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天,老天似乎要她流尽一生的眼泪。
“钟旭,我说过我不再要你的命了。”许飞小心地擦去钟晶脸上的血泪,回转头,“我只要你一生都记得,你,欠了我们一世的幸福。这笔债,我要你背到生命的完结。”
呵呵呵呵……
这笑声,充满了报复后的快感,凄冷无比。
笑过,许飞与钟晶转过身,双双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你们别走!”
钟旭大叫,一把推开窗户,冲到阳台上,俯身看着他们纵身跳下的方向,本能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么:“许飞,姐姐,你们别走啊!”
进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抓到手中的,也只是一把寒冷的空气。
他们二人,早已没有半点踪影。
钟旭无力地倚靠在栏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收回伸出去的左手,两手撑着栏杆支起沉重的身体。
这时,金属制成坚固无比的栏杆突然断开成两截,没有任何预兆。
失去重心的钟旭连叫也没来得及叫一声,整个人从断开的缺口坠了下去。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疾速刮过,最开始,她想挣扎,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双手在空气里乱抓一通。但后来,她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任由自己成为一个自由落体,让下面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漩涡逐渐接近。
眼前,突然又出现了许飞和钟晶的身影,他们站在高处,笑吟吟地看着她,看着她从几十层楼上一层一层地往下坠,坠进死亡,坠进地狱……
啊!!!
一声尖叫,钟旭猛地睁开了眼,冷汗淋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间里一切如故,窗帘一动不动地垂在窗前,空调仍然吐着热气,对面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凌晨5点5分。
没有许飞,也没有钟晶,自己依旧安稳地留在自家床上。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钟旭摸摸自己的脸,湿的,分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
仅仅是场梦而已,可是,梦里面每一个情景都带给她最真实的难过。
“你亲手毁掉了我最心爱的人……我仅有的幸福……”
……
“你欠了我们一世的幸福。这笔债,我要你背到生命的完结。”
……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这时,房门开了,几乎是被撞开的。
司徒月波冲了进来,顺手啪一下开了灯。
钟旭下意识地用手遮在眼前,挡住了刺眼的灯光。
这时,房门开了,几乎是被撞开的。
司徒月波冲了进来,顺手啪一下开了灯。
钟旭下意识地用手遮在眼前,挡住了刺眼的灯光。
“出什么事了?!”
他心急火燎地坐到了钟旭的旁边,抓起她的双手。
“我……我做了个梦……”她转过头,眼神迷茫,心有余悸。有了充足的光线,她反而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包括近在咫尺的司徒月波的脸。
司徒月波松了口气,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紧张讯号,把钟旭揽到怀里,低声道:“是做了个噩梦吧。不怕啊,梦都是假的。你太累了,睡眠不好也不奇怪。”
“梦……不一定都是假的……”钟旭紧紧抱住他,声音轻地几乎听不见。
“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她的声音虽小,可司徒月波依然听得清楚,“尽管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你的压力究竟因何而起。也许外界带给了你前所未见的打击,也许你自己已经疲倦到想放弃想倒下去。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倒不下去。因为有我在后面撑着你,撑你一辈子。”
这可以被叫做知妻莫若夫吗?从头至尾,从初初相见到结成夫妻,司徒月波总是能轻易地洞悉她的心思,在最恰当的时候说出最恰当的话做出最恰当的举动。这样的男人,教女人如何不动心,如何不珍惜?!
钟旭的视线更加模糊了,因为已经泪眼迷朦。
她不准备再对他有任何隐瞒,她的一切,作为她的丈夫,理当知道。
“我有个姐姐,亲姐姐,她叫钟晶……”
……
司徒月波靠在床头上,钟旭靠在他身上。
一字一句,她将导致她失常的原因向他和盘托出,黯哑的嗓音里带着无法避免的哽咽。
他握紧她的手,安静地做着一个倾听者,只有脸上的表情,随着钟旭的语句起着轻微的变化。
当司徒月波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亲人之间,根本不会去计较谁为谁付出了多少,谁又该为谁承担多少。”
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在钟旭讲完了她想讲的全部故事之后,语调出奇地平和。
“但是……他们……太惨了。”她仰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的他,“我姐姐,是那么善良的女子……还有许飞,其实他不是坏人,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两个人,不该有如此结局。如果没有我搅局,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番话,让司徒月波突然锁紧了眉头。
他坐起来,同时把她也拉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自责。”他勾起钟旭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自责到这种程度。这不该是钟旭的作风!”
