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脸色一变,哇,她是从哪里听来的,不消说,肯定是周小姐告知她的,周小姐太坏了,不行,得去堵住小郡主的嘴,这疯丫头没准真会胡说。连忙拿起考卷,走出考棚,恰好一个助教过来,拦住他,道:“你做什么?”
沈傲道:“交卷。”将手中的考卷交给助教,急匆匆的走了。许多考棚里纷纷传出哨声,还有人拍手叫好,都为沈傲鼓劲。看来沈傲的行为很对这些衙内的胃口。
那助教捏着卷子,脸都气白了,入考场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交卷?他是曹植吗?能七步成诗?他气冲冲的回到监考官那里,这里正坐着两个博士,一个是太学的张博士,另一个则是国子监的秦博士,秦博士老远便觑见了这里的动静,一看,提前交卷的是个监生,很尴尬,想不到这事关重大的初考,一来就遇到了个傻头傻脑的监生。
张博士则是捋须微笑,心里想:“国子监就这样的学风?也敢和太学争雄,嘿嘿。”他心里讥诮,面上却是很稳重的样子,徐徐道:“秦博士,学生无状那也是常有的事,年轻人嘛,血气方刚,难免会有浪荡之举。”
张博士越是这样说,秦博士越觉得老脸不知往哪里搁,这要是换了是太学,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考试好好的,突然有女眷进来,大叫几声,连试都不考了,真是岂有此理。他是斯文人,养气的功夫不错,可是仍然忍不住道:“这个考生是谁,太大胆了。;一定要查,要严惩不贷,不管是谁,都要揪出来,整顿学风。”他回过气来,去看张博士,却见张博士竟是拿着试卷直愣愣的看。便道:“张博士,拿卷子过来,我看看这试卷的署名。”
张博士却是深吸了口气,默然不语。秦博士很奇怪,今日张博士是怎么了,于是顾不得斯文,引颈去看,这一看,骇了他一跳。
第075章 被小郡主逮了个现形
原来这试卷上竟还真作了诗,短短两柱香功夫,这诗就做好了。字也写的不错,秦博士和张博士还没有细看,便听到有人高声唱喏:“礼部尚书到。”
这一句惊醒了秦博士和张博士,也顾不得再去看试卷了,秦博士将试卷收起来,正要去相迎,那礼部尚书杨真便已笑吟吟地踏步过来,身后是几个属官。
秦博士和张博士连忙行礼,杨真扶住他们,口里道:“二位博士不必多礼,方才我从太学考场过来,正听到这里有人喧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个博士当时也是被惊懵了,只知道外头吵吵闹闹的,又被沈傲提前交卷这么一闹,竟是忘了问及此时,都是期期艾艾地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外头一个胥长过来,替他们解了围:“方才清河郡主来过,门人不敢阻拦,任她闹了一会。”
杨真听说是郡主,便不再过问了,这种事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的,若是细究,身为主考官有人喧哗考场他该当如何处置?若是真要较了真难道真去叫人拿郡主来治罪?可要是不闻不问,难免会让人笑话;干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只颌首点头,道:“知道了。”
秦博士手心捏了一把的汗,生怕有人把监生及早交卷的事说出来,这事关国子监的声誉,影响有点不太好;偏偏张博士却是微微笑着道:“那郡主似乎是来寻人的,有个监生听了她的呼喊便交卷出去了,嗯,我看了试卷的署名,这人叫沈傲。”
杨真一听,喃喃念了一句:“沈傲?”这人没听说过,既是监生,应当是汴京城中某个官人的公子,否则也不会与郡主有交集,便道:“及早交卷本也没有坏规矩,只是如此对待初考,这即是心不诚,有辱了斯文;这件事还是让国子监自己处置吧。”他三言两语之间,便把皮球踢给了国子监。
秦博士连忙道:“此人胆大妄为,我一定禀明祭酒大人,定要严惩不贷,以整肃风纪。”
杨真点了点头,便笑了笑,道:“二位博士继续在这里监考,我再去太学那里看看。”说着便带着属官出去,不愿再多逗留了。
秦博士送了杨真出去,总算松了口气,看来尚书大人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这就好,他哪里知道,杨真滑头得很,心知此事不简单,才不会过份干预,以防引火烧身;秦博士随即又想:“沈傲……好,我记住你了,若是不让你长些记性,或许下一次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张博士却是捋须微笑,只这风纪,太学又胜了国子监一筹,哈哈,好极了。
却说沈傲出去,便看到小郡主在那里胡闹。立即牵着她往僻静处走,那郡主脸都红了,气呼呼地被沈傲拉扯着,要甩开沈傲的手,口里道:“你疯了吗?喂……”
沈傲不理她,这丫头太可恶、太胡闹了,他脑子里还想着几个监考博士那杀人的目光,哇,这下惨了,以后在这一行里混就更难了,名声都臭了,人家一听到沈傲这个名字,一定会想,就是那个提早交卷的沈傲?书读不进是性子上的问题,可是不将初考当一回事就是态度问题,态度都不端正,这人品还好吗,这不是犯了大忌吗?
