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隽在娱乐圈混了十几年,再刻薄的话他也听过,根本没当回事,但舒父这样说小小,他恼了,笑容隐下,看了下表,淡淡说:“我很忙,有什么话请直接说,不要耽误我们两人的时间。”
“看你还算爽快,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舒父取出准备好的支票,扔在裴隽面前的茶几上,“这个给你,拿去请保母,不要再招惹我儿子,否则我会让你在娱乐界混不下去。”
裴隽欠身拿起支票,眼神扫过上面的一百万金额,他眉头挑起,说:“谢谢您的慷慨。”
男人没理会他话语中的讥讽,起身离开,小小怕被发现,急忙缩了起来,见iPad2成功录音完毕,他抱起来偷偷跑回了房间,询问了舒清柳连接方法,然后照他讲的,用连线把录好的档案转进电脑里,给舒清柳传了过去。
十分钟后,舒清柳问:『爸爸呢?』
“不知道耶。”小小又跑去楼梯口探头看了看,跑回来报告:“好像去厨房了,我猜爸爸可能在切洋葱。”
裴隽是不会哭的,那个男人即使被欺负,也只会笑着反击回去,绝对不会选择哭泣,但这不代表他不生气,连自己听了父亲的那些话都很恼火,更何况是裴隽,以他的毒舌,居然从头到尾都没反驳一句,真是难为他了。
舒清柳关掉了MSN通话,下了电车后给裴隽打电话,裴隽口气平淡,让他顺路买菜回来,他买好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
晚饭很丰盛,舒清柳本来想问一下今天的情况,不过餐桌上气氛很好,裴隽心情看似不错,说了许多拍戏的趣事,却丝毫不提舒父,舒清柳也就没提,免得破坏了这份温馨。
过了两天,元旦到了,恰逢周末,舒清柳接到母亲让他回家过节的电话,舒家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逢年过节,不管大家有多忙,都会在一起过,不过元旦舒清柳跟裴隽订好了计画,所以之前他回绝了,没想到母亲会再联络他,他考虑一下,跟裴隽提起这件事。
“周末聚一下也不错啊,”裴隽靠在沙发上看剧本,随口说:“我们要准备见面礼比较好吧?”
没想到裴隽有同去的想法,舒清柳微微一愣,感觉到他的踌躇,裴隽抬起头,在他清澄眼眸的注视下,舒清柳愈发窘迫,临时改变计画是他不对,斟酌说:“抱歉,我本来不想去的,不过我母亲催了几次,无法拒绝,我打算吃完饭就回来,所以你就不用一起去了。”
他以为裴隽会不高兴,不过裴隽听完后,眼神又落到手里的剧本上,很平淡地说:“也好,下午我有个临时插进来的广告,可能会忙一阵子,晚饭我跟小小一起吃好了。”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舒清柳拍拍裴隽的肩膀,说:“明天陪你跟小小去看烟花。”
“难得聚一次,不用着急的。”
裴隽抬起头,凤眸在笑中微微眯起,万种风情随浅笑漾开,舒清柳却觉得全身一冷,直觉告诉他,裴隽的微笑并非他表现得那么美好。
当晚,舒清柳回到家,大家都到齐了,等他落座后,舒父宣布开饭,问他,“这么晚,今天有任务吗?”
“接下来会有。”
“欸,过节还出任务,你们军人真辛苦。”三弟舒清风在旁边笑嘻嘻说:“二哥,有没有兴趣来我的事务所做事啊?我付的薪水很高的。”
舒清柳低头吃饭,无视了这个无聊的玩笑。
就餐后餐桌上就静了下来,舒家的聚餐跟以往一样,沉默加拘束,除了舒清风偶尔开开玩笑,舒母给大家布菜外,只有舒父一人说话,三句话不离官场,偶尔问起舒清扬,舒清扬才答一句,饭吃到一半,舒清柳才发现,今天大哥很沉默,有些神不守舍,几次都忽视了父亲的询问。
饭局很快接近尾声,舒清柳看看时间,正准备提出话题,佣人匆匆进来,跟舒父说有客人来访,问要不要请他们进来。
节日里,这么晚来拜访有些奇怪,舒母问:“是谁?”
