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青坊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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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青坊老宅-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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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了多日,仍然没有找到月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月清可能真去了东海。几个儿子虽然平时谈不上多孝顺,月清失踪后,儿子们可是尽心尽孝了。
  这天,户籍警老段来了。他在月清家里坐了一会儿,安慰了几句,把一杯茶喝干了,对同年说:“人死不能复生,想开一点。找个时间去把户口销了吧。”
  同年冷冷地问:“谁死了?”
  老段睁大了眼睛:“你妈妈……”
  同年没让老段把话说完,“我妈妈是失踪了,人没找到怎么说就是死了呢?”
  “嗯?”老段语塞了。
  同年把老段往门外送,边走边说:“段叔叔,谢谢你的关心。你是公安人员,最懂得讲究证据,没有找到一个人的尸体,怎么能断定她死了?我妈妈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说不定哪天又回来了,怎么能去销户口呢?”
  同年的一席话说得老段一头雾水,以为这几个孩子因为母亲自杀悲伤过度,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其实,邵家的几个儿子心里都明白,母亲是必死无疑了,但他们异口同声地不承认月清死了,当然,月清那封遗书,也绝对不会向外透露。他们想,只要不承认母亲死了,将来还房子的时候,就要考虑他们还有一个母亲,还多了一代人,总不能让母亲和儿子睡在一间房里吧?
  在这一点上,三个儿子空前的一致。

·20·

第二十章
  月清失踪,让老宅人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几乎所有的邻居都倾注了一份同情,近邻谢庆芳、何惠芳、齐社娟都帮着寻找过,住得远一点的钟贵珍、张翠霞,甚至包括朱银娣也到月清家陪着孩子们流了一阵眼泪,就连杜媛媛也让小郑和月清家的孩子们一道去找了几天。唐秋雁更是甩着大脚丫子满世界找,没找着,就跑到月清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月清啦!你这个苦命的人啦!为什么想不开?马上就有新房子住啦!”唐秋雁的哭,是对月清下落不明的一种悲痛,对月清苦命一生的一种同情,却无意之间把大家另一种心情表露出来了。
  自从测量队走了以后,大家就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结果,可好多天了,没有一点消息。大家期盼住新房子的心情,冲淡了月清的失踪带来的沉重气氛。大家心里都明白,月清凶多吉少。那么一个单薄的人,又刚刚从医院里出来,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之所以不停地寻找,是因为月清的几个孩子坚持说他们的母亲没有死。[奇+書网…QISuu。cOm]
  这一天,杜媛媛又在母亲杜阿娇的房里守着老宅的大门等成虎。得不到消息的时候,大家就找成虎,老宅里不知道的事都找成虎,大家说:“成虎应该知道,他就是不知道,也能打听到。”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有人找成虎,以至于每天成虎回家,楼下都有人在等他,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大家就都出来了,把成虎团团围住。
  杜媛媛更是如此,一天不见成虎心里就急,今天干脆什么也不干,一直在家里等成虎,只要大门一响,她都伸头看看是不是成虎。其实,成虎也一直没有打听到准确的消息,而且他这段时间的心情也不好,当然也是为了房子问题。
  那天开发公司来测量面积时,成虎正好出差,是成虎的妈妈赶到老宅里来陪着测量队员量的面积。结果,成虎的妈妈和测量队员大吵起来,准确地说,是成虎的妈妈气得大骂,测量队员倒没说什么。成虎的家是三进二楼的厅堂隔出来的,二楼的厅堂本来就不大,当时为了给楼上东厢房的曹老太和西厢房的齐社娟家留出过道,又往后退了一截。这样,测量的结果,满打满算,包括那个汪经理让的两平方,成虎家也只有十七点七平方,就是四舍五入也只有十八平方。盼星星,盼月亮,最后只盼来十八平方的房子,只够还一个客厅。所以,成虎的妈妈气得大骂。
  这段日子,成虎一直在打听情况,但几家开发公司都是一个声音:正在研究,请耐心等待。成虎去“老城办”找到老袁和小乔,他们说的也是一句话:还没有最后决定。至于是谁做最后决定,开发公司还是市里?他们讲得很含糊。
  今天晚上下班前,成虎终于从跑城建的记者汪平那里打听到了新消息,他带着这个新消息回到老宅。
  成虎刚进老宅大门,就被杜媛媛喊住了:“小成,正等你呢,今天还是没有打听到消息?”
