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报的,否则,韩信就该叫“无信”了。
侯嬴报孟尝知遇之恩则是在献得良策后就自裁于城门的。看来要想施恩图报,恩公必须长寿,受恩者必须有觉悟才行。比如韩信就是萧何追出来的,韩信最终死在了他手里,恩怨情仇,扯平了。而吕布是董卓的义子,养了许多年,最终他却杀了董卓,这种报恩法是最骇人听闻的。
仇,可以让穷人发疯;恩,却可以让穷人发财。
穷人们深知报恩的经济价值,因此再穷的刘姥姥也会用南瓜白菜到贾母那儿换回一车金的、银的,真是吃不了还兜着走,有这样的恩公恩婆,穷人巴不得天天给他们烧高香——从此不愁没有打牙祭的地方了。
富人不轻易说不,就像领导不轻易表态,倒不是他们有求必应,而是修养使然。
下级向上级汇报,不管说得再多,上级总是笑眯眯的,嘴里只有一个字:“好。”好什么?你就不必多问了,上级的心思你应该主动明白。
穷人向富人倾诉,多半也是如此。穷人倾诉的目的,并非想得到多少指示,只要说出来了,让人知道了他是多么不容易,心里就舒坦了。
富人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绝不会向穷人说不,即使穷人的要求不能达到,他也会婉转地说回去考虑。这一考虑就没了下文,穷人等了很久不见回音,也就懂了。
一般人总以为两者交往,富人对穷人的帮助更大,其实不然。富人的鼓励往往是空洞的,而穷人的回报却非常具体。
穷人请富人吃饭,当然是穷人埋单。富人请穷人吃饭,往往还是穷人埋单。因为总是穷人有求于人。埋单的人坐在下方,先向上座敬酒。富人常有脂肪肝,敬得多了他心里烦,懂事的穷人也就知道了掌握分寸,既热情洋溢,又不强人所难。酒过三巡,该富人回敬了,满桌的穷人顿时起立,杯子一碰,脖子一仰,再有病的都一脸豪爽——富人敬酒,穷人岂能不干?
穷人对富人的一点点施舍都会记得很牢。富人对穷人有什么要求,穷人绝不会说我回去考虑。穷人只有立即执行。
穷人不会向富人说不,他以为富人能向他提出要求,而没向别的穷人提出,这就说明是很看得起他了,他拼了老命也会去办。假如办不了,他很可能自裁谢罪,侠义小说里就常有这样的情节。士为知己者死——其实谁又对不起谁呢,不存在的!
其结果就是,穷人和富人打交道,往往是穷人吃亏。
死要面子活受罪
穷就要武装到牙齿,镶一颗金牙,让人肃然起敬。富人到了一定程度不再往脸上贴金,反而需要糊泥。富人担心的是妒忌,而不是鄙夷,穷人却需要尊重。在内心穷人其实不自信,就像一个老女人,拼命往脸上打粉,宁肯把拉链挤爆,也要套上流行的紧身衣。女人装嫩,正好说明她内心恐惧,害怕一旦皱纹暴露,马上没人要了。
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但是只要不杀头,不诛九族,想穿身龙袍、过回皇帝瘾的凡人比比皆是。因此故宫里等着穿龙袍拍照的游客和荧屏上穿着龙袍扮皇帝的戏子挤破了脑袋。
话说有一位穷人很爱绷面子,虽然家徒四壁,仍然在外吹嘘自己如何富有。每次出门之前,他都要拿一块肉往嘴上抹一抹,以表示自己刚吃过龙肝凤胆、山珍海味。有一天,当他正在吹嘘自己如何如何花钱如粪土时,他的小儿子却气喘吁吁跑来说家里供他抹嘴的肉被狗叼走了。那人大惊失色,怒骂:“你娘为何不去追呢?”儿子说:“娘没有衣服出门。”那人又问衣服何在。儿子说:“不穿在你身上吗?”唉,此人穷到衣服都要两口子换着穿的地步,却仍然不忘用三寸不烂之舌和满嘴皮的猪油给观众以“纨绔子弟,富庶之家”的印象——这装得也太辛苦了不是?
