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绍霆镇定自若的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耍什么花招。安排一下,让王长龄亲自去去一趟福州跟朱成贵见上一面。如果真能谈妥,福建也就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不管曹锟、杨善德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足以让他们大失所望。”
何福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尽快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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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九日,一艘从香港开往上海的英国太古公司火轮,在途径福州时做了短暂停泊,并且放下了为数不多的旅客。自从福建战事愈演愈烈,过往的旅客越来越少,能够停泊在这里的船只也日益稀疏,除了几艘洋人公司的火轮仗着外交特权肆无忌惮的进出之外,其他船只都尽量选择绕行。
王长龄跟两名手下下了船,混在少量的旅客之中走出码头。他本是福建人,懂得闽南语,少年时多次来过福州,对这一带还是很有印象,也不会太担心自己会被怀疑。出了码头,此时正是傍晚,虽然夕阳西斜还没有完全沉落,可福州的大街上已经是一片清冷的境地。
自从闽粤开战以来,福州虽然至今没有遭受战火的影响,可是前线每天传来的坏消息足以让人们感到担忧。不少大家都预感到粤军很快会打到福州,因此早早带着家眷投靠乡下亲戚,又或者直接迁徙到偏离战火中心的闽北地区。
这座闽南繁华的港口城市,时至今日也免不了落寞和凄凉。
王长龄故土重逢,又碰巧遇上这样的境况,心中无限惆怅。不过他知道自己这次前来肩负的任务,这个任务如果顺利完成,也能尽快让福建走出水深火热的战争困境。
在码头外的大街上,他很不容易的叫到两辆黄包车,然后动身去了福州护军使署附近的江岸长亭路,找了一处旅社先安顿了下来。这家旅社位于闽江北岸,步行穿过一条街就能看到护军使署衙的前门小广场。
王长龄不急着去见朱成贵,毕竟双方彼此是第一次接触,在此之前谁也不认识谁,而这次朱成贵提出来的见面,更是要多加留几分心思。再没有什么比跟敌人打交道更为危险的事情了。他计划先在旅社逗留一两天时间,搜集朱成贵的所有背景,提前做好所有准备。
到了旅社打点妥当,王长龄把手下叫了过来,各自分配任务立刻开始执行。
傍晚的时候,王长龄自己也出了门,他利用自己福建人的身份,很快打通了护军使署衙附近小商贩的关系,讨取了一些可用的情报。
接下来的两天里,三人都十分忙碌,不过总算是有收获。
第535章,潜入福州
王长龄制订了一个计划,决定先把朱成贵秘密绑架起来,通过这种方式来见面必然会更有主动权在手。当然,他会把握出手的分寸,不至于让朱成贵心有恼火反而改变了初衷。
细节都商议完毕,十月一日这天早上,王长龄探知朱成贵今晚会去酒楼吃饭。于是到了晚上,他带领手下埋伏在酒楼附近,一直等宴席散去之后,朱成贵与几名护卫打道回府。三人一路悄悄尾随,到了约定好的一处偏僻路段果断出手,转瞬之间就把那几个醉醺醺的护卫放倒在地,再用手枪逼着朱成贵,挟持着他上到一辆早已准备的马车离开了现场。
王长龄带着朱成贵来到闽江江边,放弃了马车又登上了一艘事先安排的小船。
从上马车开始,朱成贵的双眼就被蒙了起来,等到了小船之上仍然没有解开。
王长龄的一个手下操着小船划离了岸边,停在闽江中间。
在马车上时,朱成贵还仕途挣扎,可是发现毫无效果之后只能作罢。他极力保持镇定,心里猜测如果这些人是要来杀自己,早就动手了,根本不必等到现在。他在心里不停思索着,究竟是什么人要这么大费周章的绑架自己,难道是李厚基知道自己跟广州发去密电,故意来套出口供的吗?
“到江中心了吗?”王长龄冲着船头问了一句。
“大人,到了。”
王长龄这才调转过头来看向朱成贵,不冷不热的说道:“朱大人,让你受苦了,不过兄弟我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出此下策,还望朱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去。”
朱成贵眼睛被黑布蒙着,只能听到周边水流湍急的声音,又从刚才王长龄与手下的对话来推测,自己现在十之八九是在闽江上了。他故作冷静的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究竟要干什么,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王长龄笑道:“朱大人,我连你的名字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呢?”
朱成贵是在慌乱之中惯性的问话,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有些恼怒的再次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谁派你们来的!”
王长龄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是朱大人你想见的人。”
朱成贵脸色一变,不过没有轻易松口,故意说道:“我想见的人?我想见的是吴佩孚的援军,你们若是吴佩孚的援军,怎么可能这样对待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男人敢作敢当,反正我现在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刮还不是一句话!”