  成虎把自行车一架,兴奋地说:“有了,有消息啦。”
  杜媛媛听了,拉着成虎的手不放,“快说说,快说说。”
  园青坊大街的改造,由于工程比较大,所以由几家房地产公司分段开发。最头痛的就是原住户的拆迁补偿问题,所以大家都把主要精力放在这儿。各公司都做了充分的准备,有的公司方案都做了好几套,抽调了最强力量,甚至在进入前做了演练。可是没想到,前段时间在测量摸底中发现,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原住户。园青坊大街是老城区,是宜市的老商业街,临街的房子不少是店面,百货商店、照相馆、点心店、水果店和杂货店,还有一家有几十年历史的戏院。他们都知道改造后的园青坊大街是个配套完备的新商业中心,店面的价值会直线上升,都想趁着老城改造在补偿上多要一些,个个都狮子大开口提出很高的赔偿和返还条件。
  而几家房地产公司的利益也在这里,开发后商铺铺面的价格远比商住楼高,如果答应他们的条件,自己的利润就很薄了。眼下,开发公司和那些商店为了各自的利益正在博弈。几家开发公司联合给市里写了一个报告,通过“老城办”把情况反映了上去。这段时间拆迁处于停滞的原因就在这里。
  市长看到报告后,批示分管城建的李副市长负责协调解决问题。军人出身的李副市长,有一股雷厉风行的作风。他接到批示,立即投入工作,尽心尽责,天天都在现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把所有国营的集体的单位都跑到了,强调以大局为重,协调双方的利益,做通了大家的工作,并且亲自监督他们把所有的协议都签了下来。
  李副市长连口气都没有来得及喘,又把所有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找来开会,他说:“现在主要是拆迁户的工作了,这个工作比较复杂。拆迁返还和赔偿,虽然市里有统一的文件规定,但是老百姓的利益,你们要保证,不能昧着良心赚钱。”他语重心长地说,“老百姓几十年就住在这样的旧房子里,今天他们的期盼值可能高一些,我们既要执行政策,也要充分保证他们的利益。具体工作你们谁开发,谁负责,马上就要开始,‘老城办’协调配合。这都已经过了中秋了,时间不等人。”
  各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都在会上表了态,他们见李副市长已经帮他们把最硬的骨头啃下来了,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剩下的老百姓的事,在“老城办”的帮助下,应该由他们自己来解决了。其中两家公司搞过旧城改造,有一定的经验。特别是新地房地产公司,刚刚在园青坊附近开发完两个项目,更是胸有成竹。
  “我估计,恐怕就在这两天就有消息了。”成虎最后说。
  门厅里没有灯,黑乎乎的。成虎说完以后,一回头,发现身后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大家大气都不出一声,生怕听漏了一个字,静悄悄地站在那儿。
  成虎一落声,大家就纷纷议论起来。
  张翠霞说:“这下好了,市长亲自过问,我们大概不会吃亏的。”
  程基泰说:“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嘛,不就是一家要求一套房嘛。”
  杜媛媛想,她和母亲住了两处,应该还她们家两套房,马上说:“那也不一定,各家情况不同,不一定都是一视同仁。”
  同月站在身后,立即插话说:“对,还要参照各家的人口。”
  程基泰只好修改自己的意见,说:“我说的是至少,至少一套房。”
  成虎觉得事情恐怕不会像大家想得这么简单,但也不愿意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就转身推车往里走,边走边说:“等着他们公布结果吧。”
  同月立即上来帮着成虎推车,边推车,边对成虎说:“小虎哥哥,哪天把自行车送到修车铺来,我帮你擦擦油,调调车圈,好像车轴缺机油了,这样骑起来累。”
  大家也边议论边散了。
  杜媛媛本来想跟到成虎家里,请成虎帮着她具体参谋参谋,下一步该如何与房地产公司谈判。同时也想问一下成虎,认不认识房地产公司里的人,有熟人总好说话。但看到同月推着成虎的自行车往里走,也就作罢了。她拉着小郑回到房间,说:“下一次要单独问小成,让这么多人都知道,一人一条心,弄得自己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
  这一夜,老宅里家家都兴奋,家家都睡得晚,家家都在憧憬又宽敞又明亮的新房。大家对新房的期望值更高了:市长都过问了,小小老百姓的问题还能不解决吗!
