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顾不得烫伤的疼痛,嘶牙咧嘴地爬起来,跛着脚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十三,你怎么样?没有摔伤吧?”
十三猛地掀开我,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惊愕地看着他。少了一只手的支撑,他几乎又趴到在地。
“十三,你……”我靠近他一步。
“走开。”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少有的颤栗和冰冷。我错愕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手伸在半空,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十三用力支起上半身,双手扶着桌角,缓缓起身。我忧心地看着他,他脸色异常苍白,神色阴沉而又倔强。看着他一点点地站起来,脚缓缓地撑在地上,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颤抖,我蹙起眉,他——
‘咚——’又是一声,他刚刚松开撑着桌子的手,顿时人就摔倒在地上。
我惊得忘了自己身上的痛,着急地扶着他:“伤到没有……”
“走开!”他吼了一声。我一怔,他极少这样吼过我,为什么突然……我做错了什么吗?“你怎么了?”
“走开!”十三咬牙切齿。
我退开两步,担心地看着他一次次地扶着桌子站起来,又一次次地摔倒,每次我要扶他,他总是毫不留情地推开我的手。
“不要了!”我冲过去扶住他,他膝盖都磕地血肉模糊了,可是他居然还死咬着牙,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累了,终于没有力气了,我的眼泪也早就模糊了双眼。他现在的心很痛吧!那么骄傲的他,竟然不能站起来。他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可是或许再也不能骑马射箭了!他情何以堪啊!那如同折去雄鹰飞翔的翅膀,它们失去了骄傲,不能再自由地翱翔在属于他的天空了。
我哭着扶起他,坐回了轮椅上。他摩挲着我手背的烫伤,神色悲戚。
“我很没用,是吧!?”他自嘲。
我慌忙摇摇头,眼泪簌簌地下落:“不是不是!都怪我你都是为了我的!以后会好的!就算不好,我当你的拐杖啊!”
“连站都站不起来,废人一个而已。”十三声音越发阴冷。猛地,他用力一掀,桌上的茶具尽数被打翻在地。我惊骇地看着他,他暴怒的眼神,凶狠而又无助,没有一丝以往的爽朗笑意。
我看着他疯狂地掀翻了桌椅,‘劈哩啪啦’,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他狠狠地掀翻,一片狼藉。他果然也是恨的。他果然也是一直在隐忍,如今不过是忍无可忍,找到一个发泄口罢了。我的心那么的痛,为他,痛的撕心裂肺。
这样的胤祥,让我无法抑制的心酸和愧疚。他有多痛,我就有多痛,我恨不得现在坐在那里的是我!
他满手的鲜血,都是碎瓷片扎伤的痕迹。他为什么要这样自虐!我惊恐地捂着嘴,他为什么要靠自虐来发泄!?
“不要!”我紧紧抓住他的双手,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不要伤害自己,求求你!我的心好痛!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每一次都是我给你带来灾难!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不要这样,好不好!?”
十三突然安静下来,手无力地垂下,茫然地看着我:“袖儿,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抱着他,放声大哭:“以后我就是你的拐杖,你变成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十三凝视着我,我哭着死死望着他,让他看到我眼中的坚定。猛地,我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了过去,伸出小舌和他的纠缠在一起,撕咬着、吮吸着、一起绝望着,直到彼此都尝到了血腥味,也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血,抑或是我们的交合在一起,凄凉而又绝望。就算地狱,我也与你生死与共。
第二卷:梦里云归何处寻 第九十九章 同回
“祥——你快过来帮忙!”我凄惨地哀号:“你的小宝贝儿怎么哄都还是哭啊!”我瞪大眼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婴儿。天啦!和惠这个丫头从小到大就爱哭,除了胤祥谁也降服不了她,比起她可爱的哥哥弘晈来可就麻烦多了,弘暾和弘晈都是听话的乖宝宝,就她一个任性顽劣。真不知道这个麻烦的小丫头像谁!?
果然,这个该死的小丫头到了胤祥怀里顿时就笑了起来,咿咿呀呀的!恨得我牙痒痒。
十三将和惠抱入怀中轻哄着,我瞪他们父女一眼,转身摇晃着摇篮,哄我家弘晈。哼,那个小丫头,还不如茗浣可爱呢!说起茗浣,我就想起暾儿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不过家里有小离,情况应该不会太糟,唉!暾儿的身子啊——
如今是康熙五十四年正月里,我们一直在这里避世了将近三年,我知道,十三是骄傲的,不愿意回到宫里,更何况,康熙放出了消息,太子被废,十三阿哥圈禁。也许是康熙不愿意通报十三的死讯,毕竟一直没有找到‘尸首’,康熙对于十三还是存在一丝希望的。
十三的腿依然不能灵活的走路,不过在这两年多的医治和训练之下,已经能扶着东西缓缓走动了,这至少是个好现象,不是吗?
