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氏这次进城收获颇丰。给媳妇姑娘都扯了布,“你们看,这料子怎么样,颜色虽说暗了点,二十文一尺,就是去年的老货,便宜一半呢。你们一家六尺,是做单衣还是做袄你们自己看着办。我看可以做一件长衣,还可以做件棉比甲。”
两位嫂子看着都笑口颜开的,大嫂更是摸着棉布说,“娘你可真好,我正想着做件袄呢,这个颜色冬天穿着正好。”她自己有嫁妆,可能不用就不用,还没分家呢。今天婆婆可是大方了,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可不便宜。再看那藏青色的,估计是给爷们做的,也少不了。
陈王氏今天花了钱,心里却高兴,平日家里用的都是麻布,那个便宜,十一二文一尺,不耐用,夏日还好,冬天穿着就有些冷了,棉布一般三十文就是便宜的了,好的细棉要五十文呢,锦缎就更别说了。今天碰到这便宜还真是好运气。颜色其实也不差呢。而且这两媳妇进门她还没给买过布料呢,这会就一起了。
“娘,这料子我就不要了。”娘三个进了屋,蔓娘推脱说。
“拿着,这本来就是娘给你买的,你妹妹身量小,等她裁好了,我也能做个比甲。这就行了。”
蔓娘看母亲那神色,就知道娘的心思倒是不推脱了,“那行,咱们仨的一起裁了,估计娘就能做件棉褙子。”
王氏一听,也乐了,“那得让你妹妹裁了,咱家就她有这本事。”
蔓娘听了倒也点头,“可不是,我这件衣服就让妹妹给做了,可别按照我现在的身量做,不然连妹妹的衣服都要做进去了。”
听她一说,王氏和瑾娘都笑个不停。
笑了一会,王氏又拿出一个小包,“这是我给你妹妹买的,你可不兴眼红。你妹妹都这么大了,身上还没几件可身的衣服。”
“瞧娘说的,我出嫁前,妹妹不还是穿我的旧衣服,那次做新衣服都可着我来,现在想想妹妹小时候也没穿过几次新衣,我想着心里也酸呢。”
王氏听了也有些心酸,以前家里日子不好过,有点钱都买了地,还借了不少外债,好不容易还了债,娶亲出嫁,那一样不用钱,折腾来去,今年才利索,家里才算有些盈余。现在一想也是,瑾娘从八岁起卖绣活,开始不挣几个钱,后来活好,攒下一些,急用钱的时候给挪用了。现在想想那些钱都没用在瑾娘身上。
一时间娘俩都想着以前亏欠瑾娘的。这其中跟瑾娘也有很大的关系。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瑾娘以前在家里就是个小透明,虽说家人对这个妹妹很疼爱的,可是相对于爽利会争取的蔓娘,瑾娘得到的关注就少了些。现在的瑾娘,虽说话语不多,可气质的改变让人不能忽视,受到的关注更多。
王氏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块月白棉布,还有一块浅青色
“娘你就买这么素的?”蔓娘看了问。
王氏把布料拿出来,“你懂什么,咱们瑾娘秀气,穿这个正衬,绣上花草的,穿着可好嘞。我看县城里的小姐都穿这样的呢。这料子还贵着呢。”
瑾娘摸了摸非常柔滑,这月白色也不是白色,是那种带着一点点青色的白,颜色虽然素淡,可也不会显得苍白,她是真的喜欢,笑着对王氏说“娘选的正好,我正喜欢呢。”之前她害怕娘给她买那种红蓝花布的。现在看着王氏却是非常会选东西的。
王氏看着瑾娘的神色笑了笑,她也是看了人家小姐穿的好看,才给买的,想着自家姑娘穿着肯定比那小姐穿的还要漂亮。
姐姐蔓娘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回去了,瑾娘量了三个人的尺寸做衣服,那件暗红色的花布很快就裁好了,用了几日给王氏做了一件棉褙子,做的贴身,只稍微有些宽松,倒是很显线条。袖口领口都绣了红色暗花,王氏穿上看着年轻几岁的样子。也不怕天气热穿着在家里走了几圈,喜欢的不得了。
两个嫂子看了,也喜欢,纷纷央求她给剪裁一下,两位嫂子毕竟年轻。这花布有些暗,所以在领口袖口就用大红花纹加上嫩色线绣的花鸟图案,颜色活泼些。两位嫂子年轻,穿上很是婀娜,看的两个哥哥都直了眼。只可惜离冬日太远,还不到穿棉袍的时候。
