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一看机要员的表情,心知不妙,弯腰接过电报,看过之后,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无语。他对徐剑声了解至深,看到这封电报,知道他绝无生还的可能,心里悲痛难禁。一旁的孙翱麟见他眼里泪光闪动,心里明白了几分,问道:“剑声那里情况怎么样?”
张一鸣的声音低哑生涩:“日本人已经攻进城了,剑声和弟兄们决定以身殉国,这是他最后的电报了,你看看吧。”
他把电报递给孙翱麟,对机要员说道:“马上给105师左师长发电,告诉他县城已经失守,请他密切注意敌人的动向,随时保持联系。”
由于新25师坚守庐山时伤亡太大,薛岳本想让它撤出休整,另外派部队解救长兴,张一鸣不干,他的理由很简单,新25师确实伤亡惨重,但敌人的损失也不小,已不如早期那么凶悍,再说长兴是从新25师手里丢的,就得由新25师把它夺回来。薛岳同意了,又另调了105师协助他。他知道105师的师长10天前被日军机枪打成重伤,已紧急送往香港治疗,现在由副师长左凌峰代理师长。他知道105师的师长10天前被日军机枪打成重伤,已紧急送往香港治疗,现在由副师长左凌峰代理师长。他不认识左凌峰,只听说他是黄埔三期的学员,就派警卫去把陈子宽叫来。陈子宽听见师长找他,不知道有什么急事,骑马飞奔而来,到了张一鸣跟前,翻身下马,问道:“师长,你找我有事?”
“听说105师代师长左凌峰是你的黄埔同学,你们平时私交不错吧?”
“还可以。”
“你看以他的为人,他愿意尽力协助我们吗?我就怕我们攻打县城的时候,他攻打将军岭不肯尽全力,让敌人腾出手来从侧后袭击我们,那时候我们会很被动。”
“师座只管放心,凌峰的为人我了解,他是个有血性的人,一向把国家利益看得很重,也注重自己的名誉,决不会为保存实力做出让人唾弃的事情。”
“那就好,只要他能尽力,哪怕解救不了将军岭上我514团官兵,只要能把那里的敌人牵制住,我这里就好打了。”
“师座只管放心,依我看来,依凌峰的能力,应该能给514团解围。”
“那就最好。”
一阵急行军之后,离县城只有12公里了,横在前面的是几道大的山岭。张一鸣突然下令停止前进,对孙翱麟说道:“再往前走3公里就是一道山谷,宫城是只老狐狸,我怕他会派人在那里伏击我们,我们不能够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
话未说完,前方已传来枪炮声,声音正好来自他所说的方向。他赶紧派人前去侦察,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他已经接到左凌峰一封电报,他看过之后,立即下令:“全体注意,跑步前进!”
孙翱麟问道:“出什么事了?谁的电报?”
“是左凌峰来电,敌人的一个联队准备在我们的来路上伏击我们,被他的侦查人员发现了,他正带着105师从两翼包抄,准备将这个联队合围,希望我们过去协助他。”
当他带着人马快速往前赶的时候,却听到枪炮声越来越稀疏,等他赶到时候,已经不见了日军,迎接他的是自己的军队,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等身材,貌不出众的军官,年龄与他不相上下,领子上一颗金三角闪闪发光,他猜想对方应该就是左凌峰。
“张师长,我是左凌峰,兄弟我对你可是仰慕已久啊,这次能和你并肩作战,总算得偿心愿了。”因为张一鸣是黄埔师兄,资历比自己深,战功也比自己显赫,所以左凌峰比较谦逊。
“凌峰兄客气了,我听子宽说起过你,对你钦佩得紧。”张一鸣客套了一下,说道:“凌峰兄,我们言归正传吧,我一接到你的电报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怎么没见到敌人?”
