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长卷- 第96部分

　　　　或许康熙五十六年注定是离别的一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让我尝到了离别的苦楚，让我的心痛的撕心裂肺。

　　　　“抚云，哀家找你来其实有一件事与你商量。”太后病重已久，躺在床上，白发苍苍。

　　　　我点点头：“皇奶奶，您说，抚云一定尽力而为。”

　　　　“十三媳妇儿，哀家知道这是有些难为你，可是……”太后为难地叹口气：“你也知道，自从弘晖去了，老四媳妇儿就一直不大好，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再添孩子，太医说恐怕老四媳妇儿不能再有孩子了，哀家一向也是心疼她的，思前想后，老四和老十三素来亲密，你也早有了茗浣和几个儿子，所以哀家想要……你能不能把和惠过继到老四媳妇儿名下？”

　　　　我顿时僵住了。虽然和惠从小调皮捣蛋，可是也是我含辛茹苦生养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舍得送给别人。

　　　　“皇奶奶这……”我刚要拒绝。

　　　　太后叹口气：“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哪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可是，抚云啊！你就当是我这个老太婆求你吧！当成一个老人家的遗愿！”

　　　　我身子僵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竟然无法说出。太后苍老疲惫地躺在那里，满眼的祈求，放弃了骄傲，连‘我’这个字都用上了，让我如何拒绝！？可是和惠，我怎么可以把和惠送给别人！！

　　　　“抚云，你们这辈的孙媳妇里面，我最疼的也就是完颜，你，老四媳妇儿，和岚冰了，完颜如今已经先我老太婆去了，你忍心看我再伤心，忍心让我死不瞑目吗！？”

　　　　我低头不语，我该怎么办！？

　　　　“抚云，你放心，老四媳妇儿是个好脾气的，不会亏待了和惠的！”太后紧紧拉着我的手，一直盯着我。

　　　　“皇奶奶，求您让臣媳再想想！”我咬着下唇：“臣媳想要和十三爷商量。”

　　　　太后叹口气，摆摆手：“去吧去吧！”

第二卷：梦里云归何处寻　第一零六章　过继

　　　　太后既然直接问我同不同意，定然是已经问过那拉氏和四阿哥他们的意见了，甚至恐怕也把十三叫去嘱咐过了。我即使这样拖延，又有什么用呢？

　　　　“爷呢？”我回府就立刻去找十三，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小夕一怔：“爷今儿早不是出去办差了吗？

　　　　我身子一晃，偏偏这个时候……

　　　　“惠儿。”我抱起小不点和惠，她腻歪在我怀里做着鬼脸。

　　　　“惠儿喜欢阿玛额娘吗？”我一边替她梳着稀疏的小辫子一边强作微笑。

　　　　惠儿点点头：“喜欢。”

　　　　“那惠儿喜欢昌哥哥吗？”

　　　　惠儿疑惑地看着我，又点点头。

　　　　“惠儿喜欢四伯伯和冰姨吗？”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惠儿歪着头，也点点头：“额娘哭了，羞羞！小花猫！”

　　　　“那惠儿愿不愿意去四伯伯家住？”

　　　　惠儿眨眨眼，撇撇嘴：“额娘去吗？”

　　　　我摇摇头。

　　　　“阿玛暾哥哥和昌哥哥呢？”惠儿嘴噘得高高的。

　　　　我也摇摇头。

　　　　“不愿意！”和惠吃着桌上的甜点含糊不清地说：“你们都不去，惠儿也不去！”

　　　　我抱紧了和惠，眼泪却涌了出来。

　　　　和惠虽然小，可是从小是个鬼精灵，一向比兄弟和姐姐更敏感，她似乎有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不安地在我怀中扭动，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是不是额娘不要和惠了？和惠会乖乖的，额娘不要不要和惠！”

　　　　我忙擦干眼泪：“没有没有，额娘怎么会不要和惠呢？！和惠乖！”

　　　　和惠小手紧紧攒着我的衣角，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但是我没有能够拖多久，下旨的却是康熙，原因是太后病危了。康熙为了满足太后的遗愿，下旨册封和惠为多罗格格，过继给雍亲王嫡福晋那拉氏。