瑾娘用月白棉布做了褙子,领口袖口绣上梅花,跟下裙差的不多色的梅花黄色花蕊,更衬人清丽脱俗,瑾娘看着也是个大姑娘了,容貌更是多几分颜色。
转眼间就过了一个月,瑾娘一直在家给家人做衣服。等又赶上一月大集,被王氏拉着出去,就看见村子里的女人穿的衣服款式跟她给王氏做的差不多。一问才知道,王氏跟人显摆,到让人学了差不多。原本一个个肥大都改了。行动更加自如,人也显得精神。
一不小心引领一下时尚。
4、初入集市 女人需谨慎
“哎呦,这是瑾娘吧,有一阵没看见你了,看这姑娘俊的。”跟着王氏上了一起上大集的大车,车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见到她就不住嘴的说。
“三婶子。”瑾娘微笑着打招呼,上了牛车坐在里边。
“他三婶,你家杏的嫁妆准备好了吗?下个月就是正日子里吧。有什么需要,你可吱声。”王氏上了车坐在瑾娘旁边。跟三婶子就唠嗑上了。
“都差不多了,就是总觉的少什么,这不再上集上看看。”
“是得好好看看。”
瑾娘就在两个女人的声音中第一次来到古代大集。
下了车,两人先去了蔓娘家的铺子,蔓娘快要生产了,没在这,瑾娘倒是看到姐夫了。姐夫张喜是个很精明的人,从小就在外边讨生活,从餐馆当跑堂的,药铺抓药的,干过不少职业,等跟蔓娘结了婚,就准备自己做生意。折腾了一年多,铺子也开了起来。
这是一间杂货铺子,什么锅碗瓢盆,针头线脑的他这都买,还帮着代卖。
“娘,赶集呀。看需要什么东西我给您包上。哈,这是瑾娘吧。”两人刚走到柜台边上,张喜就认出来了。笑呵呵的打招呼。
“我不要啥,顺道,我过来看看,亲家公亲家母身体还硬朗吧。上次听蔓娘说你娘病了,正好赶上瑾娘也病了,都没过去看。”
“我娘已经好了,之前也听说瑾娘病了,我娘还念叨来着呢。看着倒是好利索了。”
“呵呵让亲家母惦记了。等过些天我过去亲自谢谢亲家母。”估计蔓娘快生了,王氏可是要过去看看。
听着王氏问着张喜蔓娘的饮食起居什么,瑾娘也没说话,她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他们这边风气虽然不是那么封建,可是对女子要求还是很严的。她并没有及笄,还好些,也不好一个人上街,就是四处乱看让爱嚼舌根的碰到,不定就编排不够稳重,轻浮一类的。所以跟着王氏出来,她也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言行不当。
这些日子跟两个嫂子接触的也多了。多少听听谁家谁谁怎样,那个女孩怎么怎么的。有些事情在她耳中完全是无所谓的事,可放在两个嫂子嘴里就是不好的话了,能听出她们话里的鄙视,她这两个嫂子还算好的,这时候人们没什么娱乐活动,村中的一些三姑六婆最爱说嘴,要是看到什么闲话,那说起来才难听呢,被说几次名声就该坏了,说亲都不容易,瑾娘来到这里对有些事情还不够了解,所以小心翼翼生怕犯了什么错。
就是在现代芷晴也是有些体会的,她在农村长大,小时候因为父母的早逝没少被村里人说道,虽说大家看她是个孤女同情居多,可是芷晴也看了很多,别的不说,如果谁家当妈的厉害了,跟人吵嘴多了,等说亲的时候都会有人说那家当妈的那样,估计姑娘也随娘。不然谁家出了个酒鬼,一家跟酒就脱不了关系。就是现代介绍对象的时候还要查查底呢,更合况现在这个无比封建的古代。女子不宜,一切要谨言慎行。
王氏跟女婿说了会话,就办事去了,临走前张喜还是给包了一包点心。他这人做事精明,不肯吃亏,可对蔓娘是真心实意的,两口子婚后也是十分幸福美满的,他对丈人家也是很敬重的。
离开杂货铺,王氏特意带着瑾娘在街上走一走,到处看看,这姑娘虽然要小心不能轻浮,可他们这小门户讲究不多,瑾娘也没到及笄,看着也小,王氏也想着让自家姑娘松快一下,左右有她跟着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就是这样,看着瑾娘小心谨慎的样,心中也十分满意。
