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堂下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乌木齐以四肢伏地,行了一个大礼,等笑声止歇,才道:“皇太后,臣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着西夷天朝原来交战连年,双方百姓死伤不少,既已和谈,便应放下一切恩仇,双方罢兵止刄,因而臣下此次前来将引得贵国军队如溃堤之势的罪魁祸首:勾刺箭也带了过来,以表我族永远罢用勾刺箭,以定与贵国休百年之好的决心,从此以后,勾刺箭便不再用于战场,只供玩乐舞宴,所以,臣下肯请,可否让臣下以勾刺箭为戏,博皇太后一笑?”
此番长篇大论一出,连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动声色地皇太后当既站起身来,神色更是大怒,众人皆听得明白乌木齐看似恭敬实则张狂无比的一翻言论:我族仅用一供以玩乐的勾刺箭,就让贵国军队损失过万,如溃堤之势地败走,贵国放心,我国既与你国交好,绝不会再用勾刺箭伤你们的心……就算不用此物,我国军队以后一样能反败为胜!
第七十三章 为戏,还是杀着?
听他的言语却是滴水不漏,仿是在堂上请求对方派人出来,仅供嬉戏玩乐,可众人都明白,如果今天不想办法打下乌木齐的气焰,等他回国之后,只怕两国又会再起争端。
皇帝神色更是冷到极点,一连说了几个好,才淡淡地道:“不知王子,准备怎么为戏?”
乌木齐王子浅浅一笑,他本来面色就呈小麦之色,脸上神色在灯光下一照,居然有些暗红,仿佛青年遇到心仪的少女,竟有些害羞的神色:“既是以勾刺剑为戏,自然得有人配合,臣下既然已与贵国修百年之好,臣下自是有如皇太后的子侄一样,我国虽无天朝如此繁多的礼教仁仪之防,但有一点还是尊崇的,既是尊卑已分,我父既已向族人承诺,让臣下拜了天神,按道理来说,与臣下为戏的,自是你国已拜天神之人,只可惜,贵国那人却是千金之子,不做垂堂。。。。。。”他轻轻一叹,眼波凛凛一转,“也罢,我国被贵国称为蛮夷,总是没有贵国那么多规矩的。。。。。。。就勉强请宁王殿下陪臣下一戏吧!”
此番长篇大论一出,众人皆沉默不出声,腹中自是积了一肚皮的怒火,皇帝更是脸黑色如锅底一般,如果他一开始就以要求太子陪他下场,我方自是能找出无数推脱的借口,谁知他明讥暗讽,把太子批得一文不值,再用言语贬低已方,称自己为蛮夷,反而自请被称为战神的宁王下场,如果皇帝答应了他的话,那么,太子以后在众臣面前会不会抬得起头来呢?
他说得不错,两国既为友邦,他为日后的汉王,那么,有资格与他交手的,便只有太子殿下了。
我暗自叫说,深感孺子可教,如此一翻话下来,挤兑得太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又岂是常人可以做到?
太子眼底又现了红意,忽然站起身来。。。。。。不过,坐在台上的皇后悄悄地向他摇了摇手,他便又坐下了。
她此番手势打得极为隐蔽,不是我早就仔细观察,旁人只以为她左手伸起,拂了拂鬓角的乱发而已。
皇帝不问宁王,反问太子:“太子,你看怎么样?”
太子淡淡地一拱手:“本王平日注重治国之术,武技并不比二弟好,且乌木齐王子自认本国为蛮夷之邦,没那么多规矩,那么,就按他所说。。。。。。”
他的话一出,虽是冠冕堂皇,但为战而退,先失气势,堂上堂下一片寂静,又听见乌木齐嘿嘿地笑了两声,那两声声音虽小,可有谁听不出其中的轻视之意?
我不用往众官员脸上看,便知道有些忠诚之士心中已升起了失望。
宁王站起身来,却是淡淡地道:“那儿臣便下去准备!”又向乌木齐道,“乌木齐王子,为是为戏,可刀剑无眼,如若伤了王子,让贵国天神降怒,便由本王一力承担。”
他说话不紧不慢,却是置地有声,如此一对比,在群臣心目之中的高下立分。
坐在高台之上的皇帝脸上现了复杂神色:“商儿,你的伤寒可好了?”
