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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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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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遵照习俗,也同样问询了几句,而后打探道:
  “恕我冒昧一句:此处是谁家的帐篷,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帐篷,离通向涅萨⑧城的商道只有一昼夜的路程。我是大漠中的一个普通游牧民。人们都叫我科尔库德…却班⑨。”
  帐篷外狺狺不已的牧羊犬突然狂吠起来。喊叫声、抽泣声、号哭声继之而起。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最后平静下来。传来一声吆喝:
  “帐篷里有人吗?科尔库德…却班,你回话呀!”
  

3  草原骑士
老人起身走出帐篷。帐篷外隐隐约约传来对话声。
  “他怎么跑到这儿来啦?”只听得骑马而来的人用沙哑的嗓音低声问道,“莫非想找死不成?”
  “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客人。”
  “哼,我倒要让他们瞧瞧,安拉①给他们安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
  “你千万别动他们——你这五个虏囚又是从哪儿弄到的?”
  “这是五个有经验的匠人,他们有的是铜匠,有的是火器匠。他们跟一个商队一块儿行路。我正想给这个商队‘刮胡子’,谁料想晒依陀内②不知从哪儿派来二百骑士帮一个耀武扬威的伯克围猎黄羊,害得我只好把骆驼丢开手,连拉骆驼的人也乘机跑散了,最后抓住的只有这五个匠人。眼下我想把他们弄到马鲁③,卖个好价钱。”
  “愿安拉保佑你!”
  然后,主人陪来人一起走进帐篷。
  这位新来的客人年纪不大,个头很高,方肩细腰;侧面挂着一个用上等山羊皮制成的剑鞘,剑鞘中插一把长长的利剑; 穿一双骆驼皮鞣制而成的黄色细高跟皮靴; 戴一顶高高的绵羊皮帽子;穿一件式样特殊的黑色农民上衣——这身打扮说明,他是一个突厥蛮人。他脸色黝黑,颧骨高耸,神色坚毅,更可以证明他是个地道的突厥蛮人。
  “到篝火旁来坐吧!”主人邀请道。
  但是来客并没有到毡子上落座,而是依旧站在帐篷门口。他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像一只夜猫子。
  “你是谁呀?”扎阑丁问了一句,连眼皮儿也没有撩。
  “一个草原上的人……”
  “是游牧民还是干别的营生的?”
  “我是给驼队商人‘刮胡子’的……”
  这样的回话方式,照草原上相传的风俗来说是粗鲁无礼的。草原上的人们在篝火旁遇到生人,哪怕对方衣着褴褛,也都平等相待,互相殷勤致问:身体安好吧,畜群兴旺吧,旅途平顺吧。这个突厥蛮人看样子是在找碴呢。
  扎阑丁瞟了他一眼,又垂下眼来,只有嘴角隐约抽动了一下。一位尊贵的汗难道还值得和这么一个出入沙漠的普通游牧民发生口角吗?
  “主人说,你在打听去玉龙杰赤的路。我可以送你一程,”突厥蛮人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扎阑丁本人虽然孔武有力,可他的坐骑却疲累不堪。呆在这里,他可以平安无事,可以受到做客习俗的保护。一旦上路,这个突厥蛮人就会像不久前他追击黄羊那样去追击他。想到这里,汗便回答道:
  “此刻我还不打算去玉龙杰赤。”
  “那么这个哼哼呀呀的即将告别悲惨人世者,又是什么人呢?”
  “是个被强盗刺伤的人,”托钵僧说,“这很可能是亡命徒哈拉…孔恰尔干的好事。据说,那只沙漠中的老虎对谁也不肯饶恕。”
  “照你这么说,别人就不会抢夺哈拉…孔恰尔的财产了?”
  托钵僧回答说:
  “我是一颗被漂泊之风在草原上驱赶着的空果壳,你的问题我怎么能答得上呢?”