王长龄看得出来朱成贵是在装蒜,他冷冷的笑了起来,说道:“是吗?朱大人一边期盼着吴佩孚从温州来救福建,一边又跟广州私发密电,你说说吧,我到底该怎么相信?如果你没有诚心跟我们广东合作,那也罢,我们不杀你,现在就动身离开福州。”
朱成贵心头一急,难道真是广东来的人,可是广东人怎么会用这样的见面方式?他咬了咬牙,坚持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再说什么。”
王长龄不怒反洗,朱成贵越是不肯承认,反而越是证明此人小心谨慎,生怕被李厚基发现而败露密谋。他忽然探出手,把蒙住朱成贵眼睛的黑布条摘了下来,然后掏出了朱成贵发往广东的密电丢在对方面前。
“朱大人,现在你可以相信了吗?”他带着正经的脸色再次问道。
“你们……你们真是广东来的人?”朱成贵小心翼翼看了在场所有人后问道。
“如假包换。之前已经说了,为了安全起见所以才出此下策,朱大人是明白事理的人,应该理解其中的道理。等这次事情谈妥了,我一定会亲自摆下九桌宴席向朱大人请罪。”王长龄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些都是小事,只要能办成大事,我都可以不计较。”朱成贵叹了一口气说道。
王长龄上前帮朱成贵松绑,然后在对面坐了下来。
“朱大人,你在电报里所说的事当真不假?若北边十天之内不来援军,他即会通电下野?”他脸色十分认真的问道。
“没错,这是李将军亲口对我说的。”朱成贵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点让王长龄注意在眼里,朱成贵既然仍称呼李厚基为“李将军”,而且态度又是这样无奈和遗憾,可见心里还是有十分浓厚的不舍。
“朱大人,你应该知道这场战争完全可以避免,要不是袁世凯践踏民法、背叛民主共和的大义,我广东是绝不会站出来反对,进步党也不会南下到广州与我们遥相呼应。我们一直希望能和平解决这件事,通过政治手段和舆论压力,让大总统知道错在何处,恢复共和民主的法治精神。可是在看看北方的反应,他们直接下令让福建挑起战争。这算什么道理?这公平吗?谁才是罪魁祸首?”王长龄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情绪发出了长篇大论。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可惜命令难违,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福建已经大势所趋,大总统敢挑起这场真正,却不敢派兵援助,这才是真正让我感到愤怒的地方。你说吧,我们辛辛苦苦在火线上拼命,到头来到底图个什么呢?”朱成贵悲愤的说道。
“实话告诉你,别看曹锟和杨善德带兵南下温州,我们收到可靠的情报,北京根本就没有拨给他们军饷粮草,换言之,他们还是在虚张声势,根本到不了福建来援助你们。”王长龄进一步说道。
“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了。唉!唉!”朱成贵扼腕叹息不止。
“朱大人,如果你真有心结束这场战争,并且归附我广东军政府,我们吴督军可以保证扶持你为福建省省长。并且在整顿福建军备之后,会立刻扫除有所不服从改编的私立武装,完成真正的全省一统。当那时候,朱大人这个省长也会更加有面子了。”王长龄先抛出了利益诱惑,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朱成贵的脸色。他最担心的就是朱成贵这个人渴望掌握兵权,不愿意做一个负责民政的文职省长。
在动身来福州之前,吴绍霆对他交代的意思很明确,福建有资历有实力的人多得去,绝不可能扶持朱成贵这样的角色担当重任。
朱成贵既然打算变节,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更何况他之所以变节就是舍不得自己多年拼搏出来的地位,现在吴绍霆肯答应让自己出任省长,即便是一个文职身份,可照样要比护军使副官更加光鲜,到时候能捞到手的利益也绝不会少。
“在下先多谢吴督军的美意,只要一切都顺利,在下愿毫无怨言为吴督军效犬马之力。”
“如此就好。另外,现在福建的局势再清楚不过,北边的援军不会到,你们在洛江县的防线也守不了多久。与其拖延到十天之后李厚基自己通电,还不如由朱大人您发动一次政变,逮捕李厚基取而代之,宣布停战议和,越早结束战争,对大家都有好处。”王长龄紧随其后的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来意。
“这……并非在下不愿意,在下也知道,既然答应跟吴督军合作,肯定要拿出合作的资本。只是在下并不是福建本地人,在护军使署衙的亲信心腹极为有限,只怕很难下手。”朱成贵十分为难的说道。
“如果是人手方面倒不是问题。我们三个人能把朱大人从七八个护卫手里劫持出来,自然也有办法在守卫森严的地方拿下李厚基。只不过需要朱大人从中安排一些便利才行。”王长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语气笃定的说道。
“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的便利,绝对没问题。”朱成贵一咬牙,下定决定的说道。
“很好。”王长龄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第536章,粤军与闽军
