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什么时候自己有点主见?”虽然早知道胡俪说的肯定是实话,但是从赵禥嘴里亲自说出来,宋理宗还是气得手足冰凉,差点没落下眼泪。旁边地赵孟关乘机落井下石,“父皇,忠王爷私见外国使臣,又僭越无礼收受高丽使节进献的御用之物,僭越之罪确凿无疑——父皇若不惩戒,怕是难以服众。”
宋理宗脸色铁青,有心狠狠教训赵禥一顿,却又舍不得这个与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儿子,只是后悔刚才不该被赵孟关蛊惑亲自到赵禥府兴师问罪。又瞟见洪咨夔等礼部官员都跪在赵禥背后时,宋理宗心中不免更是愤怒——皇子私下与大臣来往密切乃是朝廷大忌,本来宋理宗故意纵容赵禥培植势力可以不计较,但问题是,这些人来这里听赵禥的指挥,实际上就是被全玖指挥,宋理宗心头的火气更是旺盛,只是没地方洒出来——宋理宗总不能当场免了赵禥的王爵吧。
“微臣死罪,请皇上治罪。”宋理宗正没地方发泄火气的时候,贾老贼突然跑出来双膝跪在宋理宗面前告罪。宋理宗诧异道:“爱卿何罪之有?”
“微臣死罪,忠王爷私下接见高丽使节,其实微臣早就知道。”贾老贼信口胡说八道道:“昨日王妃撺掇王爷接见高丽使节,王爷觉得此事不妥又不敢违背王妃的意思,就向微臣咨询此事是否可行,微臣觉得王爷年纪见长,多一个历练地机会也不错,微臣便斗胆劝说王爷去见了高丽使节。至于王爷接受九龙杯,其实也是微臣的意思,微臣想让王爷将九龙杯转呈给皇上御用,不想却闹出这么大的事。一切都是微臣的错,与王爷无关,微臣愿领一切责任,请皇上处罚。”
贾老贼这些话完全是胡说八道和自相矛盾,还傻乎乎的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但就是这样的话,却使宋理宗有了台阶可下,宋理宗马上冷哼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地鬼,罚俸三月,你可服气?”
“微臣甘受处罚。”贾老贼肚子里暗笑,心说卖了这么一个大人情给皇帝,罚了三个月的工资,过后皇帝得补我半年奖金。那边赵禥和洪咨夔等人都松了口气,忙用感激的目光看向贾老贼,心说这才是王爷的大忠臣啊。仅有赵孟关心头不爽,好不容易抓到的赵禥痛脚,又轻描淡写的被贾老贼给化解了。全玖则干脆把银牙咬出了血,贾老贼那些话虽然把赵禥的罪过揽了,责任却全都推到了全玖身上啊。
“皇儿,起来吧。这一次责任不在你,朕就不治你的罪了。”宋理宗放缓口气让赵禥站起来,又向赵禥说道:“皇儿,你遇事能向贾爱卿这样德高望重的大臣请教是好事,虽然你在这件事做错了,但不代表你向贾爱卿请教错了,明白吗?从今往后,你要多向贾爱卿请教诸般事务,三思而行——至于其他人的话,最好不要听,知道了吗?”