  程基泰听到成虎带回来的消息后,睡了一个好觉,一觉睡醒来已是九点多了。
  前段日子,程基泰一直睡不好,女儿越是没有消息,就越是牵肠挂肚地想她。想得多,又睡得少,就觉得女儿在香港日夜遭受着像黄瀚浩这样的男人们的蹂躏,那心就像被揪了似的一阵一阵的疼。一闭上眼睛,女儿那清秀白晰的脸庞,充满无助的痛苦神情就出现在眼前。
  女儿虽不是自己亲生,但自小就抱回家,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大,他熟悉女儿的一颦一笑,甚至身上的胎记。他清楚地记得,女儿屁股上有一个疤,那是小时候不小心碰到煤炉上烫的。很小的时候,他将女儿抱在怀里,女儿喜欢用小手摸他的脸。一生未婚娶的他,感到那只温柔的小手从脸上往全身传递着一种令他陶醉的舒畅,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享受。他真的希望女儿不要长大,永远像这样躺在自己的怀里,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比亲生的还要亲。
  长大了,女儿就渐渐疏远自己了,她发现了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程基泰理解女儿心中的隔阂,也知道女儿悄悄找着了她的生身父母,他们和程基泰本来就是亲戚,就住在程基泰的老家。每年清明节,他都带着女儿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扫墓,实际上都见到了她的亲生父母。后来,也许是女儿见到那老农和村妇般的父母后,特别是家里有着那么一大群孩子,她深深地失望,又不敢相认了。此后,程翠玲就开始反叛,反叛到今天这样的结局。他伤心过,生气过,甚至恨过,也萌生过是死是活随她去的想法。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今天在别人的怀抱里,程基泰怎么睡得着?
  起床后,他锁上房门,准备出去转转。
  走出大门,站在大街上,街中心那棵如盖的老槐树让他感到十分亲切。他搬进齐府的时候,这棵老槐树就已经很老了,但每年五月仍然满树槐花,整条园青坊大街都散发着浓浓的甜甜的槐花香。有人家把落在树下的槐花捡起来,回家和在面粉里做槐花粑,是一道季节性的美点。程基泰平常走过这棵老槐树的时候,看都不看它一眼,今天伸手摸着它的树干感慨不已。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自己都变得像一块老树皮了,这棵老槐树还是这样生机勃勃地活着,不知它已经活了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它还能活多久。但是,如果拓宽这条街,这棵老槐树恐怕也保不住了。他像和一位老朋友依依惜别一样,深情地抚摸着它。
  突然,程基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街口走来。钱启富!只见他人瘦毛长胡子拉碴的远远走来。
  程基泰心里咯噔一跳,他一直觉得对不起钱启富。今天真是冤家路窄,一出门就遇上了钱启富。
  程基泰想躲,可钱启富先喊他了:“老程啦,不认识我啦!”
