林奉之和水苍浪的身体马上矮了一截,恭敬的等候着钱不离的判决,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倚仗的贵族身份在对方眼中一钱不值时,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不想死,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怎么处罚你们我还没有想好,太轻了,我怕众人不服……”林奉之和水苍浪的心一紧,钱不离随后接道:“太重了呢,我又怕伤了你们的心。”林奉之和水苍浪的心跟着又是一松。
擅长操纵他人情绪的钱不离微笑起来:“具体处罚呢……以后再说,不过你们的家丁祸害百姓,我暂时是不能放了,正好我要在宜州到福州和雍州到福州的两条栈道的出口处设立要塞,让他们用苦工抵消他们的罪孽吧,二位男爵大人有没有什么意见?”
林奉之又跪了下去:“大人英名……不、不,大人圣明!”
水苍浪暗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慢了一拍,他也跪在地上叫道:“是啊,统领大人圣明。”
“那你们先出去休息吧,嗯……我给你们安排好的地方现在不适合你们住了,杜兵,给二位男爵大人换一个地方吧。”
林奉之和水苍浪不禁又冒出了冷汗,人家早就准备好收拾自己了啊!幸好、幸好……如果继续顽抗下去,那种下场不比房始贵强多少吧?林奉之和水苍浪心有余怵的看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房始贵一眼,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帅帐。
杜兵走了不大一会,又转了回来,凑到钱不离身边:“大人,难道您真的相信那两个小人?”杜兵并没有掩饰心中的不满,他相信钱不离,因为他明了钱不离对自己的信任,所以杜兵无需掩饰什么,而且在很多时候,掩饰往往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我相信他们??”钱不离卷起关誉东的履历表,在杜兵的脸上拍了一下:“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种蠢货么?”
“呵呵……”杜兵笑了起来:“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为将者,天地万物,皆可为己用!”钱不离缓缓说道:“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
“大人又在说天书了……”杜兵不满的嘀咕一句,杜兵和普通士兵一样,内心里极度崇拜钱不离,对钱不离说出的话,他总是要认真研究一番,他甚至把王瑞偷偷记载钱不离言词的小本偷出来研究过。简便易懂的道理他倒是能一下子领悟,但是对钱不离经常脱口而出的诗曲一样的东西,他总是搞不大明白,说不懂吧,他隐隐还有些感悟,说懂了吧,他还说不出具体的所以然来,所以杜兵最头疼的就是钱不离的‘天书’。
“什么天书!”钱不离又用纸卷拍了杜兵一下:“把那个房始贵带出去吧,注意点,别让他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大不了从那两个废物里面再拉出一个来。”在钱不离的飞脚踢到之前,杜兵已经笑嘻嘻的窜了出去,叫过两个士兵抬过一个担架来,把房始贵放在了担架上。
“杜兵,你记住,他们可不是废物!最起码他们要比房始贵聪明得多,他们知道随机应变、知道忍辱负重!”钱不离的脸色凝重起来:“利用他们的同时也要时刻提防他们,免得被狗反咬一口!”
“这么厉害……”杜兵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但嘴里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大人,让我去把他们的牙都敲掉吧,省得他们把您咬伤了!”
“你这个小子……”钱不离又气又笑。
杜兵做了个鬼脸,向钱不离身后使了眼色,跟着那两个抬人的士兵走出了帅帐,钱不离转过头去,看到关誉东呆立在那里不知道想着什么,他的眼神时而清澈、时而迷茫。
“在想什么?”钱不离坐回到帅座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问你呢!发什么呆!”
“这个……”关誉东一顿:“我在想,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出答案了么?”钱不离噗哧一声笑了:“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想出答案的话,一定要告诉我,让我也了解了解自己。”
“大人,我是认真的。”对钱不离的调侃,关誉东只能报以苦笑:“本来我听到大人那句‘为将者,天地万物,皆可为己用’时,以为大人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虽然大人的话说得很对。”
“那现在呢?我变得温柔多情了?”