“是裴先生,他说是二少爷的……”女佣说话时眼神飞快扫过舒清柳,“情人。”
砰!
舒父的酒杯狠狠砸在餐桌上,来发泄他此刻的不悦,沉着脸,问:“他来干什么?”
“裴先生没有说,不过他超温和的,一点没有大明星的架子。”女佣最近正在追裴隽主演的家庭伦理剧,对他爱得要死,忘了看主人脸色,很兴奋地发表感想:“他本人比电视里还要帅,他儿子也好可爱……”
一个人来不说,还把儿子也带来,舒父脸色更难看,正要发脾气,舒母拦住他,说:“请他们进来。”
女佣飞快跑出去,把裴隽父子请了进来,裴隽是从片场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拍广告时用到的风衣,小小跟在他身旁,衣服是广告商赠送的小羽绒服,踩着小中筒靴,头上还戴了个装饰性用的猫耳耳套,脖上束着配套的羊绒围巾,很可爱的打扮,当然,要忽略他此刻正很费力的抱着一大盒糕点,走得跌跌撞撞的滑稽模样。
偌大的客厅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变得异常寂静,舒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隽身上,裴隽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注视,多大的压迫气场在他看来,都可以应付得游刃有余,笑吟吟地径自走到餐桌前方,朗声说:“对不起,刚才我拍完戏,回家路上正好经过这里,就说来拜访一下吧,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小小很配合地努力举起手里的大盒糕点,大声说:“一点小意思,是我跟爸爸一起选的,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老气横秋的口吻透过稚嫩嗓音说出来,既滑稽又可爱,舒清风忍不住噗哧笑了,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餐桌上唯一没笑的只有舒父,他不知道裴隽来访的用意,沉着脸想拒绝,女佣在旁边看到小小举得吃力,早看不过眼,帮忙接到了手里,很善意的小举动,却算间接收下了他们的见面礼。
跟舒父的阴沉气场相比,舒母表现得很和善,请裴隽落座,又让佣人上茶,裴隽没坐,眼神扫过餐桌两边的人,最后落在舒清柳身上,看到舒清柳一身笔挺军装,他眼睛亮了亮,闪过某种愉悦的光彩,向舒母道了谢后,微笑说:“不用麻烦了,我不是来喝茶的,有两件事我要跟伯父说,说完就走。”
裴隽解开风衣扣子,小小在旁边仰起头,想伸手帮他接过来,但个子太小,踮起脚也不够高,舒清柳看到,起身走过去,帮裴隽把脱下的风衣收起,这是他每天都做的课题,早就习惯了,再平常不过的小动作,却气坏了坐在对面的舒父,巴掌重重拍到桌上,喝道:“你堂堂上校军衔,做伺候人这种事,不觉得难堪吗?”
舒清柳没说话,父亲一向是这个脾气,他早习惯了,裴隽却剑眉微挑,心想如果这位署长大人知道他儿子在床上也是这样伺候自己的话,不知会不会爆血管?
当然他来的目的不是想气死舒父,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支票,放在餐桌上,轻轻往前一推,说:“这是您之前拿给我的,我想您可能手头比较拮据,所以还是归还比较好,另外一张是我孝敬您的,钱不是很多,不过还是希望您能接受。”
舒清河坐得最近,立刻把支票拿过去,舒清风也很好奇地凑上前,看到上面的数字,再看看裴隽那张足足多了五倍的金额,他噗哧笑出声。
“爸,你不会是学八点档里演的那样,跑去给人家钱吧?这点钱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是这样没错。”裴隽微笑说:“我想舒老先生很不希望我跟他儿子在一起,所以专程登门去教育我,我本来很期待聆听到高论,可惜很失望,平心而论,我演的剧集里,哪部片里的狗血程度都比您说得强好多倍,如果当时是在拍戏,我会把剧本扔回去,让编剧打回重练。”
舒父气得脸都绿了,巴掌再次拍上桌,吼道:“你不就是一个小明星吗?你这种人演艺圈里一抓一大把,你嚣张什么!?”