  “哈拉…孔恰尔住在饮水缺乏、人迹罕至的盐土地带。他像潜游在沙漠中的蜥蜴或者滑行在苇草中的蟒蛇而让人无法捉摸。谁也捕捉不到他的行踪,他却可以随处出没。”
  “谁杀人越货,谁没有好下场: 他的脑袋必将高高地插在玉龙杰赤城墙上的木桩尖上,”扎阑丁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翻动插着黄羊肉块的铁条。
  “哈拉…孔恰尔是追踪恶棍的黑影,”突厥蛮人接着说道。
  “哈拉…孔恰尔是复仇的匕首,愤怒的长矛,雪耻的利剑。现在,哈拉…孔恰尔只有只身一人,既没有儿子,也没有兄弟。将来有一天他一旦身亡,他帐篷所在地也会变成一片空地。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不是好事,”扎阑丁说。
  “从前,哈拉…孔恰尔既有白发苍苍的老父,又有勇敢的兄弟,还有温柔的姐妹。后来摩诃末沙需要一百匹马,就率领钦察士兵来到我们的游牧地。他吆走的不是一百匹马,而是三百匹最好的牡马。他抢走了女人们的银饰品,说这是因为一些游牧民在一处地方抢劫过一个傲慢的钦察汗而对他们所进行的惩罚。沙的后宫已经有了三百后妃,他还和钦察士兵抢走了我们一百个骑士都看中了的漂亮姑娘阙…札玛尔,强行充入后宫,称她为第三百零一个妃子。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也不是好事,”扎阑丁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不过,一百个骑士眼睁睁地让人家把一个漂亮姑娘带出游牧地而没有抢下来,也不是好事吧。”
  “当时我们的骑士恰好不在游牧地。钦察人狡猾得很,他们看中时机才闯入了我们的地盘。”
  “你听我说几句吧,骑士,”扎阑丁说,“你说你有过父亲和兄弟姐妹,是吧?他们现在怎么都不在了?”
  “我白发苍苍的老父被沙的刽子手抓去,拉到玉龙杰赤广场上被凌迟处死,碎尸万段了。我的兄弟流亡外地,各自东西了。我的姐妹被钦察骑兵抢走了。你说这遭难是好事吗?”
  “这也不是好事,”扎阑丁说。
  “现在,蓝天之下我该何去何从?我究竟该如何行事?”
  扎阑丁不禁勃然说道:
  “如果你手中闪闪发亮的利剑是为了保卫自己的部落而使用的话,如果你除了在商道上玩点花招还想建立功勋并成为我们绿色旗帜的旗手的话,那么就到玉龙杰赤找我去吧。我会告诉你如何扬名天下的方法。”
  “你听我说吧,骑士伯克,”突厥蛮人使劲用袖头擦着嘴,说道,“我倘若当真到了玉龙杰赤,沙手下的那批暗探——‘扎苏斯’就会像豺狼一样盯我的梢——不过我不会屈服,我宁肯拼搏而死——你说有这个必要吗?”
  “这种情况不会出现,”扎阑丁说,“你走到玉龙杰赤西门口,就会看到一座长着高大白杨树的花园。你对守门人这样说:‘这是新宫和蒂拉里亚雷花园吗?请领我去见主人!’同时,你拿出这张纸条给他看。”
  扎阑丁从蕃红花色的缠头缝褶里抽出一张纸,从大拇指上脱下金戒指来,用一根燃烧着的树枝熏了熏金戒指上的花纹,又用口水将纸张的一角弄湿,再将戒指摁上去。于是,纸上便留下了一行用花体字刻成的黑色印文。他将纸卷成圆筒,对折起来,再在膝盖上捋了一捋,把它递给突厥蛮人。突厥蛮人接过字条,依次在额头和嘴唇上碰了一碰,然后放进拴在腰带上盛火绒的铜盒子里。
  “骑士伯克,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一定会找你的。萨里亚姆!”突厥蛮人说完,便转身消失在帐篷门帘外。
  主人默默地跟着走出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帐篷前生了一堆篝火,篝火上支着一口黄铜大锅,锅里翻滚着开水。篝火旁堆雪融化了的地上坐着五个被虏获的人,他们神形疲惫,衣衫褴褛,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脖子里套着绳索,绳头结在套马索上。虏囚旁边站着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马颈上戴着一个银制项圈,马缰绾在马鞍上。连着虏囚的套马索也绾在马鞍上。
  突厥蛮人翻身上马。
  “走吧,你们这些异教徒畜牲!你们敢不走动,我立刻砍掉你们的脑袋,让你们横尸大道。”
  五个虏囚站起身来,一个跟着一个向前蹒跚走去。突厥蛮人挥了一下鞭子,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沙丘后面。主人返身回了帐篷。
  “尊贵的客人,远处出现了大约二百来个骑士,正朝我们这里来了。”
  “我知道了,这是花拉子模沙的骑士在寻找我呢。请你告诉我,刚才跟我谈话的那个人是谁?”
