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了。”沈傲眉飞色舞的道:“去聘几个来,让她们教导乐户们举止礼仪,除此之外,再请个人来教他们琴棋书画。”
吴三儿现在对沈傲深信不疑,也不问为什么,点头道:“我明日就去办。”说完略有踟蹰的道:“沈大哥,我一个人在这里照应着,有些分不开身,想请个人来帮忙管事。”
吴三儿一撅屁股,沈傲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笑道:“你是想叫吴六儿来帮闲?”
吴三儿不好意思的搓手:“是,是,沈大哥最知道我的心意。六儿好歹做过些买卖,见识也广些,能帮的上忙。再说了,我和他是同乡。如今我仗着沈大哥有了前程,帮帮他也是好的。”
沈傲点点头:“你也是副董,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
吴三儿很感激,连忙道:“谢谢沈大哥。”
沈傲不敢再在这里待了,和这些乐户厮混一起压力很大。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嫖妓的事却是不做的。在这个没有橡胶、保险袋子的时代染上了什么花柳要后悔终身,沈傲是耐力型选手,不急于贪欢一时。被这些乐户围着打情骂俏实在招架不住,只好将意气风发的周恒从女人堆中扯出来,溜之大吉。
回到国公府,天已渐渐黑了,门口悬着周府字样的灯笼孤零零的在夜风中飘动。刚刚进了内院,迎面就看到一个丫头过来,对周恒行礼,对沈傲微微颌首致意,道:“公子,夫人叫你和沈傲一道去佛堂。”
周恒很不满:“本公子饭都没吃呢,饿死了。”
沈傲心知夫人一定有事,扯了扯周恒,道:“先去见了夫人再说。”
二人并肩去了佛堂,佛堂里夫人、小姐都在,春儿站在夫人后头,朝着沈傲挤眉弄眼。倒是那周小姐的俏脸在摇曳的香烛光线之下微微勾勒出一丝笑容,这种笑容沈傲很熟悉,周小姐在幸灾乐祸。
夫人脸色有些不好,抬眸看了这一对少年一眼,先对周恒道:“恒儿,一下午见不着人,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周恒一下子无语了,言语闪烁的道:“娘,我……我去……”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该说个谎,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
沈傲坦然道:“夫人,我和少爷去醉云楼了。”
夫人脸色有些冷,正午时之所以对赵主事无动于衷,只不过是她不信赵主事的话。或者说,已经认定赵主事是挑拨离间。可是沈傲当面说出来,夫人自然而然的动怒了。
男人和女人不同,在男人眼里,嫖妓你懂得,心照不宣,可意会也可言传。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却是不可饶恕的事,尤其是自己的儿子正是这买卖中的男主角,很难令人接受。
“那你们说,这是谁的主意?”夫人声色俱厉的望着周恒,目光又落在沈傲身上,动了真怒。
“娘……,是……是我,你先听我说……”周恒站出来,他表面上看很无良的样子,其实还是很讲义气的。
沈傲连忙道:“是我带少爷去的,请夫人听我解释。”
两个人都争着承担,倒是让幸灾乐祸的周小姐微微愕然,随即抹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好,你来说。”夫人点了点沈傲,很失望很生气。
沈傲口才好,再加上并无过错,心知夫人是受了人的挑拨,因此绘声绘色的从周小姐开始。
周小姐喝着茶,想不到沈傲第一下就牵涉到自己身上,那眼眸射过一线寒芒过去,杀气腾腾,她心里想:“莫非这家伙是想把我们的事一起抖落出来?呀,这人什么事做不出,若是让母亲知道我与他们合伙去骗人钱财,岂不要糟糕。依着母亲的性子,只怕要禁足我一年半载了。”
“那一日周小姐不是向夫人哭诉刘小姐的事吗?夫人可还记得逼死刘小姐的醉云楼东家?我也在旁听了,心里很不忿,于是便私下里寻了小姐,要治一治这奸商。”
夫人微微颌首,蹙眉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醉云楼从前还真听若儿说过。”
有了夫人的回忆做印证,沈傲更加来劲了,将骗潘仁的事掠过不提,恰好那奸商缺钱,要转售醉云楼,沈傲便怂恿小姐和少爷将醉云楼买下来。
夫人这才释然:“哦,原来是这样,你们不肯再有人受那奸商逼良为娼,才将那醉云楼买下来。我说若儿上次为什么求我从库房拿两千贯去呢,这个丫头。”她转向周若,佯怒道:“为什么方才若儿不和我说明,害我白担心了这么久。”
“咳咳……”周若被茶水呛到,很无辜很郁闷,方才她只想着看看沈傲的笑话,谁知沈傲竟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愠怒的望了沈傲一眼,连忙说:“我一时忘了。”
沈傲替周若解围,继续道:“买下了醉云楼,我们自然不能用它做勾栏了。所以少爷找我商量,打算做点善事,将醉云楼改成诗院,供文人墨客们喝茶谈诗。一来是附庸风雅,二来少爷也可以经常去耳濡目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听得多了,少爷的学业不就长进了吗?”