“敌人狡猾得很,大概发现形势不对,根本不和我们硬拼,在我们合围之前就跳出包围圈跑了。”
“可惜了。”张一鸣觉得很遗憾,自己要是再快一点就好了。“既然如此,凌峰兄,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吧。将军岭上我那一个团的弟兄的生死存亡,可就全靠你了。”
“张师长放心,凌峰一定竭尽全力。”
“好,我们县城里见。”
虎贲 第二十五章 (5)
两人握手相别。经过这一场,张一鸣对左凌峰完全放心了,可以放开手脚攻打县城。下午,队伍到达城外,各团进入自己的预定位置,开始挖隐蔽壕,修建临时工事。张一鸣把他的师部设在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小村庄里,他一进村子,立即找来一把梯子,爬上一所民房的屋顶,用高倍望远镜仔细察看城里的情况。
观察完毕,他召开团级以上军官开会,说道:“诸位,我想你们跟我一样,都很清楚对面敌人的实力,而且,为了避开敌人的飞机,我决定在今晚发动夜间攻击,集中火力、兵力猛攻南门,那里的城墙又矮又破,经不起火炮的轰击。不过,据我观察,正因为南门不好守,敌人在那里投的兵力比较多,防守很严。相比之下,西面有河,桥又被炸毁,不易进攻,敌人在那里防守的兵力不多。所以,我决定选500名身强力壮、善于游泳的勇士还有工兵组成一支敢死队,等我们在南面的部队和敌人交战激烈的时候,悄悄从西面游过河,趁敌不备,炸掉城门,突袭敌人,力争在天亮前攻进县城。”
听完他的作战设想,军官们均无异议。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至于敢死队由哪个旅组建,我想………”
“师座不要再想了,”218旅旅长刘捍中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是陕西人,出身乡绅人家,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后考入黄埔四期。他本名刘忠,参加淞沪抗战时,改名为捍中。上海作战时,他是218旅副旅长,黄斌牺牲后,升为旅长。“敢死队的事交给我218旅好了。514团是我218旅的,我全体官兵就等着给徐剑声和阵亡弟兄们报仇呢。”
“好好,”张一鸣微微一笑,他本来就是让218旅组建敢死队,刘捍中是急性子,没等他说完就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正好合了他的意,“既然捍中主动请缨,我就让你218旅去。你尽快把队伍组织起来,告诉弟兄们,出发前我要和他们喝一杯壮行酒。”
刚把任务分派完,他们听到将军岭方向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张一鸣说道:“105师的弟兄们和鬼子打起来了,各位也赶紧回去好好布置吧,我们一定打好今晚这一战,夺回县城,以示国人。”
晚上11点整,新25师的火炮、迫击炮一起响了。炮弹象流星一样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落在了南面的城墙上、城楼里,发出炫目的火光。新25师官兵们趁着轰炸,悄悄行进到城外,只等炮兵把城墙轰开缺口,就向缺口发动攻击。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南墙终于被轰开了一道5米宽,一道3米多宽的缺口。亲自率队的武天雄一声令下,伏在草丛里的官兵们跳起身来,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向着缺口猛扑上去。
城墙上残余的敌人还击了,机枪、步枪子弹在夜色里织成了金色的火网,拦在缺口前面。冲在前面的中国官兵成片地倒下了。武天雄大声命令:“迫击炮,给我轰掉敌人的机枪!”
几声爆炸响过,敌人的机枪哑了。官兵们又跳起来,向着缺口冲了上去。敌人先是以步枪,继之以手雷,拼命阻击中国军队的攻击。缺口外围,中国官兵的尸体堆积在了一起,后面的只能踏着战友的尸身前进,攻击异常艰辛。
中日两军开始在南面展开激战时,张一鸣正为即将出发袭击西面的敢死队员壮行,他倒了满满一碗酒,高高地举起来,大声说道:“弟兄们,这一碗酒,是我为你们壮行的酒。今晚这一战,不仅是为壮烈牺牲的徐团长和弟兄们报仇雪恨的一战,也是为国家、为民族的一战!不怕牺牲,收复失地,这是我们军人的天职。今晚,你们一定要英勇杀敌,打出新25师的威风,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用敌人的鲜血,洗掉我们失去县城的耻辱,祭奠我死难的同胞!你们有没有这个勇气?”