  “他呀,”主人压低嗓门,似乎担心那个突蛮厥人会突然再度露面,“就是那个卡拉库姆之虎,商道上的恶煞,大名鼎鼎的强盗哈拉-孔恰尔。愿安拉惩罚他吧!”
  

4  断事公道的哈吉姆
哈吉·拉希姆离开游牧民驻地,沿着沙漠中的蜿蜒小道,向北方的忽毡河①下游绿洲走去。这块绿洲上布满了城市农村,是花拉子模国一个人烟稠密之地。走在前面的是步履蹒跚的驴子,跟在后面的是款款而行的骆驼。骆驼背上载着那个受伤的商人,他一直还处于昏迷状态。托钵僧一边唱着阿拉伯歌谣和波斯歌谣,一边向前方了望,期待着花拉子模那清真教堂圆形屋顶的出现。他在路上整整走了两天。
  第三天,沙丘间的小道变成了大路。托钵僧登上了一个布满石块的高地。鲜花盛开、令人悦目的大平原展现在眼前。到处是果木园、灌木林和一方方水田。绿树掩映中,平顶小房子、青烟缭绕的黑色帐篷以及富有的钦察汗那四角筑有塔楼婉若要塞式的庄园随处可见。有几处地方,尖细如长矛般的高塔直冲云霄,高塔下用五颜六色的瓷砖砌成的清真寺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辉。一方方水田像一面面巨大的镜子闪着亮光。水田中,衣裳褴褛、脚系铁链的人们来往忙碌着。
  托钵僧在高地上驻足不前。
  “这就是那方曾经是天堂般的大地呀,”他自言自语道,“可现在它却充满了痛苦和眼泪。十五年前,我正是从这里像一名罪犯一样仓皇出逃的。现在,经过风吹日晒,我皮肤黝黑,谁还会认出我就是那个当年受到大伊玛目②诅咒的青年呢?快点走,别吉尔,傍晚我们好赶到都城中之都城、全世界最富饶的城市玉龙杰赤城门口过夜。玉龙杰赤是花拉子模沙摩诃末居住的地方,他是穆斯林世界最强大同时也是最凶狠的统治者……”
  托钵僧又上路了。一路上他越来越多地碰上套着长犄角犍牛的双轮大车,徒步行人,骑着披挂华丽的高头骏马的盛装骑士,骑着瘦骨嶙峋的毛驴儿的黑色皮肤村民。到处是牛吼声,羊叫声和赶牲畜人的吆喝声。
  托钵僧刚走进第一个村庄,就被手执白色长棍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你是干什么的?是个不贪财的托钵僧?那为什么还牵着一匹骆驼?我们去见哈吉姆③吧,他肯定会判你死的。”
  托钵僧被带进一处四周环绕着高大土墙的院子中。院子正面有一处晒台,晒台上铺着宽宽的地毯,地毯上坐着一位干瘪老头子,盘着双腿,挺着腰杆,穿着花条袍子。他头上戴着一顶庞大的白色缠头,脸上蓄着一把梳理整齐的花白胡须,目光严厉有神,动作慢条斯理,——这一切都使得那些参见他的人不禁浑身颤抖,屈膝下脆。他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录事,手握芦杆笔④,随时准备记下他的断词。
  “你是什么人?”哈吉姆开口问道。
  “我是我可敬母亲的不孝之子,名叫哈吉·拉希姆·巴格达迪,巴格达诸位神圣舍赫⑤的弟子。我来往于无尽的大道上,追寻那些已经弃世的教义宣扬者们的踪迹。”
  哈吉姆不肯轻信地皱起眉头,两眼直盯着托钵僧。
  “驼背上驮的这个受了伤的人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不戴缠头?是个笃信教义的穆斯林,还是个异教徒?我听说,你打伤了他,抢了他的全部财物,而且已经变卖一空,这是真的吗?”