他说的是夏侯商身上的伤,原本是祭祀斋戒之日,父子两人都去了商团,夏侯商后来遇刺,御医来府上诊治,加上江妃娘娘到访,只怕皇宫里有些人早就已经知道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却是不能承认的。
所以,皇帝只能称其为伤寒。
宁王拱手答道:“小病而已,儿臣无事。”
皇太后便叹了一口气道:“还好,哀家的孙儿尚有一位愿坐垂堂的!”又向旁边侍候的嬷嬷道,“给哀家备一碗冬瓜海带汤来,哀家忽然有些饿了。”
乌木齐不知这冬瓜海带汤是干什么的,但天朝之人人人都知道这冬瓜海带汤是降火的。
皇太后以前从未表现出对几位皇子的不同喜爱来,皇帝册封夏侯渊为太子的时候,她并未表现异议,对宁王,昌王皆是淡淡的,以彰显彻底还政于皇帝,今日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如此一说,却没有任何人感觉不妥,我悄悄望过去,连那几位出自于皇后母族的秦家重员都将脸朝案台上望去,研究桌上的菜肴。
太子何尝不知道自己如此做失心失德,说出此话之后,脸上虽是依旧带了笑意,却是假得如罩上了一个面具。
而我知道,这尚且不够。
他一向谨慎小心,罗织罪名使人入罪之时,皆要证据极为充分,让人无一丝可翻案的可能,方自下手;行作奸犯科之事时,皆要找到可推卸责任之人,方自行事,连去西疆巡边,身边也要随时有几十高手保护,方出帐篷,正如他自己所说,不坐危堂。
这样的人,怎么如此轻易地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要使他不知不觉地入蛊,只能在让他感觉安全的地方。
就像如今的场所,堂上,是能保护他的亲人,堂下,是效忠他亲人的臣子,而乌木齐虽言语犀利,可这不是西疆战场,是天朝大殿!
乌木齐恭恭敬敬地向宁王行了一礼,道:“宁王殿下武功超绝,在西疆有战神之称,臣下恐怕是不能敌的。。。。。。”
他如此一说,众臣便是吁声一片,此吁声很为解气,当然是他刚刚以言语将众人逼得太紧,个个怒火冲天。
他却不慌不忙,等吁声稍停,才道:“但如果臣下饶幸得胜,那臣下可否向皇帝提出一个小小要求?”
堂上堂下又是一片寂静,他所提的,自然不是小小要求。
皇帝回头往皇太后那里望,一看,她手里拿了个碗碟,居然真的喝起了冬瓜海带汤,不由苦笑:“母后,您看呢?”
皇太后淡淡地道:“皇帝自己决定吧,哀家老了。”
皇帝恐怕是也感觉到了皇太后心中的怒火,只得转了头来,道:“王子说说看。。。。。。”
乌木齐又是浅浅一笑:“臣下向陛下提过,要请一位公主做我的大阏氏,承蒙皇太后与皇帝当臣下如子侄一般,让臣下知道了许多贵朝的贵女,可臣下是个专情的人,独对一人情有独钟,那便是宁家的嫡孙女儿,可臣下知道,她乃天朝第一贵女,只是要嫁入皇家的,臣下虽为友邦,提出如此要求,确实有些让人难作,可臣下实在是一个死心眼的,如娶不到她,臣下恐是终身不立大阏氏了,所以,如果臣下侥幸得胜,是否能获得陛下准许,得她为妻?象她这样的天之骄女,自是得嫁给英雄一般的人物的,如果臣下败了,臣下也希望她能嫁给英雄。。。。。。”
第七十四章 美女当嫁英雄,你是英雄吗?
他这话当真绝倒,说得委婉动听之极,如果他胜了,希望他能娶到宁启瑶,如果他败了,希望她能嫁给英雄。。。。。。。那当然是能打败自己的宁王了。
无论他求不求得到,如果太子此次还不出手,他还有脸娶宁启瑶为妻吗?