“有!”官兵们齐声大吼。
“师长,”敢死队队长宋一虎说道:“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胜则归,败则死!”
“好!弟兄们,你们放心杀敌吧。等你们胜利归来,我会给你们请功,还要请你们喝庆功酒,你们要是慷慨成仁了,我会抚恤你们的家属。来,干了这杯酒!”
说完,张一鸣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敢死队员们也跟着喝干了碗中的酒,然后把碗摔在地上,只听见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宋一虎喊道:“出发!”
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里。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河边,500壮士脱掉上衣,只穿着军裤,宋一虎轻声说道:“传令下去,过了河暂时不要穿衣服,等攻进城门,见到穿了衣服的就杀。”
队员们拿着炸药、步枪,脖子上挂着手榴弹,背着大刀,悄悄地下了水,向对岸游过去。由于天黑,南面枪炮又震天价地响,听不到水里的响动,敌人没有发觉有人过河。队员们很快游过河,悄无声息地爬上岸,向着城门急速前进。最先到达城门的是工兵,他们迅速安放好炸药,点燃引线。随着几声巨响,本来就不坚固的城门被炸得四分五裂,完全洞开。
宋一虎抽出背在背上的大刀,吼道:“弟兄们,上!杀他个小鬼子!”
爆炸惊动了城墙上面的日军,一些鬼子赶紧下了城墙,端起刺刀和冲进城门的敢死队员展开了肉搏战,一些守在城墙上,密密地往城门口、城墙边扔手雷。河滩平坦,没有掩蔽的地方,城门一下又挤不进这么多人,约有几十名无法进城的敢死队员被手雷炸死在城门边。
冲进城里的敢死队员挥着大刀,见着上身穿着衣服的人就砍,一路杀向南门。得知中国军队杀进了城,底下的日本兵不知底细,加上和新25师作战两个月,知道这支中国军队不好惹,军心有点乱了。南面的中国官兵趁此机会,奋力从缺口冲进城,和日军混战在了一起。战至凌晨,日军的轰炸机来助战了,一看双方已经胶着在了一起,不敢投弹,掉头回去复命了。
左凌峰的105师也和敌人血战了一夜。围在将军岭上的514团官兵虽然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县城已经失守,团长已经阵亡,但他们仍然苦苦据守在山上,等待援军到来。他们的阵地一个接一个被日军占领,渐渐被压制到主山头。105师赶到的时候,他们已剩下不到一个营了。就在绝望的时候,他们听到外围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心想肯定是援军到了,顿时精神大振,立即对敌展开反攻,配合外围部队的作战。本来双方的战斗势均力敌,可是日军在得知中国军队已攻进县城时,斗志明显减弱,而中国军队知道后,大受鼓舞,越战越勇,到了第二天中午,105师突破日军防线,冲上了主山头。514团剩余官兵看到冲上来的自己人,再也忍不住,一个个泪流满面,有的甚至哭了起来。
冲上山头之后,105师对日军乘胜追击,竟把他们一鼓作气地赶出了将军岭,试图把他们逼回城里,和新25师一起把这个旅团围在县城。得到这个消息,冈村宁次大吃一惊,由于刚经历过万家岭之战,他心有余悸,怕这个旅团会成为第二个106师团,他已经不能再丢脸了,所以急令宫城直哉率部撤离长兴。接到这个命令,杀红了眼的宫城心有不甘,向冈村请求给他一点时间,他有能力把中国军队赶出城,却被心烦意乱的冈村臭骂了一顿,只得灰溜溜地率部逃离县城,被中国官兵撵兔子似的撵了十几里。
收复县城之后,张一鸣下令把伪县长吴品仁及他任命的一些汉奸全部枪毙,以儆效尤。
自七月开战到这次收复县城,新25师已经伤亡过半,无力再参加恶战,很快就接到了休整命令。张一鸣在撤离之前,在城外一处优美、僻静的山麓建了一座烈士墓,把牺牲的将士们安葬在这里,并立了一座碑,亲自撰写了碑文。
