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老大秦国模也笑着点头,“有道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明允现在已经是木秀于林,你又何必替他多找几个仇家?我知道你一直因为虢国夫人的事情对薛景仙心怀怨恨,可当时的情况,换了哪个在薛景仙的位置上,会肯放杨家人一条生路?!”
“我知道你们两个就会这么说!”马方把脸转向了一旁,轻声叹了气,不想跟秦家兄弟争辩。
有关马嵬驿兵变的详细始末,王洵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的非常清楚。对于虢国夫人的惨烈下场,他心里非常同情。但同情归同情,却不像马方这样,把责任全算到薛景仙头上。在他看来,虢国夫人杨玉瑶和她的几个妹妹,不过是李亨和杨国忠二人争权夺利的工具和筹码而已。既然坐上了赌桌,就没有谁死得无辜。倘若换做当日杨国忠占据了上风,太子李亨的一干嫡系,如薛景仙、鱼朝恩等人,恐怕也难逃抄家灭族的下场。甚至会牵连到马方,虽然他当时只是太子帐下的一名小喽啰。
“为了虢国夫人的事情,薛大人曾经专程找过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兄弟几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王洵想了想,仔细向马方解释,“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没想到虢国夫人的性子会那般刚烈。更不知道,更不知道,虢国夫人与其兄并不是一路人!”
这些话并不是他刻意替薛景仙辩解,而是后者的确曾经专程找过他。只不过目的并不全是想弥补跟马方等人的关系,同时还拐弯抹角地在探听,有关虢国夫人与大侠雷万春之间的,到底存在着怎样的牵连?!虢国夫人自杀时所持的那把宝剑白虹,是不是雷万春昔日所佩?!如果雷万春打算给虢国夫人报仇的话,薛某人究竟怎样做,才能侥幸逃过他的刺杀?!
对于薛景仙的疑问,王洵同样是无言以对。他做事固然称得上特立独行,却称不上了无牵挂。所以揣摩不透雷万春的心思,也猜测不出,待雷大侠于河南战场抽出身后,长安城内,究竟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在那把利剑面前,世俗的权力与富贵,给作恶者带不来任何保障。那把剑未必完美无缺,也未必能给世间带来公平与正义,但至少比大唐皇帝的圣旨与口谕,公平得多,也更有威严。
第六章 大唐 (五 上)
“你们三个消息灵通,可知道张探花和雷大哥他们那边,最近情况如何?朝廷方面派遣的援军,已经到达了什么位置,由谁来统领?”想到雷万春,便想到前些日子有关睢阳方面的传闻,王洵张口便把心中的最关切的地方给问了出来。最近这半年多,长安城及其周围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民间与外界的联系几乎断绝。而官府下发的邸报,要么是云山雾罩,要么是夸大其词,让人根本无法指望从中能了解到各地的真实情况。
话音一落,先前还争执不休的三人瞬间变成了哑巴,一个个以目互视,竟然谁也不肯率先开口。
有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了王洵的心头。“莫非陛下还没有向睢阳派遣援军?!那可是江淮之蔽屏,河洛之襟喉?!如果把睢阳丢了,江南和淮南必然被叛军搅得一片大乱,到时候看谁还能给他输送粮食税赋!”倒竖着眉头,他冲着秦氏兄弟和马方怒吼,一点儿也没有顾忌三人背后所代表的朝廷颜面。
“明允,明允稍安勿燥!”在逼人的目光下,秦国模第一个承受不住,侧转头,尽量不跟王洵的眼睛相对,“陛下,陛下知道睢阳的重要性,也知道张节度他们守得极其艰苦。可,可河南那边,情况,情况非常复杂。陛下也,也……”
“有什么复杂的,难道比对付永王还复杂?!”王洵撇嘴冷笑,登时让秦国模的所有解释之词都变得苍白无力。
永王今年一月奉太上皇之命誓师东巡,二月便被韦陟、淮高适、来瑱吴等人联手击溃,其应对速度之快,处置手段之果决,几乎是大唐朝廷近二十年来之最。而张巡等人在叛军南下之初,便是一支孤军。浴血奋战到现在,却依旧没有得到朝廷方面任何实质上的支援。
“陛下曾经多次给贺兰进明、李巨、许叔冀等人下旨,命其不惜一切代价援救睢阳。但贺兰进明等人都被叛军吓破了胆子,总是能找到借口百般推脱。而在如今的情况下,朝廷,朝廷也不敢将他们逼得太紧!”不忍让自家哥哥独自难堪,秦国桢拱了拱手,小心翼翼地替朝廷辩解。
王洵没有反驳,只是继续冷笑。秦国桢被笑得头皮发麻,身子发紧,偷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继续硬着头皮解释道:“其实以贺兰进明等人的本事,即便勉强出兵,也不过是给叛军添几道开胃菜而已。所以朝廷才派我等前来给郭子仪下旨,命令他尽快光复长安。待长安战事一了,立刻分兵南下,绕路去救睢阳!”