以宁启瑶的性格,她会嫁给一个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暗讽为不是英雄的人吗?
他没脸,她不愿意嫁,就只得宁王又收了。
如此一来,却叫他情何以堪。
这一次,却是连皇后都没有做手势了,她没办法做手势,再作手势,国家的脸面由宁王收了回来,太子的脸面就让他自己丢尽了。
厅里的琉璃灯照在皇后的脸上,让她的脸煞白如雪。
想来他们都已明白,从一开始,他们就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在堂上坐着的三位并没有答应乌木齐的要求,皇太后还在喝冬瓜海带汤,银制的小勺子敲在瓷碗边缘,叮当作响。
皇帝铁青着脸想着推辞之词,或许在想,这蛮夷之邦的蛮夷王子为什么忽然之间这么难说话了,他们不是以武开国吗?什么时候也讲起文来?
乌木齐却是脸上有了愧色,仿佛知道自己不应该,作为客人,主人给你吃什么便吃什么,桌上有什么便有什么,不应桌上上了只鸡,你却要吃鸭了,给主人无端端地增添麻烦,于是长叹一声拱手道:“陛下,是臣下妄求了,先前的话,就当臣下没说,天朝到底不比本国蛮夷之地,如此定亲倒是草率了,贵国讲求的是门当户对,是不是英雄倒是其次。”
我差点笑了出声,乌木齐这把火真是加得恰如其分。
太子离席而出,并不望乌木齐,也不望堂下诸人,只是跪下向堂上三位贵人行了大礼,然后道:“父皇,请准许儿臣代二弟与乌木齐王子戏之,王子说得好,两国既为友邦,儿臣既为太子,当值与乌木齐王子一战。”
皇帝尚未回答,乌木齐也跟着跪下了:“陛下,这可怎么得了,如若臣下一不小心,真伤了贵国太子,臣下岂不是如同立于垂堂?”
他不提垂堂才好,一提垂堂,可以想象众人的火有多大,太子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也值得让你反反复复地拿出来刁难责难!
皇帝忍无可忍,便道:“乌木齐王子殿下,只是为戏,自是点到即止,太子身穿银铠,坚韧无比,自是能避开贵国勾刺箭之害。”
看来皇帝也急了,生怕这诡诈之极的王子又提出什么英雄当赤膊上阵的言论来,首先点出太子肯定要穿银铠的,堵了他的嘴再说。
这一次乌木齐王子倒只是笑了笑,很体量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
旁人瞧不清楚那一眼,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也多得我是宁王侍妾,能够随侍在他的身边,所以观察人的角度非常地好,他望那一眼的时候,眼波鳞鳞如秋水,笑纹如水波一般漾开,显得很是宽容,其中的含义却是:我又不是不让你穿银铠,银铠当然是得穿的,你不穿,我倒是有些担心,到底两国已成为友邦之国,咱们情同兄弟,岂可手足相残?别怕哦,我会留情的,弄伤了你,我也会心痛地。
这眼光堂下大部分人都看不清楚,可坐在堂上的那三人可都瞧得清清楚楚,坐得近的几位王爷也瞧得清楚,一时间个个都垂了眼打量桌上的菜肴,皇太后更是将手里的汤碗递到身边的嬷嬷那里:“再给哀家盛一碗!”
如此一来,皇帝便知道,自己急了,又说错了,穿银铠穿了便是,上了场,人家还会叫你除了吗?一时心急,居然自己巴巴地提了出来,岂不更落太子几分面子,让众人以为,其实在自己的心中,早就做了太子败阵的打算?
当真是尚未上场,先输阵势。
我瞧见太子置于地板上的手都已然白了。
终于,皇帝轻咳一声道:“既如此,广场之上也已准备好席位,朕同众卿家移步出去吧!”