“人家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果然是有些说法的。”我撇撇嘴。看他宠和惠宠得都没边了!哼哼。
十三愣了一下,喷笑出来:“你不会是吃醋吧?连自己女儿的醋都吃?看来我是娶了一个醋坛子回家哦!”
“就算我是醋坛子,你也没的后悔!”我瞪他一眼。
“等会儿,我陪师娘去买些日用品,你呢!就乖乖的给我照顾这两个难缠的小东西!”我叉着腰,一副悍妇模样。
十三笑着吻上我的额头:“早去早回,不要给师娘添麻烦。”
我随着师娘到了镇上,雾灵山离京城骑马有一天一夜的路程,山脚下有一个小镇,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多,也就几家铺子做些小买卖。我偶尔随着师父外出出诊,镇上不少人倒是认得我和师娘。
“师娘,我去买点布料,给家里的两个小东西做两身衣服。”我知会了师娘一声,就进了布匹店铺。
“楚大夫啊,来瞅瞅,这可是新来的布料,您摸摸,这手感,柔滑轻盈,颜色也好看。”老板热情地介绍着:“若是您要啊,我们自然是算您便宜价。”
我仔细摸摸看看,确实不错,便买了下来。刚抱着布料要抬脚离开,忽然一个人影冲过来:“楚大夫,您快帮我看看吧!雪妞她忽然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李婶,您别急,我去看看。”我赶紧跟着李婶赶过去。
雪妞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想必又是调皮爬屋顶,倒是给摔着了。虽然我学医不过三年,可是毕竟师父医术高明,我这个做弟子的学的也不差,一些普通的伤风感冒扭伤摔伤还是能够独立处理的。
“还好。”我检查了一遍:“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的严重,我开个两个药方,一个外敷,一个内用,我晚些给您送来,好好卧床几天就没事了。”
我没收李婶诊费,她和雪妞孤儿寡母的本来就不容易了,更何况我也不缺钱。我和师父一样,出诊大多不收他们的钱,镇民只能经常送一些瓜果蔬菜给我们。我不知道师父以前是干什么的,反正三年里虽然极少收诊费,可是从来没有见我们困窘过。
“多谢楚大夫了,今儿若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李婶局促地磋着衣角:“雪妞这丫头每次闯祸总是麻烦您和莫大夫,我都不好意思了。”
“楚大夫和莫大夫都是大善人啊!”门口看热闹的镇民们纷纷赞扬,我有些飘飘然,师父啊!都是托您老人家的福气啊!
我笑了笑。忽然听到一个很大声的声音:“爷,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啊!?”
“不知道。”声音熟悉的令人惊悸。我身子一颤。
好在我早就想到万一遇到熟人怎么办了,随即取出一张面纱戴上:“李婶,我先告辞了。”
人群自动给我闪出一条通道,我赶紧溜走。
“这位夫人请留步。”他叫住我。
我深吸一口气,回身垂着头,沙哑着嗓子:“公子有什么事吗?”
“夫人的背影……很像在下的一个……故人……不知道夫人可否解下面纱?”胤祺疑惑地看着我。
“这恐怕不太好。”我推托道:“妾身已经嫁为人妇,不好当众露面,还望公子海涵。而且我定不是公子要找的人。”汉人女子终究不如满族女子豪放,很多还是不喜抛头露面,我这个借口倒也还凑合。
胤祺一怔,随即说:“是我唐突了。”
“不要紧,妾身告辞。”我欠了欠身,便赶紧去找师娘了。
回去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十三,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恐怕瞒不了多久了。五哥素来心细,他定会仔细查探的。”
“那可怎么办?”我有些着急。
“好在来的是五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十三比我镇定多了,轻轻地抱着我:“大不了就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你不想暾儿和茗浣吗?”
怎么会不想!?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十三摸摸我的头发,轻笑道:“咱们躲了这么久了,偷得三年浮生闲,足够了,而且这三年,我如今心态也好了很多了。”
“那好吧!”我赖在他怀里:“如果他们能找到咱们,咱们就回去。如果找不到,那咱们就永远在这里住下去。”
“夫人大人怎么说就怎么是!”十三印上我的唇。
温存了一番之后,我把十三赶去进行康复练习,自己手忙脚乱地跟两个小东西周旋,尤其是和惠这个小妮子!不省心啊!
“丫头,你还真是够狠的啊!看着小艾那样辛苦一点都不心疼。”师父微笑着站在门口。
我撇撇嘴:“师父,您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心疼了!?我心都疼死了!”看着十三那样忍痛地练习着,我仿佛心里也在滴血:“可是,十三有他自己的骄傲,我们如果都不能狠下心来,十三的下半辈子,或许会更痛苦。您说我们该选择痛苦一时,还是痛苦一世呢?”