  程基泰只好迎上去:“唉呀,老钱啦,你放、你回来啦!”硬把冲到嘴边“放出来”的话吃回去了。
  钱启富不知道是程基泰举报了他,相反,他在公安局里就知道程基泰没有举证他,他很感激程基泰。所以今天一看到他远远地就喊上了。
  钱启富一边和程基泰说话,一边忍不住地把手从肩膀上伸到背后,挠后背的痒,够挠不到痒处,就拼命把手往后弯。钱启富边努力挠着痒边说:“放出来了,放出来了,我没有罪,老关着我怎么行?”
  钱启富倒卖文物一案,一直没有证据。物证没有,人证也没有。公安局曾经想让程基泰作证,可程基泰对举报钱启富已后悔不已,怎肯再进一步作证?他说:“我对什么是文物都不懂,我怎么可以作证?”
  公安局全力以赴地找黄瀚浩,一直找不到,就让钱启富给黄瀚浩写封信,让黄瀚浩来证明他们不是倒卖文物。已经被关急了的钱启富,抓住根稻草都以为能救命,就照黄瀚浩留给他的地址写了一封信,恳切地请他来救自己。
  黄瀚浩收到信后,也还算仁义,他让香港的律师楼给宜市公安局发了一封律师函,表明自己所买的是古玩而非文物。为了提供证明,他还把在徽州买的东西,拍了照片,做了公证,寄给了公安局,让他们请专家鉴定。
  公安局收到信和照片后,首先想到宜市文化局属下有一间文物商店,他们应该懂得什么叫文物。如果不行,再到省博物馆去找专家鉴定。
  到这里,可以说是钱启富的精明救了他。本来,钱启富和文物商店的秦经理就很熟,他曾帮助秦经理为不少古玩断代,秦经理也教他如何界定什么是文物。钱启富帮黄瀚浩收购古玩时,凡觉得可能是文物的东西,就送给秦经理看看。照片一送到文物商店,秦经理马上就记起,这些东西大部分钱启富都拿来给他看过。但是,钱启富请他帮忙,他可以谈自己的看法,现在公安局来了,万一当时自己看错了,东西现在倒卖出去了,自己不是要受牵连吗?因此,他既不愿直话直说,又想帮钱启富说话,就绕着圈子说开去了。
  他先拿起那张花瓶的照片说:“像这种瓷器,早在清末民国的时候就开始做假了,而且那个时候,瓷器、青铜器、玉器等做假的技术都可以乱真,做假的技术千奇百怪。”他又指着另一张照片上的一个玉马说:“你看这个玉马,从风格上来看,好像是汉代的东西。玉,分为软玉、硬玉,软玉数白玉最好,硬玉,即是翡翠。这个玉马,是中国白玉,马身上的这块红叫做沁,什么是沁呢,就是埋在土里久了,接触泥土和水了,被泥土里一种矿物质氧化了,就红了。所以,只要见到玉身上带有这种红,即沁,就表明是出土的,证明是中国的老玉。可是,后来做假者发明了一种办法,用火烤,把新玉烤出这种红色的效果来,冒充沁。我看这个马上的沁,像是火烤出来的。但仅凭着照片,没有实物,很难准确鉴定是真是假。”
  不能证明真假,如何证实钱启富是倒卖文物呢?秦经理接着说:“我无法证明钱启富是不是倒卖文物,但他确实曾收购到文物交到我这儿来了。”
  两个警察一听马上追问:“有记录吗?”
  秦经理说:“我找找,应该有。”其实,记录就在抽屉里。
  秦经理算是帮了钱启富一个大忙,他找出了钱启富曾经收购到文物送到文物商店的记录。
  将收购到的文物主动送到文物商店去的人,怎么会倒卖文物呢?公安局决定结案,释放钱启富。
  钱启富在新房子就要分配的前夕回来了,这是朱银娣家的喜事,也算是老宅的一喜。朱银娣高兴得要烧高香了。
  只是钱没了,钱启富辛辛苦苦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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