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后勤部长李邵阳掀开营房的门帘子,浑身湿漉漉的走进了营房,他接过一名警卫员递过来的半湿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然后大步向吴佩孚走了过去。
“参座,出事了。”在靠近地图桌时,李邵阳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
“出什么事?”吴佩孚抬起头来,脸色威严的看着李邵阳。
“三号仓库漏水严重,里面的军粮几乎全部都被泡在水里面了,面粉都变成面糊糊,沙子、泥流掺的到处都是,实在救不起来了。”李邵阳焦急的说道。
“你怎么搞的,你身为后勤部长不知道检修仓促,我们现在是孤军深入,后面的物资送上来很不容易,三号仓库是咱们师部这边大半个月的口粮,你简直就是混账!”吴佩孚一下子把手里的放大镜摔在了桌子上,雷霆震怒的发脾气道。
中朝边境交通线才刚刚奠定基础,由于路途遥远,后续物资的输送一直比较困难。从七月上旬开始,三十八师全师上下就把两顿的口粮分摊为三顿来食用,尽可能的节约粮草。再加上征用朝鲜民工劳动,也要分出一部分口粮来照顾这些民工,整个三十八师的粮草经常是捉襟见肘。现在一下子让一个仓库的粮草遭殃,吴佩孚怎么可能顺得下这口气!
“参座,这确实是一场意外,我已经把所有能用的雨衣都搭在仓库上面,可是今天早上一阵大风,不仅吹翻了雨衣,还把仓库一个角落吹塌了。连续下雨地上都是湿的,我们现在的工具有限,扎不牢房屋的地基呀。”李邵阳无奈的说道。
“我不要听理由,你是后勤部长,你在这个位置上就要管理好后勤事务。现在损失了这一批军粮,若是真要追究责任,治你死罪都不为过。我姑且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看着办,我们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已经晃了这么久,战事随时都有可能打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前线弟兄们吃饭的问题你必须解决!”吴佩孚声色俱厉的说道。
“是,卑职知道,多谢参座给卑职弥补的机会。”李邵阳脸色很难看,面对吴佩孚的勃然大怒,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次的过失有多严重。丢失军粮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大忌,无论是历朝历代绝对逃脱不了死罪。尽管这是天灾人祸,可管理不当依旧是不可推卸。
“你现在就去办,你带不回来粮草你就提你的脑袋来见我!”吴佩孚吼道。
“是,是!”李邵阳说完,逃跑似的出了营房。
离开中军营房之后,李邵阳冒着雨跑回了后勤部营房,此时他心情很糟糕,根本顾不上大雨淅淅沥沥的拍打在自己身上。好在在前去汇报三号仓库发生事故之前,他已经与后勤部众手下进行了一番计议,勉强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后路。要在短时间内弥补三号仓库军粮的损失,若不使用一些非法手段,以这样的天气是决计不可能的。
本营距离白岩城只有三十里,沿途还有几处小县乡,尽管朝鲜老百姓并不富裕,但好歹白岩是衔接惠山到平壤的唯一交通枢纽,经过月积日累的发展,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储蓄的。三十八师开进朝鲜境内之后,并没有其他恶劣的扰民行为,除了强行征召民夫之外,平日里的纪律依然有所保证。
若不是现在实在走投无路,为了保证战场上的顺利,李邵阳是绝不会选择走上这条道路。眼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带队前往附近的乡镇县城里,强行向朝鲜老百姓索要粮食,有可能搜集到的民粮也无法填补三号仓库的损失,但只要能渡过一时的困境,一旦中朝交通路线接通之后,后方的粮草物资供应必然会得心应手。
一个小时后,李邵阳集合了后勤部和警卫团的部分士兵,冒着大雨前往白岩城,沿途只要遇到民户都会要求上缴粮食,除非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否则绝对不容有任何怜悯之心。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中国军队几乎将整个白岩地区搅的一片恐慌,不过面对有枪有刀的士兵,朝鲜老百姓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哭泣。
基本上在抢夺了白岩几个大户人家的粮仓后,后勤部队已经掌握了一批不小的物资,同时还征获一些家畜。这些家畜自然不会直接杀掉充当食物,对于后勤部来说同样需要做好经年累月持久战的打算,但凡可以蓄养繁殖的家畜都会送到军用圈地里饲养。
对于朝鲜人来说,让他们在悲痛中感到庆幸的是,中国士兵克制了破坏行动,比如抄家、打人、破坏民舍、践踏田地等等,除非是遇到强烈抗拒的情况,否则中国士兵只会用武器和语言进行胁迫。不仅如此,鉴于马上秋天就要到了,农林业将迎来收获的季节,李邵阳下达死命令要求士兵严禁破坏农作物,包括一些种子、小苗之类的农货也不会去抢夺。
在执行搜集民粮任务时,并不是所有队伍都采用强硬手段,同样有一些保持个人素养的军官,在征收粮食时向民户支付了一定现金。尽管这笔现金杯水车薪,可不管是对极其甚微的挽回形象还是安慰自己的良心,总算有胜于无。
