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叫,肯定不会反抗!”
“那,那还差不多!”程老掌柜听得又痛又气,却不得不继续在商言商。“不过,我只能先付给你两成定金。余下的八成,等货物到手,才能完全支付。”
“行,不过要上好的苏绸,你不能拿山东绸来糊弄我!”
“哪能呢。做生意的,还能砸自己的招牌?”程老掌柜笑着伸出手,跟对方击掌。宣布买卖正式成交。
几乎在差不多前后几天,其他一些商队掌柜,以及王洵私下派人假冒的朱记、王记,也都收到了类似的交易请求。大伙或者以在西域非常紧俏的茶叶、绸缎付账,或者以从柘折城王宫中抄出来的金币、银币做定金,陆续敲定了“人货”的交易日期。
由于诸侯的领地距离柘折城的远近不同,所以“人货”的交易时间也残差不齐。第一批“人货”只用了七天左右,就冒着严寒被押送到指定交易地点,但最后一批,距离交割日期却至少还得一个多月。
当前三批,大约一千多“人货”被买家吃下后,诸侯们便迅速警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原来不止自己一家“聪明”,其他盟友也在趁机“废物利用”。可要是大伙都在做同样的事情的话,后果就太严重了。
几千安西军俘虏,陆续被唐人买走。万一背后的买主是铁锤王,再将这些俘虏武装起来,今后大伙还凭着什么在铁锤王面前硬着脖子说话?想到这儿,诸侯们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上当了,大伙肯定上当了。什么用来做伙计,什么运回大唐去高价索取赎金,全他他妈的是幌子。背后的买主根本不是几个商贩,而就是天朝使节本人!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交易继续下去。宁可赔双倍的价钱给那些商人,也不能继续让铁锤王的实力壮大。几个诸侯凭着本能,便迅速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决定。然后迅速互相联络,要求大伙同时跟商人毁约,然后团结起来,共同应对可能面临的危机。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火寻国主纳代手中“人货”最少,国土距离柘折城相对也比较远,所以在聚会上跳得最为欢腾,“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把大伙都当傻子骗。就算他是天朝使节,就算他一人能打十个,也不应该这么欺负人。咱们得跟他好好谈谈,别以为离开了大唐,我们就都活不下去!一旦把大伙逼急了……”
“逼急了又能怎样?你跟安西军去拼命?”西曹国主曹忠节跟王洵关系最亲厚,听纳代说得嚣张,立刻竖起眼睛,大声打断。“要去你自己去,可别拉上我们。”
“你怕唐人,我可不怕。大不了,咱们去再去投靠大食!”火寻国主纳代被堵得脸红脖子粗,跳着脚强辩。
“哼哼,你可以试试!”曹忠节轻轻撇嘴,几句话就打碎了众人的幻想,“二十万大食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如今自保都来不及呢,哪还有功夫给你撑腰?再说了,即便人家有力气帮,你拿什么取悦人家。天方教众的脑袋么?还是把境中不信天方教的人再砍上几百个?”
“你……”火寻国主纳代无言以对,脸憋得像猪肝儿一样黑。柘折城破之后,诸侯为了避免重蹈俱车鼻施覆辙,都暗中向自己的国中传令,开始着手处置大食人安插过来的官吏。有的国主这几年本来就对大食人不满,干脆趁机命令手下将境内的天方教势力连根给拔除了。如今想跟王洵翻脸容易,想再取悦大食人,可就要费些力气了。
见纳代被自己三言两语挤兑住,曹忠节继续冲着其他人冷笑,“不就是几个奴隶么?难道铁锤王不花钱替他们赎身,你们还能派上大用场不成?况且人家铁锤王是付了钱的,两厢情愿的跟你做生意。即便他不付钱,直接下令让大伙把人交出来,诸位有胆子不交么?”
