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好睡一觉,那样我们就顺利到达省城。”郁冬冬暗暗祈祷。
卫光男先前狼吞虎咽吃急啦,噎住了,直劲地打嗝儿,哪有丝毫的睡意。吃的好像不是方便面,而是兴奋剂,傻子在轿车的有限空间里,手舞足蹈,仍然是那句唱词儿:洪流滚滚,鸡飘杠……不过唱词儿也有了变化,洗牌似的把那几个字掺和了,重新组合成:洪流鸡,滚滚飘杠……
“卫光男是谁?”穆楠生趁他挠痒(他总是唱一句挠下身体某个部位)的空隙,问他。
傻子卫光男嘿嘿的笑,是搔痒的惬意?还是无意识的傻笑?
“问你呢?说出给你吃方便面。卫光男是谁?”
“中发白!”
“中发白?这不是麻将嘛!”郁冬冬说。
“唉,他只记住麻将了。”穆楠生摊开双手,确定卫光男傻彻底了。
“吃方便面,方便……”傻子卫光男似乎没忘穆楠生回答问题给方便面的许诺。
“我的爹爹,这是高速公路,哪里有副食店……”穆楠生脸似苦瓜。
傻子卫光男闹腾起来,他只一根筋,还是要吃方便面。
“您老人家就忍一忍,到省城给你买,买一箱都行。”穆楠生仍耐着性子解释。
“穆队,他要是能听懂你的话,就不要方便面啦。”郁冬冬看不下去,才插嘴道。
“我算是双手捧刺猬……”
“自作自受。”郁冬冬解气地说。
“你干脆点儿说,该!”穆楠生可怜兮兮地说,“落井下石。”
郁冬冬想笑又没笑,他让傻子缠巴惨了,挺好玩的。
好在傻子卫光男没长时间地闹腾下去,头靠车窗睡着了。
他们开车直奔地矿医院,几位事先安排好的医护人员将傻子卫光男接进特别房间,任务就算完成。
“回程我开吧,你睡一会儿。”穆楠生抢着开车。
“那就辛苦领导喽!”郁冬冬躺在后座上准备大睡。
车内确实安静些许时候,只有汽车引擎的声音。穆楠生专心致志地开车,脑海里不停地闪出疑问:卫光男好好的,怎么突变傻了呢?
一个健康的人变傻要有原因的,譬如重大的精神创伤,或药物……他联想到前两年前本市发生的一个真实案例:结核病医院的贾医生怀疑妻子与他带的实习生通奸,他便给实习生下了药,不久,实习生就变成了傻子。贾医生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后来病死在劳改农场。至死他也没说出使用何种药物,将实习生弄傻。
“穆队,你没困糊涂吧?”郁冬冬坐起身,问。
“没呀!”
“那你说医生、实习生,药什么的。”郁冬冬的确听到穆楠生声音很大的嘟哝,哪里是自言自语,简直就是同别人高声讲话,夜半三更的与何人交谈?
“我想起一个旧案。冬冬,你不睡啦?”
“叫你医生、实习生什么的给吵嚷精神了。穆队,要不我开车你眯一会儿?”
“真对不起。”
“讲讲医生、实习生吧。”
“前两年的事情,发生在市结核病医院……”
这桩由他率警员破的案子,至今记忆犹新:实习生突然变傻引起他的女朋友怀疑,她向警方报案。刑警队接案后指派穆楠生破这个案子。经过摸底排查,确定是一宗药物引起的刑案。可作案人必具备专业知识,有接触药物的便利条件,这样一来,嫌疑人范围划定结核病医院内的医生。谁最恨他想把他搞傻呢?
“你男朋友和谁结过怨吗?”穆楠生决定从查投毒者的动机入手,问实习生的女朋友。
“亮亮性格非常柔软,人缘很好。没与什么人结怨,实习过程中,医护人员对他一致好评。”实习生的女朋友说。
她说的亮亮指的是受害人,他们是医学院应届毕业生,已确定恋爱关系,半年临床实习结束他们在分配前就结婚。
“为什么不毕业分配后再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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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寻踪觅迹(6)
“因为我怀孕了。”实习生的女朋友很大方地道出私情,她说:“我特爱亮亮。”
“实习你们不在一个医院?”
