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还不容易吗?”
这一句话看上去是在骂沈傲,其实却隐含着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真是叫王黼委屈死了,连忙抹着眼泪道:“陛下,臣该死……”说罢,灰溜溜地退回班中去。
赵佶的目光落在沈傲处,沉默了片刻,道:“沈傲,你方才的话也很有道理,朕要再思量思量,退朝吧。”接着起身站起,甩了甩袖子,疾步走了。
赵佶回到菊花,仍是心乱如麻,收复燕云的大好时机,难道真要错过?可是……沈傲说的也没有错,收复了燕云,守不守得住也是个问题,一旦金军入关,非但燕云十六州难以保全,就是大宋,也难免要直面这个强大的对手。
赵佶对金人的强大,其实早已生出了畏惧之心,辽人如此可怕,可是在金人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哎,何去何从,是摆在赵佶跟前的最难的抉择。
杨戬已小跑着追了过来,道:“陛下,问策还没有结束……考生还在那里等陛下揭晓甲次……”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赵佶,后面的话不敢再说了。
赵佶不置可否地道:“朕问你,若是与金人合议,金人会背盟吗?”
杨戬想了想,道:“沈傲说的没有错,辽人是蛮夷,背弃盟约如家常便饭,金人也不是礼仪之邦,若是侵宋对他们有好处,他们难道会恪守着盟誓吗?”
赵佶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说得对……哎,燕云十六州……”
杨戬道:“陛下退出来时,倒是听沈傲也说过燕云十六州,说是有时候,只需谈判就可取回什么的,这些话奴才恰好听到了只言片语,却不知他到底故弄什么玄虚。”
“谈判?”赵佶晒然一笑,燕云十六州是历代君王如鲠在喉的一根刺,谈判就能得到,实在是笑话,对杨戬道:“将沈傲叫来,朕有话和他说。”
杨戬应了,去外朝寻了沈傲,二人一道进了菊花,此时赵佶已平复了心情,坐在凉亭上,望着远处的万岁山发呆,见沈傲来了,朝他招招手:“来,坐。”
沈傲不客气地坐下,道:“想必陛下现在的心情定是很不好,微臣也知道,这对陛下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可是报仇与我大宋的利益相比,孰轻孰重?我想以陛下的智慧,一定能明辨是非。况且辽人与我大宋主要的仇怨,便在那燕云十六州,微臣倒是有一个主意,或许可将幽云十六州唾手可得。”
赵佶道:“你说说看吧。”
沈傲道:“辽人比谁都清楚,一旦宋金会盟,后果是什么,一边是国破家亡,一边是割地,虽然辽人两个都不喜欢,可是后者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最好的结局。现在契丹人还没有被金人逼到山穷水尽,所以我们现在提出这个条件,他们自然不会允许,可是一年半载之后呢?须知金人咄咄逼人,如风卷残云之势席卷辽境,契丹人失了龙兴之地,退守关外,背后是我大宋,北面是金人,西面是虎视眈眈的西夏,已是陷入了决地。若是我猜得没有错,契丹人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尽力地安抚西夏和我大宋,好一心一意与金人在长城一带对峙。可是一旦长期开战,以契丹的日衰的国力,又失去了向我大宋、西夏索要岁币填补军费,他们能够支持多久?”