末了那句话,让钟旭身子一颤。
“我眼中的妻子,从来就是果敢坚强,飒爽过人。我欣赏的,我喜欢的,是你的临危不乱、气势万千。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世上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做我司徒月波的妻子。想想那时候的你,眉宇间的自信和骄傲……让人如此着迷。”司徒月波扣住她的肩膀,以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气继续说道:“如果因为一次无心之过就让你自责到要以忘记自己的本性来做惩罚,委实愚蠢。”
“我的心,真的很难过,从来没有过的难受。”钟旭低下头,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他说的话,钟老太说的话,哪一句不是听得明明白白?!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走不出这个圈,这辈子就算毁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要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人都是感情动物,千病万疾,心病最最难愈。她不清楚自己这个糟糕的没出息的状态还会维持多久,封印到期之际已迫在眉睫,如果到那个时候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去修复它,该怎么办?!如果失败,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一边是难过,一边是矛盾,她被自己复杂的情感波动折磨到崩溃边缘。
司徒月波深深叹了一口气,重新将她抱在怀里,把脸埋在她凌乱的黑发里:“对不起,我刚才语气太重了。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的难过不会比你少一分……”顿了顿,他又喃喃道:“原谅我,我并不想这样对你。”
“道歉的那个应该是我。”她挤出一个笑容。不能再哭了,因为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水,完全干涸了似的,“我让所有爱我的人担心……”
话未说完,她忽然觉得有东西从她的发丝里渗出来,沿着鬓角流到了脸上,由暖到凉。
钟旭挣开司徒月波的怀抱,惊异地盯着他的脸孔——
他哭了?!
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
“啊,一夜未眠,眼睛不太舒服。” 司徒月波笑了笑,手指一动,不露声色地拭了拭眼角,“我去拿个东西,对你可能有些好处。”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卧室。
钟旭无力地躺倒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不小心”滴在自己脸上的眼泪。
他熬夜是常事,从来没听说会因为这个原因流眼泪。
哭了就哭了吧,有什么可掩饰的呢?!
她想起在长瑞大厦里,他为他父亲流下的眼泪,同样是为至亲之人落下的泪水,却总觉得两者间有莫大的差别。
这滴落在她脸上的泪,很伤心。
非常奇怪的感觉。
几分钟后,司徒月波回到了卧室,手里多了一个小玩意儿。
“你要给我的,就是这个?”钟旭盯着他手上的MP3,不解地问。
“是啊,给你听点东西。”他坐到她身旁,把一个耳塞放到她的耳朵里,另一个留给了自己,“我们一起听。”
按下按键,立即就有一阵浅唱低吟的奇特音乐传来。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
“这个是什么?”听了一小段后,钟旭转头问他,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调”,这样的“歌词”。
“是佛经。”平躺在床上的司徒月波,看了看以他的手臂当枕头的妻子,“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为什么要给我听佛经?”她很疑惑。
司徒月波转回头,微闭双眼:“可以静心。我疲累烦躁的时候,总是听它。”
“有用吗……”钟旭学着他的样子,也闭上了眼。
两人不再说话,任由那片空灵的声音在身体里蔓延——
无眼界 乃至无意识界
无无明 亦无无明尽
……
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心无挂碍……”钟旭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句佛经。
“有个苦恼人,找禅师求解脱。禅师给他一个茶杯,让他握住不可松手。而后禅师以热茶灌入,此人只觉灼热难当,难以忍受,最终松手扔掉了茶杯。见此情景,禅师只说了一句话:既然握不住,就当放下。”一个故事被司徒月波娓娓道来,言毕,他睁开眼,“这个道理,你是懂的。”
钟旭侧过身子,蜷缩在他的怀里:“无牵无挂,该放就放……我当然明白,给我点时间吧。”
司徒月波吻了吻她的脸颊:“等到一切好转,我带你离开这里吧。去别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怎么样?”
“去哪里呢?”
