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下几个团副营长连连点头,岳维汉这话倒是不假,一支部队如果缺乏重装备,那就缺乏攻坚能力,如果没有辎重队跟进,也就没有持续作战的能力,这样的鬼子小部队就算穿插到了身后,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宝山团现在可是粮弹充足,截获的那几十卡车物资足够支撑宝山团作战半月而有余,再加上又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多少总能够得点老百姓的支援,小鬼子的穿插部队就算截了自己的后勤补给线那也是白搭。
岳维汉最后强调道:“你们都听好了,各营的防御工事一定要严格按照我刚才说的布置方式和施工标准修建,谁也不许敷衍了事,更不许偷工减料,尤其是防炮洞,一定要尽可能地进行加固,违令者……枪毙!”
“是!”团副营长们赶紧挺身立正,齐声应答。
“我的话说完了。”岳维汉这才舒了口气,又道。“至于哪个营守浦口,哪个营突前,哪个营担当总预备队,你们抽签决定。”
说罢,岳维汉就摞下面面相觑的两个团副和四个营长,扬长而去了。
“团座,我的炮营呢?”见岳维汉自始至终没有提及炮营,牛大根不由急了。
“炮营你自己看着办吧。”关于炮兵营的阵地布置,岳维汉的确没什么好说的,牛大根这家伙人虽然有点憨,也没上过军校学过高深的炮兵理论,但他有股子憨劲,对自己感兴趣的玩意肯下苦功夫钻研,所以在炮兵作战上很是总结了一套独特的实战经验。
岳维汉大步来到柳忻上尉面前,道:“柳忻上尉,电台已经架设好了吗?”
正在调试信号的柳忻闻言赶紧起立,挺起**道:“报告团座,电台已经架好。”
“好,马上以明码向所有能接收到我们信号的电台发报。”岳维汉目注不远处川流不息的浩淼长江,脸沉似水,“南京卫戍战区全体袍泽、南京城内全体父老乡亲、全中国所有同胞、海外侨胞:奉委座令谕,宝山团全体官兵将誓死守卫江浦镇,南京卫戍战区全体官兵也将誓死守卫南京,直至南京城内七十万父老乡亲全部安全转移!”
早就已经领教过岳维汉脾气多次的柳忻不敢有任何犹豫,当即将他口述的电文以明码发了出去,顿时间,南京方圆几百里内无论是日军电台还是国军电台,或者是上海各租界的中立国电台,都同时收到了岳维汉和宝山团的这纸告民书。
待柳忻发完了电报。岳维汉忽然问道:“柳忻上尉,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柳忻美丽的大眼睛立刻警惕地瞟了过来,同时使劲地抿紧了绯红色的玉唇。
岳维汉不由莞尔,看来柳忻美眉也长记性了,今后再要想捉弄她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当下又喟然长叹了一声,道:“柳忻,你不会恨我吧?”
柳忻俏脸上不由浮起一丝迷惑,不过却强忍住没有发问。
岳维汉再叹一声,道:“江浦一战,宝山团很可能会全军覆灭,你我怕是也难幸免,我这大老爷们也就算了,可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连男人是个啥滋味都还没尝过,这就要匆匆离开人世了,不免让人扼腕叹息呀。”
通讯班的兵蛋子们立刻憋红了脸,却死忍着不敢发笑。
柳忻更是又羞又气又急,啐了岳维汉一口,赶紧扭着小腰跑开了。
目送柳忻娇美的倩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岳维汉的眼神忽然间也变得柔和起来,低声自语道:“扪心自问,我又何尝愿意这么做?我行此绝户之计也是迫不得已呀。说好听些这是破釜沉舟,说难听了这就是自绝后路呀!”
这话没错,岳维汉此举的确是在自绝后路!
