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岗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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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岗村的故事-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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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压力再大也不能动摇,不能再走回头路了。省委马上要召开农村工作会,有些话到时再面谈吧。”
  陈庭元放下电话后,他把地委书记明确的态度作了传达。接着,他百感交集地望着领导班子的成员们,苦涩地说:“你们这个叫我这样办,那个叫我那样办,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小岗村包干到户的问题,我们是听地委的,还是怎么办?你们都说说。”
  没人再说话。似乎大家都感到意外。更感到意外的,是准备对严宏昌动粗的警察,他们很知趣地退出了会议室。
  陈庭元对严宏昌说:“你先回去,地委的决定我马上会电话通知板桥区委和梨园公社党委。”
  严宏昌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已经走到门口,又被陈庭元叫住,特地交代说:“今后你们不要再说是‘包干到户’。凤阳的‘大包干’是万里同志和省委都肯定了的,省内外也都知道,就叫‘大包干’。”
  离开凤阳县城,严宏昌按原路走了十八里,想从临淮关坐一段火车到梨园然后再奔,可一摸口袋,钱不知啥时丢了,没办法,又跑了四十五里路,跑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摸黑到了梨园。在梨园村头,碰上叔伯哥哥严文昌和表兄张学良,两人都是生产队长,聚在一起正议论着他被县公安局逮捕的事,替他愁着“一家老小怎么办”呢。他的出现,让他们吃了一惊。正在村里开会的公社书记张明楼,听了,更是惊诧不已,不敢相信地问:“他怎么回来了?”慌忙赶过来。严宏昌把会上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听得张明楼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家里人肯定急坏了,我送你!”严宏昌忍不住望着张明楼笑,因为张明楼矢口不再提他打算“就在梨园倒爬三圈”的话。
  在回小岗的路上,张明楼内疚地说:“宏昌,我也知道不该强迫你们拢回到队里去,可你带头在小岗闹起包干到户,影响太大,许多地方也跟着这样干,其他公社都向我们梨园公社党委施加压力,说‘小岗不并,我们不好办’,你说我怎么做人?我是说过,要斗你九十六场,可我不是没斗过你嘛!”
  严宏昌理解地说道:“张书记,我没有怪怨你,清楚你的心情,我知道给你添了很大麻烦,其实你也暗地里帮了我们不少忙。”
  这话说得张明楼羞愧难当,自嘲道:“县长才七品,你说我这公社书记算几品,算个啥官?可我没办法,为官一天,就要执行党的政策不是?”
  那一晚张明楼把严宏昌送了很长一段夜路。
  严宏昌回到家时,已将近午夜时分。敲开门,他傻住了:家里坐了一屋子人,村子里的乡亲差不多都聚在这里。大家见站在门外的是严宏昌,一个个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大家以为他是有去无回了,严俊昌就带着全队的劳力帮助他家连夜抢种麦子,这才刚从地里回来。看到严俊昌因为领着大伙帮自己家干活,忙得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顾不上回去换洗一下,又和大伙一道赶过来,安慰着他的妻子段永霞,严宏昌忍不住鼻子一酸,唤了声:“我小哥……”。
  他真的是感动极了,一时竟不知该说句什么感激的话为好。最后,他动情地说道:“再不要担心了。我们赢得了地委和县委领导的支持,今后尽管放心大胆地干吧!”
  接着他向严俊昌,也向大家介绍了自己在县里的经过,但是会上被批斗险些被抓的事,他却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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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天戳了一个窟窿(1)
一九八○年春节前,万里来到了小岗村。
  尽管已经事隔三十年,可回忆这个特殊的日子,严宏昌仍然显得很激动。他回忆说,那天正是农历腊月二十六,江淮大地依然干冷干冷,凛冽的西北风呼啸着,掠过村头光秃秃的柿子树,像弹拨着激越的琴声。
  因为还有三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了,于天寒地冻之中,小岗村还是透出浓浓的喜气。头天上午公社就来人通知严宏昌,说万里要来看小岗人,他听了,又是高兴,又是紧张。高兴的是,省委第一书记,用过去老话说,那是封疆大吏一级的大人物,亲自到这穷乡僻壤,可谓开天辟地;紧张的是,万书记对小岗搞的这种“包干到户”,会是个啥说法,他一点没有数,心里像挂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尤其是,他已不是小岗生产队的负责人了,公社为啥还要通知他,自然是凶吉难料。
  于是他去找严俊昌和严立学,三人商议的结果是,挨家挨户打招呼,要大家多炒点自己种的花生,备点年货,把房前屋后整理整理,让万里有吃有看的,瞅瞅小岗人扔掉了讨饭棍,“包干到户”之后获得大丰收的喜庆情景。
  晚上,严宏昌躺在床上仍心事重重。他对段永霞说:“万一万里也要我们拢回去,怎么办?”