穷是穷人的软肋,可是穷人却没有几个愿意老实坦白。话说有位道士百岁有余,仍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帅气逼人。有一天正在大宴宾客,忽然有一老者向其索钱。道士对人说:“他是我小儿子,由于不肯学道,70岁就老成这样。”众人皆以为然。可是后来弄清楚了,道士是那老者的儿子,不过三十出头而已。这道士的年龄就是他的软肋,要护住它,只好用谎言的铠甲。可惜,谎言到底只是谎言。
穷人未必会撒谎,但却可以拿财富开玩笑。比如倾其所有买一身皮尔?卡丹或香奈儿,或者装一颗金牙齿,打一副银手镯。至少在一对一的形象较量中,穷人觉得自己会因此占上风。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煞费苦心,千金散尽远不如阔人一掷万金、气吞山河来得有爆炸力、影响力!在比富的作业中,就像龟兔赛跑,穷人固然可能因为兔子的打盹而先跑一截,但只要兔子略加发力便可让乌龟“呼哧呼哧吃灰尘”。
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容易招恶风。富人往往穿着普通,饮食普通,一切都普通。据说洛克菲勒曾到一个咖啡馆喝咖啡,付账时,对方欠了90美分。收银员以为他会视而不见,结果他却执意要索回。他说他并不在乎这90美分,而是出于几十年的习惯。真正摆阔的是暴发户,聪明的富人都会明白什么叫人为名累。像石崇斗富这样的故事,现在是绝无仅有了。因为你白天斗富,也许晚上便有黑社会或小偷大盗上门“取货”。中国人说财不外露与富不可显正是这个道理。
明朝皇帝朱元璋想修城门,沈万三出钱捐修好了,结果皇帝抄了沈万三的家,把钱全搬进了国库里。可见,不仅穷人不与官争,富人也不与权斗。有钱也不是随便可以拿来炫耀的。所谓人为财死,有一半是因财多而死的。
穷人如果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会马上拔下金牙的。
只有年轻的歌手才敢把头发染白,个性和主见都源于自信。
李嘉诚在谈到他的经营秘诀时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好景时,绝不过分乐观;不好景时,也不过度悲观。在衰退期间,大量投资。我们主要的衡量标准是,从长远角度看该项资产是否有赢利潜力,而不是该项资产当时是否便宜,或者是否有人对它感兴趣。”
不过分悲观,也不过分乐观,从长远角度去投资,这是一种人人都能明白的投资理念,可惜能做到的人很少。不是因为技巧有多难,而是需要一种客观的眼光,一种平和的心态。而客观和平和都是需要自信的。自信才能不被外力所左右,自信才可能有正确的决定。
越穷越没有自信,越没有自信就越是人云亦云,不是上当,就是瞎忙,最终还是难有收获。
骨气不是原则问题(1)
穷人的问题不是为五斗米折腰,而是为一碗米折腰。少了一碗米,可能饿死人的!富人有脸面,穷人有骨气。很多时候,骨气是穷人的精神支柱,穷人在骨气中陶醉。只是人一穷,骨气也就不值钱了,你自己听来铮铮有声,别人只当是破罐子破摔。
人首先是物质类的生物,而后才是精神类的动物。孔融让梨最合理的解释是他根本不饿或吃不吃梨都无关紧要。要是大梨是“得之则生,弗得则死”的仙丹,而小孔同学正好患着某方面的瘟疫,让起梨来肯定就没那么慷慨了。
亚当与夏娃偷吃禁果,书上说是听了看护禁果的蛇的蛊惑,而我却怀疑,多半“日理万万机”的上帝疏忽了正在青春发育期的男女少年饭量需要加大、加大、再加大才行。他们吃禁果,多半因为饿了,与蛇无关。
不幸的是,骨气也属于这一类精神的东西。按马斯洛的理论,它是由物质基础决定的上层建筑。谁要超脱物质出来发挥,搞柏拉图式的恋爱,自然会受物理学惩罚——梁祝不就化成蝴蝶飞走了吗!中国是一个有着道德礼教的国家,因此,关于不为五斗米折腰之类的标本便风行至今。如今一想,上司来考察工作,整冠束带,前往迎接也是人之常情,可陶渊明却因此罢官而去,撂下一句“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间小儿也”。