“我在市妇产医院。”
“你们常见面?”
“是的,开始时是这样。”
穆楠生听出潜台词,追问:“后来见面少了,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唉!”实习生的女朋友脸上出现失意的表情,她说,“他鬼使神差地喜欢上个大女人。”
“大女人?”
“大她十几岁的女人,他很快走火入魔。”实习生的女朋友的眼里噙满泪水,“他说我不会,根本不懂性生活。他还说她懂。”
“这个女人是谁?”
“贾医生的妻子,他是带亮亮的主任医师。”实习生的女朋友很懊悔地说,“怨我太传统,做事儿也偷偷摸摸的,可亮亮不喜欢。或许是我的忽略、不和谐,造成他移情别恋……”
“你太善良,太天真,太痴情。”穆楠生感慨了这句话,不过他没说。
这次谈话,警方获得重要线索:贾医生有重大嫌疑。拘审贾医生,他承认得比警方预料的要痛快:“是我干的,他这辈子休想沾女的边儿。”
“你为何恁恨他?”穆楠生直奔主题。
“他违背诺言,该受到惩罚。”
“诺言?”
“男子汉的诺言。”贾医生交代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事——骇人听闻、龌龊的勾当:原委得从贾医生先天不足说起,他身为医生,曾为许多患者解除病痛,可是自己身体某部件器质性的改变,在婚后借助于药物,勉强虚应故事。到后来,虚应故事也做不到了,每每都虚张声势,妻子实在不满足,提出抗议:“你到底行不行?老唬弄我。”
“我尽了全力,真的不行。”贾医生告饶啦,他作为医生看出妻子因自己无能而不满意,深感不安。
“让我作一次女人,哪怕只一次,我死也心甘。”妻子的话发自肺腑,令他为之感动的是她对自己的忠诚。时下大概没有一个长相出众的女人,为性而苦恼。想做,可谓随时随地,身上总有窥视的目光。何况妻子是公认的美人呢!
“一定成全你,我发誓。”贾医生以最大的毅力——忍受拱手让妻的痛苦。
一批实习生的到来无疑给贾医生实施计划带来契机,学生单纯,没社会上的人那么复杂,做了事不会张扬和后果的麻烦。他相中一个实习生,即是成为受害者的亮亮。在实施细则上贾医生动一番脑筋,致使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怎么样?”第一次完事的早晨,他问妻子。
“他很行。”妻子满面春风,双眼大放异彩,十几年里他未曾见过的她这般好心情。
“噢,性的力量太不可思议!”贾医生心里塞满嫉恨和感触。他现在心急如焚,盼三天赶紧过去,他们的契约只三天。
第四天妻子回到他的身边,她人变换了季节似的,从温暖的春天,没有过度陡然进入冰雪冬天。超常的交替原因他一清二楚,妻子已深陷肉欲之海,难以从波涛汹涌中爬上岸,更何况岸边荒漠而苍凉。哪一个青春活力、澎湃的女子,愿承受寂寞啊!
“你很怀念这三日?”
“嗯,三日的质量,相当于三年。”妻子肺腑之言道。
直到此时,贾医生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件愚蠢透顶的事。挽回“捐妻”三天的损失成为他的头等大事。还未想出周全的方法,他值夜班偶然有事情回家,竟将妻子和实习生撞到床上。两个偷情的人,却理直气壮般的坦然自若,根本也没慌作一团。
“老师,对不起!”实习生穿好衣服。
“我不是你的什么老师,还是不亵渎老师这个神圣的字眼儿好。”贾医生拒绝实习生叫自己老师,语言挖苦道:“同睡一个女人,还是师生吗?”
