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离看到了两个人的小动作,他微微一笑:“其实,我的意见和屈成春的一样,正面做战是很不妥当的。”
帅帐中的众将官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钱不离,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明明是我军占有优势,为什么不能正面做战?
“我希望大家的眼光都能看长远一些,不错,我们可以在十天,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打垮百里克诚,然后呢?”钱不离扫视了一圈:“然后我们就要面对两个百里克诚,接下来就是四个,迟早我们会招架不住的,以一州之力怎么能对抗一国之力?”
帅帐中的众将官都沉默起来,他们明白,钱不离这番是正确的。
“能不能打赢是战术方面的问题,该不该打就是战略上的问题了。”钱不离沉吟了一会:“何况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中原到底怎么样了,札木合在哪里?帝国的几大军团都在做什么?打跑了豺狼、迎来了饿虎,这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郑星朗看向钱不离:“那么大人的意思是……”
“这场仗一定要打,但是要打出一个僵局来。”钱不离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郑将军,我看里面最关键的问题是……百里克诚明知道你带着夹脊关的铁骑来到福州,他还敢进军福州,显然已经做好了另外的打算。”
郑星朗一愣:“请大人明示!”
“坦白的说吧,哪怕福州只有你的五千铁骑,百里克诚也别想动福州的一根毫毛,可他既然敢来,说明他已经有办法对付你了,什么办法呢……”钱不离沉吟一会,缓缓说道:“或者说他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你,或者说他用什么来收买你,甚至他可能会暗杀你,然后挑起我们两军的纠纷,就算他不能利用你们来对付我,也要让你们拒绝和我合作,孤立我钱不离。”
郑星朗朗声长笑:“大人,您太多虑了!俗话说:父仇不共戴天!想收买我?威胁我?哈哈……我郑星朗可不是让人收买、威胁之辈!至于大人说的暗杀……”郑星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那就让他们来好了!让他们试试我郑星朗的宝剑锋利不锋利!”
钱不离的目光在郑星朗下首几员部将身上转来转去,他故意说出百里克诚有可能暗杀郑星朗,借机观察他们的反应,如果郑星朗身死,必然要有一个身居高位的将领站出来煽风点火,才能制造两军之间的敌意,所以钱不离才估测里面有内奸。但是结果让钱不离很失望,那几员部将的神态看起来虽然紧张,但动作表情都很自然,看不出刻意为之的痕迹。当然,钱不离不会因为自己没看出来就打消疑心,世界上演戏演得好的人可太多了。
“不管怎样,小心些总是好的。”钱不离轻叹了口气,他总感觉百里克诚好似很有把握离间福州军和郑星朗骑兵之间的关系,但钱不离无法猜出实质的东西。
“多谢大人关心!”郑星朗微笑道:“大人,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对付百里克诚?”
“逐步退缩防守,极力拖延时间!”钱不离站起来用手在身后的地图上点了几下:“如果百里克诚太嚣张了,我们就把他打痛,如果百里克诚害怕了,我们就故意打败仗,给他点信心,不过这几个地方是绝对不能丢的!”
帅帐内的众将一起点头道:“明白了,大人!”
“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郑将军的五千铁骑!”钱不离的目光转向郑星朗:“郑将军,如果百里克诚派密使来威胁你或者拉拢你,你一定要虚与委蛇,这样他才会自以为得计,被我们牵着鼻子走了。当然,郑将军要小心百里克诚以联络之名行暗杀之事,不过我想这个可能性要低些。”
郑星朗点头道:“大人,我明白了。”
“谁了解百里克诚?他以前有没有过军旅的经验?”钱不离问道。
众将官互相对视了一眼,屈成春接道:“大人,百里克诚是文官出身,他在宜州刺史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八年,从来没有参加过战事,不过剿匪倒是剿过几次的。”
“文官出身也敢统帅大军?”钱不离冷笑起来:“看样子他还真拿我钱不离当块大肥肉了!”