此次作战,他因为战功卓著,获得了青天白日勋章,并荣升117军中将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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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贲 第二十六章 (1)
武汉会战开始以来,外围的中国军队与日军奋力拼搏,战况激烈。陆军在地上阻敌的时候,空军也拿出了仅剩的家当,与日本空军在蓝天上展开了殊死的搏斗,而在战争伊始就失去了大海,在江阴又失去了大部分舰船的海军官兵们也没有失去斗志,他们冒着敌人飞机的轰炸、军舰的炮击,在长江上布设水雷封锁江面,用被敌舰打沉的军舰上卸下的舰炮防守江上要塞,阻挡溯江而上的日军。凭着一腔热血,中国军队英勇抗击,也打出了万家岭这样的胜仗,可毕竟实力悬殊,抵挡不住来势凶猛的日军,只能边打边退,尽量迟滞他们的前进步伐。
由于担心武汉不保,很多人在武汉会战打响就开始了前往大后方的逃难旅程。政府也吸取了南京失守后军民惨遭杀戮的教训,要求驻武汉的各机关团体、厂矿、企业、学校以及民众一律离开武汉撤往后方。
白、叶两家人也开始了第二次逃难,并再次分离,叶寒枫和他母亲最先离开,接着便是白敬文领着他的师生撤走,白曼琳也跟着他,白少飞则带着妻子和女儿随同外交部西迁。大家分别时都只有发自内心的一句话:一路平安,重庆再见。
当时入川,没有铁路,公路也极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果步行入川,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所以走水路似乎是最好的选择。长江从宜昌往上开始变得狭窄,俗称川江,其航道十分险恶,险滩密布,青滩、泄滩、崆岭滩等37处险滩因为礁石林立,水流湍急,历来就被称之为“鬼门关”。由于航道太窄,吨位大、吃水深的大型轮船无法在川江行驶,所有从上海、南京、武汉等地来的大船上的乘客和货物只能在宜昌下船“换载”,转乘四川民生公司的小火轮进川。
白敬文带着女儿和师生们坐招商局的船离开武汉,招商局的船大,不能进入川江,他们也得在宜昌“转载”。到了宜昌,船还没靠上码头,白曼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江边一直到城里的那段空地上,各种等待转运的物资密密麻麻地堆积如山,想要上行的难民和准备“换载”下行赶赴战场的川军官兵们闹哄哄地挤在那里,拥塞得水泄不通。七七以来,大片国土相继沦陷,日军残忍暴虐,所到之处,烧杀淫掠、生灵涂炭。沦陷区百姓不得不离开世代居住的家园,向大后方迁徙,由此形成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移民浪潮。到武汉会战的时候,已经有两千多万人含着热泪抛弃故土家园,爬山涉水地开始了流亡生活。一路之上,能搭上交通工具算是幸运,多数时候还得步行,食物的缺乏,旅途的劳累,使一些老弱经受不起倒在了途中,给路边的荒野增添一座草草埋葬的新坟,亲人恸哭一阵,还是得擦一擦眼泪,继续跟着人流往前涌动。由北到南,由东到西,一支支难民队伍象归海的河流一样涌向西南大后方,其中不少人是沿江而上前往四川。宜昌是进出四川的重要转运港,因此一批又一批的难民、设备和物资,冒着敌机的轰炸,从长江中、下游来到这里,等待转往重庆。日军进逼武汉后,这股逃难的潮流更加汹涌了,滚滚而来的难民和伤兵把小城挤得快要爆炸了,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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