这纸形同矫诏的电文一旦被上海各中立国的媒体公诸于众,影响力将是超乎想象的!由于此前国府诸多中央媒体不遗余力的鼓吹和宣传,岳维汉和宝山团全体官兵早已经成了国人心目中的英雄,甚至连远隔重洋的旅美华侨都在关注宝山团和岳维汉的安危!
在这种危急时刻,紧要关头,全中国的老百姓,谁也不会去怀疑岳团长的电文。
所以,这纸电文一旦发出,那就一丁点的挽回余地都没有了。蒋委员长再心有不甘,也绝不敢贸然勒令宝山团以及南京城内的国军撤退了,因为这样做不仅会严重挫伤整个中华民族的抗日决心,更会给他自己落个抗日意志不坚定的骂名!
但是,这纸告民书的真正杀伤力远不止此,岳维汉的真正意图也绝不在此!
岳维汉的真正意图是要把江对岸的国军高级将领也逼入绝境,把他们的退路也绝了,逼他们带着部队去跟日军打残酷的巷战,这纸电文一旦公开,如何拯救南京城内数十万难民立刻就会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这时候还有谁敢抛下部队逃跑?
一旦岳维汉的意图得逞,江对岸的十几万国军精锐估计都要进入中华英烈祠!
这些部队无论是教导总队,还是由87师扩编的71军,或者是88师扩编的72军,甚或是徐源泉的第2军团,全都是蒋委员长的嫡系王牌部队,可以想象得到,南京保卫战结束之后,蒋委员长将会何等的憎恨岳维汉。
至少岳维汉自己想象不出来,蒋委员长会以何种理由原谅他。
但是,岳维汉绝不后悔,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发布电文,这倒不是因为他要急着投共,所以非要首先自绝于蒋委员长,自绝于国军阵营,岳维汉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全民族的抗日大局着想!
原因很简单,一旦南京城内的国军高级将领顶不住蒋委员长相机撤退的军令,进而丧失了殊死抵抗的决心,那么历史上官兵争渡过江的悲剧就会重演,在诸多高级将领纷纷登船过江之后,多达十余万的官兵将丧失抵抗的勇气,转而扔下武器、脱下军装混入难民营,并最终惹来日军的大搜捕、大屠杀,那么南京大屠杀的悲剧就依然无法避免。
江对岸十几万将士左右都是死,为什么要让他们成为俘虏然后窝窝囊囊地去死?
同样是死,为什么不让他们与小鬼子拼个同归于尽。然后当个流芳百世的烈士?
以战俘身份被屠杀,十几万将士的名字将只能被铭刻在大屠杀死难者纪念墙上,可如果是以战士的身份与日寇同归于尽,十几万将士的名字就将永远铭刻在英烈碑上,永远接受后世子孙的缅怀与瞻仰。
更何况,十几万国军勇士依托南京城的废墟殊死抵抗,与小鬼子展开最残酷的巷战,那得消耗掉多少日军精锐?南京保卫战结束之后,日军华中方面军用来进攻南京的几个常设师团又还能剩下多少老兵?
失去了这些老兵,日军能不能快速恢复元气并发动徐州会战可就两说了。
就算日军大本营不计代价勉强发动徐州会战,只怕战役的结果也很难让人满意,至于武汉会战还有没有可能爆发,那就更难说了,说到底,小日本的后备兵源虽然不少,可现役的老兵也就是那十七个常设师团三四十万人,把这三四十万老鬼子消耗完了,小鬼子的战斗力也就该锐降好几个档次了。
第051章 拯救南京
南京,卫戍司令部。
虽然是凌晨六点。可司令部会议室里却是灯火通明,整个卫戍战区所有能够赶来参加会议的师长以上军官全都已经到齐了。
此时的南京战区,外围已经只剩乌龙山、狮子山、挹江门外的下关码头、幕府山、红山等廖廖几处国防工事了,乌龙山和狮子山要塞的守军甚至已经成了孤军,两位师长甚至因此而未能到赶到司令部列席会议。
唐上将扬了扬手中那纸电文,道:“诸位都已经看过电文了,有什么感想哪?”