“我们……”几个暗中勾结起来,准备毁约不交人的诸侯脸色也开始发红,咬着牙不敢回话。唐军的战斗力,在攻破柘折城那天,给大伙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只是区区千把人,硬撼俱车鼻施近两万大军,居然一鼓而破之?凭着这股力量,即便没有俘虏们加入,在座当中,有谁敢领军与铁锤王一战?
不过是想抱成团,互相壮胆罢了。可大伙人齐心不齐,又怎可能真正抱起团来?正尴尬间,又听见曹忠节发出一阵冷笑,“也不想想,自己是几斤几两?铁锤王年纪青,好对付。你们可以赖账,想必他也不会明着跟大伙翻脸。可明年开了春,封常清把大军开过葱岭来,问问你们这些家伙,诸位手中拿着那么多唐人俘虏干什么?这两年是怎么对待这些他的旧部的?你们敢如实回答封矮子么?”
这句话,比先前所有话都有威慑力,令大伙额头上冷汗直冒。对啊,大伙怎么光想着眼前这个铁锤王比较容易对付,把他背后的封常清给忘了。那矮子可是出了名的护短,当年因为麾下几名弟兄挨了欺负,便能带兵灭人家一个部落。大伙这两年将安西俘虏当做牛马来使用,虐待死了不知凡几,若是现在还不赶紧想办法补救的话,等封常清上门问罪,恐怕就不是舍弃几个小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第五章 异域 (七 上)
想到这儿,众人幡然悔悟,纷纷改口,准备继续心照不宣地履行买卖约定。火寻国主纳代失去众人的支持,只好随波逐流。心中却依旧是非常不甘,私下里,又找到拔汉那城主阿悉兰达,低声煽动道:“他当初如果直接说,让大伙把手中的安西军俘虏交出来,我也不会觉得恼怒。却非要弄这样一笔勾当,明摆着就是不信任咱们。照这么看,我觉得别的好处,咱们也没什么指望了!俱车鼻施至今还没抓到,大宛国到底由谁来继承,到现在也还没见个说法!”
“那又能怎么样呢?”阿悉兰达苦笑着向外呼了一口气,被寒风冻成一团白雾,在眼前久久不散。“毕竟人家是天朝上国的特使!咱们,嘿嘿……”
对当初把使团行迹透漏给俱车鼻施的事情,他心中一直有鬼。非常害怕王洵知道真相后报复。同时,又因为王洵迟迟不肯扶持自己为大宛王而暗生怨恨。可无论是惶恐也好,怨恨也罢,他都得把情绪隐藏在心底。毕竟拔汉那距离大唐太近了,一旦惹恼了使团,他的小城就会第一个被安西军踏成齑粉。
把自己的要求摆在桌面上跟王洵讨价还价,肯定不行。其他诸侯不会追随,他拔汉那国也没足够的实力。然而,给王洵随时添点堵,让他明白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阿悉兰达自问还是能做得到的。关键是,让谁来挑这个头来才合适。免得铁锤王事后发觉不对,寻机报复。
眼下,火寻国主显然正盛其人。足够愚蠢,也足够短视。想到这儿,阿悉兰达又冷笑着补充,“你我不服,还能怎么样?他武艺比咱们高,麾下的弟兄有能征惯战。连俱车鼻施都被打趴下了咱们还能干些什么?”
“怎么样?!”这么明显的挑拨之言,火寻国主居然没听出来,“难道我们就老老实实任他欺负?当时大食人虽然要钱要得狠了些,好歹也是明抢。哪曾像他这般,把人卖了,还想让大伙感激他!别的事情我做不了,也没资格做。明年跟大食人打仗之时,可别指望我出一兵一卒!”
“行了吧!人家本来也没看上你那点儿兵马!”拔汉那国主阿悉兰达看了对方一眼,撇着嘴数落,“人家只不过想要我们联名上表,给封矮子继续向西用兵找个恰当借口而已。有没有你我,其实都一个样。我劝你还是安生点儿,别尽给自己找麻烦。你看看东西两位曹国国主,你再看看木鹿城主,人家是怎么做的?就差直接把女儿送进王宫里了!你要是再说三道四,我敢保证,不用铁锤王亲自动手,就有人出兵收拾你!”
