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汝才却比他沉稳的多,听张伟客气,也只是微微一笑,他年岁较之张伟高杰也是大上许多,身为农家时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过此人虽外貌老实,却生性油滑,因受不得穷,却是想方设法欺骗了不少乡亲,若不是张伟将来招来,只怕没准哪天便被人打死了。他贪图享受,又不事生产,张伟将来弄了来,便委他做了军官,每月几十两银子的俸禄拿着,又有免费的大鱼大肉,除了没有美女随侍,此人简直满意之极。他又有些小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张伟令他做监军校尉,正对他的胃口,于是这台北军中,无论何事,他皆是按日具报成册,报与张伟。
见张伟斜眼看他,罗汝才欠身道:“禀报大人,冯副统领这些日子来,没有什么异动,每日上值下班,张罗海防,当真是忙碌的紧。至于留守的全军将士,亦都是恪尽职守,只是前几日有几个兵士斗殴,被冯副统领抓起来打了鞭子,关了起来,余者无事。”
“唔,甚好。高杰,内地和郑芝龙有什么动静?”
“回大人的话。福建和朝廷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只是那郑芝龙,前一阵子在安海下了个札子,命所有过闽海的船只都要花钱买什么‘水引’……”
“喔?什么水引,是何意思?”
“水引源自路引之意,咱们大明百姓,凡离开居处,皆得由当地保甲会同官府,开具路引,方能上路,这水引么,是说凡是路过闽海之船只,皆需他郑芝龙开具水引,方能通行。自然,这水引是要银子的。依据船之大小,货物的多少来交纳银子,不交银者,不得通过。”
张伟冷笑道:“郑一还真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啊!他这不是明抢么,怎地巡抚不管,那沿海客商也没有告他的么?”
“那个熊巡抚也是个死要钱的主儿,郑一收的钱自然有他一份,他怎地会反对。至于客商,人微言轻,那郑一又上报兵部,说是闽粤沿海盗贼众多,验水引只是为了堪别盗贼,至于收费多少,那自然是提也不提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这台北七镇可有什么不稳?”
“回大人,一切如常,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此皆是大人之功……”
“成了,不必再拍马屁。你回去,挑选几个得力的下属,此番我打下台南,那边正在由军队管着民政,这终究不是常理。待过一阵子,便会由台北派吏员过去,巡捕营也要派人过去,一切依台北的例。”
“是,属下明白,属下一定认真去办。”
见张伟不再说话,只低头吃茶,两人知召见结束,便都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出门而去。
待这两人出门,却见张伟身后帷帐内走出一人,却原来是金吾校尉张杰。张伟见他出来,向他笑道:“张杰,这罗汝才办事还算妥当,适才没有什么谎报瞒报吧?”
“军中之事与他无关的,到是全都说了。只是他自已前几天欲逼娶民女,被冯副统领训斥,若不是冯统领威胁说要报给何爷知道,只怕他仍是不听。至于冯副统领,最近常往何府跑,有时还留着吃饭,待爷回来后,他除了早上在码头上迎接,到是老实了许多。”
“好,我知道了。你的人不管别的,只管盯着这些监军营的校尉们,不论大事小事,都给我盯紧了。你下去吧。”