  托钵僧仰面朝天,举起双手。
  “万事皆知的苍天啊,现在只剩你是我唯一的辩护者了!生来就为拨弄是非的谗言者实在令我惊异万端!他根本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和万般忧虑!”
  哈吉姆意味深长地伸出食指,小声问道:
  “这个受伤人的经历如何,你老实讲来。”
  于是托钵僧将他是如何碰到被抢劫的驼队,又是如何尽力搭救这个受伤人的经过全盘托出。
  哈吉姆用手捋了捋花白胡须,开口说道:
  “这么说来,这个受伤者是位上可通天的大人物了?让我来亲自见识见识。”他趿上鞋子,走下晒台,来到骆驼旁边。村民们围着他,挤来挤去,大声讨论着:
  “我们认识这个受了伤的人。他是玉龙杰赤的大富商马合木-牙老瓦赤。瞧,这只骆驼身上还烫着他的印记呢。马合木-牙老瓦赤的驼队有二三百只骆驼,常去大不里士⑥、不里阿耳⑦一带,有时还去圣城巴格达哩。”
  哈吉姆听了村民们的议论,沉默了片刻,咬咬嘴唇,便郑重其事地宣布了断案结果,录事立即将这一结果记录在案:
  “鉴于知晓内情并值得信任的人们提供情况称,这位受伤人乃是玉龙杰赤巨贾马合木-牙老瓦赤,我宣判结果如下:对受伤者,须小心谨慎地从驼背上扶下来,抬进我的卧室,请来医生,好生用草药予以治疗; 对托钵僧,因照料受伤的正教徒,做尽好事,故准予放行,此外还应由得到拯救的商人进行酬谢。至于这只骆驼,不应判给托钵僧,暂时留到我家,待其主人伤好之后再行理论。最后,原属托钵僧所有的黑驴子一头须留在我处,以支付判决费和盖印费。”
  “记录下来了吗?”哈吉姆向录事问道。
  录事小声回答说:
  “一切就绪,我的主人。”
  哈吉姆又补充了一句:
  “有学识的托钵僧,你可以从我微薄的公事费用中领到一第尔赫姆⑧的铜币一枚。”
  哈吉·拉希姆接过铜币,依次在额头和嘴唇上碰了一碰,最后攥在手心里,说道:
  “啊,哈吉姆,你的智慧是伟大的,你的判决是英明的。你不但使我摆脱了受伤人和那只骆驼带来的种种麻烦,而且使我免去了对我那头毛驴的种种操心。毛驴虽然可以供我骑用,可我总还得给它喂些草料呢。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落魄之人,就像从慷慨的施舍者手中随意滑落到盲乞者木碗中的一枚无足轻重的铜币一样。而你呢,慷慨之心却如此纯洁,就像你那胡须的色泽一样。既然如此,这枚一第尔赫姆的铜币理应变成一枚一第纳尔⑨的金币。”
  说完,哈吉·拉希姆张开手心。他手里果然出现了一枚一第纳尔的金币。
  “我要诚心诚意地告诉你,可敬的长官,你脚下的这方土地将永远不会歉收。”
  哈吉·拉希姆再一次将金币攥在手心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方长官和围观的村民们一会儿互相瞅瞅,一会儿朝托钵僧攥紧的拳头瞧瞧,惊讶得简直目瞪口呆了。
  “我给他的是一枚一第尔赫姆的黑铜币,这我记得一清二楚。可是你们大家刚才都看到了,他手里竟变出一枚一第纳尔金币,”地方长官说道。他话音刚落,便一反温而雅之的长者常态,猛然扑向托钵僧,抓住他的拳头使劲往开掰着。
  “把金币还给我!你得用这枚金币偿还我判案的费用!”
  哈吉·拉希姆张开手心,地方长官一把抢过钱币,一看,金币又变成了铜币。哈吉姆气哼哼地呸了一口,装模作样地走回晒台。
  哈吉·拉希姆走到毛驴跟前,取下干粮口袋,搭在肩上,头也不回地朝玉龙杰赤城走去。他一面走,一边大声吆喝起托钵僧的呼唤语:
  “牙—古—呜!牙—哈克!里亚·伊里亚希·伊里亚—古—呜!”⑨
  

5 难以忘怀的小院门
玉龙杰赤的一条僻静空旷的小巷里。哈吉·拉希姆半倚半靠在一堵高高的土院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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