老陶的意思是五斗米太屈了。如果是一万斗米,相信老陶这个彭泽县令会干得热火朝天,腰折断了也没关系。据说他当县令时穷困潦倒,曾在县衙里开荒,种粮种菜,发展第二职业。归隐之后更是穷得要命,终于穷死。所以民间误以为他能写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一定是地主,一定衣食无忧,其实是误会老陶了。这多少是因为后人的美化,以此为榜样,对骨气的一种理想化的坚守——不当官怎么样,俺和老陶一样活得尚好!可惜,“五斗米”的个中苦痛只有老陶自知,然“不足与外人道焉”。
商末有两位不吃周国大米而在山上采薇充饥的遗老,名字叫伯夷和叔齐,后来他们终于饿死了。散文家朱自清先生宁死也不吃美国米面,有骨气。他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写出像《 荷塘月色 》、《 背影 》、《 匆匆 》这样清新优美的散文了。他们都是骨气家,又兼文化家、理想家,因此绝起食来果敢而不迟疑。但对穷人而言,骨气不是原则问题。骨气在气而不在于骨。因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汉不吃眼前亏”之类便成了穷人们的口头禅。韩信能忍胯下之辱,终于拜将。伍子胥连夜火速“卖桃(逃)子”,终于雪耻。司马迁能忍宫刑之惨,终成太史公。似乎忍气吞声成了成王成圣的灵符妙咒。
对骨气这个太过精神化的东西,如果问多少钱一斤,相信伯夷老头会打你一个嘴啃泥。骨气就像良心,是不能用银子的多少、钞票的大小来收购拍卖的。否则写《 正气歌 》的文天祥、血战扬州的督师史可法们早就享受荣华富贵了,而吴三桂、汪精卫们也不至于臭到如今。
人不能有傲气,但不能无傲骨,从生理学上说,骨与气( 氧气、元气 )不可或缺;从为人处世讲,人不能没有骨气,但也不能太有骨气,否则会骨折。要想有骨气,首先要补钙,至少要能像朱先生一样写得一手好文章,对大众有益才是。
穷人有骨气,常常以陶渊明自居,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他就忘了,陶渊明是有几亩薄田的!
穷人往往进行一些不切实际的类比,只看现象不看本质。穷人的问题不是为五斗米折腰,而是为一碗米折腰。少了一碗米,可能饿死人的!
穷人的骨气,有时带着自戕的味道,人在屋檐下,偏偏不低头,结果头破血流了不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关键是你灭亡以后,人家车还是照开,还有别的螳螂争先恐后往上爬,生怕抓不住机遇,生怕搭不上时代的快车——穷人何其可悲。
其实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哪能一成不变?你看古代的大将,枪林箭雨中横冲直撞,眼睛都不眨一眨,你不能不说他是真英雄。就算一时战败,被人生擒,押进大帐,怒目圆睁,哪有一个怕字?座上的主将就顿生爱慕之心,喝退士兵,走下来亲自为他松绑。英雄的骨头也就软了,一番审时度势,当下就弃暗投明——后来果真立下了功业。
不管骨头再硬,都是有关节的,有关节就不怕打不通。所以说世上无难事,一切都可以摆平。
但这个打通关节的理论对穷人并不适合,倒不是说穷人的骨头没有关节,而是看人家要不要去打。打关节还是挺麻烦的,要有轻重缓急,要有方式方法,你若不是个人物,他费那事干吗?所以穷人的硬骨头精神最容易得到成全。
能被押进大帐去见主将的,都有着起码的级别,才有载入史册的可能。人一穷,骨气也就不值钱了,你自己听起来铮铮有声,别人只当是破罐子破摔。
人活脸,树活皮,富人有脸面,穷人有骨气。很多时候,骨气是穷人的精神支柱,穷人是在骨气中陶醉。