赵佶面色一动,道:“至多不过两年,除非他们横征暴敛,可是眼下他们要抵御金人,更该安抚南院,若是过于残暴,只怕不必金人,各地的民变便可教他们死无葬身。”
沈傲点头:“他们只有一个选择,一方面向大宋求和,另一方面筹借钱粮,我大宋可以给,若是断了他们的粮饷,金人入关,对我大宋也是心腹大患。不过这钱也不是白给的,陛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佶深以为然,不割地就要亡国,割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让他选择,他宁愿选择后者。
沈傲笑了笑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不到山穷水尽,契丹人是不会轻易松口的,陛下现在只需要模棱两可,一边与金使眉来眼去,另一边也不要冷落了辽人,不管是金人要我大宋出兵,还是辽人要我们出粮,陛下只需拖延时间就可以了。另一方面,北方迟早会生变,我大宋也不能全无准备,当务之急,是整顿三衙,勤练禁军,随时做好万全准备。”
沈傲不过是个新晋的进士,这些话,本是没有资格说的,只是沈傲熟知赵佶的性子,遇到了大事,他一向不问朝臣,反而愿意聆听近臣的意见,这也算是导致历史上这个昏聩皇帝悲剧的重要原因之一。
赵佶颌首点头,道:“沈卿说得很好,朕还要再想一想,这样吧,你去看看安宁帝姬,她这几次身子又差了一些,叫太医去看,却也说不出个原因来,你去试一试吧。”
沈傲知道要说动赵佶并不容易,赵佶还在考虑,逼得太紧,反而会让他生出反感,因而也不再说了。
每次进宫,去看安宁公主已成了沈傲必备的功课,连忙应承下来,随着杨戬一道去安宁公主的寝殿,杨戬先进去通报,沈傲方才踱步进去,安宁今日的气色确实有些不好,沈傲先是行了礼,对安宁道:“听说殿下又病了,学生特意来看看。”
安宁公主颌首点头,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一些,道:“是我父皇叫你来的吗?”
沈傲说了是,安宁满是遗憾地道:“我听说你叫父皇再给你赐一道婚,要娶国公府的周小姐?”
沈傲想不到安宁突然说起这个,便道:“我与表妹早有情意的。”
安宁公主淡然颌首,看不出她的表情是喜是怒,只是道:“我有一件事要请教你。”
沈傲道:“帝姬但问无妨。”
安宁公主道:“为什么你赐婚的都是妻子,我听宫里人说,一个男人的家里是不能有这么多妻子的,这是礼制,更何况妻子多了,这家里的女主人也就多了,家里又由谁来管理呢?”
沈傲晒然一笑,道:“公主这话倒是有意思,既然是一个家,就该和和睦睦,你让一点,我让一点,又何必一定要有个人来管着?莫不是这家是管出来的吗?至于什么礼法,我是不在乎的,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开心就好。”
安宁公主眼眸中升腾起一团水雾,似是在沉思沈傲的一番话,道:“你说得对,其实有些时候,我很羡慕你,你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去顾及别人的想法。你能坐过来一些吗?”
沈傲想了想,看了一旁不吱声的杨戬一眼,杨戬朝他默默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和公主太亲近。
沈傲忙道:“殿下,我还是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更自在一些。”
安宁公主岂会看不到杨戬方才的警告,对杨戬道:“杨公公,我有些话要和沈傲说,你能暂避一下吗?”
杨戬很是为难地想了想,只好叹了口气道:“杂家在外头候着。”随即举步出殿。
这寝殿之内,只剩下了安宁和沈傲,二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怪异,安宁朝沈傲招了招手:“现在杨公公走了,沈傲,你过来吧。”
沈傲只好过去,在安宁的榻前坐下,道:“不知道帝姬有什么话要见教。”
安宁公主扑哧一笑:“为什么见了我,你就这样的拘谨?难道我很可怕吗?”
沈傲心里苦笑,暗暗腹诽着想,拘谨?哥们倒是想放开一点,可你爹不同意啊,你爹喜怒无常,昨天还和本公子勾肩搭背,今天又叫沈卿了,若要他知道我离你这样近,非把我阉了不可。本公子就是智商再低,总不能因为占你这棵海棠的小便宜,放弃掉一个花园吧。
沈傲正色道:“你是帝姬,我是臭书生,学生岂敢冒昧。”
安宁便道:“其实我写了一个曲儿,想给你看一看。”她掏出一方手绢来,递给沈傲,沈傲接过手绢,手绢上写了许多蝇头小字,看了看,上面写着:“薄衾小枕天凉。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年月,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年。又怎奈、深琐红墙。”
沈傲看了这词儿,手有点儿打哆嗦了,这……这他妈的是情词啊,按照这位公主老爹的理论,情词就是淫词,而且还是安宁作的,到时候泄露出去,依着那赵佶的意思,多半是说哥们把他女儿教坏了。
这首词很简短,可是寓意十分明显,词中说的是秋天来了,天气有些凉,到了夜晚,作者辗转难眠,感受着离别的滋味。这个离别滋味,除了男女情爱,还有什么?
