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代,问你一个问题,行吗?”小甜甜打断了我的沉思。
“您请问?”我看着她。
“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这个人特俗?”
我一楞,怎么女人都爱问这个问题?
我嘿嘿一笑,“哪啊,当年我还是你歌迷呢。您要俗我不还俗两辈子啊。”
小甜甜叹口气:“其实我还是喜欢在舞台上的感觉,挺单纯的,唱好了人们就给你掌声,你就很满足了。”
“您现在不也挺好的嘛。”我点燃了一根烟,我知道其实她这句话也许是心里话。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千方百计地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后,反而留恋起以前平凡的生活,但他们的这种感觉只是一时的感觉,即使他们再重新来过一回,他们依旧会选择同样的一条道路。
《对手》三(3)
“现在公司经营状况还不错吧?”小甜甜看来要切入正题了。
“还过得去。”我谨慎地答道。
“那么,咱们在银行那边的信誉应该还不错吧?”她看着我,从包里掏出烟,我赶紧给她点着。
“嗯,这个我不太清楚,以前银行那块都是郑天时负责。”我答道。
“哦,这样啊。”她点点头,往烟缸里弹了弹烟灰。
“王总,有什么事您明说吧。”我说。
她想想,忽然把烟往烟缸里一摁:“如果可以的话,小代,你帮我从银行再贷些款。”
我心里一块石头扑腾落地,陡然轻松起来。其实进咖啡厅这段时间,我就像一个赌徒在等着庄家出牌,表面轻松其实心里紧张不已。
“怎么,‘天阁’出问题了吗?”我问道。
小甜甜皱皱眉,“本来没什么问题,现在呢,出了点意外,需要增加一些投资,老头那边我又没法说。”
“老板不是一直支持这个项目的吗?”我说道。
“这是没错,但是现在他合伙的那帮董事对这个项目意见太大,说如果再增加投资就撤股,老头现在为了稳住他们,也没办法。”
“那么,您需要多少资金?”我问。
“一个亿吧。”她顿了顿说。
我还是吓了一跳,“这个,有点难度。”
小甜甜一笑,真的是甜甜一笑:“我也知道有难度,你尽量办,能办多少算多少。但是,”她妩媚地看着我,“你能不能先从公司账上提100万现金给我,我明天有急用。”
我想了想,“这个,应该没有问题。我明天中午之前派人给您送去。”
“不用打借条吧?”小甜甜咯咯一乐。
我一笑,“您骂我呢吧?”
《对手》四(1)
从建国饭店出来,我直接回家,从书橱里取出纪小佳给我的信封,再次把那里面几十页的关于“天阁”项目的种种调查事实看了一遍。
“天阁”,在泰丽房地产公司介入快半年后,目前依旧只是CBD闹市中的一个大坑。
从表面上看,它确实是一块大蛋糕。
而在泰丽进入之前,围绕着这块蕴含巨大增值利益的蛋糕,一场深不可测的黑局已闹得沸沸扬扬。
在纪小佳一篇已经打印好却一直没有刊发出去的文件里,我读到了这样的事实:
一桩意味深长的股权纠纷案
昆仑饭店毗邻的北京安源里地区,有一个充满诱惑的大坑。这个坑已经吞噬了数亿的资金,这个坑引发了一场令人深思的股权纠纷。
投入巨资经营多年却被认定“未履行出资义务”,官商结合又使数亿权益离奇置换到他人名下被社会广泛关注的这起事件,经记者深入追踪调查发现它绝不是一桩简单的股权纠纷。
事情得追溯到8年前。1995年,香港美丽来公司和京都K商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京都长营房地产公司共同成立中外合作北京嘉利来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经原京都外经贸委批准,合作公司投资总额为3000万美元,注册资本为1200万美元。其责权划分是:香港美丽来公司负责缴纳注册资本及替合作公司筹措注册资本和投资总额差额部分的资金,拥有合作公司60%的股权;其他两公司负责建设用地拆迁工作及办理项目报批手续,拥有合作公司40%的权益。
开发项目地理位置很优越,处在著名的亮马河涉外商圈的中心,毗邻燕莎友谊商城、凯宾斯基饭店、希尔顿饭店等著名建筑,被公认为一块房地产的肥肉。许多事实说明这个合作公司的合法性:
香港美丽来公司多次以美元、港币、人民币等币种出资折合万美元,超额完成注册资本缴纳任务。京都市工商局在1996年3月30日给合作公司办理了营业执照。
香港美丽来公司以自己的30%股份做抵押,促成韩国宇宙公司与合作公司签订了总额为亿美元的贷款协议,同年11月8日,宇宙将施工前贷款3500万美元汇入合作公司账户。至此,香港美丽来公司超额完成了合同约定的融资“差额部分”的资金任务,总计金额达亿元人民币。用这些资金向京都市政府交足了土地出让金亿元,交拆迁费、土地出让金返还费、补偿费等亿元。合作公司也顺利取得了土地规划许可证等所有必须的“五证”。合作公司连续6年(1996年~2001年)通过了京都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等单位的年检。