“这,这帮无耻的家伙!”火寻国主气得直喘粗气,却也知道阿悉兰达的话无比正确。东西两曹所出的兵马极少,却因为当日参战时态度积极主动,受到了比别人更为丰厚的回报。此刻两个姓曹的家伙恨不得把整个国家都并入大唐,时时刻刻上赶着去拍铁锤王的马屁。而木鹿城的城主鲍尔温,据说暗中已经找到了波斯老王的遗留血脉,随时准备在大唐的支持下,驱赶那些天方教徒,光复整个波斯国。
这三方都有心于大唐交好,所以诸侯这边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进大宛王宫。只要铁锤王点点头,他们就会主动出面,把大唐的敌人撕成碎片。纳代连三人其中最弱的一个都惹不起,更甭说同时对付三家联手了!
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使团的力量一点点在城中占据主动,纳代又觉得非常不甘心。正气得咬牙切齿间,却听见阿悉兰达以极低的声音提醒道:“你别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看笑话。那些安西军俘虏,你以为铁锤王得到了他们,就能在眨眼间整顿出一支兵马么?你也不想想,这几年,他们受到的都是什么待遇?”
说着话,他做了草原民族才明白的手势,一张皱纹纵横的脸上,堆满了恶毒。
“看笑话?”纳代有点反应不过来,望着阿悉兰达满脸不解。
“你们当年怎么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唐奴的?忘了么?”阿悉兰达再次重复同样的手势,带着几分龌龊地笑容提醒。
“呵呵,呵呵,您不过,我还真记不得了!呵呵,呵呵!”火寻城主纳代恍然大悟,裂开长满黄牙的大嘴巴,嘿嘿嘿嘿奸笑了起来。笑够了,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跳上坐骑,扬长而去。
“嘿嘿嘿!”望着他的背影,阿悉兰达的笑容迅速转冷。当年瓜分战俘,他虽然没有资格参与。但是,也从来往各地的朋友嘴里,或多或少听闻过一些。那些安西军将士所受之苦,远远超过了普通人的想象能力。简直可以用令人发指四个字来形容。
为了向新主子证明自己的忠诚,也为了打消被俘者的反抗之心。追随在大食人身后的诸侯们,对被俘的安西将士百般虐待。鞭打、欺凌、将双手绑于木桩上让太阳暴晒,简直是家常便饭。反抗的越激烈,虐待得也越残忍。并且随时随地鸡蛋里边挑骨头,为折磨俘虏的行为找理由。
按照草原人的说法,这制服方式叫做去势。从一群刚刚成熟的牛犊子中,挑出最强壮的公牛,当着牛群的面儿,将它的卵蛋割下来,用石头砸碎。此后,所有的牛都会被吓住,再也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
如此,不到半年时间,那些性格比较激烈的俘虏要么被活活折磨死,要么选择了自杀。而性格相对平缓的俘虏,则被磨得胆小、自私、毫无廉耻之心。有了机会也不懂得逃跑,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唯一的好处就是,主人让干什么干什么,让睡在哪睡在哪,即便丢下刀子,让他们自己捅自己,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想让这样一群失去血性的人,重新成为战士,其难度不亚于令公羊下崽子。想到王洵即将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般凄惨模样,阿悉兰达就觉得心里面有股子说不出的痛快。年青人,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没有一匹识途老骆驼领着,就敢横穿万里瀚海,你以为是在自家后院里跟女人玩么?
嘿嘿嘿嘿,早晚有一天,你得重新求到老夫头上来。到那时,老夫再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老谋深算,早晚!嘿嘿,嘿嘿!