师父笑了笑:“还不算糊涂。现在恢复的很好,照这样下去,大概再过个三四个月,就能缓缓地行走,不用扶着东西了。”
“真的啊!?”我欢呼起来,拉着师父的衣袖:“让十三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再过两三年,应该就能够行走自如了。虽然大概无法利落的跑动骑马了。”师父笑着看我在那里兴奋。
我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笑道:“这样就很好了,慢慢来就好。”
“到时候,恐怕也就是咱们师徒缘分了尽的时候。”师父长叹一声。
我一惊,着急道:“师父永远是师父,情分怎么可能了断呢!?”
“我虽然年迈,可是还能看得出,你和他都不是一般人,终究是要回自己的地方的,现在只不过是暂住在这里。”师父轻轻一笑。
我有些伤离别地看着师父,却没有想到离别来的这么快。
“请问莫大夫是住在这里吗?”我正在晒药草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哗啦啦——’我手里放着采从山里采摘下来的新鲜药材散落一地。
“夫人小心!”胤祺跨前一步,抓住了篮子。
我蹲下身,低头捡起满地的药草,沙哑着说:“公子有什么事情吗?公子来的真不巧,师父和师娘去了镇上出诊。”
“你——是当日的楚夫人?”胤祺犹豫地问。
“袖儿,谁来了?”十三的声音传来。我捂着嘴,看见他站在了门口,扶着门框。
“十三弟?”“五哥?”
果然还是露馅儿了。我拾起最后几根草药,叹口气站起身。心里竟奇迹般的没有一点惊恐,只是淡淡的无奈。
“袖——十三弟妹!?”胤祺看着一身粗布衣裳的我,惊呼。
“到底五哥还是找到这里了。”我浅浅一笑,把药篮子放到一边,走过去扶住十三:“我还以为还能再多逍遥自在一些日子呢!”
胤祺这才注意到十三似乎走路不便:“十三弟,你的腿?”
“从崖上摔下来给废了。”十三笑得从容,我手却微微一僵,紧紧扶住他。
胤祺神色一僵,淡然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怎么会——难怪你一直留在——”他又叹口气说:“十三弟,这两年多,皇阿玛很想念你,一直派我和四哥四处秘密寻找你。”
十三眸子一黯,自嘲道:“五哥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回去好吗?”
“宫里有御医,让他们看看。”胤祺着急地说。
“师父当年也是宫里的御医。”我摇摇头。师父当年也曾在宫里做过御医,只因为不喜宫里的束缚太多,所以辞官隐退了。
胤祺一怔:“莫大夫?莫纯?当年太医院第一人!?”
原来师父名头这么大啊!
胤祺有些怔忡,蹙眉道:“可是难道你们就要在这里一辈子……”
“我和袖儿已经约定好了,若是被人找到便回去,我们不过是感慨一下罢了,既然五哥找到了我们,自然是回去的。”
待到师父回来,我和十三郑重地向师父磕头:“师父的救命之恩和授业之恩,徒儿铭记于心,不肖徒儿要拜别师父,请师父受我们三拜。”
师父也未拦住我们,见我们磕完头,方拉起我们,说:“早知你们必然会离开了,只要你们两个日后和和美美,师父和你们师娘就安心了。”
我和十三皆是眼圈一红,师父和师娘这两年多待我们如同己出,情分不浅,如今要分离了,自是分外不舍。
“若真是舍不得,今后有机会就回来看看吧!”师娘拉住我的手,慈和地说:“这里永远都为你们敞开大门,记得把孩子们也带回来。”
恋恋不舍地别了师父和师娘,我抱着弘晈,十三坐在轮椅上抱着和惠,同胤祺一起离开了谷中,再次踏出尘世之中。
我们先行去了胤祺的府上居住。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宫中已经禁夜了,胤祺先行安排我们休息。
“怎么还没睡?”我正坐在凉亭里发呆,胤祺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他已经站在我身后了。
“祥和两个小家伙都刚休息了,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我笑了笑,再回来,忽然已经惊觉似乎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我了,以前的我不会这样从容自定的面对。“胤祥身子折损过甚,赶了一天路,有些吃不消了。”
胤祺神色一黯,必然也是想到了当初十三如何的意气风发,而今又如何的虚弱。
“这两年,你们辛苦了。”
我浅浅一笑,摇摇头:“不苦,虽然苦难是有的,可是更多的是放松和幸福。没有那么多的牵牵绊绊,活的更自在。”
“那你们如今随我回来……”胤祺有些歉意有些疑惑。
“回来是迟早的事情,我放得下,可是他放不下。”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这里还有他留恋的,他不会随我离开的。我也离不开他和孩子,所以就回来了。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不是随你,也是会随别人回来的。”
胤祺蹙眉盯着我看了很久,我脸微微泛红,情知当年他喜欢过我,如今见面虽然我只当他是哥哥,可是心中还是有些芥蒂,好在黑夜里倒也看不出。
“你变了。”胤祺叹口气:“比当年更沉静更从容了。”
我浅浅一笑:“那不知当年五哥眼里的袖儿是怎样一个人呢?”
“呵呵,当年的你,明明年纪不大,却感怀春秋;明明不怎么聪明,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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