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二十分钟后,一个手里提箱洋酒的中年汉子摇控打开车门,身体斜进卡迪拉克轿车之前,胡凤鸣看清了他的面容: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双机灵、轻佻的眼睛,圆形下巴,嘴唇厚而上翻。
卡迪拉克开走,胡凤鸣跟上去,看他是不是最终回康健药材公司。
转过一条街,卡迪拉克开向碧波大酒店,并在酒店对过的街道边停下来,那人下车,提上洋酒,走进碧波大酒店。
“奇怪。”胡凤鸣心里纳闷,酒店门前有宽敞的停车场,他为什么不直接开车过去,将车停得那么远?他在车上苦想着,等他出来,工夫不大,那人空手出来,显然他把那箱洋酒送到酒店里。
卡迪拉克刚开走,胡凤鸣发动车想跟上去。
这时,一辆凌志400型轿车戛然停在他的车旁,姚勇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胡队!”
“姚勇。”胡凤鸣也摇下车窗玻璃,同他搭话。
“我看你在跟踪那辆卡迪拉克。”
“你小子嗅觉挺灵敏,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东方购物中心。”
“喔,姚勇,你知道是谁的车子吗?”
“大名鼎鼎的康健药材公司的经理朱宝贵的专车,嗨,胡队你真不晓得?”
“开车的是谁?”
“他的司机,绰号三孩子。”姚勇问:“中午有时间吗?我请你品尝新疆菜,还有味美可口的正宗的馕,贴在馕坑壁烤的呢。”
对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等族民间传统主食的馕胡凤鸣略知一二。馕,本是波斯语的译音,意为“面包”。他仿佛闻到了葱花、芝蔴味道了,很遗憾地说:“今天中午不成,我们党校青干班同学聚餐。”
“那就改天再请你吧。”姚勇说完便开车离去。
胡凤鸣并没立即开走车,坐在车上思索起来。卡迪拉克车顺利查出,姚勇又证实开车人叫三孩子。往下要进行的是摸清三孩子的情况,然后安排郑军辨认,此人是不是投毒那个人,确定后才能采取行动。
看看时间距离中午赴约会还剩下不到两个小时,找郑军的事推迟到下午。
“噢,去启蒙星网吧。”他自忖道。想利用这点时间,去完成妻子的差遣,告诉王锦萍渍酸菜的事。
往启蒙星网吧走,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情绪云块般地飘进心房,本来因顺利查明那辆卡迪拉克和弄清驾车的人,很敞亮的心里,忽然暗淡起来。见到王锦萍,尤其是看到她那双期待的目光——早日弄清丈夫自杀的真正原因——深深的歉疚。心头涌起了无颜见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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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疑窦丛生(4)
也许,三孩子的出现,给赵泽明一案的真相大白带来一线曙光,紧紧抓住这条线索,找到盗枪人……嗨,没一点儿实质性内容,充其量是悬揣而已。无颜相见已故战友的###,是他心沉重的原因。
启蒙星网吧已面目全非,一块巨大“蔬菜减肥美体店”的广告牌出现,醒目抢眼。
“老板,”一清瘦女孩迎上来,苗条身段无疑是最好的广告,可见此店经营者聪明。“为您的……”清瘦女孩杏眼瞟下广告牌上的字:二十元减一斤。
“请问,原来的启蒙星网吧呢?”他问她。
清瘦女孩杏眼眯眯一笑,口气软绵绵像块饴糖,“我兑下的这间租屋。”
“噢。”胡凤鸣扑了空,她兑了启蒙星网吧,人可能在家里,现在找她时间已来不及,为妻子报信的事只能朝后推了。
世纪实业集团生态基地四季变换痕迹随处可见:绿色攀爬性植物构筑的绿荫长廊一派凋零景象。叶子落去,茎蔓干巴巴的死尸般的陈横;篱笆上垂吊着的瓜熟了蒂却没落,摇摇欲坠在枯秧上,反倒给人垂死挣扎的不舒服的感觉;风将畦田里某种菜腐烂的气味送来。
“您是胡队长吧?”女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胡凤鸣转身见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极漂亮的女人,他不认识她。
“古总他们在桃花潭钓鱼,特地叫我迎接您,我带您过去。”漂亮的女人笑容可掬,说:“我们认识一下好吗?”