“我这回带了一万神武军前来助战,几乎把陛下身边的亲兵全给抽空了。为的就是能够早日拿下长安,援救睢阳!”马方也不愿继续承受王洵的逼人目光,抢着大声汇报。
神武军是大唐朝廷在黄帝陵惨败后,痛定思痛,倾尽全力组建起来的一支近卫力量。将领和士兵多为哥舒翰留在河西的旧部,无论训练程度还是作战经验,在大唐境内都算得上首屈一指。只是这支兵马的数量实在有限,所以一直被灵武朝廷当做看家保命的最后老本,从没舍得投放入战场。
如今马方带着神武军的近半兵力来到长安,足见朝廷光复长安的迫切心情。只是待长安被光复那一刻,睢阳还在不在张巡等人手里,就谁也无法保证了。想到几位好朋友在孤城中翘首以盼,王洵心中一阵烦躁。挥挥手,大声道:“何必等拿下长安再去,你现在跟我就绕路南下便是。这里就留给郭子仪他们,反正叛军已经被我打残了,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不可!”秦氏兄弟和马方异口同声,“万万不可。眼下长安城里的叛军,最害怕的就是你。如果你走了,还不知道他们要顽抗到什么时候!”
“是陛下授意你们三个这样跟我说的?!”王洵皱着眉头,目光从三位好兄弟脸上缓缓扫过,“陛下可真瞧得起王某!”
三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纷纷把头垂下去,陆续低声解释道:“你,你怎能这样,这样说陛下。他,他毕竟是我等的主君!虽然,虽然……”
“不是,不是陛下亲口说的。但,但满朝文武,都,都以为你乃是长安守军的克星。大伙,大伙对你的战绩也是,也是有目共睹!”
“陛下一直很欣赏你。虽然你对他一直有误解。他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希望第一支进入长安的兵马是安西军。”
最后一句话来自马方,作为皇帝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武将,他说话不必像秦氏兄弟那般瞻前顾后,也远远没学会其他二人的圆滑,“陛下认为,若是想把叛军早日驱逐出长安,郭子仪和你两个,缺一不可。这回派兵前来助战,也曾经亲口对我叮嘱,说临战一定要唯你二人马首是瞻,不可因为所部为天子近卫,就傲慢无礼,肆意妄为!”