关誉东傻在那里,彻底无言了,从他加入皇城城防军到升进皇家禁卫军,各级将官见过很多很多,可他从来没有见过钱不离这样的统领,几句话不到就把人往偏门上引。
“问你呢?怎么又不说话了?”
“大人,我是认真的!”这是关誉东在短短的时间内第二次重复自己的认真:“可是后来看到您和杜将军之间的……我想一个冷酷无情的将军绝不会得到下属的真心爱戴,所以……”
“所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钱不离反问道:“那你刚才说的不都是废话么?”
“我……”关誉东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说的确实是废话啊……关誉东感到无比郁闷。
“你太呆板了!”钱不离大笑起来,拍了拍关誉东的肩膀:“关誉东,我送给你一句话,希望你能记住,一个呆板的将领,他只适合防守,如果想做一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将,最需要的是做人的灵活、以及这里的灵感!!”钱不离指了指自己的头。
“灵活、灵感……”关誉东的眼神再次迷茫起来:“我……又不是要作诗……”
“战争就是一首诗!”钱不离说出最后一句话,留下关誉东独自思索,然后竟自离开了帅帐。
※ ※ ※
黑夜过后是黎明……废话少说!天亮的时候,任帅带着房管家和一众愿意揭露邪恶的家丁,赶到了房始贵的封地,进行了一场大查抄。
在整个大查抄过程中,房家的家丁们表现出了优异的素质,他们查抄得非常仔细,尤其是在房家的祖院里,他们几乎是逐寸逐寸的搜查,几乎没有漏过任何可疑的地方,连地缝、天花板、池塘底他们都要去看个究竟,显然,往日里这种活计他们没有少干。
养条狗,教狗学会了咬人,结果那狗反身咬了自己一口,这是什么感觉房家的亲眷们就是什么感觉,眼见往日那些随自己打骂的下人们现在耀武扬威、吆五喝六的样子,房家的亲眷们怒在心里,却没有人敢表达出来,因为在家丁们身边,站着一排又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
房家的历史并不长,不过搜出来的东西可不少,能带走的东西任帅已经命人都装在了马车上,不能带走的,任帅命令士兵们分头去通知几户残留的土族人,这块封地已经被取消,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的,能拿什么就拿什么好了,而对土族人来说,最好的东西也是钱不离无法拿走的东西……土地!
至于房家的老小,任帅并没有难为他们,这是钱不离的命令。说钱不离心软也罢,说钱不离无能也罢,受过现代教育的钱不离始终在心中有一个底线,灭门的事情他是做不出的,除非是有很深的仇怨。
不过也不要把钱不离想得过于善良了,钱不离把决定权交到了土族人手中,令房家老小不得走出自己原有的封地范围,这是钱不离见惯了的借刀杀人之计!如果土族人牢记过去的仇恨,杀死了房家的老小,那么也算是冤冤相抱,双方打了个平,与钱不离无关;如果土族人不念旧恶,给了房家老小一条活路,那么钱不离也不想去充当恶人。至于说房家人会报仇……笑话,哪个上位者能没有仇家的?权力倾扎的过程本就是不停的敌视人或者被他人敌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土族人给了房家一条活路,娇生惯养的房家人还真未必能在这种地方活得下去。
观望情势的几家小贵族们纷纷给钱不离派来了信使,他们在信中痛心疾首的批评自己犯下的罪过,当然,自我批评只占内容的一小部分,他们用了更大的篇幅去批判房始贵的邪恶与无耻,墙倒众人推、不推白不推!