第972章,事露
就在李邵阳忙着搜刮民粮时,三十八师本营通讯处一名通讯兵匆忙的跑到中军营房指挥大厅。找到吴佩孚之后,通讯兵赶紧把有些侵湿的电报单子递了上去,语气急切的说道:“报告参座,三池渊来电,日军向三十一旅阵地突然发起了进攻。”
吴佩孚接过电报单子快速的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紧蹙了起来,不过表情看上去依然很镇定,他沉吟了片刻,仿若喃喃自语似的说道:“都快三个月的时间了,第七师团多多少少是该有所动作才是。好在三池渊那里早有准备,三十一旅只要固守阵地,必然能坚守一阵。”
站在吴佩孚一旁的参谋官接过电报单子看过,随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参座,电报上说小鬼子集合了一个旅团和两个联队的兵力进攻三池渊,单凭三十一旅一支人马在那里坚守,只怕会很艰难。”
吴佩孚不疾不徐的说道:“小鬼子是进攻方,三十一旅是防守方,自古以来进攻方的兵力都必须多于防守方,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三十一旅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三池渊构建防御工事,如果他们守不住阵线,那这两个月算是白瞎了。”
参谋官听完吴佩孚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总觉得仍然有些悬乎。沉思了一会儿之后,他立刻又问道:“参座,那我们下一步做什么,总不能让咱们三十八师的主力部队一直在这里按兵不动吧。”
吴佩孚看了一眼参谋官,对方是刚从国防大学毕业没多久的青年军官,显然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通病,那就是心浮气躁、沉不住气。他语气冷静的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快三个月了,哪怕再坚持三个月下去又如何?既然一开始我们制订的行动方案是打通中朝边境的交通线,奠定深入朝鲜腹部的交通基础,那这个工程就必须坚持贯彻下去。小鬼子的第七师团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今天才敢派出部队去进攻三池渊,可见他们心里同样没谱,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我们的深浅罢了。”
参谋官疑虑的说道:“但是,这样下去,小鬼子迟早会知道我们的底细。”
吴佩孚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有几分不耐烦,不过他知道青年军官总是需要培养,整个三十八师都是新的,自己岂能没有这点度量?他说道:“你要从另外一个方面来想,这个时候即便我们进攻也打不过第七师团,咱们三十八师都是新兵,兵力总数上甚至还比第七师团稍逊一筹,再者惠山几百年来都是易守难攻的战略高地,当年明朝万历皇帝征朝鲜时就在这里吃过亏。一动不如一静,让他们来打我们,我们有得防守,让我们去打他们,那就是白打。”
参谋官恍然的点了点头,连忙说道:“参座果然英明,原来如此。”
吴佩孚随即交代道:“马上去一封电报到三池渊,让三十一旅固守阵地,绝不准退缩。另外再派人去一趟清宁,想办法给集团军司令部去一个消息,把我们目前的成果做一次阶段性总结,并且向集团军司令部申请增派第三十六师到这里来。”
参谋官说道:“我明白了。等三十六师到了,我们这边的情况就会好转许多。”
吴佩孚摇了摇头,说道:“倒不是需要三十六师来改善我们目前的处境,我只是想借这个口实让奉天那边都知道,我们三十八师已经打通交通线,可以随时利用这条交通线向朝鲜境内增兵。至于集团军司令部是什么安排,还得另外再看。”
他没有把话说的太透彻,事实上自己既然带领三十八师在朝鲜境内活动了快三个月时间,几乎已经快与集团军司令部方面脱节,三十八师从战术到战略早已有一套自行的方案。从现在开始,他不是希望三十八师来响应其他部队,而是希望其他部队来响应三十八师,自己就是要将三十八师打造成一支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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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北京大本营空军陆战队司令部大楼布置完毕,张孝准亲自从奉天返回北京参与空军陆战队成立仪式。就在仪式结束之后,他来到司令部大楼自己的办公室,通知秘书处副秘书长王从文召集秘书处开会,打算从秘书处和大本营其他部门内,挑选一批隶属于空军司令部的幕僚、军官、参谋等等。不过就在这时,军情处处长陈升找了过来。
“张秘书长,我有一些事要向您单独汇报。”陈升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不见波澜的口吻。
“哦?那好,大家先去到会议室准备一下,秘书处那边人到齐后直接开会。”张孝准对在办公室内的一众幕僚们吩咐道。
幕僚们一个个告辞,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张孝准以为陈升会有向自己汇报一些军情处目前掌握的军事情报内容,他示意对方先坐下来,然后问道:“怎么,又有什么风声了?”