  说得段永霞也睡不着了。
  其实,不久前,在安徽省委召开的农业工作会议上,不少参会的地市领导心中也都变得没有了底,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发生在肥西县的“张文题事件”,大家通过各种渠道都已经知道。肥西山南区实行包产到户原是省委批准的试验点,但中央一个文件接着一个文件严禁包产到户,省军区一位首长便认为山南区的这种做法,是公开对抗中央的决定,由于部队官兵的家不少是在农村,就担心分田到户了,让土地拴住了心,谁还愿意当兵,还不都跑回去种地?就认为这是扰乱民心,动摇军心,是在“毁我长城”,亲自跑到肥西,责令他们立即纠正。肥西县委书记见这事棘手,就躲进了党校学习,临时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县革委会主任张文题,也认为“包产到户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中央的决定”,遂以县委的名义下达了一个“四十六号”文件,明确指出:“山南区委一定要贯彻执行县委决定,把包产到户的重新组织起来,走社会主义道路。”不仅正式下达了文件,张文题还召开了县、区、社三级干部会,要求各级领导必须以党籍作保证,立即纠正包产到户。在省委常委会上,当万里了解了肥西县出现的这种情况,忍不住拍了桌子:“还有这样的县长?管到省委的头上了?”他严肃指出:“山南搞包产到户试验是省委决定的,如果有什么错误,应由省委首先是我来承担;肥西县委这样反对、干扰省委的决定,强制收回包产到户的做法是错误的,这是组织原则问题。要告诉他们,已经包产到户的地方,不要强行硬扭,不要跟群众闹对立,不要挫伤群众生产积极性。至少要让群众干到秋收后吧,要让实践来检验吧!”这事,虽然很快又被纠正过来,可是万里大力推行的农村承包责任制的改革毕竟是与*中央的文件精神相悖的。所以,在省委召开的这次农业工作会议上,大多数与会者,口袋里都装有两份材料:一份是继续支持“包产到户”的,一份则是遵照省委‘六条’规定总结“包产到组”经验的,看省委是什么样态度,就拿出什么样材料。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把天戳了一个窟窿(2)
这样的怪事,在地市领导们之间是心照不宣的。
  不过,万里在会议开始前的简短的讲话,又是出乎大家意料的。他既不划框框,也不定调子。他说:“现在安徽出现了各种形式的责任制,反对、拥护都可以。讨论问题可以畅所欲言,反正大家都有自己的实践,希望敞开思想,共同认真研究一下农村政策问题。现在看来,从思想上、政策上拨乱反正还是不够的,政策的潜力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
  滁县地委书记王郁昭带来的发言稿,旗帜鲜明地为大包干到户唱赞歌,题目便一目了然:《顺应民心,积极引导》。他曾是合肥师范学院的副院长,先后教授过马列主义基础和哲学等理论课,因此,他对大包干到户的经验总结,就富有浓厚的理性色彩。
  他向省委郑重提出:“要求给大包干到户报个户口,承认它也是社会主义生产责任制的一种形式。”他认为,“劳动者积极性的高低,是检验生产关系是否适应生产力发展的根本标志,实践证明,大包干到户的家庭承包责任制就是让今天的农民穿上了‘合脚鞋’,可以说是顺应了当前农村改革潮流的。”
  王郁昭的发言,在会上激起了强烈反响。特别是当一些人弄懂了“包干到户”原来是比单纯的“包产到户”会让农民对土地使用权“包”得更加彻底,就认为“太过分”;反对者甚至严厉责问:“你这顺应了什么潮流?这是在顺应资本主义潮流!是‘风派’!”说是“风派”,这在当时,已是一句近似骂人的话。
  会上的争论异常激烈,常常争辩得面红耳赤。
  凤阳县委书记陈庭元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虽然没被安排在大会发言,却带来了一份调查报告。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组织的这份调查报告,最后比大会上所有代表的发言更引起了万里的关注。这是陈庭元委派县委秘书吴庭美,深入到小岗村,作了一周时间的详细调查,经过反复研究和核实后,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写出来的一份七千多字的调查报告:《一剂必不可少的补药——凤阳县梨园公社小岗生产队包干到户的调查》。吴庭美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他出身农村,家就在小岗的隔壁,对小岗、对农村的情况非常熟悉,对农民更有着与生俱来的深厚情感。他的这篇调查报告不仅真实,而且感人。
  万里几乎是一口气看完的,看了之后,大为赞赏。他拿着这篇调查报告,兴奋地对新华社记者张广友说:“你看看,写得真好!我像看小说似的一口气看了两遍。”
  张广友自一九五九年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进入新华社当记者,已有二十多年的新闻工作经验了,他读过也写过不少农村调查,但看了吴庭美的这篇调查报告,也认为“越看越觉得写得好,太重要,也太及时了。”这篇调查,不仅写出了中国农业集体化二十多年来,在极左路线影响下,小岗村从农业合作化,历经反右派、“大跃进”、人民公社直到“*”,小岗农民在一次又一次政治运动中的悲惨遭遇和辛酸的历史,说出了小岗农民的心里话;还以大量触目惊心的事实,陈述了自农业集体化以来农业生产和农民生活受到摧残的严重程度,以致大部分村民逃亡和饿死,并有具体的数据;同时记述了走投无路的小岗农民,在真理标准大讨论的影响下,“冒死抗争”,带头实行包干到户一年大翻身的动人情景。甚至,也还写到了小岗农民包干到户后产生的苦恼和激烈的争论,反映了广大农民对农村改革的迫切愿望及其矛盾的心理。

把天戳了一个窟窿(3)
张广友激动地对万里说:“这实际上是一份《中国农村改革宣言书》啊!”
