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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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爱情-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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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
只是称呼名字,却说不出其他话来。
周致寒对他笑笑:“说清楚了?那我走了。”
她站起身:“年底股东会再见。”
她还有百分之十一的股权在沈氏集团,许多生意上的事还千丝万缕。
但是,难道这就是两人十年厮守,最后的唯一纪念。
她走到玄关,忘记自己已经换好鞋了,放了下包,弯下腰来,猛然省起,“嗨”了一声,顿顿脚直身,向沈庆平望一望,说:“你的小女朋友穿多少码?上次来试穿我的鞋子,好像都不大合适。”
沈庆平疑惑的说:“什么?”他没有明白。
这口气中的疑惑,如同一道直直击中火药桶的霹雳,致寒霍然回头,狠狠看他,眼光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伸手抓起玄关长几上那一樽插了大把香水百合的花瓶,掼出去,砸在门上。
撕心裂肺一声响,四碎花枝,满地流水,水晶片无辜地滚在各个角落,闪耀幽光,不知一场花间好梦,怎么突然就到南柯。
她气得胸膛起伏,浑身颤抖,指着沈庆平,平常妙语如珠的人,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纷披,淌了一脸。沈庆平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一辈子没见过她发脾气到这个程度,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上去,一把把她抱着,口口声声喊:“小寒,不要气,不要气,我不要孩子了,我永远都不见那个女人了,我什么女人都不见了,我这辈子都只要你,你不要走。”
但这表白已经来的太迟,致寒狠狠把他推开,喘着气,哭起来,一面喃喃:“我什么都是为了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伤我,为什么,为什么。”
一手扶了墙,边哭边走出门去,沈庆平绝望地追在她身后,伸手去拉她,却换来畏蛇上身一般的尖叫和推拒,她一生从未如此失态过,却要把压抑的全部愤怒和伤痛,都在这瞬间爆发出来。
他一直跟着,跟到车库,看着她上了车,眼看就要关车门,沈庆平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拉住门,激切地喊:“小寒。”这瞬间他像回到十几岁,在水库中游水,忽然脚被水草缠住,挣不开的那种幻灭感,一波波冲上头颅。他慌不择言。
“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打掉以后再也不能生,我什么都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你也原谅我一次,小寒,你原谅我这一次。”
四周的空气忽然凝滞。你若把自己放到过那样的场合,你就知道原来空气时间灵魂和血液,都真的会那样突然凝滞,只留下心脏跳动的巨大轰鸣,是你听得到的唯一声音。
沈庆平和周致寒面面相觑。
人人衣柜里都有骷髅,倘若把白骨上的字迹细细来看,记录的全然是另一个人生。
沈庆平眼中渐渐也有泪,手抓住车门,青筋爆起,足见多么用力。他此时不复是生意场上呼风唤雨,不动如山的大商人,一心只怕手一松,周致寒就永远会消失在他人生里。
她的名字在他唇角,轻轻念出来,带着酝酿了十年的温柔和爱恋,一分一毫都是真的:“寒寒,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周致寒泪如雨下,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但她比沈庆平更坚决。