陈升面无表情的说道:“秘书长,月初是大本营发生了一件事,本来与我们军情处没有任何关联,不过鉴于目前我们中华民国与日本战事连连的关系,当时王副秘书长命令我们军情处介入此事进行侦查。”
张孝准奇怪了起来,说道:“在北京发生的事?王副秘书长为什么让你们介入调查?”
陈升不动声色的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之前北京大本营北大门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结果因为这场事故引发了当时正在等候体检的新兵,以及北大门外的一些学生团体发生暴动,新兵与学生团体冲进北大门,与警卫发生冲突。驻京营宪兵部队出动之后才镇压住场面,江司令怀疑这件事有可能是日本人策划的阴谋行动,因此让王副秘书长下令我们军情处把事情调查清楚,看看是否有内幕。”
张孝准脸色一变,拍案大声的说道:“什么?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为什么没有人向我汇报?王副秘书长疏忽大意就算了,你们军情处居然也一声不吭,究竟不把我这个秘书长放在眼里了是吗?”
陈升依然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态度,平静的说道:“大人息怒,这件事确实有原委。”
张孝准冷着面孔训道:“你说!”
陈升说道:“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及时上报到大人您那边,是因为这件事从始至终只是一场闹剧而已,经过我们军情处的调查,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日本人阴谋破坏的痕迹。因此,军情处并没有把这件事列入正规程序来办,毕竟按照您的吩咐,我们要把更多的资源放在朝鲜境内的侦探上。”
听到这里,张孝准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好歹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仍然保持着冷酷的面孔问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现在要向我报告?”
陈升保持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件事事实上只是由于军官处张总长的儿子引起,他驾驶民用车擅闯北大门,撞伤一名前去阻止的警卫,在北大门外义演的学生团体对此不满,与张公子发生言语冲突。后来在冲突过程中,张公子又出言侮辱新兵,引起新兵不满,当即与学生团体联合起来发生更严重的冲突。”
张孝准眉头皱紧,生气的说道:“竟有此事?简直太放肆了!”
陈升继续说道:“卑职之所以现在向大人您汇报,主要考虑的原因是对京营秘书处三番四次任意调动军情处资源,执行与军情处本职工作无关的任务感到不解,因此不得不向大人您直接进行汇报,希望由大人介入此事。”
张孝准问道:“怎么,除了月初的暴动之外,这段时间秘书处还让军情处做其他事?”
在他看来,一场发生在北京大本营内的暴动当然要慎重对待,秘书处如果因为这件事需要军情处介入调查完全合情合理。但是如果在这件事之外,秘书处还要军情处做更多毫无相关的工作,无故浪费军情处人力、物力、财力,那就当真不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
陈升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单纯只是一件事的话,在下自然不会如此劳师动众、小题大做。在上次北大门暴动事件之后,军官处张总长的公子依法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罚款五万元,并且通报中央政府秘书厅报备黑名单。这原本应该算是结束了,可是后来王副秘书长认为张总长公子虽然获刑,却没有严格执行,因此又多次调动军情处暗中监视张公子的情况。结果……”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张孝准立刻问道:“结果什么?说!”
陈升轻声叹了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道:“我们军情处依然遵照命令执行任务,却发现张公子仅仅只在北京宪兵监狱拘押了十天时间,这个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大前天又被释放出来,具体释放的原因还不清楚,不过如果真要调查下去,今明两天就会有结果。只是,大人,这种事真应该让我们军情处来负责吗?”
这时张孝准已经明白陈升的意思,陈升之所以要把这件事上报到他这里,无非是不想卷入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北大门暴动事件无论按照什么程序,都应该在第一时间上报到他这里,结果到头来却被隐瞒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第973章,张孝准决心
他是了解陈升的性格,以陈升这种循规蹈矩、处事刻板的人来说,如果不是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是绝不会做这种打小报告的事。不难想象,北京大本营内部的政治势力斗争已经愈演愈烈,牵扯到的高层也越来越多。这一点让他感到很吃惊,没想到自己接任北京大本营秘书长不到一年的光景,这个小圈子的官场竟发展到这种地步!
“张汉举的儿子是我们京营内部的人吗?”官场斗争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谈,张孝准对张汉举的儿子在京营内胡作非为引发民众暴动感到很不满,抛开一切不说,京营可是他的地盘,容得下其他人撒野?再者如今前线兵力紧张,正是需要鼓动招募新兵的时候,竟惹得新兵造反,这还了得?
“张总长的公子并无公职在身,事实上整日里只是在京城游手好闲之辈,与一些阿谀奉承、官僚富商子弟常为伍罢了。”陈升说道。
“判了十年,竟然只关了十天!哼,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稍后我会跟王从文那边好好谈一谈,从今以后除了有正当理由之外,不属于你们军情处本职范围的工作你大可推辞就是,再不行让他们直接向我汇报!”张孝准说道。
“在下明白了。”陈升说道。
陈升离去之后,张孝准马上派人把王从文找了过来。去年他在接管北京大本营之后,知道王从文之前是总统府秘书官,因此特意留下其来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