只是这公主夜里惆怅感伤的人儿是谁呢?沈傲有点儿酸酸的,任谁在美女面前听到美女在思念另一个男人,只怕都有这种感受。心里YY着想,若是本公子知道这男人是谁,一定去给皇帝打小报告,把他阉了进宫来做太监,哈哈……
安宁道:“沈傲觉得这词儿如何?”
沈傲连忙将手绢儿递还,道:“帝姬不必问学生,学生什么都不知道。”
安宁蹙眉道:“沈傲是害怕吗?”
沈傲坦言道:“确实是害怕,陛下已经警告过学生,咳咳……”
安宁眉宇舒展开,陡然又笑面如靥起来,握住手绢儿道:“方才沈傲还大义凛然地说要摒弃礼法,怎么此刻却又是怕了,原来你方才是吹牛的。”
沈傲也不争辩,道:“其实我明白帝姬为何近来身体不好了,哎,夜不能寐对身体的伤害很大的。”对这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儿,沈傲其实还是较为同情的,多情的少女却深处禁宫,除了感伤离愁之外,闷也闷得慌。
安宁轻轻地瞥了沈傲一眼,樱口轻启道:“沈傲就没有夜不能寐的时候吗?”
沈傲摇头:“学生和殿下不一样,我是粗人,脑子里永远想着怎么样让我的家人过得更好,所以都是倒头便睡,第二日醒来,总觉得有理不完的事要做。哎,劳碌命啊!”感叹一声,继续道:“帝姬何不抽空多出去走走,这后宫的地方不小,散散心也好,如果嫌这里小,不如我去和陛下说,看看陛下能否同意你出去转转。”
安宁笑了笑:“沈傲在这里陪我说说话,我的心情就好了。”眼波一转,道:“上一次我那样对你,你是否生气了?”
生气?沈傲才想起来,上一次他来见安宁,安宁只淡淡地和他说了几句话,便淡漠地叫他回去复命。
沈傲晒然一笑:“学生怎么敢生公主的气,再者说人都有喜怒哀乐,帝姬不高兴的时候,不愿意与人交往也是常有的事,就是我生气的时候也不愿意和人说话的。”
第286章 我恨月亮
安宁听了沈傲的话,喜滋滋地道:“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其实这几日我也责怪自己,你并没有得罪我,我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态度来对你。”
沈傲不置可否,总觉得安宁的思维有点儿发散,问东问西的,让他回答得有点费力,心想他是来给她治病的,现在这个半吊子医生却成了心理医生,哎,真是情何以堪。
抬眸看了看安宁,这个多情的少女,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地斜眼瞅着自己,肤白如新剥鲜菱,薄唇抿了抿,与沈傲的目光相对,低声道:“沈傲,你看我做什么?”