今天瑾娘穿着一身半新青色麻布斜襟直袍,下面是那条暗红棉布裙,同色的腰带扎着倒显得有些纤弱,头上梳了双丫髻,显得十分稚嫩。皮肤白皙,脸上还有些消瘦有些单薄,不过看着干干净净利利落落。靠着王氏微低着头,容貌倒是遮挡大半。
跟王氏去了一次布行在那买了些丝线,上次王氏在县城收了一些布头,里面不乏好料,价格也不贵。也是王氏赶得巧,听那布行的人说这些布头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收呢,如果不是那家布行换了掌柜,清理一下,她倒是无法捡到这样的好事,也正如此,王氏在哪买的布都便宜很多。以后想要占便宜恐怕就不能够了。
当时听到这个瑾娘心里也叹了一下,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听寝室的女同学说过,假如我到了古代怎么怎么样,其中一个女生就说,按照一些小说中写的,去布店收购旧布头,做一些靠垫或者抱枕卖的肯定好,绝对能大挣一笔。
现在想想有些异想天开呢。她将瑾娘的记忆完全接受吃透才知道这些事情不是那么好做的。不说这古人做事勤俭节约,那些旧布头完全可以拿去利用,就家里的旧衣坏的都不能穿了,母亲也会留着。更合况那些旧布头也是可以做东西的。香囊,荷包古人的手艺比现代还要好,家里的两位嫂嫂虽说没有仔细学过,可用针线也是不含糊的,一些简单的花样还是会绣的,母亲给的几尺布做了衣服剩下的边角料还小心的留着,哪是随便扔的。就算布行不用,收购的人还是有的,只不过都跟布行伙计掌柜多少有些联系罢了,外人是插不进去的。瑾娘也是从王氏回来那高兴的话语里知道的,想必接受自己的提议也只是不想打消她的积极性罢了。
不过这件事情也给瑾娘提了个醒,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是不够,现在生活条件虽然不是那么好,可生活还是随心的,还是慢慢融入的好。
绣活用的丝线,价格不便宜,县城里的价格更是加了一成,上次王氏就没有买。
两人在布行挑了一些丝线,瑾娘打量了一下,店的一角,是给代卖的小物件,荷包,汗巾,香囊,手帕,样式很多,细看下,绣活都不赖,绣样也只是那么一些,心里有些底,这些秀娘见识毕竟不多,那些花样也只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她学过一些绘画,对各种花,图案,色彩搭配,还是弄的出来。只要图案能保证,以她的手艺这方面还是很有前途的,她也能给家里一些添补,看着王氏时不时的念叨攒钱给她准备嫁妆,她也想给爹娘减轻一些负担。
5、初听信息 不明缘由
下午时分回到家,家里爹爹嫂子都在,成海正在院子里撵鸡,弄的院子一阵灰土尘扬,王氏气的拽过来就是两巴掌,这小子一声没哭,歪着头看着瑾娘还做鬼脸,那皮样,看的人牙根痒痒。
瑾娘回屋把丝线放好。换了衣服。把给两位嫂嫂带的丝线拿出来,给她们送过去,还没等出嫂子的屋子,就听见成海跟两位哥哥打招呼的声音。
瑾娘走了出去,看见两个哥哥进了正房,她也跟了上去,离着几步远就听见大哥说“爹,我看见杨震海了。”
“谁?”陈老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谁?”王氏声音一下尖细起来,似乎有些急切,又或有些不敢相信的确定。
瑾娘停顿了一下许是王氏声音语调太过急切,瑾娘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进去不好。
“杨叔大儿子杨震海。”成浩又说了一遍。
“是啊爹,我也看见了,看他的样子是刚回来。他赶着车,往杨村那边去了。”成涛也肯定的说。
“你们没看错?”陈老爹话音中带着一丝惊喜。