“儿臣明白,谢父皇,谢贾少傅。”赵禥十分感激——他再傻也知道是贾老贼在悬崖边拉了他一把啊。那边宋理宗已经转身要走,“好了,朕要回宫了,皇儿明天把高丽使节地国礼转呈给朕。玖儿,你以后最好给朕放老实点,朕能把你许配给皇儿,也能让皇儿把你给休了。”
“儿媳知罪,父皇慢走。”全玖香汗湿透罗衣,磕头恭送宋理宗回宫——不过全玖地一双喷火美目实际上盯着什么人,不用猜大家也能知道了……
第二卷 风云临安 第九十八章 全玖倒(下)
阴沉着脸走出了赵禥的忠王府,登上銮驾的时候,宋理宗忽然回过头来,向搀扶自己上车的董宋臣命令道:“董宋臣,派个人去荣王府,把荣王爷请进宫里,就说朕有事要和他谈。”董宋臣答应,宋理宗又向贾老贼和赵孟关说道:“贾爱卿,皇儿,今天的事你们都做得很好,今晚就不用随朕入宫了,回去休息吧,改日朕另有封赏。”
“微臣(儿臣)谢主隆恩。”贾老贼和赵孟关赶紧跪下谢恩,跪送宋理宗的銮驾离开,直到宋理宗的銮驾消失在街道拐角方才起来。因为今天晚上贾老贼确实是无意中撞到赵孟关进宫下赵禥的烂药,没做准备便随着气冲冲的宋理宗到忠王兴师问罪,所以贾老贼的轿子车马都留在皇宫门外,仅有郭靖带着几名亲兵跟在身边,不得不打算步行回家。那边赵孟关乘机献殷勤道:“贾少傅没准备车轿吗?让小王的马车送你回府去吧。”
“多谢王爷好意,但不用了,下官想走一走活动一下,免得运动少了发胖。反正今天穿着便衣,在街上闲逛也不会被人认出来。”贾老贼实在不怎么想招惹赵孟关,一口谢绝。赵孟关却象牛皮糖一样粘上来,“好啊,小王也想运动运动,难得今夜明月当空,小王就与少傅一同步行回家。”贾老贼无可奈何,只得任由赵孟关跟在旁边一同步行回家。
从有宋一朝以来,宋朝首都就没有了国都夜间戒严的传统。临安也不例外,再加上南宋民间富裕,所以夜晚地临安总是一天之中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城中大小瓦子数十处,瓦子里灯火通明,妓院、酒肆、店铺和小吃摊位自不用说,相扑、影戏、杂剧、傀儡、唱赚、踢弄、皮影戏、背商谜和学乡谈(类似相声)等曲艺表演也是应有尽有。昼夜不停地演出,得以闲暇的临安军民围得水泄不通。其热闹远非笔墨所能形容。不过贾老贼对这些东西一向兴趣不大,只是低着头默默走路,一言不发。惟有赵孟关不断邀请去贾老贼逛窑子和小酒,却都遭到贾老贼婉言谢绝。
又走了几条街后,赵孟关忽然开口仿佛很随意的问道:“贾少傅,你真打算全力支持赵禥继位吗?”贾老贼身体不着痕迹的微微一震,平静答道:“王爷说的话什么意思。下官听不懂。”
“贾少傅就不用再耍小王了。”赵孟关微笑,“刚才小王已经把赵禥逼到了绝境,皇上为了明正国法不得不对他有所处罚,贾少傅却站出来替他缆了所有的罪责——这难道不是贾少傅想要全力支持赵禥地证据吗?”
“贾似道揽罪不假,不过下官只是为了让皇上消气而已。”贾老贼仍然不动声色,狡辩道:“皇上身体不好,上个月已经两次停朝,刚才如果不是董公公搀着。只怕皇上就要摔倒了,做臣子的为皇上分忧消气,这无可厚非吧?何况皇上也是我地姐夫,我这做小舅子的顾及姐夫的身体也没错吧?”
“贾少傅果然能言善辩。”赵孟关气极反笑,冷笑道:“不过小王可要提醒贾少傅一下,赵禥虽然白痴愚蠢、软弱可欺。他的王妃却是个厉害角色,贾少傅也算对得起赵禥了吧,可刚才全玖用什么目光看着贾少傅,贾少傅难道没注意到吗?将来赵禥如果继位,她的权势水涨船高,只怕贾少傅就不象今天这么能呼风唤雨了。”
“贾似道只忠于现在的皇上和将来的皇上,忠于大宋,其他人怎么想,贾似道管不着。”贾老贼地语仍然是十分平静,淡淡说道:“何况某人现在最大的敌人还不是贾似道。贾似道还用不着操心那么远的事。到时候大不了见招拆招。贾似道连忽必烈都不怕,还用怕谁?”