  这正是万里日思夜盼在寻找的农村改革的真正的典型呀!
  不是么,当他听说肥西县山南区搞起了包产到户,他是多么高兴啊,但是,说到底,肥西县山南搞的其实只是历史上的包产到户的一次再现,并且还是由党的基层组织发动起来的,最后又是到了省委全力支持的;尽管它也反映了农民群众的真实的愿望,一度发展到了十万之众,但正因为它是一种组织行为,所以肥西县委以组织的名义很容易就将它颠覆了。而凤阳县小岗生产队的包干到户,却完全是农民群众冒着杀头坐牢的风险自发搞起来的,还创造性地将历史上的“包产到户”发展成为“包干到户”,它不仅更直接地表达了亿万中国农民最迫切的诉求,更体现出了今天中国最需要的敢于冲决长期以来极左路线的重重禁锢与束缚,杀出一条血路的大无畏的改革精神!
  万里抑制不住激动地对张广友说道:“是啊,这个报告中反映的问题很重要,有一定的代表性,需要给予肯定与支持,过几天咱们就去一趟!”
  万里来小岗的头天夜里,严宏昌一宿未合眼,鸡还未叫,他就翻身下床了,要妻子早早烧饭,自己在屋里直转悠,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吃过饭,天才刚亮,他就出门了,又村前村后地转悠了一遍。九时许,村西头终于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远远地他就看到,身材高大,身着草绿色军大衣的万里,在滁县地委书记王郁昭、凤阳县委书记陈庭元、新华社记者张广友的陪同下,迎着寒风,踏着冻土,大步从村子西头走来。
  严宏昌同严俊昌、严立学,同早已聚在村头的社员们,一道迎上去。
  陈庭元首先把严宏昌介绍给万里,说:“这就是带头搞包干到户的严宏昌!”
  万里握着严宏昌的手,亲切地问:“到你们这里我能随便看吗?”
  严宏昌一怔。他有些不敢相信,堂堂省委书记要看一个地方,还要征求农民的意见。忙说:“管,你爱看哪家看哪家。”
  万里笑了,说:“噢,那你们和大寨不一样。”
  严宏昌又是一惊。顿时紧张起来,心儿直跳。他小心地问:“万书记,我们哪里跟大寨不一样?”
  万里于是解释道:“去大寨,只有一个固定的进村道路,由专人引导,按指定的地方去看。碰到岔路口,就会有个牌子,上写:‘行人止步,谢绝参观’。想问问社员,他们不说话,全像哑巴;你想同小孩子讲话,小孩也不敢讲。所以说,你们小岗同他们不一样。”
  严宏昌一听,放下心来。原来万里在夸小岗呢。于是说:“在小岗村,你到处可以随便看,随便问。”
  万里于是从村西头看起,挨家挨户看。看罢严立付家,又看严立华家,看到家家粮满囤,户户谷满仓,他十分高兴。看到严立学家时,发现屋子里放了一只大箱子,问道:“箱子可以打开让我看看吗?”严立学开了箱子,万里看得很仔细,说:“好啊,讨饭的,也置了家当了!”
  这以后,万里从关友江、关庭珠、关友章家一路看下去,最后,来到严宏昌家的小院子里。
  严宏昌的家当时还很简陋,也是茅草房,没有像样的家俱,但堂屋倒不小,正对门还放着一张农村老式的四方桌。万里在桌子的东面坐了下来,其他人都自觉地坐到了他的后面。严宏昌不敢坐,站在门边,万里招呼他过来,要他就坐在自己的对面,这样,一张桌子就只有他和万里两人相对而坐。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把天戳了一个窟窿(4)
严宏昌发现当过铁道部长,现在又是安徽省委第一书记的万里,竟没有一点官架子,是个非常亲切、非常慈祥的老人,特别是怕他汇报时紧张,笑着说:“我过去也是农民。”这样一来,他真的感觉镇定了许多,开始从容地把小岗村前前后后的故事,尤其是,小岗为啥不怕杀头坐牢也敢把田分到户,以及包干到户一年来取得的骄人成绩,一一道来。
  尽管这些故事万里从吴庭美的调查报告上已经知道了,但是,来到小岗村,亲耳听到小岗人的介绍,还是不一样。他有些动情地说道:“你们一年就有这么大变化,这是出乎我意外的。想不到马列主义竟出在你们这样的茅屋里呀!”接着,又说,“你们这样干,形势自然会大好。我就盼着有人这样干,就怕没人敢这么干,你们这样干了,我高兴啊!哎呀,我们中国的农民你说多好!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我们是有很大责任的啊,可你们冒着风险干了起来,首先想的依然是国家集体,‘保证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这话说得多好!多了不起!”
  万里这时问严宏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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