“当然。”胡凤鸣朝她笑笑,说:“你已先入为主地认识了我……那么,你怎么称呼?”
“刘晓宇,世纪实业集团综合部和这个生态基地的,拿你们公安的话讲,是刘头儿。”她幽默道。
她在前引路,走路轻捷且快,不时地驻足等他。说:“向胡队长请教个问题。”
“请讲。”
“方才说我认识您,使用一个词,先入为主。它的原意是……您是调侃吗?”
“喔,我这个人呐,正像我的中学老师批评的那样,说你算术学的不好,语文也学的不好。”
刘晓宇听此话,爽朗地笑起来。
远远可见一树木掩映的池塘,挨水边生长的缘故,树的落叶很晚,仍郁郁葱葱地茂盛,仿古亭榭中有人垂钓。
“那就是桃花潭吧?”胡凤鸣想到古纪峰喜欢唐诗宋词,说,“一定是你们古总命名的喽。”
“看样子你很了解他。”
“我们是同学。”
“哦,今天你们同学聚会。”
“这家伙,善于引经据典,这桃花潭?”
“胡队长不是有意考我吧?”
“哪里,我对长话短说的玩艺一窍不通。”
“你这样评价诗的?”她感到很新鲜,重复一遍他的趣话,“长话短说。”
“我们青干班有一个连胡子都懒得刮的人,你说这家伙竟擅长写诗。有一天他向我道出为什么写诗,而不去写挣钱的畅销书,他说,两行诗划稿费等于小说一千字。”
刘晓宇再次被他的话逗笑了。
“因此这家伙写诗,老用‘啊’字,你知道为什么?”
“激情飞扬,便用‘啊’。”
“错,为多赚稿费呀!”胡凤鸣说。
他们的笑声传到水榭上,古纪峰听见,向走近的他们俩说:“大老远的就听你们笑,瞧瞧,把鱼都给吓跑嘞。”
“喂,肚子疼可别埋怨灶王爷。鱼是吓跑的,还是让你给喂饱的?”胡凤鸣不见外地反击几句,抬眼见亭子里写着李白的诗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便灵机一动,说,“我向你传授一秘法,给鱼吟诗,它听诗陶醉了,然后就争先恐后地咬钩。”
“胡队,你们公安不会是用此方法抓罪犯的吧?”古纪峰反唇相讥。
……
大家听他们鸡叨架似的一阵神鵮,归终,古纪峰先偃旗息鼓,他说:“我实实在在地需要你这样的崩坑(辩才)大师,每和你斗嘴一次,口才长进不少。好,今天奖赏你一只烤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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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疑窦丛生(5)
“你们作证,古总可许了烤羊腿的愿,他要是不还……”胡凤鸣拉拢在场的同学,以壮大自己的阵势。
“你是小瞧我古纪峰,实话告诉大家,今天中午摆的就是羊宴。”他向刘晓宇说,“你给我的同学介绍介绍羊宴的情况。”
“今天古总特意为诸位举办这个羊宴,之前专程派人到内蒙古科尔沁大草原,买来露天牧放的山羊,绝对绿色食品无污染。”刘晓宇娓娓道来:“我们特请烹饪技艺高超特级厨师主灶,大家可以品尝地道的石火盆、炭火烤全羊。公元12世纪,蒙古人‘掘地为坎以燎肉’,成吉思汗时代,行军途中,烤整羊为食,并将烤羊肉带在身上为行粮。到了元代发展为‘柳蒸羊’,清代用烤制整羊招待国内外贵宾……”
胡凤鸣悄悄注视刘晓宇,陷入沉思……
同君山精神病院院长韩飞见面在一个叫“好再来”的小餐馆里进行,这是冯国强亲自选定的地方,虽然说不上精心设计,但也算周密安排。
“好再来”餐馆地处郊区,一条环城公路从门前经过,去君山精神病院的必经之路。铺面不大,是二层的小楼,他们的谈话选择在二楼的一封闭的包房内。
穆楠生和郁冬冬提前到达,时间是冯国强定的,接通知后他们俩打出租车,冯局明确指示,不准开警车,那样目标太大,易引人注意。