夫人转怒为喜,对沈傲的话深信不疑,微笑颌首:“这个主意好,一定是沈傲想出来的,沈傲点子多。”
沈傲很矜持的笑:“这也是夫人教诲有方,今日我和少爷去醉云楼,就是去检查修葺门面的事,不知是谁听到了一些风声,竟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夫人这时又和蔼起来,请周恒和沈傲坐到一边,道:“喝口茶,肚子饿了吧?春儿,去叫厨房热热菜,不要饿了两个孩子。”
夫人吩咐,自然没有人敢怠慢,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热腾腾的饭菜便端上来了。两个人都是肚子空空,狼吞虎咽的在夫人面前没有什么扭捏,吃的很舒服。
陪着夫人说了会话,临走时,夫人突然道:“沈傲,今日正午赵主事来过佛堂。”
沈傲恍然大悟,这个暗示再清晰不过了,原来告状的人是赵主事。还好他并不是真正带周恒去寻花问柳,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沈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然,这个人不能再留了。否则早晚要将自己害死,既然他不仁,沈傲也绝对不介意把他掀翻在地踩上几脚,只是该怎么扳倒他,还需要再想想。
虽然是这样想,可是在夫人面前,沈傲这个奸诈之徒却装出一副很愕然的样子:“是赵主事?赵主事又怎么知道我和少爷要去醉云楼呢。夫人,赵主事一定对我有点误会,他这个人很好的,平时见了我也都主动打招呼。前天我们撞见,他还很慈和的问我在内府是否住得惯,告诉我有什么需要都和他说。夫人也不要怪赵主事,等误会澄清了,想必我们就能和睦相处了。”
这一番话简直是字字诛心,每一句都带有深意。先是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表示沈傲很单纯很纯洁,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有人会背后告他的状。之后再说赵主事这个人非常好,既表示自己的坦荡,又说明赵主事这个人很阴险,当面和沈傲打招呼,很和善的要照顾沈傲,可是背后却被人使绊子下黑手。最后又表示这只是误会,要夫人不要怪罪赵主事,说明沈傲心胸很宽广。
夫人细细的回味着沈傲的话,竟是愣了神,等沈傲和周恒走了,那烛影下的雍容脸庞顿时虎了下来,对身边的周若道:“若儿,我还道赵主事是个忠仆,至不济也是个好人。想不到人心难测,他就这么狠心和沈傲这样的好孩子为难?”
周若旁观者清,很快明白沈傲的居心,心里却在想:“这个家伙,好孩子断然不是的,好阴险倒是一分不假。”
第032章 沈傲好坏
诗会的筹备工作已到了关键阶段,醉云楼已修葺的差不多了。那烫金的醉云楼匾额被摘下来,换上了一个更古朴的牌匾上去,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邃雅山房四个大字。
邃即是深邃、精邃的意思,雅是优雅,两个字合拢,就是精邃优雅。新的店名意境不错,不过真正吸引人的却不是店名,那牌匾上的行书引来不少资深人士的驻足。
邃雅山房四字所用的书法自成一体,其书风飘逸空灵,风华自足。笔画园劲秀逸,平淡古朴。用笔精到,始终保持正锋,少有拙滞;在章法上,字与字之间分行布局,疏朗匀称,力追古法。好字!