“您这样安排的呀!”老师出尔反尔,实习生大惑不解。
“三日,三日!”贾医生愤怒……
第八章 寻踪觅迹(7)
穆楠生说到案子的结尾部分:“贾医生对自己投毒致实习生呆傻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表示认罪服罪,只是死活不说用哪一种药物,是他人提供还是自己配制的。贾医生一死,何种药物可致健康人变呆傻就成了谜团。问题是,现在又出现同类案子,是巧合,还是怪药的幽灵出现?”
“穆队,你是不是疑神疑鬼,把两个风马牛本不相及的案子,生硬地揉和在一起。”
“你看见那个变傻的实习生,也会像我这么想。”穆楠生说:“他们变傻后的行为一个模子拓出来的。冬冬,你说,他们俩不是服同一种药,能出现相同症状吗?”
“我得看到变傻的实习生,才判定你的观点是否正确。”
“可是,你没这样的机会。”
实习生变傻的第一年冬天,冻死在蓝河城外冰封的小河旁。摸鱼是他变傻后的一大嗜好,夏天摸鱼,秋天摸鱼,冬天摸鱼,只要河有水,他就摸鱼不止。采用原始的方法,凿开冰取鱼,冻掉十指……死时面部表情不难看,笑。人们说:“饿死的人哭,冻死的人笑。”
“我怀疑卫光男和实习生变傻的药,蓝河有人研制它使用它,正应用于犯罪上,若不尽快破获药源,后果不堪设想。”穆楠生说出疑虑。
四
最后一名叫许伟的人,同前几名许伟一样,胡凤鸣已不抱什么幻想。找还是要找的,故此,他按照片警提供的住址,走进一栋土楼。何谓土楼,外边看与邻楼没有区别。但是进楼来,便看出明显的差异。楼道铺满炉灰,这里冬季取暖生土炉子,自烧土暖气。
哐,哐!敲烟熏火燎的黑黢黢的房门,开门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是自他寻找许伟以来惟一与“老哥”年龄相称的人。
“您老叫许伟?”
“许伟是我。”老人回答。
“我是保险公司的。”胡凤鸣不能说出真实身份,“我可以进屋和您说几句话吗?”
“中。”老人闪开身让他进去,随手关上门。说:“我可不上保险,听来让人心烦,不吉利。”
老人唠叨他曾受到的一次伤害。
某日,一女业务员登门劝说老人办保险,讲解一番,老人没听明白,问个最直接的问题:交了上百元钱,能获得多少理赔。
女业务员说出一个很小的数额,老人摇摇头:“太少啦,不办,不办。”
“有病有灾的您就便宜喽,”女业务员是没有经验,还是没有水平,往下的话惹怒老人家:“你要是出现意外事故,重伤或去世……”
“滚!红嘴白牙的你恨谁?”老人把女业务员推搡出门外。
“她真不会说话。”胡凤鸣说。
“保险是好事,硬让这些不吣人话的给糟蹋了。”老人提起往事,仍气愤不已。
绕过保险这一节,胡凤鸣婉转到本地通手机上。
“我那点劳保,用起手机?”老人牢骚起来,说他五十年代进厂学制药,一干四十多年,目睹制药厂的兴旺与衰落。他谈到最为值得一提的一次生产:“南方一大城市甲肝暴发,国家下达指令生产治疗甲肝急需的药品,我们加班加点干五天,生产出十几吨板蓝根冲剂。”
“真了不起。”
“这么个好端端的厂子,硬是让几任厂长给败坏完了。”老人无限惋惜。
“您说的是哪个药厂?”
“永康制药厂。”老人说,“许世昌是干什么的?药厂的勤杂工,晾晒中草药干杂活。他懂得制药?”
老人所说的许世昌是在任的永康制药厂厂长,胡凤鸣应该很熟悉他,妻子章红红在那个厂子工作。该厂原是国企,破产倒闭后被实力雄厚的世纪实业集团购买,然后又兼并了神奇制药厂,现已成为蓝河八强企业之一。
“你和许世昌熟悉吗?”老人想到什么,顾虑起来,“瞧我老糊涂了不是,胡言乱语。”
“我不认识他。”胡凤鸣还想多听听这位耿直老人说永康制药厂。善意的或需要撒个谎,以解除老人的疑虑。
第八章 寻踪觅迹(8)
“不认得,话传不到他的耳朵根子里,我就多说几句。”老人又滔滔讲起许世昌其人来:“过去,许世昌这号人可不吃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到一起。这样德性,竟当上了副厂长。投机钻营,还当上了厂长。怪,怪呀!”