见张杰出门而去,张伟便上床歇息,只是在床上忍是暗自忖度:“想来这冯锡范知道都是何斌与熊文灿打交道,没准将来能被老熊大用,提前走走门路,到也无妨。至于罗汝才好色,史有明载,其人狡猾多智,只是爱美色美食,虽兵多将广,却是军纪废驰,乃以十万众降李自成。此人与高杰一样,只宜做走狗,不能让其掌握一方……”略想一会便眼前一黑,酣然睡去。
待数日后返回,却道熊文灿将保举名单拿去,便已代朝廷允准。自此从张伟以下,台北诸将及当初赴台的诸郧旧大都得了官职,全台上下皆是喜气洋洋,除了心悬荷人来攻,当真是诸事顺心,别无他虑。
至十二月张伟攻台,一直到二月初,方有四艘荷人大型战舰,连同十一艘武装快船来攻台南,施琅用张伟所留方略,先是示之以弱,后以五艘大型战舰,十四艘炮舰乘夜猛攻,荷军原本便是虚应故事,夜间挨了第一波炮击,各舰便匆忙逃离战场,那大型战舰到是无甚损伤,只是小型的炮船被击沉数艘,余者亦随大船逃跑。
此战之后,荷人知晓无法再图台南,便派遣使者前来谈和,在保证台湾的贸易航线后,又赔付了二十万两的战争赔款,附加卸下攻台战舰的所有舰炮,方将连同揆一在内的数千俘虏接了回去。
自此,张伟终于在崇祯元年之初,获得了台湾的完全支配权,志得意满之余,眼光自是瞄准了崇祯二年种种大变故,陕西大旱,皇太极经蒙古绕路进关,掠山东河北数十万百姓,金银衣帛无数……而张伟现在的所想的,便是巩固台湾之余,寻机插手大陆。只是他不知道,在他之前,北京的崇祯皇帝,却已经在想办法钳制台湾。
第二十四章 建立县制
崇祯帝注视着眼前熊文灿及张伟的奏章,沉吟良久,提起朱笔,在熊文灿的奏章上批道:“所奏之事朕已知道,着该抚酌情办理,勿使该部寻机滋事为要。”
又在张伟奏章上批道:“知道了。所奏之事照准。”他继承皇帝位已有大半年,其实亦是接掌了由他爷爷神宗,哥哥天启帝祸害的烂摊子,即位以来除了剪灭魏阉之外,诸事不顺,连组两次内阁皆是不成。现下陕西赤地千里;终岁无雨;饿殍枕藉;哀鸿遍野,他却又舍不得银子,只是每日间心烦。好在所用闽抚熊文灿甚是干练,上任便招抚了郑芝龙及张伟这两个海上巨盗,他已考虑要升熊文灿为两广总督,对付在广东沿海劫掠的海盗。只是那郑芝龙也罢了,盘据海上的张伟在受抚后却始终不肯上岸,此番又上了奏折,言称打跑了台南的荷兰人,请求加赏。那台湾啸聚了数十万贫民,又有上万的军队,崇祯心内委实不能放心。现下既然张伟请求加赏官兵,到是可以在此事上想想办法。
他却不知,此番请求加赏,却是何斌带着张伟所给的加封卫所名册赴福州时,因又给福抚熊文灿送上一笔厚礼,熊文灿高兴之余,便当即要为张伟打下台南之事上奏加赏,何斌不好推却,只得应承,便以张伟之名义给崇祯及兵部上了奏章,请求封赏。原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谁料熊文灿思忖台北台南所据之地不小,现又有数十万内地百姓在台,这抚局是他一力办成,唯恐日后生乱,便也趁着此次机会,上奏崇祯帝,请求犒赏的同时,亦指出需对台湾加以约束,否则张伟位高权重,手握大兵,时间久了,不免会生异心。
崇祯览奏,自然在心内暗赞熊文灿老成谋国,只是自明朝中期,海防便败坏的不成模样,水师亦是早已腐烂,若不是熊文灿先行招抚了郑芝龙,朝廷却有什么资本来约束张伟?于是允准郑芝龙收取水引,在海上先行警告,现在,崇祯下决心要在台湾设置官府,由北京派官去台,以监视台北卫所。
崇祯决心已下,便在此次张熊二人的奏折上准了保举一事,却又御笔一批,命熊文灿知会张伟,朝廷决心要在台湾设立州县,命张伟将台北台南户民田土数目详细报上,再由熊文灿上报皇帝及户部,确定是设府或州县。
熊文灿得了朱批,自然急忙召来台北卫设在福州的联系人员,将旨意送到台北,张伟接报,却见崇祯在他呈报的奏折上的批示,另赏赐他白银五十两,何斌施琅等人也自赐银十数两有差,张伟哭笑不得,急忙找来何斌,苦笑道:“廷斌兄,你看此次麻烦可当真不小。那熊抚台让咱们上报田土民户数目,这朝廷设县也罢了,若是要咱们上交赋税,那该当如何?”