汴京城文人众多,对书法感兴趣的也如过江之鲫,更何况当今皇帝酷爱书法绘画,有意无意之间也倡导了风气。
单这行书已经集古法之大成了。一个汴河边的门面、匾额上的行书尚且如此,许多人纷纷猜测,这邃雅山房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弄。
各种猜测闲谈风行一时,竟是一下子火热起来。大宋朝承平日久,虽然偶有边患,可是文风却是千年来少有的。尤其是这汴京,一块砖头在大街上砸死几个秀才、相公的所在,自然而然的引起了热议。
能写出这样好的书法,当然不是普通人,只是这样的字体却又是闻所未闻,虽是行草,可是风格却迥异于各大书法行家,让人猜不透,可越是猜不透,又更增添了谈资。
不过很快,许多人的注意力又转到了另一边,这件事还得先从御史中丞家的长公子曾岁安说起。曾公子出生名门,家教自然是一等一的,精读诗书,擅长作诗词,汴京城少年俊杰们公推他为汴京四公子之首。
所谓汴京四公子,就是四个最有才华的贵家公子,很受人崇敬。那一日清晨,天气已经转凉了,秋意盎然,曾家的家仆们在淡雾中拿着扫帚在府前打扫落叶。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客人奉上一张请柬,教门丁送给曾公子。
大清早的,是谁给曾公子送请柬呢?说到这里,酒栈、茶肆的消息灵通人士们是眉飞色舞,而茶客、酒客们也吊起了胃口,侧耳倾听。
那请柬送到了曾公子手上,曾公子一看,顿时就激动了,竟是高呼一声,随即叫门丁回去寻那送请柬的‘神秘人’。神秘人自然已经走了,哪里还寻得到。可是这位曾公子却很开心,竟是立即邀请了好友去庆祝。
“能来曾公子心动的人物,邀请曾公子的人必然非同凡响,这人到底是谁?”众人纷纷等待好事者揭晓谜底,兴致勃勃。
“这人便是当年上疏弹劾蔡京,指斥官家的状元公陈济陈相公。”
众人哗然,深以为然,面露景仰之色:“原来是陈相公?这就说得通了,能让曾公子如此看重的,除了这凛然正气、学富五车的陈相公还有谁?”
“据说陈相公在祈国公府上深居简出,素不见客。只是不知为什么要发一份请柬给曾公子?”有人提出疑问。
“这请柬是千真万确,绝对是陈相公的字迹,曾公子是断断不会看走眼的。陈相公发下这份请柬,是邀请曾公子前去邃雅山房,据说是参加什么诗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哗然,有人问:“邃雅山房在哪儿?”
好事者露出鄙夷之色:“这都不知道?醉云楼总知道吧,从前的醉云楼就是今日的邃雅山房。”
“哦。”许多人恍然大悟,醉云楼谁不知道?但凡是男人,都懂的。
过了几天,收到请柬的人越来越多,新近中举的张公子,门下给事中的少公子……
这么一来,许多公子哥们心慌了,收不到请柬的天天盼有人送请柬来,可怜府上的这些门房,隔三岔五的被叫去训话,教他们打起精神,随时警惕待命,断不能出了差错。
那些收到请柬的就不同了,走上大街上走路都带了一阵风,遇到了熟人,便问:“兄台收到了陈相公的请柬吗?”这只是铺垫,等对方摇头,便作出惋惜的样子,又说:“以兄台的高才,想必陈相公早晚会教人送请柬相邀。”然后就等对方问自己收到了请柬没有。这个时候就一定要很谦虚,口吻要矜持,回答说:“小生先收到了一份,哎呀呀,实在惭愧的很,竟让陈相公邀请小生,作为晚生,应当我来主动相邀才是。”
不少小厮也奉了主人的命令,四处去打听动静,收到请柬有哪几个,某某公子是否收到了,如果恰好自己没有而与不相对付的收到了邀请,往往便会骂:“XX算是什么东西,他做的诗狗屁不如,真是岂有此理。”
汴京城的才子们鸡飞狗跳,沈傲却躲着暗处偷笑。什么陈相公的请柬,其实就是他伪造出来的。他是伪造高手,模仿陈济的字还不是玩一样,以陈济的名义四处去发请柬,就是要造出这样的声势,让那些才子们攀比,人活着为的是什么?贩夫走卒为的只是求个温饱,可是公子才子们不同啊,饱暖有了,欲也都满足了,活着不就是为了张脸吗?否则大冬天的那汴河之上一叶叶画舫伫立着穿着秋衣看上去很风流倜傥的公子、才子们难道是去找抽?