第五章 异域 (七 下)
仿佛验证了阿悉兰达的推断,还没等冬天结束,有关铁锤王大人异想天开,准备武装奴隶做士兵的笑话,就悄悄地在柘折城中流传开来。
“他找郎中给军奴看病,给他们洗澡、修剪头发,给他们喝肉汤!吃雪白精面饼子!”一名追随了火寻国主纳代很长时间的人伢子,有意无意地将打听到的情况,向同行们传播。
“是啊,是啊,我听说,第一天,就撑死了四个!”另外一名来自贵霜州的管家惋惜地撇嘴。
“就是就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听说铁锤王如此浪费来之不易的白面,众人立刻起了同仇敌忾之心。见过糟蹋东西的,没见过这么糟蹋的。拿精白面给那些唐奴吃,他们的胃口能受得起么?要知道,那东西可不是莜面,在药刹水沿岸金贵得很。一亩地种麦子的话,顶多能收二百来斤而,还得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寻常有钱人家,吃了都折福,更何况是那些下贱的军奴。
“我听说,他老人家还给军奴发铠甲,发兵器,训练他们排队!”一位冒着大雪前来柘折城收购士兵手中剩余物资的昆墟商贩,笑嘻嘻地插嘴。他们那里距离柘折城远,眼下还不用急着在大食和大唐之间选择站队。可提前掌握一些信息还是必要的,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从目前收录到的情报上来看,铁锤王这个人除了武艺超群,胆子也非常大之外,其他方面都非常平庸。特别是这种准备将当了几年军奴的战俘,重新武装为士兵的举措,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要知道,士兵在两军阵前,拼得就是一腔热血。既然能成为奴隶之后近三年还没被折磨死,也没有自杀,说明那些人身上早已血性全无。即便你铁锤王再能打,一个能敌一百个,带领这么一群绵羊上战场,也等同于送死。
“是啊,怎么可能?!”想到一群绵羊硬被生生地披上狼皮,装上犄角,大伙便哑然失笑。
军旅岂是儿戏。你铁锤王如果真的急着扩充队伍的话,发下告示去,各地有的是吃不起饭的牧民,个个都是骑马射箭的好手。稍加训练,便可以拉上战场。何必非要用那些已经被去了势的公牛。在战场上,除了任人宰割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
“咱们这位天朝使节大人啊,估计冒险冒成习惯了!”联想起王洵以往做事的风格,有聪明人低声总结。
站在事后的角度看,大唐使团能打下柘折城,完全靠的是运气。如果俱车鼻施是在见到大唐的旗帜后,立刻率部出城迎战,还是发觉上当受骗后,继续当缩头乌龟。战争的结果都要大相径庭。可惜俱车鼻施人老心疲,居然心里糊涂地做出了最差的选择。也可惜一场足以传扬上百年的奇迹,居然落在了一伙连寒毛都没长齐的年青人头上。
真乃是时运来时,挡也挡不住。时运过后,求亦求不来。眼下铁锤王的好运就有用完了的迹象,即便是曾经受过王洵好处的本地贵族,提起最近一段时间听说的那些笑话来,也忍不住连连摇头。“唉!铁锤王他,他毕竟太年轻了!”
“是啊,年纪轻轻,偏偏遇上一群老狐狸!唉!”以区区两千多士兵,震慑十几路诸侯,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偏偏铁锤王他“老人家”还过低地估计了形势。随着笑话的传播,诸侯们肯定会越来越拿他的命令不当一回事。哪天铁锤王他老人家真的彻底把大胜之威消耗光了,等待这座多灾多难城市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运。
有人忐忑不安,有人心怀期盼,有人准备浑水摸鱼。在明里暗里那一双双有形无形的手臂推动下,铁锤王的影响力,以飞快地速度一路下滑。负责城市治安的宇文至和宋武等人当然也没闲着,将探听到的真实情况,不断反映给王洵听。可除了对着没人的地方破口大骂几句之外,王洵基本上也是毫无办法。他现在真的自己跳进了自己挖好的坑内,手足并用,却无力自拔。
麦尔祖德的策略很有效。在程老掌柜为首的一干商贩全力配合下,赎买安西军战俘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虽然天气不是很做美,虽然道路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众诸侯们还是将领地上的唐人军奴,像送瘟疫一般,以最快速度送了过来。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