咦,就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沈傲砰然心动,心里大叫不好,这公主夜里思念的人不会是……惨了,惨了,要给阉割的……
沈傲吓了一跳,眼观鼻,鼻观心,危襟正坐,再不敢和安宁眉来眼去。
安宁低声呢喃道:“可惜沈傲不能夜里入宫,这宫里的月儿很美,这几日月儿尚圆,若是能与沈傲在亭中赏月,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我恨月亮!”沈傲心里不由地呐喊,眼见安宁这般多情的姿态,那口吐出来的字眼犹如仙音,美眸中水雾腾腾,一脸向往之色。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随即灵机一动,道:“不如这样,我来为殿下作一幅画吧。”
安宁喜道:“沈傲的画技无双,我在宫中早有耳闻,今日倒是想见识见识。”
沈傲心里想,用水墨作画虽然意境极好,却难免失真,这般的女孩儿,还是用水彩来作画更好。便问安宁有没有水彩,安宁只是摇头,沈傲左右逡巡,目光落在靠墙的妆奁上,上头倒是有不少的胭脂水粉,他心里呵呵一笑,便去寻了笔墨来,又去拿了一些胭脂、颜料,铺开纸儿,想了想道:“哄个少女,还是用中西合璧的画风比较好。”
心里想定,立即便想起几个后世的画家来,这些画家一直探索中西合璧的画法,已有小成,只不过他们所研究的画技虽然新颖,可是不管是意境还是其他方面,都差了许多,颇有些不伦不类。虽是如此,在外行人眼中还是颇有观赏性的,糊弄小公主问题不大。
沈傲先是上了水,随即开始泼墨,过程很简单,寥寥数十笔,深夜的群山之上,一轮凄美的月儿冉冉升在半空,沈傲去沾了些胭脂,开始为月儿上色,可惜没有颜料笔,毛笔又显得偏软,况且又是水墨,没有铅笔去素描打底,因而上色有点艰难,胭脂水粉也必须调制,加了少量的水进去,使之更加均匀,忙了小半个时辰,安宁走过来看,眼眸一亮,道:“这月儿好美。”
沈傲浑身是颜料,脏兮兮的,笑道:“哪里,哪里,殿下过誉。”
这幅画其实非常简单,只是黯淡的山水,布局中主要凸显的是当空明月,月儿昏黄,娇美绝伦,犹如身禁月宫的嫦娥仙子,寂寞清苦,寒蝉凄切。
安宁抿嘴笑道:“沈傲,这一幅画能送给我吗?”
沈傲颌首点头:“既然作出来,自是赠给殿下的。”
安宁欢喜无限地道:“我一定将它装裱起来,看了这月儿,就能想到沈傲了。”自觉失言,安宁小心翼翼地望了沈傲一眼,心儿跳得快极了,脸上不由地染了一层红晕。
沈傲脸色如常,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似是没有听到安宁的话,才教安宁褪去了几分羞涩。
“陛下怎的来了?”殿外传来杨戬的声音,不消说,这是杨戬在宫外给沈傲通风报信了,他故意扯高了声音,便是要叫里头的沈傲做好准备。
沈傲坦荡得不以为意,将这画儿小心吹干,等到赵佶除去了通天冠和冕服,身穿着一件圆领的锦衣进来,安宁便欢快地迎过去,带着一丝撒娇的声音道:“父皇,快看,沈傲给儿臣画的月儿。”
赵佶饶有兴趣地踱步到案前去看画,笑呵呵地道:“不错,不错……”随即便挽着安宁道:“安宁的病好些了吗?看来朕请的这个医生倒是不错。”深望了沈傲一眼,随即又道:“沈傲,病也治了,陪朕出去走走。”
沈傲颌首点头,朝安宁道:“沈傲告退。”
安宁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舍,随即笑道:“沈傲不必客气。”
随着赵佶出殿,离那安宁的寝殿越离越远,赵佶突然回眸,板着脸道:“你作的那是什么画,哼,歪门邪道!”
在赵佶眼中,那所谓中西合璧的画儿实在是不堪忍睹,方才在安宁那儿,自然不好发作,此时顾不得许多,怒气冲冲地道:“以后再不许做那等标新立异之事,好好的一个画师,不要沦做了画匠。”
沈傲连忙告罪,心里倒也明白赵佶为什么这般生气,画作的是一种意境。换句话说,这时代的画师,都秉持着一种以山为德、水为性的内在修为意识,如山水画,讲的是一种咫尺天涯的视错觉意识,让人从中体味画中的意境、格调、气韵。
作画就是修身,所以古人作画,技艺只是其次,重要的是气,这种气看不到,摸不着,却体现在画中,那种千山万壑的气韵,既是一种视觉的体现,更代表了画师自身的思想和自身的修为。
那中西合璧的画儿,糊弄糊弄小女孩可以,可是在赵佶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