而那些行事谨慎、没有加入贵族联盟的六家贵族也不落人后的给钱不离送来了钱粮,大力称颂钱不离的英名领导,对他们钱不离是相当的客气,因为据孟铁头等人探听来的消息,这六家没有加入联盟的贵族正是往日善待自己封地中平民和土人的贵族。
对这些开明的贵族,钱不离起了拉拢之心,他让朱群益派出手下的从事,教会那些贵族开垦自己的梯田。这种技术用不着藏私,就算自己不教,过不了多久他们也能学会的,还不如趁他们不懂的时候卖他们一个天大的人情。
对林奉之和水苍浪这两个举大义之旗、临阵变节的贵族,钱不离和他们进行了一番长谈,这一次钱不离没有耍弄手腕,整个过程非常推心置腹。钱不离先讲述了一个杀鸡取卵的故事,这个故事浅显易懂,林奉之和水苍浪对故事的主人公很是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这个人已经傻到了极点。钱不离见两人上了套,马上翻脸,严词叱责他们在封地内的残暴行止和故事中杀鸡取卵的人性质是一样的。
林奉之和水苍浪是不是心服没有人知道,不过他们倒是摆出副羞愧的样子,恭敬听着钱不离的叱责。
军营内不会养闲人,钱不离打发走林奉之和水苍浪之后,把俘获的家丁们分成了两队,让他们前往常佩业和任华那里修建要塞。其实在栈道上修建要塞起得作用并不是很大,最重要的是表现出一种姿态,决心对抗的姿态!
整个借刀杀人的计划进行得还算是成功,整个福州还谈不上,不过在卢陵县内,平民们和土族人争先传颂着‘白眉将军’钱不离的事迹,贵族们也在到处传播钱不离的英名,不过前一种人真心的,后一种人就不好判别了。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天深夜,已经入睡的钱不离被信使的急叫声惊醒:“报!!!”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高深莫测
信使来传报的是一件大事。福州西方的叶县有一户郑姓男爵,几个土族人在他的封地边缘处挖了个陷坑,这陷坑本是为了抓野猪而挖的,叶县的山林间野物很多,没想到野猪没有抓到,竟然抓到了一只老虎。几个土族人欣喜过望,他们用涂抹了漆毒的箭矢射死了老虎,可就在他们把死虎抬出陷坑时,正好碰上了两个郑家的家丁。
一场争执就这样被引发了,郑家的家丁认为这只老虎应该属于他们,因为这只老虎肯定是从郑家的山林里跑出去的,而那几个土族人当然不愿意吃亏,结果说来说去,两方就动了手,两个家丁不是土族人的对手,被打得抱头鼠窜逃走了。
几个土族人把死虎抬回了自己的村庄,全村先庆贺了一番,然后剥下虎皮,留下虎骨、虎鞭等名贵的药材,几个土族人连夜赶往叶县县城,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只是他们刚刚一走,郑家的家丁们就围住了他们的村庄,当几个土族人卖掉了所有的东西,怀揣着一枚金币、十几个银币兴高采烈的回到村庄时,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噩梦。
他们的村庄已经成了废墟,想毁掉茅屋很简单,只需要一把火,而灰烬旁点点斑斑、触目惊心的血迹,印证了当时的惨烈,几个土族人不由抱头痛哭起来。
紧接着,他们又被留守在附近的郑家十几个家丁们包围了,就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刻,几个大汉突然从斜刺里杀出,一顿猛砍杀散了家丁们,把几个土族人救了出来。
人在危难之时,心灵必然脆弱,经过短短的交谈,以孙宗为首的几个大汉就获得了几个土族人的绝对信任,他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会怕什么?两个土族人跑到附近的村落去寻求帮助,而孙宗料到郑家一定会再次派出家丁来扫荡,所以他带着所有敢拼命的土族人抄小路赶往郑家,经过一番试探之后,带着三十多个土族人冲挎了郑家的大门,杀了进去。