帐中的众将一起笑了起来,听到钱不离这番讲解,任谁也不把那百里克诚当做人物了。
“茫茫南岭八百里!这是民谣不假,但南岭虽没有八百里,五百里总是有的,我看百里克诚的辎重怎么运!”钱不离也在微笑着:“福州的粮草储备不多,正好可以吃他的、喝他的,最后再把百里克诚的大军留在这里,让他这辈子听到‘南岭’二字就会吓得发抖!”
众将轰然应诺。
※ ※ ※
“老哥,听说福州的土族人很凶狠的。”一个看起来还像个孩子一样的士兵,一边拨打着荒草,一边问道。
“屁!有血性有能耐的土族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尉迟上将军杀差不多了,现在的土族人都是一群窝囊废!”一个约有四十余岁的小校笑了起来:“小子,你这次有福了,尉迟上将军军令严着呢,他那时候没有人敢胡来,刺史大人么……”那小校顿了顿:“他老人家吃肉,我们喝汤总该行了吧?嘿嘿……小子我告诉你,别看土族妹子的脸都黑里胡哨的,但那身子可白着呢,上一次老子不敢玩,这一次可要玩个过瘾!”
“过瘾?过什么瘾?”那孩子一样的士兵显然没听懂其中的含义。
“哈哈哈……”那小校大笑起来:“小子,你还是个雏啊!”
“我不是!!”那小孩子一样的士兵涨红了脸。
“女人,你玩过么?”那小校干脆站在原地,用大拇指指向自己,谁知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只觉得手腕一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掉了下去,他想惊呼,却又感觉到自己的脖子热乎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着,他的人摇晃了两下,就向地面栽倒下去。
走在最后那孩子一样的士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官被杀死,前面的几个同伴也被草丛中突然穿出的刺枪刺得如同蜂窝煤一般,他吓得大声尖叫起来,但只叫了半声,一个绳圈从天而降,正好套在他的脖子上,接着树枝哗啦一响,他的身体嗖地一下就升到了半空。
那孩子一样的士兵拼命想用双手去抓自己的脖子,可惜不管他怎么努力,胳膊也抬不起来,他的两条腿无意识的蹬动着,随着眼内的景物逐渐模糊,他的腿蹬动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最后眼前一黑,无奈的合上了双眼。
浮梁从树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一个正在擦拭着长剑上鲜血的士兵身前,飞起一脚,正踢在那士兵的屁股上:“我操!!统领大人白教你们了?捕俘做战应该从最后面的人开始下手,老子还没动手,你们搞什么搞?!”
那士兵捂着屁股倒退了几步,委屈的道:“头,我们也不想……可那王八蛋满嘴不说人话,弟兄们实在忍不住了!”
“叫将军!”浮梁眼睛一瞪,别看他长得年轻斯文,但威望可不低:“谁他妈先动手的?”
“我!”众士兵异口同声的接道。
“你们这帮小子……”浮梁被气乐了:“谁再敢不听话,就给我回去报信去,这里用不着你们了!”
“别啊,头……将军!”一个士兵忙接道:“我们也要立功啊!”钱不离对立功者的奖赏是很丰厚的,他缺的就是粮食,钱可是一点不缺了,有贾天祥那个大财神爷呢!
“那就给我乖乖的听话!”浮梁抬起头看着吊在半空尤在抽动的士兵一眼:“这家伙叫得比女人还尖,也不知道被人听到没有。”
“将军,风是往我们这边吹的,没事。”
“有事我就扒了你的皮!”浮梁可用不着别人来安慰自己,他随手摘下树叶,放在嘴里,树林间突然响起了惟妙惟肖的鸟叫声。
前方不远处,立即响起了同样的鸟叫声,浮梁一挥手,带着士兵们消失在密林中。
如果此刻有人悬浮在空中,就会诧异的发现,山林间有很多好似能自己移动的草丛!它们一团接着一团,缓缓的向着栈道上逼了过去,而在栈道的远方,正有一只车队向这里走来。
身为现代军人的钱不离怎么会忽略迷彩服的妙处!毒龙旅的士兵如果脱下了铠甲,里面穿的全是用草汁染成绿色的粗布衣服,至于衣服上的黑斑,都是让士兵们自己用墨汁画上去的。为了这种迷彩服,钱不离可花费了不少心思,最成问题的就是墨汁,墨汁是有异味的,一个人穿到没什么,但穿的人多了,再加上汗水的侵染,异味非常浓,这样就很容易被人发现了。
钱不离从当地一个草医那里找出了一种香草,用香草浸泡过的布料会散发一种非常自然的草香,草香和墨汁中和之后,墨汁的异味消除了,而草香也变得很淡薄,钱不离这才成功做成了新时代的迷彩服!