　　　　“额娘……”弘昌和小离站在门口，弘昌看着我，有些担心地说：“和惠在门口哭着闹着要见您，您还是去见见吧！”

　　　　今天是和惠风风光光入雍王府的日子，可是我却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去前面送别。我怕，怕自己忍不住，怕自己舍不得，怕自己会把和惠抢回来。我握紧了拳头，闭上已经微红的眸子。

　　　　我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女儿是如何得在前院大哭大闹，能够想到她是多么的恐惧不安，她一定在哭，哭着叫要额娘！而我这个做额娘的却懦弱地躲在这里，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儿。和惠……原谅额娘！额娘真的好爱你，可是……额娘却不能拿一府的人命当儿戏！和惠，额娘不能去送你了，你会恨额娘吗？和惠，妈妈爱你，永远。

　　　　“想哭就哭吧！”年岚冰走到我面前，抱住我：“别憋着。你放心，和惠在雍王府只要有我一天就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和惠……”我放声哭了出来：“和惠从小就调皮，但却怕打雷，一打雷就要抱着我才能睡的！和惠睡觉喜欢踢被子……还有和惠喜欢吃我做的绿豆糕……”虽然我老是和十三埋怨她是讨人嫌的小丫头片子，可是我真的爱她，舍不得她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之头昏昏沉沉的，眼皮沉的要命，只能听见耳边虚弱的声音，却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似乎能够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怀抱。我隐隐约约知道，是十三，可是我想要抱紧他，却身子软的无能为力。

　　　　“爷，您休息一下吧！您都好几天不日不夜地照顾福晋了，身子吃不消的！”

　　　　十三的声音传入耳中，有些沙哑和虚弱：“不用了，我守着她！”

　　　　“十三……”我蚊虫似的声音唤了一声。

　　　　“袖儿！”十三温暖地大手抚上面颊，他惊喜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渴……”我挣扎着坐起来，却被十三搂入怀中。

　　　　“袖儿……”他声音哽咽，身子在颤抖。

　　　　“十三，他们带走了和惠！”我沙哑着干涸的嗓子，哭着拽着他的衣袖。

　　　　十三身子一僵，同样沙哑着声音：“我知道，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我一定……”十三握紧了拳头。

　　　　原来他不知道！

　　　　我的病情好好坏坏，听说我曾一度病重，那些日子里，十三没日没夜、顾不得上朝地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不让任何人插手，而我的病也一直拖到了年底才终于有了起色。

　　　　凛冽的狂风吹过脸颊，刺骨的有些恕Ｉ疃木吧赖娜萌肆袅挡灰眩胰滩蛔∽ぷ阏驹诿肥鞯紫隆？菔骶谷豢恕Ｎ也唤酒鹄础Ｔ彩窃诿肥飨碌谝淮渭绞液退堑纳患际谴用吩澳谴慰嫉摹Ｋ晕乙苍诟锝嗣吩埃暗拿肥鞫际俏仪资种种驳模墒侵挥姓庖恢辏恢本透煽葑牛豢险婪牛颐嵌家晕懒耍墒撬匀换钭拧Ｉ缜康幕盍讼氯ァ＝衲昊孤ν返拿坊ㄆ悖饷赐缜康纳遣皇窃谥敢盼颐鞘裁茨兀�

　　　　“病才好就吹风！”责备的声音传来，身上顿时多了一件氅子。

　　　　我回头一笑，就被笼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十三一脸责备地说：“快回屋子去！”

　　　　“梅花开了。”我嫣然一笑。

　　　　“嗯，很美。”他折下一支，插入我的鬓发之间。

　　　　“怎么不是说茗静今儿回来吗？怎地没见人呢？”我轻笑。茗静是瓜尔佳氏的女儿，我在此之前很少见过她。因为她身体不好，以前一直都住在院里极少出来，后来病重了，瓜尔佳氏去了庙里求签，却遇到一位大师，说是茗静命格与十三阿哥府犯冲，至少要在庙里吃斋念佛住上五六年，方可补救。瓜尔佳氏为了茗静的安危，自然是恋恋不舍地把女儿送到了庙里，如今瓜尔佳氏病重了，茗静才被十三招了回来。