没想到,投入巨资六年之后,即2001年8月开始,香港美丽来公司厄运降临:其合作方和京都市工商局认定嘉利来公司“未履行出资义务”。
以此为理由,一场神奇高效的“公文传递”在K商集团、香港联邦公司、京都市工商局、京都市外经贸委之间展开:
9月25日,京都市工商局企监处的一纸便函给京都市外经贸委外资处,否认美丽来公司曾出资1200万美元。同日K商集团向京都市外经贸委发出更换外方股东的请示;
9月26日,K商集团向京都市外经贸委发出合作公司重组合同、章程及董事会组成的申请。同日,K商集团、京都华美、香港联邦三方签署合作公司股东变更重组、合同修改、公司章程修改三个协议;
9月27日,京都外经贸委做出京贸资字【2002】XXX号《关于京都美丽来房地产有限公司更换合作方的批复》;
9月28日,京都市外经贸委发出更名合作公司《批准证书》;
9月30日,京都市工商局为新合作公司——京都联邦亚联房地产有限公司换发了《营业执照》。
5天时间,便完成了从变换股东申请到领回新营业执照的全部内容,创造了行政行为少见的高效率。
5天时间,香港美丽来公司出资形成的巨额股权被权力部门的个别人“批送”给了另一家香港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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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四(2)
而这一切,作为大股东的美丽来公司竟全然不知,期间并未接到任何人的通知。K商集团的新合作伙伴香港联邦公司拿到原属香港美丽来公司股权后,急匆匆地在香港开始转卖,10月2日竟辗转卖到了美丽来门下,美丽来这才看到京都外经贸委XXX号批复,知道自己的权益被别人卖了。
事实证明,这种股东变换“醉翁之意不在酒”,据有关资料,到2003年,香港联邦公司根本无意开发经营,其股权买卖在12月10日完成签约,涉及金额亿元人民币,仅账面反映获利就达6000万元人民币。
应该说这是一份调查严谨的分析性新闻稿件,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纪小佳走这篇稿件一直压在她自己的手里。
在整篇文章中,我用红铅笔划出了下面重要的一段:“事实证明,这种股东变换‘醉翁之意不在酒’。据有关资料,到2003年,香港联邦公司根本无意开发经营,其股权买卖在12月10日完成签约,涉及金额1。6亿元人民币,仅账面反映获利就达6000万元人民币。”
这正是老板让郑天时把公司的巨额贷款转到小甜甜手上的时间。
我知道泰丽从那一天起就已经深深陷入了一个黑洞中。
这个黑洞吓跑了郑天时,甚至极有可能将泰丽打入深渊。
而我现在面对的就是这个残局。
在纪小佳把信封给我的当晚,我在背心流着冷汗的几个小时里,经历了一场挣扎。理智告诉我应该马上离开泰丽。但最后一股其他的力量让我决定还是留在泰丽这艘船上,一是虚荣,一家销售额上亿的公司的执行总裁无论如何还是颇具诱惑的,在即将到来的大学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的时候,那也是荣光万分的事情;二是我本身没有和“天阁”的具体项目实施有任何的瓜葛,万一出事我也能全身而退。
但也就是从拿到这些文件的那一天起,我患上了失眠的毛病,如果没有妞儿在身边我整夜整夜地无法安然入睡。最后我只有依靠安定片的帮助才能昏睡几个小时。
我害怕和小甜甜的见面,是我担心她让我去接受“天阁”项目,但最终她只是要钱,我不免又自我安慰地稍微踏实了一点。
《对手》五(1)
第二天一上班,我让秘书把财务主管叫到了我办公室。
“现在公司账上还有多少钱?”
“噢,还有200多万吧,对了,昨天刚有一笔80万的昆明代理商的款子到账,差不多300万吧。”
“那好,你去提100万出来。”
主管一楞:“代总,这么大一笔款子,按规定,要上报总部报批。”
我笑笑:“不必了,你放心好了,周转一下而已,很快就回来了。”停顿了一下,看见主管一脸的举棋不定,又加了一句话:“万一总部那边追问起来,有什么事我扛着就是。”
主管想想,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说:“那,代总您能不能给我写个条?”
我有点不高兴,但想到这位主管是大老板的一个远亲,也就没动气:“好啊!没问题。”拿起笔刷刷给他写了并签上了我的名字。
“谢谢代总。我一会儿把现金支票给您开过来。”
又处理了一些闲事,10点的时候我给小甜甜拨通了电话:“王总,您昨天要的钱我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派人来取一下。”
小甜甜在电话里清脆地笑起来:“小代办事就是爽快。好,我一会儿过来拿。”
下午的时候,妞儿来了个电话:“代朗,今天下班没事吧?”