“北欧吧。我在挪威有一间别墅,那里很好,适合过安静的生活。”
“好啊,我们去北欧。等我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之后。”
“嗯。呵呵,睡一会儿吧,你我都累了。”
“是啊,真的很累……”
明媚的阳光从窗帘间的缝隙里透进来,温柔地照在房间内两个熟睡的人身上。
摆在两人中间的MP3仍然在继续工作: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
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明媚的阳光从窗帘间的缝隙里透进来,温柔地照在房间内两个熟睡的人身上。
摆在两人中间的MP3仍然在继续工作: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
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时间在推移,愈加明媚灿烂的阳光在房间里变换着角度。
也许因为真的累极,也许因为佛经的缘故,也许因为有司徒月波陪伴在侧,钟旭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甜,半个梦都没有做。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时分。
钟旭是被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吵醒的。
睁开眼,坐起来,她揉着自己仍然略感涨痛的头,四下张望。
司徒月波已不知去向,只有一丝余温尚且留在身旁。
钟旭揭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披头散发地下了床,下意识地走到窗前,一把掀开了只留了一道缝的窗帘。
昨天到今天天亮之前,一生中最黑色的几十个小时,需要最亮最暖的阳光来冲洗。
窗外的世界,繁忙如故,车流人潮,生机盎然。
多了谁,少了谁,这个地球依然转个不停。
钟旭闭上眼仰起脸,让下午微微灼人的阳光烤烫她冰凉的脸庞,冰凉的身体,冰凉的心。
心无挂碍……心无挂碍……
伴她入眠的经文依然萦绕耳畔。
心无挂碍……呵呵,世上又有几个凡夫俗子能做到心无挂碍?
想到这儿,钟旭嘴角一牵,似微笑又似嘲笑。
该清醒了,自己已经犯下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断不能再因为这个错误犯下更多的错误。
看看那些匆匆忙忙行走在街上的人类,形形色色生龙活虎,每一个都在井然有序的环境下感受着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循着习惯的方式与轨迹过着或平凡无奇或引人注目的生活。他们的笑容,眼泪,情感,行为,是构成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元素。不敢想象,一旦这个如此重要的元素被异界的鬼物破坏,世上还会有“人间”这个概念存在吗?
答案是不会,肯定不会。
虽说鬼是由人变来的,可是鲜少存在真正的“开心鬼”、“满足鬼”。千万年来积存的怨气与执念一旦随着得到解放的众鬼突破到人界,“人间”迟早被“炼狱”替代。
两条人命尚且不能负担,何况千万条?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让不起!
既然姓钟,就注定责无旁贷。
打起精神来吧!拯救大灾在即的无辜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钟旭拿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
不管怎么样,必须要撑过那十年之期。等到把该做的事情了结之后,再安心随司徒月波离开此地,去到他说的“适合过安静生活”的国度生活。也许一切会因此而慢慢好转,好多事情也能因为物转景移而慢慢被淡忘吧。
但愿如此。
钟旭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做了个深呼吸。
“咦,醒啦?怎么不多睡会儿呢?”
司徒月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钟旭回过头,冲他一笑:“饿醒了。”
“呵呵,原来如此。”司徒月波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我果然有先见之明。马上就可以开饭了,出来饭厅里等着上菜吧。”
“呃……”钟旭看了看外面,她有些舍不得这一地阳光,“我想再晒晒太阳。”
“晒太阳?”司徒月波走到她身边,探头看了看窗外,“嗯,难得这么好的天气。等等。”
“你要做什么……”
钟旭话没说完,就看到司徒月波回到床前,伸手一揭,把整张浅紫色的床单扯下来抱在胸前,然后走回窗前,把床单一牵,整整齐齐地铺在了地上。
“你……”钟旭惊讶地盯着他。
“室内野餐,又能享用美餐又不浪费太阳能。”他拍拍手,得意地笑道。
钟旭被他的“创意”逗得噗哧一笑,向他伸出大拇指:“聪明!”
“别光顾着笑。”司徒月波板起脸,“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最好不要站着!”
“我的脚?!”经他这么一说,钟旭这才留意到昨天被伤到的脚已经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哦,不疼了,好像跟没伤到一样。”
说罢还故意纵身跳了两跳,证明给他看。
“行了行了。”他拉她坐了下来,道:“看来不用找医生过来了。你乖乖呆在这儿,我去看看东西好了没。”
“嗯!”钟旭盘起脚,规规矩矩地坐在床单上。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钟旭觉得此刻他像极了有耐心又有爱心的阿姨,自己则像极了幼稚园里那班等饭吃的小朋友。
她被自己奇怪的比喻逗得呵呵直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只今天,他从来都是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从他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那刻开始,上天似乎注定要这个男人成为她的守护神。虽然他不会抓鬼除妖,没有半分异能奇术,但有时候钟旭总觉得他蕴藏的某种力量远远超过了自己。还记得凌晨时分他对自己说的话——你倒不下去。因为有我在后面撑着你,撑你一辈子。
他说会支撑着自己一辈子……呵呵……这种感觉真好。
有这样的男人在身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钟旭蜷起腿,抱住的膝盖支住自己的下巴,释然一笑。
司徒月波的手脚不是一般的麻利,她没有等多久,面前已经堆起了好几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