想起阿Q,都快要砍头了,还一路高唱“手执钢鞭将你打”,眼睛却是在人群里拼命找着吴妈,那骨气多少有些作秀的成分,但也不能不说没有真情实感。阿Q的问题是没有找到组织,结果既没有得到革命党的肯定,也没有得到吴妈的芳心,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有的人凭着骨气成了英雄,有的人一身骨气却一无所有。就像同样是效忠,有的人是忠诚,被请进祠堂供奉,有的人却只是愚忠,遭人嘲笑同情——穷人多半是后者。
骨气也不是个简单的问题,不只需要补钙,还得补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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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钱憋死英雄汉
穷人的贪婪,就像一颗储存的种子,一经浇灌,也会膨胀,直至开花结果,而且生命力特强。贫穷和愚昧、野蛮往往互为因果,穷人也是受害者。但受害者不等于弱者,没有一点潜在的破坏力。往往贫穷开出的恶之花,野蛮结出的恶之果,其破坏力是惊人的。
一分钱憋死英雄汉,试想一个穷人身无分文却又饥饿难当,这时,当他路过一片瓜地时,他会怎样?又想,一个穷困潦倒的老光棍,想老婆都想疯了,这时,当他路过寡妇门口,看见寡妇一个人在家时,他会怎样?饥寒起盗心,光棍起淫意,用猪八戒的名言来讲就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法律上有紧急避险,社会上则有江湖救急。对于一个生无依靠、死无牵挂的穷汉子而言,当他绝望的时候,他什么干不出来呢?人穷被人欺,也许他会像屈原、贾谊那样自觉怀才不遇、报国无门,对于奸人当道、恶人横行、强人暴富心怀不满。可惜他又没能写出“窃钩者死,窃国者为诸侯”的春秋笔借以发泄。于是在绝望与不满交织一起时,穷人便会铤而走险。
这时的穷人逻辑很简单——讲规则的倒大霉吃大亏,不讲规则的肥家裕己,肚满肠肥,凭什么我要守规则呀?然而,他们一出手一越线,便没了回头路。穷人的愤怒集中于机会的不公平——凭什么博士没人要,小学生却当总经理呀?穷人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便越想发泄,如果不幸想到了奸邪才是出路,那就危险了。
富人则不是这样的。在商业社会,富人总有若干的优势和优待。因此相比起无钱无势的穷人,他们总有通天的关系,总有胡萝卜加大棒的手腕。在与富人的较量中,虽然也有公理战胜强权,正义打败铜臭的例子,但更多的穷人则只能在富人的私了协议上签字画押。
当然,穷人整个处于弱势,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官逼民反与劫富济贫都有它的历史根源。但对于具体到某个穷人而言,他做的事情很多时候就不是事情了,因为穷了,偷鸡摸狗自然不在话下;因为穷了,杀人越货、强抢民女也驾轻就熟。因此,自古以来,当山贼草寇的多半是穷人,而菜市口枭首示众的则十之###与穷有关。
佛陀先是国王,后是和尚,然后是佛陀,这里有一个舍与得的关系,退与进的关系。穷人却是先穷人,后坏人,这里也有一个良心变异和人性基因突变的过程。所谓形势逼人,对穷人而言,穷就是天大的形势!
想起样板戏,想起“高大全”,想起那个时代的文艺作品,凡贫农,皆面如古铜,声如洪钟,品质优秀,气宇轩昂。而地主、富农、中农,凡是有财产者,貌皆猥琐,性皆阴暗,其名皆如马小辫、弯弯绕,听起来就不是个东西。
贫富是个阶层的概念,而道德却是个体的,任何阶层都有好人也有坏人,如果我们只是对自己这个阶层无情吹捧,对自己以外的阶层横眉冷对,说好听点,是自恋,说不好听,是狭隘,对人对己对社会,都没有好处。
“穷人最可恨的是,总是有意无意站在道德制高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