广场之上倒是早就备好平台案席,原是准备宴后与众臣观看烟火的,用来观看比武,却也不错。
广场本来就极为宽阔,皇帝挑选近身侍卫之时也常常在此进行比武大会,因而两边有武器架,更有极宽阔的跑马场。
众人坐定之后,乌木齐王子便上前行礼,请示皇帝:“陛下,臣下不知,要如何与太子相戏为好?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早就已经明白了,这乌木齐看似个忠厚老实的草原牧马青年模样,其实是经常挖些陷阱给人跳的,所以,他便笑吟吟地反问过去:“依王子所见,该当如何?”
乌木齐便很有些有些忡忡地道:“臣下这勾刺箭,从大到小分为五种,轻便的,可马上射箭,重箭,也可在地上远射,臣下的马术一般般,加上今日宴请高兴,为免伤和气,贵国太子殿下虽有银铠护着,但到底只是护住身体十之八九,如果动作太大的话,臣下害怕那勾刺箭不长眼,射中了那十分之一二,那臣下就万死不辞了,所以,依臣下所见,不如咱们来个文比,太子站于百米之外,臣下立于此处,只用轻箭射射,贵国太子殿下避避也就算了,避不过呢,也有贵国铠甲相护,比得过呢,证明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实让臣下佩服。。。。。。”说这句话,他停了停,又嘿嘿两声笑(不用解说,大家自然都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了!),没等皇帝说同意没同意,他再加上一句,“臣下视力可好了,能射天上飞鹰,绝不会失了准头!”
意思是你站在那儿,我绝不往那银铠挡不住的地方射,你放心!
皇帝恐怕原来是想叫他们文比的,可又被乌木齐抢先一步说了出来,他沉吟了半响,想起身后还有位皇太后呢,回头对皇太后道:“母后,您看呢?”
第七十五章 为了不当狗熊,他只好出场了
皇太后手里的汤碗当然是早就放下了的,不过却坐在台上微阖上了眼,表示自己没眼看,听见皇帝问话,只道:“哀家老了,今日勉强出来,也不过为凑个热闹,皇儿自己看个办吧。”
看来,皇太后决定袖手旁观到底。
我暗自松了口气,如果皇太后插言的话,倒是要多费一翻口舌。
皇帝没有办法,身边虽有个皇后,却只当她是摆设,回头刚想顺水推舟,刚想开口,太子一步迈了出来:“陛下,乌木齐王子远来是客,自当使其尽兴,儿臣虽然不才,却也愿陪同王子尽情而戏,天朝之马虽无西夷骏伟,却也能出去如电,儿臣也想见识一下那勾刺箭,看看它是否能射穿儿臣的身上锦文蟠龙!”
此话一出,广场上便传来一阵喝彩之声:“太子,说得好!”
“让他见识一下我天朝威风!”
看来是大家先前被憋屈得很了,太子好不容易有了句硬话,当然齐声喝彩,以壮声威。
更何况他说的非常地好,身上铠甲自是要穿的,因其上有龙纹在身,代表皇家尊严,就看你能不能射穿龙纹!
如此一来,众望所归,皇帝还能持反对意见吗?
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乌木齐和太子殿下下去准备,更有宫人跑去妈宛牵马。
当铜锣敲响,太子殿下身着银铠,手持长戈从广场那头缓缓而出的时候,又获得众臣一声齐声喝彩。
广场周围有几十根高柱立起,上挂长串的牛皮灯笼,将整个广场照得有如白昼,微风拂来,灯火摇动,银白色的铠甲映出火般的烈焰,太子殿下的面孔虽藏在面帘之后,众人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却感觉到了他如岳般的气势。
面帘随微风掀起,露出太子如石雕般的下巴:“乌木齐王子,可有准备停当,需不需要本王再候片刻?”
一个小小的揄揶,又换来一阵喝彩。
看来,众臣的确是被乌木齐气得狠了。
乌木齐却是换下了身上参加宴席的紫色正袍,换了一身轻便装束出来,与全身包得如同一个银色铁通的太子殿下不同,他上身的青黑色布袍之下,只着轻便的犀牛皮皮甲护胸,膝上缠了护腿,脚上是黑色蟒牛皮的靴子,总之,他全身上下不露出肌肤的地方,全是黑色的,和太子一身银白形成鲜明对比,看在旁人眼里:这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