她发动了车子,瞬间开出去,起动的巨大力量将沈庆平一带,狠狠摔到地上,周致寒在车里发出一声惊叫,在十数米外又停了车,跳出来奔向男人,奔到一半,沈庆平自己爬起来了,虽然灰头土脸,却显然没什么大事,她退了两步,双手握成拳,胸腔里压抑的哽咽好像要将她整个撕裂一样,但她转身再度上车,绝尘而去,没有再有停顿的迹象,车子转过大门,最后一束尾灯的光芒随之黯淡,一切归于寂静。
她收拾好的行李箱还静静放在正门口。




闻峰新近,和他那个小女朋友如火如荼,居然把带回家见父母这么重大的事项提上了日程,顾中铭身为兄弟,不得不担起提醒之责:“你可想清楚了啊,你妈那脾气,小心小王上去,就地和她打起来。”
说起闻峰的恋爱史,那真是血泪斑斑,但凡他喜欢的,他妈誓死反对,但凡他妈喜欢的,闻峰避之不及,要是母子关系真坏,他先斩后奏也算华山一条道,偏偏闻峰自小和他妈最亲,回回他胆战心惊把女朋友带回家,进门闻老娘上下一看,脸轻轻一垮,他就知道情场不得意,又到换叫时,打击多了,他干脆绝口不提这回事,老娘问起,就说事业上升期啊,亿万未赚,何以家为,相亲都请一律推了吧,免得影响工作。
顾中铭在这件事上,坚定地站在闻老娘那一边,主要因为闻峰对女孩子的品位实在太不靠谱,三十岁以前还正常一点,三十岁之后,他的口号是人老心不老,青春永不倒,专对十六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祖国花朵下手,顾中铭不幸作为他的亲友团先锋,个个都见过,就他的审美观点来说,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可以贴切形容他的感受。他这么直接,闻峰倒宽宏大量:“知道你不懂,不和你计较,那打扮,叫非主流,非主流,个性化!!!长知识了吧。”
一般情况下,顾中铭都懒得再和他扯那么多,屁股上一脚,打出门去干活,反正殊途同归,小女孩子们都会在闻老娘那里踢到铁板。
但今天有点特别,听他这么一说,闻峰居然急了:“别这样啊,我对静宜是认真的,兄弟一场,你先上我家去,给我两老做做辅导工作嘛。”
顾中铭埋头工作,这都晚上八点了,他还一堆事没料理完,那个按道理该干活的,在一边啰啰嗦嗦他的感情生活,多多少少让顾中铭有点上火。
给他不出声瞪了两眼,闻峰也有点虚,坐到他旁边,先表白一下:“我跟你说完这事就回办公室工作,啊,你可得上我家去,跟我妈先说说。”
顾中铭没好气:“说什么。”
闻峰扳手指:“说静宜是个好姑娘,对我好,脾气好,哎,反正你知道啦,就按你们家赵怡那个标准比就行了。”
不说赵怡顾中铭还没事,一说他简直烦透了。都多少日子了,从美国回来开始,两夫妻硬是没打上照面,电话不接,上门不见,顾中铭也气,托赵翔传话,说那干脆就离了吧,拖着什么意思。赵翔第二天打回电话来,说赵怡把洗手间里的东西打得干干净净,哭成一个泪人。
顾中铭是真没辙。
谁都觉得他没辙。
或者,其实他是故意不要有那个辙,哄赵怡,他太有经验了,电话不接,是要你打到第八十个,上门不见,是要你守上一两个通宵,最好形销骨立,中暑发晕,她才施施出来,扮演恩赐你宽恕的角色。
她实在物理学得太好,对量变带来质变的定理坚信不疑,那么多年过去,始终是小儿女的心态,对于如果他爱她,就应该如何如何的这个造句,有多到记不住的变化。
但他真的有点累了,一开始,觉得先缓缓气,等缓过来了,有那个精气神的时候,再去重做冯妇哄回娇妻,天下太平,你侬我侬。
可能这口气缓太久,他忽然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其实也不错。每天那么多事,怎么也做不完,下班回家吃个饭,倒头睡饱,也不想出去玩,否则第二天精神就不够。一个人的生活很简单,连算好时差打电话的功夫都省掉。
就像他开车时在电台里听到的那首歌:万岁万岁,上帝万岁,我需要的你都允许,上班下班,吃饱再安睡。
黄耀明唱的,多么应景。
闻峰还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虔诚地在一边期望着,顾中铭懒得再和他扯,说:“行了行了,我明天去你家吃饭。”