事情还没有完,孙宗带着人打开了郑家的武器库,焕然一新的他们又往回赶,在半路上设下了埋伏,等到郑家男爵知道自己的老屋被攻击、带着家丁们拼命向回赶时,孙宗带着人从山路两侧扑了出来,经过一番死战,在孙宗拼着自己受伤,砍倒了郑家男爵之后,家丁们开始四散奔逃了。
外表看来实力强大的郑家在这一夜之间就成了过眼烟云,而孙宗凭着自己的机智和勇猛赢得了所有参加战斗的土族人的信任。消息传扬开来,无数不甘受人欺凌的平民和土族人纷纷赶往郑家的封地,加入了孙宗的队伍。
叶县的县主张庭急得是焦头烂额,他有心派兵围剿,可是就在前几天,福州府的伯爵贾天祥大人已经以福州府治安有隐患为由,把叶县唯一的一支步兵中队给调到了福州府,现在的叶县县城除了几十个城防兵之外,再无人可用。张庭只好给贾天祥递交了告急文书,要求贾天祥派兵来镇压反贼。
只是这么一耽误,孙宗的势力就如星火燎原般不可抑止的膨胀起来,在短短的时间内,孙宗的人马扩充到数千人!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在叶县附近的南河县、五里川县不断有平民和土族人暴力袭击贵族,然后带着人投奔叶县的孙宗。张庭能做的,就是紧关城门,天天咒骂着福州府的贾天祥并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如果不是县主不得上令私自离开本县,就会被判处重刑的话,他早就逃走了。
贾天祥得到急报之后,先拖了两天,才派人来给钱不离送信,至于援军……那是没有的,保护好公主殿下才是他的本职。
钱不离得到急报后,彻夜无眠,就着灯火研究起贾天祥随急报送来的叶县地图来,程达担心统领大人过于思虑,想找个机会私自劝解统领大人几句,却发现钱不离面上并没有愁容,相反,眼神闪烁间却带出了丝丝喜色。
钱不离也使了个‘拖’字决,把急报放在案底置之不理,该招人的招人,该练兵的练兵,该修筑要塞的修筑要塞。不过在七天后,贾天祥接连发来了三封告急文书,叶县的情势在几天内又发生了大变!
有野心的人到处都有,叶县、南河县、五里川县等又出现了几个绿林豪强,其中以方老生的实力最强,浮梁和童林的实力次之,王小二的实力最弱,这四个人拒绝向孙宗靠拢,甚至杀掉了孙宗派出去联络的信使,拼命抢掠四方,扩大自己的实力。
与孙宗相比,方老生几人行事是肆无忌惮的,流寇的生存来源就是抢,不管是平民和贵族,他们有野心,但没有和野心相匹配的眼光。
方老生和浮梁暗中串联,分两路向福州府进发,他们喝血酒盟誓,谁先打下福州府,就拥谁为王!贾天祥最大的长处是处理政事和知人善任,在军事上就差得太多了,以正规的军队对抗流寇,竟然互有胜负,不得已之下,贾天祥发急报给钱不离,要求他马上支援福州府。
实力最强大的孙宗此刻没有精力牵制方老生等部,他聚集了所有的人手,事先还派出了内应,强攻象雄原铁矿。流寇的战力实在是差劲,在里应外合的情况下,四千余人进攻一个步兵中队防守的象雄原要塞,居然死伤千余人之后,才打下要塞,占领了象雄原铁矿。
此战之后,锋芒大盛的孙宗并没有攻打叶县县城,虽然那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不设防的城市,反而开始收缩人手,学着卢陵县的样子造起梯田来,手下的兵士们亦兵亦民,前一天操练士兵,后一天就去开垦梯田,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到的梯田的知识。
钱不离接道贾天祥的急报,这个情况绝对超乎他意料之外,钱不离马上召集手下的将领,商议对策。
听到孙宗带头造反的消息,杜兵、王瑞和任帅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事情本就是不公开的秘密。
“孙宗……”王瑞喃喃说了一句。
“王将军,莫非你认识这个孙宗?”关誉东盯向了王瑞,自从他知道钱不离对福州府的急报密而不宣,心中非常有意见,在他看来,这是典型的贻误军机,可不管怎么说,钱不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