“这是矫诏!岳维汉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第2军团军团长徐源泉拍案而起,怒道,“小小的上校团长,未经请示上峰就敢擅自发布这样的电文,还用明码,其心可诛!我看也不用上军事法庭了,按军规,都够枪毙十次了!”
岳维汉的奉化藉贯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国军将领就会因此而对他另眼相看,恰恰相反,绝大多数国军将领反而因为种种不可告人的原因对岳维汉充满了敌意,徐源泉就是其中之一。
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青中将皱了皱眉头,道:“大逆不道怕是言重了吧?”
“言重?”徐源泉冷冷地掠了桂永青中将一眼,道。“我看还是说得轻了。”
桂永青中将冷然道:“岳维汉团长擅自伪造委座令谕,的确罪无可恕,但他的初衷只是想要坚定宝山团和南京战区全体官兵抗战之决心,难道岳维汉要带着宝山团全体官兵与日寇血战到底也有错吗?这也算大逆不道吗?”
“你……”徐源泉道,“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桂永青冷然道,“我看有人是心虚了。”
“谁心虚了?”徐源泉色变道,“桂永青,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桂某有没有血口喷人,有些人心里只怕比任何人都清楚。”桂永青道,“我看有些人就是被岳维汉和宝山团的这纸电文给触动了,因为这纸电文彻底堵绝了他们的退路,逼得他们只能和小鬼子拼命了。”
“桂永青,你什么意思?”徐源泉勃然大怒道,“别以为就你一个不怕死!”
“桂某可没有这么说。”桂永青环视一周,肃然道,“在座的都是党国高级将领,平时又深受委座栽培之恩,值此家国危难时刻,相信绝大多数袍泽都抱着和桂某同样的心思,希望杀身以报领袖,杀身以报国家和民族,只不过有那么几个人嘛……”
唐上将猛然扬手,桂中将的话语顿时便嘎然而止,众将领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这些话就不必讲了。”唐上将冷冷地道,“唐某既然敢临危受命,扼守南京,就没打算再活着离开。诸位都是委座爱将,唐某有心替党国保留英才,数日之前也给过你们离开南京的机会,但是你们自己放弃了!”
“现在,你们就是想走也晚了!”唐上将说罢即长身而起,慨然说道,“岳维汉以区区一个溃兵团就敢与坂垣师团的另外半个师团死磕到底,难道我们南京城内的十余万大军还不如江北区区三千溃兵有勇气吗?”
“谁知道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徐源泉不以为然道,“在四行仓库,这小子不也说要守死到底,可结果呢?二十天后不照样突围了?”
“这不一样,四行仓库怎能跟浦口比?”唐上将冷然道,“四行仓库是为了宣传,而浦口之战却是为了解救南京城内的五十余万难民,在南京城内的难民没有全部转移之前,他岳维汉要是敢后撤半步,全国人民都饶不了他!”
唐上将说此一顿,又将佩枪掏出猛然拍在会议桌上,旋即又杀气腾腾地道:“从现在开始,再有言退者……枪决!”
…………
武汉,蒋委员长官邸。
蒋委员长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凌晨六点多就被人叫醒已经够扫兴的了,没想到又是如此让人恼火的消息!
“娘希匹,娘希匹!”
蒋委员长连骂了两句还是不能消解心头怒火。
旁边王世和看得是心头凛然,在他印象中,委座历来都非常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鲜少出现大怒或者大喜的情形,可是昨晚到今天凌晨,委座先是大喜,现在又是大怒,往日的镇定养气功夫似乎全不见踪影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吧,谁让惹祸的偏偏就是岳维汉呢?
“委座,是不是向唐深智去电,由他出面训斥岳维汉?”王世和试探着道,“岳维汉这小子也的确是太目无法纪了,上次在四行仓库擅自发布告民书也就罢了,毕竟所取得的结果也是委座想要的,可这次他居然直接伪造委座令谕,而且此举又将南京城内的十几万嫡系中央军逼入了绝境,罪无可恕呀!”