十月三日深夜,福建护军使署向前线突然发布一项命令,所有福州舰队的军舰立刻返回军港。次日凌晨四点钟,又有一份命令发到泉州的洛江县和莆田,告知福建护军使府已经与广东军政府准备进行议和,传令福建全军停止作战。在这份电报后面还附有李厚基的一篇陈词,诉说福建全军英勇作战却损失惨重,北洋大军已到温州却作壁上观,为了避免继续无谓的损失,尽快结束战争,恢复福建安宁和平,故此决定停战议和。
天亮之后,福州舰队果然从前线返航,洛江县守军在泉州城失陷之后一直士气不振,此时见福州海军接到命令撤退,也没有怀疑这份电报的真假,当天全部放弃所有防御,等待议和的进一步消息。既然能不打,自然是不打为上,谁会跟自己的小命作对呢?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早在洛江县周边准备就绪的粤军教导二团和第九团立刻采取行动,趁着闽军防守松懈之时直接重进了洛江县之中,火速占领和控制各个重要位置。闽军对粤军的突然出现大感惊讶,很多人都以为粤军是在耍诈,甚至还发生小规模的驳火冲突,但都未能掀起轩然大波,很快就被粤军镇压了下去。
好在粤军之前接到命令,进城之后不许任意开火,尽量控制局面而不是制造事端。
大部分粤军占领闽军营地和据点之后,都在第一时间要求与本地闽军指挥官见面,以谈判的方式消除矛盾和误会。粤军没有刻意强调要求闽军解除武装,但他们却抢先占领了闽军的后勤营,封锁军火库和其他军用物资,并要求闽军集中在营地之内,在两省议和结束之前不准随意出走营区。
闽军各营指挥官虽然很有不服气,既然是议和那就应该平起平坐的谈判,可粤军打着议和的旗号却抢占营地,这分明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事已至此,他们有不服气也没无可奈何,现在要再打起来,兄弟们一个个都是活靶子。
好在粤军军官与闽军军官见面时还算客气,没有摆任何架子。几个钟头后就连粤军士兵和闽军士兵都融合了关系,一开始大家只是各自坐在一边,用着各地方言交谈,谁也不去招惹谁,谁也不去理会谁。可是久而久之,彼此双方都显得无聊,于是相互之间偶有寒暄聊天。到了傍晚时,大家几乎快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三三五五坐在一起,诉说各自家乡的风俗习惯、民间轶事。
教导二团三营工兵连连长顾祝同坐在一颗大榕树下面,一边看着天边越来越沉的天色,一边拿着军帽当扇子给自己扇扇凉风。在他面前是闽军一个驻守水库的预备兵营,营盘不大,座落在水库的高位。此时此刻,大营内外到处是人影,有粤军也有闽军,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大部分人把步枪扛在肩头上,也有不少人直接把枪放在地上,昨天还是你死我活的死敌,今天竟然是无所不谈的友人。
顾祝同暗暗的吐了一口气,不置可否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心里说道:还真他妈的滑稽!
就在这时,工兵连连部的军需官用衣服兜着一捧龙颜走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连长,看看我搞到什么,水库北边有一片野林子,全都是龙眼树。看看,颗颗饱满的大龙眼。咱们都憋了一整天了,先吃两颗解解渴。”
一整天都守在闽军的这个营地里,虽然旁边就是水库,可压根没有人去弄水来喝。听到军需官这么说,顾祝同还真觉得有些嘴馋了,他确认的问了道:“真是野林子?上面可是有命令的,我们要是扰民,那可是决不轻饶的大罪!”
军需官在顾祝同身边坐了下来,把衣服下摆抖了抖,兜着的龙眼全部摊开在地上。他知道顾祝同是黄埔军校出身,这些黄埔军官时时刻刻都恪守规范,绝不会犯任何错误,于是再次说道:“连长,您不相信我就算了,您想想,哪个农家会把果树种在军营附近?那不是自讨苦吃吗?您就放一万个心吧,我都问过这里的士兵。福建山多林多,其他野生的果子我不知道,但野生的龙眼到处都是,一抓一大把。”
顾祝同这才放心下来,赶紧抓了几颗到手里,扒了皮就塞进了嘴巴。
军需官也跟着吃了起来,一边吧唧着嘴巴,一边赞道:“我早就听说福眼了,虽然没咱们广眼甜,但这果肉厚实,口感好的很啊。”
顾祝同是江苏人,不知道什么广眼和福眼,只是打趣的说道:“瞧你说的跟真的似的,既然这么有研究,早知道调你去炊事班好了。”
军需官乐呵呵的说道:“我这管军需的有哪天不往炊事班跑啊?也算是半个炊事员咯。”
顾祝同又问道:“对了,这都快入夜了,咱们的晚饭怎么还没送来呢?”
军需官说道:“哦,今天进城急,中午把带的那点口粮都吃光了。我下午去营部那边问了问,今晚的伙食统一从营部那边派下来,估计要慢一些。”
顾祝同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弄的我都有点饿了。先抽支烟。”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摸出了一包还很充实的南洋烟。
军需官掏出火柴,说道:“连长你这烟太挺多的呀,来来来,散我两支。”
顾祝同也没怨言,他连长不愁没烟抽,当即抖出了三、四支递给了军需官,然后才慢悠悠的叼了一支在嘴边。
军需官小心翼翼接过那几支烟,两边耳朵各挂了一支,另外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