到了荫凉处,小郡主总算甩开沈傲的手,揉着那淡淡泛出一丝红晕的手腕,眼泪都流出来了。好痛,这个家伙太野蛮了。她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就呜呜地哭了,一边哭,那眼睛还从指缝里去偷看沈傲,啊呀,他的脸色好可怕,我好心来找他,他就这样欺负人。
沈傲叉着手,低喝道:“不许哭了。”其实他觉得现在该哭的人应该是自己,欲哭无泪啊!
小郡主抹了一把眼泪,不哭了,感情她是三分委屈、七分演技,装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郡主面对质问,反而比沈傲更加理直气壮,挺着小胸脯道:“我来问你,上一次我叫人到国公府去向你问话,你为什么不理睬?”
沈傲便道:“我师父的画还没有作好。”
小郡主便道:“现在有没有作好,我等不及了,所以来向你要。”
沈傲撇撇嘴:“作倒是作好了,不过你先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国子监?”
小郡主便笑,她笑起来倒是很可爱,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让人忍不住……沈傲心里想:“如果小郡主一直都这样笑,倒也很好,可惜平时还是傻乎乎的时候居多。”
小郡主道:“我去了邃雅山房一趟,一打听,就问出来了。”
噢,沈傲明白了,小郡主是从吴三儿那里问来的,只好道:“画是作好了,你随我去宿舍拿。”
小郡主左瞧瞧右瞧瞧:“你的住处在哪里?”
沈傲引着他到了住宿的小楼,小郡主就止步了,口里说:“沈傲,你会不会是有什么居心。”
沈傲想哭,居心?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口里便道:“那你就在这里候着,我上去拿了画就来。”
小郡主却又是甜甜一笑:“你们这些作诗的最喜欢假正经了,我相信你,我要上去看看。”
她说起你们这些作诗的口气,又是一副轻蔑的样子,沈傲郁闷极了,作诗的得罪谁了?不就是盗版抄袭了古人的诗词吗?故意不去理会她,带着她上了楼。
画是现成的,前几日读书读得累了,就作画消遣,正是白鹭图。
这幅白鹭图,画得很好!花了很多的心思,不管是布局还是着墨,沈傲都尽量做到尽善尽美,甚至在一些细微处,他还尽量在赵佶的基础上进行突破。他跑到书柜里寻画,小郡主则百无聊赖地走到沈傲的书案前,看了沈傲写的几幅行书,口里便笑:“你的行书倒是写得不错,咦……这是什么?”她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一本书上,伸出手去拿。这书好奇怪呢,封面上画着丰腴的女人,袒胸露乳,双手竟是抱住胸前的嫣红,脸孔朝天,一副陶醉状。
哇,好羞人……《武媚娘传》……这是什么书啊?她好奇的去翻阅,只看到上面写着:武氏衣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
沈傲从书柜中取出画,笑嘻嘻地旋身回来,口里道:“画在这里,往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了,小姐,我是来国子监读书的,你这样来寻人,我还要活吗……”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小郡主在看书,而小脸窘得通红的,胸口起伏得很快;沈傲再往小郡主的手上一看,哇,不得了了,原来小郡主手里拿着的是昨夜里沈傲观摩到半夜的《武媚娘传》。
小郡主听到沈傲的话,吓得把书丢开,一双眼睛很迷惘,望着沈傲,不说话。
沈傲有点心虚,他脸皮厚是厚,可是被女孩子觑破这个,多少还是有点难堪的!悔啊,早知道就把这书还给周恒了,就算不还他,也该把它收藏起来啊!
小郡主半响后回过神来了,怒视着沈傲,道:“写几首酸诗就成天看这种书,你不知羞吗?”她气急了:这个沈傲真是无药可救,本郡主原来还对他没有成见,可是他太坏了,这……这可是淫书啊。
沈傲也回过神来,不对啊,我只是看本毛书而已,至于如此吗,就算是要教训,也不该这小丫头来跟自己讲大道理不是?便理直气壮地道:“这画你还要不要?”