何斌亦是后悔不迭,当初没有坚拒熊文灿,现在惹出这般天大的麻烦,他却也是想不出办法,皱眉想了半响,方道:“赋税咱们是坚决不能交纳的,我想朝廷到也是志不在此,关键是要派遣官员来,就近监视咱们。”
张伟点头道:“这到也是,我想皇帝到也没有穷到想打咱们这海岛的主意,只是因我打下台南,忌惮我将来有可能会造反罢了。派了官儿来,有什么动静便报过去,那自然心里就稳当多了。”
又笑道:“廷斌,你切莫以为这是我那奏章惹的事,此事于熊文灿断然脱不了干系。咱们银子送的再多,到底也不如他那颗脑袋值钱,若是咱们闹出什么事来,他能安稳么,现下禀报了皇帝,就是将来出了什么事,可也与他无关了。”
“这到也是,这老狐狸!”
“现下急也无用,咱们只能听任人家派官儿来了。嘿嘿,只是这台北台南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朝廷不派兵来,来几个文官又能如何?我料不久之后,皇帝可能就无心顾忌咱们了。”
“那咱们现下就写奏折,同意了事?”
“正是。不过,廷斌兄,需要你再辛苦一次,去面见熊文灿,将免斌税一事谈妥,就说台北大半是去年过来的灾民,生计困难,请朝廷免斌。再有,请朝廷只设县,不设府,就说台南台北来往不便,无有道路可通,设府管制不易,就请由福建布政使司直管便是了。”
“好罢,我这便去安排船只,立刻便动身。”
“我便不送兄长你了,陈永华只番赴闽,却把闲居在家的天启进士何楷请了来,当真是令人惊喜,我现下就得过官学那边,迎接人家。”
“我到也听说了,这何楷因不事阉党而闲居在家,兴办‘紫芝书院’,甚有贤名,怎地复甫能有如此能奈,将这名士请到咱们台湾来了?”
说到此处,何斌将腿一拍,叹道:“可惜我今日就得去福州,不能随你一同去拜见这位名儒,待我回来,一定要整治酒宴,好生结纳。”
张伟笑道:“来日方才,廷斌兄不必着急。”
说罢起身,自坐车向官学方向而去。他心里亦极是纳闷,想那何楷曾是京官,虽闲居在家不曾起用,却肯屈架来台,当真是稀奇之极。
待马车行到迁至新竹的官学新校舍,张伟便下车步行,只见官学门口立一铁牌:“官民人等至此一律步行,违令者斩。”
此铁牌是张伟特意令人在新学校门前铸立,有鉴于学校内不少学生是官吏富商子弟,在镇北镇时,不论是学生或是其父母,常有驱车直入校园之事,张伟见了数次,心中大怒,乃令人铸此铁牌,自此之后,无论贵富子弟,若是平民之子弟,一律步行入校,便是张伟本人,来官学时进门亦需步行。此谓之学府门前无贵贱之分,学者为尊之意。
待入正门后,一直走了半里多路程,方到了陈永华办公备学之处。此新校舍乃张伟拨巨资所建,拥有校舍数千间,以学科分为数段,极目看去,只见那校舍房间绵延不断,仅是操场,便有十余个之多,那操场最大之处,便是未来的军校所在。张伟与陈永华熟不拘礼,到了他房门前便一推而入,却见那陈永华坐在正中,身边团团围坐着十余人,大半是二十余岁年纪,只陈永华对面端坐一名黄脸儒生,看模样却是有三十来岁,见张伟目视于他,便微微点头,向张伟拱手一笑。
张伟见他默然有君子之风,一举一动无不有大家风范,心中隐隐猜到此人便是何楷,便向陈永华笑道:“复甫,听闻你将闽人中的大儒何先生请了来,不知这座中哪位是何先生,还不快快向我介绍?”
“志华,你这人当真是冒失鬼。哪有这般直冲进来的道理!”