“是啊,是啊。郭老将军谨慎和你的勇悍可以弥补相互之间的不足,让叛军找不到任何空隙可钻。”见王洵目光里透着几分怀疑之色,状元公秦国桢继续耐心地补充,“张兄的性格,想必明允你心里也非常清楚。万一你在带兵去救援他之时,长安战场出了不可预料的状况,他恐怕会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在自己头上。”
“河南不比京畿,周围情况复杂,很多地方势力都抱着观望的态度,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如果你绕路而去的话,沿途的粮草供应恐怕很难保证。除非明允你一路抢过去,把所有敢于不肯为你提供补给者,全都当做叛军给消灭掉!”秦国模也换了个角度,继续苦苦规劝。
马嵬驿兵变之后,李隆基表面上把权力都交给了李亨,实际上却在暗地里积蓄力量,准备重新掌管朝政。父子两个明争暗斗,持续了整整一年才以李亨一方的完全胜利而宣告结束。这期间阴招迭出,花样翻新不断,令本来就没剩多少的朝廷威仪,彻底成为了一个笑话。所以地方实力人物对朝廷的命令置若罔闻,也实属再正常不过。王洵本人就是其中之一,根本没资格去苛求他人。
话虽然说得在理儿,可从秦国模嘴里说出来,却令人隐隐感觉到一层古怪味道。王洵早已经不是当年长安城内的那个懵懂少年,心里把朋友之义看得再重,也不会丝毫防备都没有。“拿下长安之后,朝廷就能保证那些地方实权人物个个俯首听命?!左右是要打过去,早一步跟晚一步,有什么分别。”
“朝廷的策略,就是先京畿再河南。况且长安城意味着大唐的气运所在,拿下它之后,必然会让很多观望者作出选择!”秦国桢点点头,给出了今天唯一肯定的答案。
这话说得很在理,王洵无需费多少力气,也能计算清楚其中利害。正沉吟间,又听秦国桢低声说道:“如果沿途各地官吏不全力配合,你即便现在绕向睢阳,恐怕也比拿下长安之后再出发快不了多少。更何况只要率先进入长安的是安西军,你就是大唐的异姓王,届时只要传出一句话去,说张巡是你的知交好友,对他见死不救便是准备与安西军为敌。试问那贺兰进明等人,谁敢不抢着出兵?”
不愧为大唐天宝年间的状元,从战略大局到战术细节,秦国桢说得句句都在点子上。王洵听了之后,心中明白灵武那边对光复长安,恐怕是一天都不愿多等了。想了想,低声道:“你说得的确有道理,但张巡和雷大哥那边,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心。既然朝廷无力顾及那边,我就自己分一部分兵马过去。反正眼下长安城外的兵马众多,不差一万两万。”
“你麾下总计才三万多兵马,分得散了,怎么威胁长安城内的叛军?!”秦氏兄弟和马方同时摇头,都觉得王洵的想法实在过于托大。
“不是还有你的神武军么?先入长安者封王,难道你马方就不想跟我一道来凑热闹?!”王洵笑了笑,给出了一个颇具诱惑力的答案,“守直你既然来了,干脆就带着神武军跟我一道攻城。我另外派赵怀旭带一万五千弟兄,先行绕向睢阳去。即便一时半会抵达不了战场,至少让河南的叛军明白,咱们随时都有机会抄他们的后路!”
“这……”秦国模、秦国桢和马方三个以目互视,不太赞同王洵的提议,却也找不出更多的反驳办法。特别是马方,本来就跟雷万春有着师徒情分,只要条件准许,巴不得援军能早点儿出发。点了点头,低声表态:“我带的是陛下的亲卫,不方便分兵。但这回随军带来的粮草器械,却可以先都借给你。等过几天安顿下来,你再从郭子仪手里替我补全了便是。”
“我也可以给沿途相识的官吏士绅写信,让他们尽量给赵将军提供帮助!”秦国模想了想,也跟着表达了支持的态度,“但是有一件事,请明允酌情考虑!”