“这个房间不错,门前的一切尽收眼底。”郁冬冬站在宝石蓝玻璃窗前,望着临公路的院落,“冯局一定到过这里。”
“根据呢?”穆楠生将一件咖啡色的风衣搭在玻璃钢椅背上,太滑,几次掉下来,他仍然不放弃往上面搭。
“没给你预备衣帽钩。”她的话里有刺儿,“餐馆老板真不会来事,怎么没考虑我们穆队的需要呢。”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对此处环境显然相当的熟悉……”她回到餐桌子前,抓起惟一食物——瓜子,准确说是只捏几粒,嗑瓜子的姿势很特别,洁白的门牙嚓嚓的,令人想起小老鼠嗑东西。
“你好像很反感我这件风衣。”穆楠生将风衣弄妥帖,也坐下来,问。
“反感不敢,我只觉着你穿它像电视剧里的职业杀手。”
“哦,有那么拙劣?”穆楠生咕噜了一声。
在见面的人还未到来之前,他们俩的谈吐说明了心情舒畅。尽管往下所出现的事情还难以意料,知道张冰冰的底细,足可使专案组的刑警为之欢呼雀跃。或许,云遮雾罩的市长谭韶芬被杀案,随着张冰冰道出实情而云开雾散。
“这回我们不会吃闭门羹吧?”郁冬冬不无担心地说。
其实她可不用费心思寻求这个答案。事实上,没必要担心韩飞不配合,也不会出现上一次那样受冷待。
韩飞现在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要全力以赴地配合专案组的工作。与其说韩飞的思想通了,不如说其兄韩鹏的转变。实事求是地讲,韩鹏不是思想转变,应当说他一直也没有对谭韶芬市长成见多深,仇恨多大。诚然,一些芥蒂还是存在的。但与强大的人格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因某种变故而精神失常,但张冰冰的事可不是那么简单。”韩鹏在一私人场合,对胞弟韩飞说,“我侧面了解张冰冰的一些情况,她活泼开朗,生活富裕,丈夫身贵私人企业老总……没理由说变疯就变疯。”
“二哥,”韩飞向其兄讲了这样一件事:“昨天,谭市长派卫秘书开车接我……”
市长的座车沙漠王停在君山精神病门诊大楼前,卫思慧直奔院长室。她说“韩院长,谭市长请您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特地让我来接您,车就在楼下。”
“为她女儿的事?”韩飞一下猜到了。
“也许是吧。”卫思慧含含糊糊,不明确。
市长叫没理由不到场,他随卫思慧来到市政府,她把他领到市长办公室后便转身撤出,室内只剩下他和谭市长两人。
第十章 疑窦丛生(6)
“韩院长,特请你来,想必你已猜到了,为我女儿的事。”谭市长亲自泡杯茶给他。“她这几天怎么样?”
韩飞见一个做母亲的眼睛里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怦然心动。他竟一时拿不准主意道出实情——您女儿根本就没有病,或者按某种人(是谁吃不准)的想法、意愿,说她病得很重。
“您是不是发现她哪里不对劲儿?”她目光直视他,用疑问且肯定的口气,问:“她的病是不是很典型?”
饱经世故的韩飞准确无误地理解她话的含义,并从她的神情里看到一种暗示,明确提引他去按照她的意志去说话。
“我们正采取常规治疗。”韩飞回答得很机智,既回避了是与不是精神病的实质话题,又回答了她的问话。他说,“她还是沉默不语。”
“有人常去看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喔,”他想了想,“没有,她的丈夫倒问过我两次她的病情。”他停顿一下,表面的现像是喝一口水,实质暗暗观察听者的反应。
“问什么?”