“哈哈,小弟失礼,只是心慕何先生,故而不及通报……”向房内诸人拱了拱手,又笑道:“以弟所看,这房内儒雅有先儒风范的,必然是端坐于复甫兄对面的这位先生了?”
“正是,这位正是创办紫芝书院的何先生!”
张伟闻言,立时向躬身何楷行了一礼,道:“在下向何先生行礼,何先生大才,竟肯屈尊枉顾台湾这弹丸小岛,本岛有志向学的学子们,当真是三生有幸!”
又道:“张伟无才无德,无以可报先生,张伟知先生以培育英材为毕生乐事,故而先生既然来台,有关这台北官学的一应所需之物,只要先生张口,张伟无不具办,绝不敢怠慢!”
那何楷自然早已知晓张伟便是这台湾之主,虽说名义上只是台北卫所的卫指挥使,但这全台之境早便在张伟控制之下,朝廷只是虚应故事罢了。他早年曾任京官,大官儿见了不少,象张伟这样年纪轻轻便一手创下如此基本的英杰,却也是第一次得见,张伟甫一进门,他便知此人不是凡品,见他毫无顾忌的打量房内众人,心中亦已猜中此人就是张伟,待其与陈永华一番对答,自是确定无疑。他现下已是白身,于礼而言见了张伟却是要下跪见礼,却见张伟却向他一躬,当下急忙站起,将张伟两手一扶,急道:“志华兄,怎可如此!何楷一介平民,担当不起!”
“何兄肯来助张伟一臂之力,张伟行上一礼,却又如何,何兄当得。”
“此番陈复甫到我书院相请,我初时却是不愿的,待听说志华兄的种种举措,方始动心,待派了弟子过台来实地参观,方确定了来台的决心。此次过来,也是本人的素愿,为天下教英才,亦是何某的幸事,志华兄不可再客气,否则,便是要撵走何某啊。”
张伟听他说完,方将身一直,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唯有多谢而已了。”
众人经他这么一闹,场面却是比适才热络了许多,何楷此次带来不少年青弟子,各人都是踌躇满志,只是不知道张伟为人到底如何,他们之前听说了不少张伟为人专断,铁血敢杀之事,却不料他在此处却是如此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朝廷三品大员的势式,各人都是心头一松,脸上浮现笑容。
却见张伟向何楷问道:“听说何兄在闽创办的紫芝学院亦是闻名乡里,何兄来此,那学院却是如何料理?”
何楷叹道:“此事一提,便足以令人伤感。何某创建学院,原只是打算闲暇之余,能为朝廷教导出一些可用之才,哪有半分谋利的打算?却不料那周遭上下人等,皆以为何某靠这书院赚了不少银子,寻常人等自是不敢来寻何某打秋风,只是那些官员……唉,隔三岔五的来寻麻烦,何某不堪其扰,正欲结束书院,却不料复甫兄前来相邀,何某便决心来台,继续教授学子。”
说到此处,又向张伟笑道:“原本到也不知道此处究竟如何,抱定了不合则去的打算,现下来台,见到如此宏伟宽大的校舍,又有指挥使大人鼎力支持,何某哪敢不竭心效力,依指挥使大人的举措,潜心教学?”
他身边弟子听到此处,亦向张伟笑道:“学生不管别的,只是在这官学门口见了那铁牌,便知道这台北上下,如何重视教学之事了。”
当下各人说的热络,又将张伟关于官学的分科,办学方针拿出来讨论一番,自何楷以下,无不对张伟废除八股教学,细分学科的办法大加赞赏。何楷叹道:“自唐宋以降,无不用科举用人,本朝太祖又用八股取士。寻常书生每日只知四书五经,哪知唐宗宋祖?除了子曰诗去,再无所长,这样的人于国何用?难怪咱们中国之国势每况愈下,若还不幡然改变,别寻良法,只怕数百年之后,中国将衰颓的无以自立。”
张伟正待击掌赞叹,却又见何楷皱眉道:“只是志华兄设的明经明算明射各科,吾都赞同,却要引那西学进来,何某不敢苟同,咱们华夏于他物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