　　　　“嗯，大概晚些时日能到吧！”

　　　　“你不去看看她吗？”我嗫嚅了半天，抿嘴问到：“她病的很重，应该很想见你一面的。”

　　　　十三眉梢一挑：“你愿意？”

　　　　“不愿意。”我很直接，耸耸肩，我从不掩饰我对瓜尔佳氏的不喜欢，但是我没有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再争什么，更何况我并不需要去争。“虽然我不愿意去，不过她好歹也是你的侧福晋，弘昌和茗静的额娘，你应该去的。”

　　　　十三摸摸我的头，笑着说：“等茗静回来了一起去吧！现在弘昌和她母子之间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十三从小夕手上接过碗，舀了一勺，喂到我嘴边：“才熬好的莲子羹，喝了暖暖。”

　　　　“祥……”我迟疑了一会儿，望着他：“你这几天去过雍王府吗？”

　　　　十三叹口气：“和惠最近已经习惯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摇摇头：“知道她好就够了，我不想再徒增我们所有人的烦恼。”和惠，我心中永远的痛楚，可是又能如何！？相见不如不见。

　　　　“给阿玛、大额娘请安。”茗静回来了。我几乎都不敢相认。当年那个病弱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亭亭玉立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且不说她的容貌如何美丽，一股子气质便是沾染了山上的仙气似的超尘脱俗。

　　　　“茗静，你去看看你额娘吧！”我和十三带着她到了西院，弘昌刚刚从屋里走出来。

　　　　弘昌看见茗静一怔，反倒是茗静落落大方地叫了一声：“昌弟。”

　　　　“大姐？！”弘昌这才反应过来。

　　　　我微微一笑：“你们姐弟难得相见，弘昌，你额娘怎么样了？”

　　　　“额娘……”弘昌叹口气，眼圈微微一红。

　　　　“佛家云：生、老、病、死、爱憎会、恨离别、求不得、五蕴盛，实乃人生八苦，凡尘之人莫能超脱，昌弟，你也不要执著了。”茗静淡淡叹口气，神情淡然。

　　　　弘昌一怔，随即默然。茗静不再是我们记忆中当年那个小女孩了，性子亦是冷淡至极。

　　　　“昌儿，带你姐姐去看看你额娘吧！”

　　　　弘昌冲我点点头，侧身道：“大姐，额娘念叨你好几天了。”

　　　　“你不一起进去看看？”我斜觑了十三一眼。

　　　　他浅浅一笑，点点我的鼻子：“醋坛子。等她们母女聊完吧！她会让咱们进去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茗静淡淡地走出来：“阿玛，大额娘，额娘她想要见你们。”

　　　　十三牵着我走了进去，我有些尴尬地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紧紧地握紧。我无奈地摇摇头，一起走了进去。

　　　　“恕妾身……咳咳，无法给爷和……福晋请安。”瓜尔佳氏冷冷盯着我们俩交握的双手，我的心咯噔一下。那个眼神，让我莫名的心惊，神色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那么多年之前，抚云怨毒的眼神和濒死前的冷笑。

　　　　十三似乎察觉到我的惊慌失措，他握紧我的手。

　　　　“爷，妾身入府最早，更是最先有了昌儿和静儿，这么多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福晋不在的时候担起整个家，做了这一切，就是想要博得爷的一顾。”瓜尔佳氏凄凄然：“可是爷却从来不曾回顾过我。起初有了静儿还有了几日的好日子，可是自打爷迷上了萧袖蕊，我和静儿就彻底被遗弃了！即使我后来有了昌儿，你也不曾为我们回头！”

　　　　瓜尔佳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大口的喘气，神色怨毒：“我曾以为她死了，你可以死心了，可是这么多年了，从萧袖蕊到抚云，为什么你从来不会看到我呢？！我究竟输在哪里？我不甘心！甚至连我的儿子也倒戈向着外人！”