结果这个offer对方不满意:“明天就晚了,明天我就要带静宜回去了,今天吧,今天去。”
顾中铭终于炸了:“我操,老子一堆事在这儿你没看见,赶紧给我滚回办公室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起身把闻峰半推半拖,丢了出去,办公室门干脆锁了,还听得见他在外面拍门喊:“开门,开门嘿,我还没说完呢,你倒是去不去啊。”
顾中铭嘀咕了两句三字经,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到处喀嚓喀嚓的,上次去扶元堂做按摩,按摩师说他的脖子硬得跟老树皮一样,再不多活动,颈椎会出大问题。
这年头,谁不出点问题,他想,坐回椅子上,继续做他的事,忽然直线座机响,拿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闻峰兄的不屈不饶,他没好气拿起电话,刚要发飙,闻峰在那边用一种相当成熟稳重的口气说:“顾总,外勤销售那边的半年报告我已经看过,有些问题我想和你讨论一下,能不能过去你办公室。”
曲径通幽,殊途同归,一会给他进了办公室,公事他倒真的会讲,不过只讲两分钟,随之主题直奔八卦而去,拖都拖不回来。一世人两兄弟,再上这种当,那就太折堕了,顾中铭鸟都不鸟他,说:“你发邮件给我,书面表述比较清楚,我过目后再和你讨论。”啪把电话放了,他们两个办公室就在隔壁,转眼就听到闻峰在那边发出泰山式的仰天长啸。
这小子说胡闹是真胡闹,自由散漫,没心没肺的,其实工作起来能力超群,尤其是在对外交涉上,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管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可以在无声无息中占尽便宜,顾中铭最擅长的是对内的系统控制和策略管理,供应商和客户关系的建立维护一律交给闻峰,有人作推心置腹状,叫顾中铭多留个心眼,万一闻峰哪天卷卷金银细软客户资料跑了,整个公司就完蛋,顾中铭听完脸带微笑,转头告诉闻峰,闻峰说:“我跑了?我跑去哪里?自己做老板?你杀了我算了。”
挂完这个电话,闻峰总算消停了,两个人分头在办公室奋勇工作,直到十点半,顾中铭回完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开门走出去,看到闻峰趴在自己桌子上,睡得口水长流。
一巴掌把他打醒,顾中铭问:“你做完事了?”
闻峰擦擦嘴爬起来,先回了两秒神,然后兴高采烈地说:“你也完事了?走,上我家去。”
要说为什么他能追到那么多女孩,这种打不死你磨死你的牛皮糖精神发挥了很关键的作用,顾中铭无可奈何,想想自己回家也无事可做,半推半就从了,两人下楼拿车,闻峰迫不及待给王静宜打电话:“你在哪儿呢?回家啦?什么时候回学校?要我来接你吗。”
两个人卿卿我我一阵,闻峰忽然好像听到一个大八卦一样“真的真的真的”问半天,终于说完了,转头对顾中铭说:“哎,你那个红颜知己,好像修成正果了。”
顾中铭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胡蔚,心里不期然一跳,说:“什么意思?”
“静宜家跟沈庆平家是邻居,说她发现沈庆平的女朋友搬走了。”
这真叫顾中铭吓了一跳:“周致寒搬走了?你确认她没搞错?”
闻峰对他上下看了看,奸笑两声:“朋友,你很深藏不露嘛,居然知道沈庆平的女朋友是谁,赶紧说,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和顾中铭自小一块大,学校里生意上女人圈子中,谁谁谁是谁,一水清,就是打一开始分头认识的,一来二往,自然就熟了,顾中铭也没打算瞒他,说:“我有个远方表哥,以前和这个女人有点关系,见过两次,后来表哥去了香港,就再没碰到了,应该就叫周致寒没错,我说,她可厉害得很,怎么可能会被胡蔚搞定。”
闻峰不以为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一物降一物嘛。”