“老滑头。滑得抓都抓不住。”赵孟关心中有气,贾老贼的话看似坚决,其中却大有余地——忠于现在的皇上和将来的皇上,将来那个皇上?赵禥还是赵孟关?换句话说,贾老贼等于是在告诉赵孟关,你只管放心去和赵禥抢太子的位置,只要你抢到了,我就忠于你——挑拨离间的话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么大义凛然,还搬出忽必烈突出自己在大宋地重要性,也只有贾老贼这样的职业流氓才能说得出口。
盘算片刻后,赵孟关停下脚步,站到堤边凝视着河水,背着手缓缓说道:“这么说来,贾少傅是不愿插手这事了?”贾老贼一笑,也是缓缓说道:“兄弟打架,远亲帮谁都不好,只要别伤到父母长辈,亲戚一般是只会劝架不会助拳的。”
“那如果是兄弟媳妇在中间挑拨捣乱呢?亲戚会不会帮忙惩罚那个捣乱的兄弟媳妇?”赵孟关进一步追问道。贾老贼沉思片刻,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如果能拿到那个兄弟媳妇从中捣乱的证据,而且那个兄弟媳妇对长辈也缺乏尊敬,做长辈地教训一下后辈也是应该的。”
“很好,那我这做晚辈的就先谢谢长辈了。”赵孟关一拱手,“贾少傅请继续观赏游玩,小王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说罢,赵孟关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不过在赵孟关就要登上他自己的轿子时,贾老贼忽然又叫住他,“王爷,其实有时候把事情搅大一些也无所谓,皇上现在要的是稳定,一些大案子——比如今年的科场舞弊案翻出来的时候,皇上为了稳定朝局,牺牲个别看不顺眼的儿媳妇也是理所当然。不过王爷最好要把握好分寸,别让皇上下不来台。”
被贾老贼一提醒,赵孟关顿时有拨开云雾见日月的感觉——科场舞弊案当然是指丁大全,把全玖利用科场舞弊案挟制丁大全地事抖出来。朝廷势必动荡,宋理宗为了朝廷大局地稳定,最有可能拿出来开刀的就是——全玖!想到这里,赵孟关回头又向贾老贼一拱手,“多谢贾少傅指点。”
“不算太蠢。”看着赵孟关轿子离开地背影,贾老贼忽然笑了笑。旁边的郭靖被贾老贼和赵孟关一番打哑谜般的交谈弄得云里雾里,不禁好奇问道:“少傅。你们刚才说什么,小人怎么一点都不懂?”
“郭靖啊。你知道你和你岳父差得最远的地方是什么吗?机灵!”贾老贼微笑道:“你岳父就比你机灵百倍,不该知道地东西他从来不问也不去知道——因为知道得越多,他就越危险,明白了吗?”
“明白了。”郭靖出了一身冷汗,擦着汗水问道:“少傅,天已经冷了,要不小人去给你雇一顶轿子。送你回家怎么样?”
“不,我还打算去一个地方。”贾老贼摇摇头。郭靖小心翼翼问道:“那少傅打算去那里呢?这个小人可以知道吧?”
“可以知道,不过你肯定猜不出来。”贾老贼微笑道:“我现在想去丁大全家。”
……
贾老贼的突然到访,很是让丁大全府全家上下鸡飞狗跳了一阵子,吓得丁府上百家丁全都守到大门口——生怕贾老贼又来暴打丁大全一顿。丁大全又是带足了二十名武艺高强地亲兵才敢与贾老贼见面。见丁大全全家紧张成这个模样,贾老贼不由笑道:“用不着这样吧?本官今天又不是又来抢媳妇的?”
“那你想做什么?”丁大全躲着亲兵背后向贾老贼问道。贾老贼一笑,“当然是来救你。”
“救我?”丁大全狠掐了几把自己的大腿借以确定自己不是身在梦里,然后才战战兢兢的问道:“你来救我?你有什么能救我的?我又有什么需要你救的?”
“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贾老贼毫不客气地问道。丁大全看看左右的家丁仆人。盘算半天才咬牙说道:“那到我的书房说话。”
“不用了。”贾老贼虽然一贯胆大却也不肯随便冒险——丁大全家就是半个蒙古细作窝,谁敢担保那个蒙古细作不会讨好忽必烈而铤而走险?贾老贼向丁大全微笑道:“丁丞相,方便的话,和本官到附近的酒楼里喝上几杯,咱们边喝边谈如何?”