“问他妻子得的是不是精神病,会不会是癔病什么的。”
“您怎样回答他?”
“我想您能想到。”韩飞再一次内容很多的目光投向她。
此刻用心照不宣来描述他们两人,还不够太贴切,或者说为时尚早……
韩鹏听弟弟讲到这儿,若有所思地说:“完全证明了我的推断。”
“二哥,你的意思是她知底细?”
“应该如此。”
“那她又为什么?”
“这个谜只能慢慢地揭开,但这不是我们必须做的事,保护好她,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坚持这样做?”
“记得咱爸活着时经常对我们说的,落井下石的事一辈子都别干。”
“我愈来愈糊涂啦,市长的女儿……谁会将她怎样?落井从何说起呢?”韩飞可还是想起他哥哥与谭韶芬的紧张关系,他迷惑不解。
“她们母女,似乎都身处危险境地。”韩鹏嘱托弟弟:“照料好张冰冰,不能出半点差错。”
韩飞昨夜亲耳听哥哥说可以向警方道出实情,具体对谁说听他们安排。他在早晨上班的路上接到冯国强局长的通知,请他上午十点钟到“好再来”餐馆二楼,有人在那儿等他。
“是你们俩?”韩飞一下认出前几天被自己冷淡的穆楠生和郁冬冬,表示歉意道:“那天白眼二位,请多包涵。”
“我们完全理解你,韩院长,没您暗中保护,张冰冰她恐怕不能太太平平地到今天。”穆楠生说。
韩飞笑笑,声音如同风通过纸筒,沙沙啦啦。
“为不引起店家怀疑,我们点几个菜,屈尊您在这低档次小馆子里用午餐。”穆楠生将菜谱推到韩飞面前,“您点,我们请客。”
“可别小觑这城边小酒馆,饭菜很有特色。老话说的好:酒好不怕巷子深。”韩飞没看菜谱,便点了两个菜说明了他来过此酒馆。“茶树蘑炖土鸡,哦,这里的蚂蚁上树也不错。”
“来一个,蚂蚁上树来一个。”穆楠生附和道。
“吃蚂蚁?”郁冬冬惊大眼睛。
“饭馆有些菜名和生活中的实物相去甚远,我年轻的时候同我们的科长出差,科长为给公家省钱,一连吃了七天炖大豆腐,弄得我一见豆腐就反胃。科长也看出我极想改改谗,咬咬牙,让我点菜。我想,挑好的点。嘿,炸虾腰。去了头尾的虾肯定好吃。结果菜端上来,我傻了眼,哪里的虾呦,一盘黄瓜切成的虾腰形状。”
“真是太惨啦!”郁冬冬说,她立刻联想到那道菜,说,“这么说上树的也不是蚂蚁喽。”
“八块钱的菜,会给你做盘真蚂蚁上树?太便宜食客啦。”韩飞像似不再谈蚂蚁,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紧锁,说,“那天,张冰冰吃只多足虫,高喊巧克力,好吃!”
“天呐,她吃多足虫?!”郁冬冬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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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疑窦丛生(7)
“为了装的逼真,扮演得像,她要做出超常理的事情。”韩飞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你们是不是已知道她为什么装疯?”
穆楠生说:“还没,我们请您帮忙,目的就是尽快接触张冰冰,从她那里弄清真相,尤其是她母亲的一些情况。”
“恐怕很难。”韩飞摇摇头,“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遇害,知道会怎么样呢?这种巨大的打击可能真的使她变疯,即令她经受住了这次打击,母亲没逃出魔掌,她会不会心灰意冷,对所有的人都失去信心,将秘密埋藏在心底里,永不吐露。”
“您搞过刑事侦查?”郁冬冬对韩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是医生……”韩飞说医生和刑警某一方面很接近。譬如心理分析等等。
“她对你也不信任吗?”穆楠生问。
“这一点我们都一样,”韩飞说,“据我观察,除她的母亲之外,她不会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