福州的土族大都世代以打猎为生,穿上了迷彩服的他们钻到密林中,当真是如虎添翼,百里克诚方辎重队派出去的一个小队的斥候步兵,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分别吃掉了,象在沙漠中倒了一瓶水一样,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用钱不离的话讲,战场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辎重队毫无防备的走了过来,眼看越走越近,有一只被毒龙旅士兵惊起的山鸡奋然拍动着翅膀,飞向空中。
辎重队的前部有一个将官,看到山鸡之后,他连忙摘下弓箭,对着山鸡瞄准,看样子是想尝尝野味了。不过他的箭法很一般,箭矢斜刺里飞上去,连一根鸡毛都没碰着,又斜刺里落了下去。
那将官有些尴尬的摇摇头,刚要收起长弓,却突然听到前面响起了一声惨叫声!
原来那支斜刺里落下的箭矢好巧不巧的正好射在一个毒龙旅士兵的屁股上,如果是精兵,他自然知道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叫的,可浮梁的第四团受训的日子还少,那士兵剧痛难当,扯着脖子惨叫起来。
那将官脸色大变,从箭囊中又抽出一支箭矢,怪叫道:“众军戒备,有敌情!!!”
“我操了!”浮梁眼见行迹已经暴露,索性站了起来:“弟兄们,冲啊!!!”
冲啊……看似青草碧绿的山岭间突然站起来无数个身上插满了树枝的怪人,一起奋力向山下冲去,处处都是绿草绿叶在滚动,以至于整座山岭看起来都象变成了活物一样。
“布阵!!!”辎重队的将官怪叫一声,手中的弓箭瞄准了第一个站起来的浮梁,一箭射出。
前面说过,那将官的箭法委实不怎么高明,尽管这一箭发挥得异常出色,箭矢也没能射中浮梁,从浮梁的两腿间飞了过去,射中了一个毒龙旅士兵的脚面,把那士兵的脚硬生生钉在了地上。
浮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理身后的惨叫声,反手抽出了标枪,随着一声怒吼:“标枪,投!!!”浮梁的标枪脱手飞出,向下方的辎重队飞去。
众毒龙旅的士兵们也抽出了标枪,一排排黑压压的标枪拔地而起,飞向了空中。标枪的射程虽然只有五、六十米远,不过他们站在山岭上,下方的辎重队前部正好处于标枪的射程之中!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离间之计
辎重队那将官的箭法很蹩脚,可标枪更没有准头,但胜在以多取胜!一排排黑压压的标枪飞了下来,当场就把辎重队的前部刺了个人仰马翻。那将官眼看着枪雨落下来,绝望之中对着天空射出了自己的第三支箭,人在濒死关头总是能发挥出强大的潜力,这一箭正好射中了一支标枪的枪杆!
这是无人可以企及的一箭,就算是箭法惊人的杜兵也不可能射中飞行的标枪!虽然天空差不多被标枪盖住了,没有人知道那将官想射哪一支标枪,也没有人能证明那将官确实射中了自己的目标,但……对一个要死的人何必那么苛刻呢?权当他射出了辉煌的一箭好了。
辎重队的那将官被枪雨刺成了刺猬,有数支标枪把他和跨下的战马紧紧连在了一起,以至于战马惨嘶着栽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身体还保持着骑坐的姿势,不过他的眼睛还在大睁着,代表着他死不瞑目的心情。
“冲啊!!”浮梁高呼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卫向前冲去,他在此刻终于明白任帅和杜兵那一身伤疤是从何而来的了,也怨不得钱统领总是嘱咐下面的将官,为将者绝不能逞血气之勇!不过浮梁并不害怕,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坐在家里哪都不去倒是很安全,可那是他浮梁过的日子么?!