“才不是咧,原来你都不看新闻的,我爸爸是影帝耶,他刚拿了大奖回来!”
小小抢着反驳完,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他有点怕,伸手拽拽裴隽的衣襟,小声说:“不过,他说得也没错,爸爸你不要这样嚣张啦,我们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果把他们惹火了,被灌水泥沉海怎么办?你都风光过了,我还很小耶。”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他们是警察,不会了。”
“才不是呢,你没听说吗?警匪一家亲,他们肯定跟黑社会有勾搭的。”
裴隽看看笔直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笑吟吟说:“干爹会保护我们,你怕什么?”
“是吗干爹?你会保护我们的厚?”
小小探头去看舒清柳,舒清柳目光射来,他立刻怕了,乖乖缩进父亲怀里。
“裴先生,你儿子很可爱。”舒母在对面听着他们父子一来一往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说:“真是抱歉,我家先生不太会跟别人沟通,我想他的出发点不是这样的,如果对你造成困扰,还请见谅。”
“不,我想我做得也有失分寸,于情于理,我跟舒清柳的事情,都该早跟你们坦白才是,所以舒老先生的心情我能体谅。”
见舒父沉着脸说不出话来,裴隽气出了大半,舒母很有礼,所以他也见好就收,微笑说:“这次来拜访,除了还钱外,还有一点我想说清楚,我来并不是请求你们认可的,而是声明,我跟舒清柳是情人关系。”
“妄想!”
一家人居然没有人反驳,听任裴隽站在他们面前,帝王般的侃侃而谈,这种不可一世的行为在舒父看来,无异于是对他尊严的挑衅,冷笑:“我不会同意的!”
裴隽轻声一笑,目的已经达到了,老爷子想发脾气就让他发好了,反正这个人的意见无关紧要。
“对不起,这么唐突的造访,打扰了你们就餐,希望不要见怪。”
裴隽向大家点头道了晚安,转身离开,小小被他拉走了,见舒清柳没有跟上来,他急得转头叫:“干爹,干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舒清柳给小小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走,等裴隽父子离开后,他对舒父说:“爸,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你明白个屁!”舒父拍桌子冲他吼道:“你官做大了,连父母的意见都不放在眼里了,如果当初你不胡乱辞职,认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现在就不会闹成这样,这种事你觉得传出去很光彩吗?你不要脸,我还要!”
果然是无法沟通,舒清柳不想再说了,反正该说的刚才裴隽都说了,无须他再多言,转身就走,舒父叫他,被他无视了,直到他走到门口,舒父没话说了,只好喝道:“你今晚如果敢跟他去,以后就不要踏进这个家门,别再叫我爸!”
舒清柳停下脚步,回过头,面对震怒的父亲,他显得很冷静,说:“既然在你心中,儿子只值一百万,那么,我想我离开,对你的仕途更有利。”
舒父被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沉默缄言的儿子也有他锋利的一面,他平时不说,只是不想说。
看着舒清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舒父一肚子火没处发,只好转向在座的其他孩子,见一个个都置身事外的模样,他气得大骂:“你们都哑巴了?当初小弟的时候你们都持反对意见,怎么今天没人说话?你们平时不都很厉害吗?怎么被个小明星就震住了?”
没人理舒父,舒清柳的事情跟当初舒清河不一样,舒清柳的年龄资历,还有他的个性都决定了他不会听别人的意见,谁会去多嘴自讨没趣?再说,很明显,舒父在小题大做,明明就是被驳了面子,借题发挥。
没拉到赞同票,舒父自己也有些泄气,于是又吼:“你们都给我听着,今后谁要再敢带男人回来,我打断他的腿!”