成浩皱了一下眉头,“其实要看外貌我是认不出来的,我和二弟也是听见别人叫他才看的,他跟六年前可大不同了,当初走的时候才十五,现在都二十一了,变化可大了,而且—”成浩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跟爹娘说。
“还怎么了?你倒是说啊。”王氏的声音很是复杂。像是关心,又有些排斥,非常矛盾。
“哎呀,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是杨震海破了相了。”成涛看他哥犹犹豫豫的,也着急了。
“怎么呢;怎么破相了,什么样了?”王氏听着更加着急了。
陈老爹没说话,似乎也想听到答案。
“也没什么,就是脸上划了一道子,从这到这。”成涛边说边比划“倒是挺险的,要歪一点,眼睛都不能要了。而且看他身上气势很凶。冷冰冰的。个子也大,咱们十里八村都找不出一个来。估计得有五尺六寸。肩宽体阔的,要不是有人叫他,我和哥还不敢认呢。”成涛那声音也不知道是感叹呐还是怎么。
“回来就好,总算是回来了,唉—”陈老爹叹了一口气。屋子里一下子沉闷起来。
瑾娘听屋子没声音,就慢慢走进去,听见她的走动声,屋子里四个人都扭头看她,也不知怎的竟然一下子都没了声音,王氏更是脸色白了一下,让瑾娘有些纳闷,不明白这杨震海到底是谁?竟然能牵动家人的心。
“啊…瑾娘,你去告诉你大嫂,让她把肉收拾了,晚上炖了。家里有一阵没荤腥了,大家都解解馋。”王氏一下子回过神,笑着指使瑾娘。
“哎。”瑾娘应了一声,走了出去。等要跨进大嫂屋子的时候就听见王氏小声说,“回来就回来吧。还能怎么的。这事又不怪咱。我告诉你老头子,你可不能打瑾娘的注意。我还想留她几年呢。”
“瞧你说的,谁知道他们什么章程,情况还没了解呢,净瞎操心。”陈老爹站起身,进了里屋。
王氏拍了拍衣服,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走了出去。
瑾娘跟大嫂说了话,刚进厨房就被后到的王氏撵回屋了,这些日子,瑾娘倒也想帮嫂子干些灶上的活,可王氏心疼闺女看着就撵。她平日就算不上灶,可也帮着收拾一下。今天却乖乖的回屋了。
等把门关上,就剩下她自己了,瑾娘才一下子坐在炕上,心怦怦的跳了起来。
瑾娘的五感越来越灵敏,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十分灵敏,虽说那嗅觉和味觉给她带来一些小麻烦,但是总体上还是好的,平日只要她注意能听见二百米以内的声音,刚才王氏那小声的告诫就让她听个清楚。
虽然不够明了,可是听爹娘他们说的话,杨震海的跟她还有些什么关系,‘打她的注意’,‘留几年’,这是不是把她嫁给那人的意思?难道她和那个人还有婚约不成?瑾娘回忆一下,她没有订婚的记忆啊,杨震海,瑾娘想了半天,脑海中似乎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这人一定跟家人有些什么关系,不然不会对他的回来有这样大的反应。
瑾娘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一时也找不出头绪。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十里外杨家屯,杨老四家。
“爹,儿子不孝。”杨震海跪在杨老爹面前,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杨老爹眼圈微红,伸出手有点颤抖的扶起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去给你娘上柱香。你平安回来,你娘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杨震海听着眼圈也红了,接过二弟递过来的香,给她娘点上。拜了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