“秦大哥请说!不必跟我客气!”王洵不希望自己跟秦氏兄弟变得越来越生分,拱了拱手,笑着回应。
“其实,其实此事也与眼前战局有关!”秦国模犹豫着,仔细斟酌说出来的每一个词汇,“眼下叛军虽然已经成了俎上鱼肉,可毕竟还有长安城墙做为屏障。如果强攻破城的话,恐怕我军的损失会非常大。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明允曾经与孙孝哲之间有个约定,只要叛军主动退出长安,你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今长安城中的主事者虽然已经不是孙孝哲,可如果让他们看到还有平安撤离的机会的话……”
一边说,他一边抬起眼睛观瞧王洵的脸色。仿佛唯恐一个字说错了,便会激起对方的愤怒,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一般。
河南节度使张镐,拥兵临淮的贺兰进明,驻守彭城的许叔冀、尚衡等都观望不肯发兵。
第六章 大唐 (五 下)
王洵的确曾经派人带话给长安城内的叛军,告诉对方只要主动离开,自己绝不追杀,但当时这样做的目的是激怒孙孝哲,逼他出城来跟自己野战,以便最大限度地消耗叛军的有生力量。实际上,敌我双方当时谁都没把这句承诺当真,而现在,敌我双方兵力对比悬殊,叛军返回洛阳最佳通道也被郭子仪派人截断,王洵当日的承诺,对城里边的叛军将领来说,就显得颇具诱惑力了。
“如果郭老将军不反对的话,我可以再派人去城内向叛军重申承诺,只要他们肯主动退出长安,安西军决不尾随追杀。”觉得秦国桢的主意切实可行,王洵点点头,笑着表示赞同。
“郭老将军那边,我们兄弟两个去说。”听王洵答应得爽快,秦国桢暗松一口气,迅速敲砖钉角。
“但有一个人,他们必须交出来,”看似无心,王洵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这……”秦国桢脸上的欣慰迅速变成了苦涩,不知道怎么继续眼前话题才好。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有人通过老太监鱼朝恩之口,辗转向皇帝陛下表达了希望戴罪立功,帮助唐军兵不血刃夺回长安的意愿,前提条件便是,大唐朝廷对他们昔日所犯下的罪责,既往不咎!
灵武天子李亨光复长安心切,毫不犹豫地将对方的条件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暗中许诺,事成之后,将根据对方的实际表现,另行给予重奖,随后跟心腹近臣商议起还都细节,才猛然想起来,这样做,也许会令安西军将士感到心冷。
天子说出的话都是金口玉言,出尔反尔实在有损颜面,所以李亨才假借着代天子犒师的名义,将秦国模、秦国桢兄弟派到长安前线来,一方面与郭子仪暗中协调放叛军离开的细节,另外一方面,则是期待秦家兄弟能凭着昔日的交情,劝说王洵暂且放弃个人恩怨。
看到秦国桢的尴尬状,王洵立刻心生警觉,说话的语调陡然转冷,“王某当时的承诺,乃是专门针对孙孝哲而提,如今孙孝哲已经被调回了洛阳,这个承诺,本可不再做数,王某之所以还肯放大多数叛贼平安离开,是不愿意让弟兄们做无谓的牺牲,如果有人还想得寸进尺的话,呵呵……”
“这个,这个……”饶是经纶满腹,此时此刻,秦国桢也找不出好的说辞来,只能继续尴尬地搓手。
“明允刚刚分了一半儿兵马去救援睢阳,如果不给叛军任何活路的话,当心城里的人垂死一搏。”不忍让亲兄弟独自承受窘迫,秦国模换了个角度,设身处地替安西军考虑。
“打长安又不止我安西军一家的事情,大不了王某不要这个先入之功,带着麾下弟兄专门追亡逐北便是!”王洵抬头扫了他一眼,笑着接口。
秦国模被笑得心中一凛,后退半步,不再说话,中军帐瞬间变得一片寂静,傍晚的阳光透过窗纱,将每个人僵立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从始至终,兄弟几个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城中那个必须交出的人的名字,可彼此心里都明白,对方真正在意的是谁,只有他,才能让王洵宁愿放弃近在咫尺的盖世奇功不要,非杀之已后快,也只有他,无论在大唐的长安,还是大燕国的长安,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做买卖还讲究漫天要价,着地还钱呢,如果秦家两位哥哥刚才说的话真的有谱,何不将二哥的意思送进城里去?一来可以试探出叛军有无交出长安的诚意,二来么,也能起到分化瓦解他们军心的作用,为了这种没着没落的事情,耽误咱们兄弟的功夫,多没意思啊!”沉默了片刻,神武军副统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