“不会的爸爸,我只对尸体感兴趣。”身为法医的小女儿舒清滟举手说。
“我对男人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喜欢女人。”大女儿很冷静地把话接过来,说:“所以父亲,我应该不会做你不开心的事。”
“反了反了,你们是商量好了一起来对付我的是不是?我说的是那几个不成材的儿子,你们凑什么热闹!”舒父气得脸色发青,眼神落在最远处的舒清河身上,迁怒道:“都是你,没有你带头,你二哥这么老实的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炮火轰到自己头上了,舒清河眨眨眼,见坐在身旁的情人脸色变了,他急忙按住邵燕黎的手,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爸爸。”
舒母最疼么子,见他被吼,看不过眼,说:“你就事论事,发清河脾气算什么?”
“我是他父亲,骂儿子有什么问题?都是你惯的,搞成现在这样!”
舒父气呼呼骂了一通,见舒清风还在笑嘻嘻地夹菜吃,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正要吼他,舒清风早有觉察,立刻站起来,捂着肚子说:“肚子痛跑厕所,老爸你有什么话先存着,等我回来慢慢让你骂。”
“我每次骂你你都跑厕所……”
舒父的话说到一半,舒清风已经跑得不见影了,他很无奈,儿女都长大了,一个个翅膀硬了,根本无视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存在,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大儿子,突然发觉他有点不对劲,今晚舒清扬的话很少,一直都在喝酒,明明他平时不那么嗜酒的。
“还有你。”
对于踩着自己的脚步一路坐到警正位子上的大儿子,舒父一向是最期待的,也最纵容,跟舒清扬说话时,声调明显缓下来,说:“工作有不顺心就休息一下,别硬撑。”
“我没事。”
“没事最好,记得少跟那个黑道分子来往,什么警匪一家亲,那都是电影瞎掰的,局里好多人都在盯着你,巴不得你出点事,把你拉下马。”
“不会发生你担心的那种事。”舒清扬喝完杯里的酒,淡淡说:“他死了。”
“什么?”
舒清扬没再说话,站起身走了出去,舒清滟帮他做了回答。
“叶盛瑶死了,我给他验的尸。”
裴隽回到车里,打着引擎,自己却坐到了助手席上,小小只好跑去后排座,坐好后,担心地问:“干爹会不会被他爸爸骂,就不要我们了?”
“有点自信,你干爹是那么没担当的人吗?”裴隽靠在椅背上,看到侧镜里映出的慢慢靠近的身影,他表情柔和下来。
车门打开,舒清柳坐上车,把风衣递给裴隽,开车出去后,问:“刚才的台词你们对了多久?”
“半小时。”
“没有!”
截然不同的两个回答,发现父亲说了实话后,小小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裴隽轻声一笑,说:“儿子,下次记住,不要撒会被戳破的谎言。”
舒清柳不赞同地看裴隽,小小感觉到他的不悦,急忙从实招来。
“是跟爸爸吃晚饭时对的台词,其实我只要五分钟就可以记住了,不过当时正忙着吃汉堡喝可乐,就花了一点点时间。”
裴隽听他乖乖回答,忍不住在前面发出闷笑:“也不用这么诚实了。”
“裴!”舒清柳打断裴隽的低笑,对小小说:“今晚禁游戏,十个仰卧起坐,十个青蛙跳。”
“不关小小的事,是我让他配合我的。”见儿子嘴巴瘪下来,裴隽说:“如果你不爽我擅自去你家,可以冲我发火,别怪儿子。”
“我没有生气。”
“我看不出你现在在高兴。”裴隽说:“突然去打扰你跟你的家人共餐,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现在该你了。”
“我?”舒清柳莫名其妙。
“怎么,舒先生你觉得临时爽约是件该提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