“您是老制药啦,永康制药厂经营红火的原因?”
“靠邪门歪道,还是那几种老牌子的中成药,怎么到了他的手里换换包装,打打广告就挣大钱?”倾吐的欲望掀动老人的心,沉积脑海里边的是对他了解到骨髓的一个人的解剖或画像:“许世昌肯定要重操旧业,是狗改不了吃屎的。”
“旧业?”
老人讲起许世昌:“他的老爹没正经的,儿子肚子疼,他给灌大烟秆子水……结果坏了醋(事),许世昌就这么的染上毒瘾。”
许世昌是“瘾君子”?胡凤鸣头次听说,他觉得眼前这位老人肯定不是自己要找的“老哥”,花费时间听他讲与赵泽明没直接关系的事情,觉得值,其原因是他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渴望倾诉,很难遇到听他倾诉的人。
他们是怎样说起身份证的,在胡凤鸣后来的记忆中始终很模糊。老人说他的身份证在几年前就丢了,他也没再申领。
从老人许伟家出来,胡凤鸣结束全部许伟的调查。几天以来,单就查持226569手机来说,收效甚微。但是,从丁小朵那儿得到卫光男及许世昌的一些情况,对后来破案起到重要参考作用。
“226569这个号码不能放弃。”胡凤鸣想。赵泽明血写的电话号码,显然特别重要。“老哥”是谁?一定要找到他。
连续多天回家都很晚,女儿丢丢提出抗议,只是所使用的语言让他依稀看母女的“美丽的阴谋”,丢丢的话,不!台词,肯定经过演练的,说不准还彩排了呢。
“爸爸,丢丢快记不得爸爸的模样了。啊!”丢丢演得很投入,很逼真,台词中那个啊字,不自然,即夸张又造作。
再瞧瞧这出戏的导演——妻子章红红,发亮的眼睛放射着温柔的光芒,洋洋得意从嘴唇暗涌出来。
“想吃啥,丢丢。”胡凤鸣将女儿揽进怀里,“爸爸开工资了。”
“我要吃‘馋嘴鸭’!”
“好,明天,爸给你买‘馋嘴鸭’。”胡凤鸣转身问妻子,“哪儿有卖的?”
“在你们公安局的对过,从你的办公室朝外瞅一眼,就看见排队购鸭子的人啦。”
“那么火?”
“上午你别想买到,下午五点以后人少,你倒可打这个空当。”
胡凤鸣排队买“馋嘴鸭”,抬头望眼自己的办公室。
天呐,那盆蜈蚣蕨忘在窗外啦,已经下了两场霜,恐没有生还的希望喽。
“真可惜,没挨骂算捡着。”胡凤鸣暗暗庆幸。
今年开春,纪刚捧着这盆蜈蚣蕨送到刑警支队长办公室,时逢几个刑警在场。
“哇!生意盎然!”郁冬冬旋风个电视广告动作,拿腔作调:“朋友,您不喜欢绿茵吗?请把蜈蚣蕨带回家吧!”
“喂,你不是广告自己吧?这世界上竟有吃豹子胆之人,敢把我们的冬冬小姐领回家?”穆楠生开玩笑。
“纪局,你瞧,他们欺负人。”郁冬冬向纪刚求援。
“这样说冬冬可欠公允,给你们拖地,打水……”纪刚历数她的业绩,明显为其挣口袋。
“买盒饭。”郁冬冬还嫌总结的不全面似的,补充道:“还给穆队擦枪。”
“看看,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给人家提供摸枪的机会,竟误解成罚做苦力。”穆楠生一副费力不讨好的无辜相。
“我自己有枪,干吗非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