丁大全有些犹豫,贾老贼又笑道:“当然。丁丞相可以不去,不过丁丞相可别后悔。”丁大全又盘算片刻,最后一跺脚说道:“好吧,本相倒要看看你要玩什么花样。”
临安的酒楼十分雅致,四壁挂满了名人字画,酒菜也颇为精美,虽不奢华却色彩缤纷,香味扑鼻。不过贾老贼和丁大全都没心情去关心这些,只是把各自带来的亲兵赶出房间,守住房门不让闲人进来。然后丁大全便毫不客气的向贾老贼说道:“说吧。本相还有十几房小妾等着本相去安慰,没太多时间陪你废话。”
“明天晚上。最迟到后天晚上,就有人会在皇上面前参你。”贾老贼和丁大全是多年地死对头了,说起话来也丝毫不用客套,很直接的说道:“你给全玖写那封信的副本,也将被呈献到皇上面前。”
“乒乓!”丁大全面前的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丁大全那张有名的蓝脸也变成了墨绿色——如果不是有桌子撑着,丁大全铁定要象酒杯一样摔到地上。贾老贼则给自己倒上一杯绍兴黄酒,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欣赏死对头那死到临头的惨象,并没有劝解地打算。而丁大全好歹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震惊之后很快又平静下来,瞪着贾老贼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很多,包括忽必烈打算利用高丽王倎从大宋骗走火药配方的事。”贾老贼抿了一口黄酒,微笑道:“丁丞相也够阴的啊,明知道高丽国使的来意,故意一言不发坐视汉人主子忠王傻乎乎的跳入陷阱,将来事情发了。倒霉的也是忠王,不是丁丞相。”
“你地探子,还真够厉害,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丁大全咬牙切齿,狠狠说道。贾老贼笑道:“不是我的探子厉害,实话告诉你吧,是咱们地高丽同行——高丽地右丞相金俊和枢密使林衍派人通知我的。还想获得大宋地支持废掉王倎,举兵独立。你可以把这事告诉忽必烈。包括金俊和林衍派来的使者,你也可以暗中交给忽必烈几个,卖一个大人情给你地蒙古主子。”
“为什么?你不打算联合高丽对付忽必烈吗?”丁大全大为惊奇,有些不敢相信。贾老贼微笑道:“联合高丽对付忽必烈?我还没那么傻,把新式火药的配方给了外族人,就等于把汉人最后地法宝送给了敌人,要是落到了蒙古鞑子手里。那么我们汉人就大难临头了。何况我这么做也是有军事目的的,以你的聪明,应该不难猜出我的真正用意吧?”
“把金俊和林衍的使者交给了忽必烈,就等于是告诉忽必烈高丽准备反叛,金俊和林衍知道了事情败露,也只有立即起事一条路走,反叛一起,忽必烈就不得不抽调兵力去镇压高丽。”丁大全确实老奸巨滑。立即便猜出了贾老贼的真正目地。不过越是这样,丁大全就越是汗流浃背,盯着贾老贼颤声道:“是这样吗?你还真够狠,金俊和林衍好心好意与你联盟,你竟然想让高丽村村起火,树树生烟。被蒙古人杀光杀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高丽棒子死多少我都不心疼。”贾老贼笑吟吟的说道:“而且你只猜到我真正用意的一半,高丽棒子从五胡之乱起就没少给我们汉人添乱,将来我们大宋和蒙古鞑子杀得两败俱伤,难保他们不会乘机坐大,反过来祸害汉人,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借忽必烈的刀提前把他们解决了。何况高丽是蒙古属国,高丽人被杀光杀绝,鞑子也少了一个兵员和粮草供给地不是?而且还可以削弱鞑子的部分兵力。何乐而不为?”
“贾老贼。说句老实话,我丁大全算是服了你了。”丁大全难得说一句真心话。“你虽然是我的死对头,但你事事处处确实在为汉人和大宋着想——在这点上,我比不上你。”
“能让丁丞相这么发自内心的夸我,看来我死而无憾了。”贾老贼也说了一句真心话。说着,贾老贼给丁大全拿了一个酒杯斟满酒,又笑道:“丁丞相,你给全玖写那封信就快交到皇上面前了;全玖也知道你和蒙古鞑子有勾结,等我把高丽使者的事当众一公布,全玖马上就明白你在这件事上阴了她,肯定也不会轻饶了你;最近一段时间你实行公田法也得罪了满朝官员,到时候落井下石地人绝对少不了。大难临头,不知丁丞相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