名利,名利,谁逃得过这两个字。
而且,这些请柬发出去,也正好把陈济死心塌地的绑上沈傲的贼船。现在整个汴京都知道请柬是陈济的,陈济是百口莫辩,到时候这个评判他不做也得做,不出现也得出现。否则这么多人接受了邀请,一看,哦,邀请人都没有来,这不是耍人吗?大家很生气,怎么办?当然是把陈济骂一通,人要敬起一个人来,就是臭脚都觉得香。可要恨起一个人来,这人的嘴巴就是屁股。陈济不去,要遭很多人恨。公子、才子们是这么好耍的吗?
幕后黑手推波助澜,所有人懵然无知,而此刻,这个阴险小人却很正经、很纯洁的坐上了马车。夫人要去城外的灵隐寺上香,身为夫人跟前的大红人,沈傲被指名随夫人一起去还愿。人红起来压力还是很大的,随同夫人去的除了周小姐还有春儿,另外就剩下两个车夫了,除掉车夫,沈傲是唯一的男性。
夫人自然不好叫沈傲和车夫一样坐在车辕上,朝他招招手:“沈傲,到车厢里来,陪我说说话。”
车厢很大,夫人、周小姐、春儿都在里面,沈傲汗颜,一男三女啊,还真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在夫人面前他不敢有什么歪脑筋,看来得学柳下惠了。
沈傲只比周恒大两岁,在夫人眼里,沈傲其实就是个孩子,也一直是将他当孩子看待,因此也不觉的沈傲进车厢有什么失礼之处,倒是周小姐脸有些红了,抿抿嘴,欲言又止,等到沈傲钻进车厢,要说的话便吞进了肚子里。
第033章 小和尚不服气
马车里很颠簸,沈傲和春儿肩挨着肩,对面是周若母女,那混杂的体香充斥在沈傲的鼻尖下,沈傲很压抑。
与美女同车是好事,可是还要装出一副很单纯很圣洁的样子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沈傲双膝并拢,可是肩膀仍然有意无意的与春儿撞在一起,心猿意马,却又要作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与夫人闲聊。
夫人是灵隐寺的信徒,每个月的初一,都要去还愿的,顺便给灵隐寺捐点香油钱。这一天夫人格外的高兴,问沈傲的母亲可曾去寺庙还愿过,沈傲自然点头,信口胡扯,说他刚刚生下来时得下一场大病,请了许多郎中来都不得治愈,于是母亲便去寺庙请愿,还抽了签。结果从寺庙回来,沈傲的病就好转了。
夫人眼眸中发出光来,口里说:“你这孩子很有佛缘呢,你母亲也定是信女,有佛主庇佑着。”
周若见母亲不停与沈傲说话,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妒忌,她对沈傲的为人太清楚了,见人说人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定是瞎编出来哄母亲开心的。
倒是春儿当真以为沈傲从前生过大病,听沈傲绘声绘色的讲,很揪心的为他捏了把汗。明明知道沈傲的病一定会好,可是心里总是不安。
夫人又问沈傲的母亲抽了什么签,沈傲一本正经的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