顾中铭摇摇头,想起那是他在找创业基金的时候,上一个茶楼和表哥谈他的商业融资方案,坐在旁边的那个女人忽然插话进来,问了他几个问题,个个都在点子上,个个都难以招架。她说:“你回去把这几个问题想通透了打电话给你表哥吧,我帮你找几家风投见面。”
坐了不多会,她一直在接电话,似乎很忙,紧接着就和两个男人告辞,起身走了,之后他才知道她叫周致寒。
最后他拿到投资,不是周致寒牵的线,但她问的那几个问题,每家投资方都同样问到过,他的答案胸有成竹,周全老到,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他记得他那个表哥,麻省出身,少年得志,堪称人中龙凤,但目送周致寒离去的神情,活生生充斥着十分欲求不满的眷恋不舍,看得他暗中还有点好笑。
无论当日多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后都要败退在青春无敌的旗帜下。
不是不唏嘘的。
顾中铭叹口气,珠江新城南国花园就在右侧转弯,闻峰家到了。
顾中铭对整个闻家的影响力;二十年来不动摇;一以贯之;真正做到了上下一线,大小通吃,老就老闻,小就老闻的侄孙,大家共享一个坚定的共识:全靠顾中铭强大的自律精神和正面感召力;在闻峰成长的道路上一路长鞭;鞭得他精神的屁股上伤痕累累;不得不近朱远墨;才终于没有变成一个五毒俱全的烂人。
如此言论非常公开尖锐而直接,完全建立在忽略闻峰感受的基础上,好在后者逆来顺受,完全不以为然,快乐的与顾中铭带来的阴影生活在一起,相得益彰。
两人半夜十一点跑回家,进门就喊饿,害得合家看不稳半夜重播的肥皂剧,要张罗给他们—精确的说是给顾中铭………找东西吃,最后琳琅满目摆一桌子,没一样东西是热的,因为今天家里的保姆不在,而闻爸闻妈一辈子执著于革命生涯,端的是多姿多彩,热火朝天,所以连面条都不大会煮。闻爸退休经年,犹有官威,两道浓眉,大鼻大嘴,说话四平八稳,睡衣款式也一样,看到两个孩子回来,立刻精神一振,坐到他们旁边,自然而然摆出开座谈会状。
顾中铭咬了一口番薯干,艰苦的嚼了几下,对闻峰叹口气:“早跟你说去静宜那里,她一定会做宵夜给我们吃的。”闻峰装模作样,演技炉火纯青:“这么晚了,她生活规律,睡很早的。”顾中铭拿起两块饼干夹起番薯干同吃,干得喉咙里翻沙:“那也是,上两次叫她出来玩,都不来。”
这么几句对话,惹来两位老人家炯炯有神的注视,闻妈的表情跟福尔莫斯一样,时刻准备追随着蛛丝马迹一路到达八卦的最深处。
两句话说完,就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顺便请教闻爸爸一些莫须有的人生困扰,给老人家一点发挥余热的机会,扯到十二点,起身告辞,出门时闻峰对他眨眨眼,低声说:“有戏,我妈一直在瞪我,我准备要他们明天上我那儿去吃饭,来个相请不如偶遇。“
顾中铭鼻子里哼了一声:“别预我 ,我准备好请教你爸的问题今天已经用完了。“闻峰一点不紧张:“噢,那你有多远跑多远,别接他们电话。“当啷一声把门关上,今天他要住家里,牺牲言论自由和个体尊严,努力营造一点家庭气氛,方便明天女朋友过关。
“臭小子。“顾中铭喃喃罢,打了个哈欠,转头下楼。

第二天大家聚到一起吃饭,地点在闻峰的公寓,他亲自下厨,老火汤温了一下午,钙骨煲,蒸鱼,潮州小炒王,烧椒皮蛋,菜很精致,色香味俱全,端出来完全是专业级的,算是这小子人生数十年,除了不学无术之外,唯一有底气傲视同侪的本事。吃饭前顾中铭和闻爸闻妈坐在客厅聊天,他昨晚和闻峰一搭一档,显然已经把老人家的注意力成功的吸引过来,不时旁敲侧击,问起闻峰最近的个人生活情况。顾中铭深谙游击之术,蜻蜓点水,有意无意提起一个叫静宜的女孩子如何如何贤良淑德,妇容妇功两全,可惜闻峰不定性,老和人家若即若离,真是浪费浪费。闻妈听到这里,那叫一个上火,恨不得立刻跳到厨房去把儿子抓出来,就地要帮人家静宜主持一个公道。
话说到绸缪处,钙骨煲也出了炉,浓香四溢,大家围住餐桌,正要开动,忽然门铃丁冬丁冬,闻峰过去开了门,说:“咿,你怎么来了。“
里面六只眼睛齐刷刷望过去,只见一个素面朝天,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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