“训斥?”蒋委员长终于平息了心中怒火,道,“训斥有用吗?岳维汉能在乎吗?他不仅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我的军令,现在更敢于伪造军令,又岂会在乎唐深智的训斥?再说一通训斥能挽回影响吗?能换回南京城内十几万嫡系中央军吗?”
王世和道:“委座,南京城内那十几万部队可都是您的嫡系王牌,绝不能就此葬送啊!”
“晚了,已经晚了。”蒋委员长走到书桌后面缓缓坐下,语气平静地道,“唐深智原本就不太想撤退,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他就更不可能后撤了,而且也不会让南京城内的任何部队撤退了,这十几万部队怕是要与南京共存亡了。”
王世和又道:“委座,对于岳维汉,你打算怎么处置?”
“处置?”蒋委员长轻轻叹息道,“唉,还是等打完这仗再说吧。”
王世和默然,心忖委座心里还是放不下岳维汉和宝山团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岳维汉这回的确是把他自己和宝山团逼入了绝境,这次他们面对的可是坂垣师团,这可是小鬼子王牌中的王牌,精锐中的精锐,能否撑过这一仗还真的很难说啊。
蒋委员长沉默了片刻,又向王世和道:“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就让各大通讯社和报社将宝山团的这篇告民书加以刊印和广播吧,索性把影响扩大,让全世界的目光都来关注南京城内的数十万难民,中央通讯社再趁机发篇文告,号召全国军民和广大海外侨胞捐款捐物,资助祖国抗战,帮助南京难民安全撤退。”
蒋委员长这一冷静下来就想着要让坏事变好事了,岳维汉这一纸告民书葬送了他十几万嫡系王牌。怎么也该换回些声誉和物资吧?蒋委员长却没有想过,就算岳维汉不发这纸告民书,他的十几万嫡系王牌也照样保不住。
…………
上海日租界,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
一夜未睡的松井石根正望着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发呆,旁边站着神色阴沉的方面军参谋长冢田攻少将,不远处的桌面上还摆着一纸电文,这纸电文赫然就是五分钟之前宝山团以明码向周边地域发布的告民书!
“岳维汉。”松井石根道,“还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啊。”
“是啊。”冢田攻也喟然附和道,“我绝不相信支那领袖蒋会有如此坚定的决心,岳维汉肯定是伪造了蒋的令谕!只是,电文既然已经发出。影响已经造成,支那领袖蒋只怕也不敢再阻止了,南京城内的大规模巷战,只怕是无法避免了。”
“巷战?巷战!”松井石根自语两声,眉头便蹙紧了。
冢田攻又道:“大将阁下,是否再派军队从扬州侧击浦口?”
“没那个必要了。”松井石根摆了摆手,道,“这纸告民书一出,南京城内的支那军再无临阵脱逃之可能,我们再摆开架势侧击浦口已经毫无意义了,一旦真的占领浦口,只会更加坚定支那军民殊死抵抗的决心,对皇军只有坏处而无益处。”
“哈依。”冢田攻恭敬地道,“大将阁下高瞻远瞩,我的佩服。”
松井石根摆了摆手,道:“立即电告国崎登,让他即刻率部挺进江浦,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宝山团!既然支那政府已经将宝山团宣传成了所谓的英雄模范团,而宝山团又如此高调地宣称要死守浦口,那我们就把这个英雄模范团一举吃掉,只要吃掉这个英雄模范团,支那军民的抵抗决心就会产生极大地动摇,攻占南京的阻力也将会小得多。”
“哈依。”冢田攻少将猛然收脚立正,正欲转身离去时,松井石根又道,“别忘了再次告诫国崎登,且不可轻敌!”
…………
次日,移驻武汉的中央通讯社向全中国播放了国府领袖蒋委员长的演讲,演讲的题目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