我翻翻台历,上面记的有一条:“晚六点,潮好味:请工行的李处长吃饭。”
“哎哟,晚上我要请个客户吃饭。”我说道。
妞儿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然后我听见她轻轻地挂了电话。
这个李处长是我托了一个朋友的关系才找到的,不仅仅是为了小甜甜的贷款,我实际上也需要这种关系,我要证明的是我在任何方面都将不比郑天时差。
晚上如约见到了那位朋友陪同来的李处长。吃起来、聊起来,他的祖籍竟然离我老家的县城不到100公里(虽然他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甚至不知道在中国的哪个具体角落),于是,免不了一番拉老乡套近乎。这位仁兄倒也是一爽快之人,对于席间谈到的贷款问题也没有拒绝,答应下次我把计划拿来后再详谈。
我很高兴,不免喝得尽兴。
眼看着席要散去,那位朋友提议:“喝出一身汗了,去泡个澡如何?”
李处长也不推辞,而是看着我:“代总家里不会有意见吧?”
我一笑:“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咱走吧。”
在那位朋友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北四环边上的一家洗浴中心。“这家是全北京不多的,设备堪称为五星级,那感觉棒极了。最关键的是,这地儿安全得很。”朋友暧昧地说,我当然知道他说的“安全”是什么意思。
在进去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把手机关了。脱光衣服往浴池走的时候,我突然在明晃晃的镜子里发现自己的小肚子已经明显地凸出来,不免一惊:难道这真是迈入中年的标志吗?我使劲吸气,腹部并没有像我以前一样显现出条状的腹间肌,只有像棉花一样松软的脂肪。
“这就是开车、坐办公室的恶果。”我很不合时宜地裸体在洗浴中心里莫名地忧伤起来。都说女人恐惧青春的流逝,其实,男人也是如此啊,只不过这种恐惧可以被其他很多东西,如地位、金钱等,以及所谓“成熟男人更具魅力”等屁话掩盖起来而已。
我踏踏实实在浴池里泡了1个小时,直至浑身像棉花一样放松开来。那位朋友和李处长早上去了,我穿起一次性浴衣穿过一个小门来到了二楼休息的地方,在拐弯处一个装束整齐的帅气的服务生对我一哈腰:“先生是要包房还是大厅?”
我瞟了一眼几个从我身边匆匆而过妖娆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统一的装束:改装的超短的中式旗袍,下摆在站立时刚够遮住屁股,而衣领则是一无例外地向外括的样式,恰如其分地露出半个酥胸,腿上则是清一色的黑色网状丝袜,脚上是细高跟的黑色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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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五(2)
“大厅吧,做个足部按摩。”我说。
“先生不想去做个全身保健吗?”服务生不甘心。
“不必,我就在大厅吧,顺便等几个朋友出来。”
坐在休息大厅舒适地享受着足部按摩的时候,我想起了当年在华新社的时候随公安机关“扫黄”的经历。那时候,我对那些败坏社会风气的色情行业以及形形色色的风尘女子是抱着见识见识一下的心态,而对于在“扫黄”中被抓住的丑态百出的“客人”更是深以为耻、痛恨之极,后来多了也就见怪不怪,更在知道色情行业的背后的种种错综复杂的社会阴暗面后,也就对参与“扫黄”失去了信心。只要自己“独善其身”,就是在这个社会上的胜利。
但如今,我的两位所谓的生意上的朋友,来到这里会做什么事情我心知肚明,而我竟然乐见他们如此,因为他们越当我面如此就越离我要从他们身上获取的利益目标越近。我这样,是不是也算一种堕落呢?
终于等到朋友和李处长满意地出来,我已经在楼下的总台等了半天。结账的时候,总共是4000多元,我心里颇为吃惊,脑子里迅速算出这里的“消费”水平,竟然比北京普通公务员一个月工资还多。总台小姐问先生要不要办张金卡,很合算的,一张一万元可以消费满一万五。我想了想,从包里掏出钱办了一张。
分手的时候,我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两瓶下午让行政部买的“皇家礼炮”放在了李处长车的后坐上,并把那张金卡塞到了他手里。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推开门,妞儿一动不动在沙发上坐着。
“你吓我一跳,怎么还不睡啊?”我打个哈欠。
“代朗,”妞儿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底下发出来的,艰涩而愁苦。
“怎么了?”我走到她身边,“不早了,去睡吧。”
“代朗,”她又叫,“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一愣,看看日历,3月9号,没什么特别的啊。
“什么日子?”我问道。
“我生日。”她静静地说,“半年前,你对我说一定要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生日,因为这是你给我过的第一个生日,要开好头、起好步。”
我拍拍头,过去抱住她:“哎哟,对不起,妞儿我真给忘了。你看,公司我刚接手事情多得你都不知道……”我没敢说下去,因为两行眼泪从妞儿的眼角无声却坚决地流了下来。
我忙不迭地用手笨拙地给她擦眼泪,“好妞儿你别哭啊,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妞儿却哇地一下号啕大哭,吓得我赶紧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