　　　　我沉默，握紧了拳头，心里虽然憋闷，可是想到一屋子里面还有她的孩子，有些话我只能咽了。

　　　　“晨云，我是对不起你，可是与我无法同时爱上两个人，我以为你应该明白的，可是没想到……”十三摇摇头。

　　　　瓜尔佳氏冷笑：“无法同时爱上两个人？十三阿哥，十三爷，您当自己是情圣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不是移情别恋了！”

　　　　“额娘！”弘昌急切地止住了瓜尔佳氏的话，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我摇摇头，何苦呢！？

　　　　“额娘心中怨念太重了。”茗静忽然冒出来一句，她漠然看着瓜尔佳氏：“无爱无恨无嗔无痴才能无所怨念。”

　　　　“说得轻巧！”瓜尔佳晨云啐了一口，惨白的脸上愤怼不减：“静儿，额娘这些年吃了多少苦！怎么能放得下！？

　　　　“晨云，是我对不起你。”十三将我搂入怀中：“有什么你都冲着我来。”

　　　　“够了。”我揉揉额头，扫视一圈：“你们都先出去，我想要单独和晨云聊聊。”

　　　　十三蹙眉，点点头，带着其他人都先行出去了。

　　　　“你想要说什么？祈求我的原谅？做梦！我不会原谅你的！”瓜尔佳晨云冷冷地愤恨地盯着我。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首先，我并不认为我欠你什么。”

　　　　晨云一怔，死死的盯着我。

　　　　“我从不认为我亏欠你瓜尔佳晨云什么！”我重复了一遍，又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这么多年我隐忍你、容忍你，都只是为了十三阿哥府的名誉，只是看在你入府早，又是昌儿和茗静的额娘。可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瓜尔佳晨云眼中闪过一抹惊疑，脸色更加惨白：“福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看样子你是要我一一的数落出来，你自个儿才死心。”她是病人，我本不想刺激她，可是有句话说的‘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不亏欠她什么，说话自然该理直气壮。“或许我曾经心狠手辣，可是自从我怀了暾儿回来之后，有哪点薄待了你们的！？你入府最早，更是大阿哥和大格格的额娘，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比照着我的份儿来的！？可是你自个儿心里明白你做了些什么！麝香之事为了保全掩面，胤祥才把事情大事化小了，可是你当我真什么都不知道吗？暾儿现在身子孱弱，你不觉得自己良心有愧吗！？还有，府里用度紧，可是我查账簿的时候却发现了好几项空缺，这些东西不是平白失踪了的吧！”

　　　　瓜尔佳晨云身子一颤，眼神也没有了方才的怨毒犀利，反倒是不敢面对我了。她猛烈地咳嗽着，我轻叹一声：“我知道爷对我的独宠是对你们不公。我不是一个大肚的人，不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我回府这些年，十三从不进你们屋子，你们自然是怨我，所以我时常对你们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知道你们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都只当不知道。我今天这么说，只是不希望你把我的纵容当成我愚昧无知，今日说明白了也好。十三爷我是不会让给别人的，我可以给你府里最好的用度，可以把昌儿茗静视如己出，但是我不希望府里再出什么乱子惹爷烦心了！这是我的底线，希望你不会有机会触及这个底线！”

第二卷：梦里云归何处寻　第一零七章　茗静

　　　　瓜尔佳晨云剧烈地咳嗽起来，竟是吐了一滩黑血。

　　　　我蹙眉，看样子话有些说重了。我长出一口气，大喊了一声：“大夫，快进来。”

　　　　“昌儿茗静，你们先陪着你们额娘，我先送你们大额娘回去。”十三心疼地看着我满脸疲惫，轻轻捋捋我垂下的额发：“先回屋休息吧！”

　　　　康熙五十七年就在这银装素裹中到来，时光仿佛在成倍的流逝。

　　　　春寒料峭，十三陪着我在残梅稀疏的梅树下，我抚琴他舞剑，琴瑟和鸣，这样才能让我们暂时的忘却一切的烦恼，我笑着看着那个越发成熟的身影，不自觉地微笑。三十来岁的人了，反而比年轻的时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