战斗进行得快速而残酷,辎重队后部见势不妙,为将者早就催动着坐骑向后方逃去,而辎重队的士兵们也撒开双腿开始逃跑,一边跑一边把身上能扔掉的东西尽数扔掉,没有人还戴着头盔,胸甲这东西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只能将就着逃。
前队的士兵们见后路已被切断,挥舞着武器拼死抵抗,可惜一把刺枪挡不开十数把刺枪,一柄长剑也轮不过十数把长剑,眨眼之间,辎重队前部的士兵就被淹没在绿色的海洋中了。
眼见辎重队的士兵已被尽数杀死,浮梁马上命令士兵们打扫战场,把辎重车上的麻绳斩断,所有的东西都分类整理好,然后毒龙旅的士兵们背扛肩挑,把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
除了辎重车上的箭矢是必须要派专人送回去的,其他的东西则找个地方就地掩埋,土族人做惯了这个,不过是挖几个大的陷坑而已。在伪装上,他们也是行家里手,先踩实了浮土,又把事先完好挖出来的草根土放在上面,经过一番整理,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的人,任谁也看不出异常了。最后,浮梁还带着士兵们在四周和偏远的地方撒上了辣椒粉,这种东西是为了防止猎犬的。
一声呼哨,浮梁带着自己的第四团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土族人本就视林为家,虽然钱不离并没能完全掌握伟大的游击战术,传给浮梁等人时又被歪曲了不少,但土族人专门是为游击战而生的,他们发挥得非常出色。
※ ※ ※
“混帐!!!”百里克诚异常愤怒的猛拍桌案,他的大军在前日只一鼓作气,就攻下了钱不离在山口建造的堡垒,百里克诚本是满怀喜悦,以为建功封候的日子就要到了,谁知这几天后方的辎重队连连遭袭,损失极为惨重!
百里克诚下令三个步兵大队沿途搜索,谁知那群贼寇异常狡猾,一见官兵人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要步兵队稍一放松,那群贼寇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狠狠咬上一口。
百里克诚拿这群贼寇毫无办法,摸不到、打不着,有力气没地方使,他只是从贼寇不敢偷袭步兵大队上判断,对方的人数应该在五百左右。
可惜这个判断是大错特错的,钱不离并不是吃不下他的步兵大队,而是不想吃而已!
坐在百里克诚下首的尚义看了看百里克诚微微颤抖的手,嘴角露出了一闪即逝的微笑。他知道刺史百里克诚大人是一个文官,也明白百里克诚大人的手之所以在颤抖是因为刚才拍桌子用力过猛,为什么不笑呢?他尚义身为宜州府的总兵官,姬周国的安东将军,下辖八城八大统领,这场战争本来就应该由他来指挥!百里克诚只是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文臣,他凭什么来军营里指手画脚?
不过尚义再不满,也不敢违抗圣旨,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由百里克诚为主将,他尚义只是一个副将!既然如此他尚义也就认了,反正有功少不了自己的一份,有过自然有人承担责任!
“尚总兵,我们的粮草还剩下多少?”百里克诚眼角闪过一丝厉色,他看到了尚义的微笑,匹夫!百里克诚心中暗自骂了一句,老夫胸中的韬略岂是你这种匹夫能明悟的?!谁说文官就不能掌兵?让你看看老夫的手段吧!百里克诚知道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攻城拔塞还要多多仰仗尚义出力呢。
“大人尽管放心,粮草方面暂时无忧,末将已经派林厚省统领回去督运辎重了,有林统领在,大人不必再担心粮草会被人劫走了。”尚义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续道:“不过……末将倒是担心前面。”尚义知道最危险的事情就是内讧,既然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