小郡主叉着手,道:“从此以后我要和你断绝交情,你这人好虚伪,好没有廉耻。”痛痛快快地骂完沈傲,便道:“把画拿我。”
原来断绝交情还是要给她画的,这个交情似乎断的有点藕断丝连,沈傲只是笑,将画交给她。
小郡主展开画,便顾不得其他了,眼眸落在画处,一丝不苟地看起来,口里啧啧称奇,道:“你师父的画技似乎又增进了几分,依我看,他比官家画得还要好呢。”
第076章 三甲
趁着小郡主在看画,沈傲连忙将那本《武媚娘传》收起来,太危险了,事关自己的名节,看来以后要小心一些。
小郡主只埋头看画,竟是痴了,蹙着柳眉一双眼睛大大的,很可爱。
许久,她从画中回过神来,眼泪就流出来了,用手去擦眼睛,说:“陈相公画得真好。”
“画得好,那你还哭什么。”沈傲心里腹诽,不过小郡主夸的是陈济,在沈傲耳里却等于是夸他自己,很爽,很惬意,笑呵呵地道:“过奖,过奖……”
小郡主白了他一眼,道:“你过奖什么,说的又不是你。”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你夸我师父不就是夸我吗?本公子与有荣焉,为什么不行?”
小郡主不说话了,虎着脸把画收起来,卷在手上,道:“我已经和你断绝了关系,所以现在不理睬你了。”
沈傲心里说:“不理我更好,我难得耳根清净,我是读书人,要好好读书,谁稀罕你理我啊。”脸上却是一副不舍的样子,道:“郡主,你若是不理我,我很伤心的。”
小郡主得意了,看来她这句话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虎着脸道:“就是不理。”说着旋身便走,走了几步,见沈傲没有追来,脚下的步子就慢了下来。
咦,他不是说我不理他会伤心吗?怎么不追来?
这个人太坏了,好,就不理他!于是继续往前走几步。
嗯……还没追来,他是不是很伤心?哼!就气死他。
再走几步,到了门槛,后面还是没有动静,小郡主装不下去了,旋身一看,这家伙摇着扇子背对着自己,好惬意。
太生气了,小郡主攥着粉拳,高声道了一句:“混蛋。”人就跑了。
小郡主好伤心,平时都是别人奉承着她,这个沈傲不一样,太粗暴太无礼,还喜欢做酸诗看淫书,小郡主最讨厌酸诗了,不过那本淫书的插画还不错,虽然……虽然羞人了一些,却颇有神韵,算是佳作了。
小郡主想到这里,脸红了,心里说:“啊呀,我要跟着这个作诗的酸监生学坏了。”
气呼呼地抱着画,从国子监出去,路上遇到几个助教,这几个助教不知小郡主的身份,板着脸过来问,小郡主不理他们,助教们拿女孩儿没有办法,灰溜溜地去叫学正来。
学正是掌管纪律的,自然有几分威严,可是一看到小郡主,威严就摆不下去了,这人他认识啊,这不是穆王殿下的嫡女吗?
哇,不能惹!于是远远地身子一转,学正捋着须板着脸装作没看见,大摇大摆地走了。
到了傍晚,初试总算结束,监生们一个个从考棚里出来,有觉得成绩不理想的唉声叹气,有妙手偶得了一句佳句的,那自然是昂头挺胸。
周恒出来,撞到了蔡伦,蔡伦今日心情好极了,考场上超水平发挥,非但觉得诗作得比平时好,就是那行书也隐隐有了进步。
行书对于成绩还是很重要的,阅卷官第一眼看的就是字,这是对试卷的第一印象,若是字写得好,好感自会大增几分,诗词只要还过得去,成绩就不会太差了。
蔡伦问周恒:“沈傲去哪里了?”他的考棚离得远,虽然听到那边的骚动,却不知沈傲已经交卷走了,上一次吃了沈傲的亏,这个场子要找回来,得问问沈傲考得怎么样。
周恒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摇头道:“不知道,只听说先走了。”
蔡伦便冷笑,心里想:“这个沈傲,一定是考得不好,所以无颜来见我,好极了,等放榜的那一日要好好羞辱羞辱他。”
数千张考卷全部封存,随即礼部尚书杨真与属官亲自阅卷,先是属官从考卷中分出成绩优秀的出来,送到杨真那里,杨真再进行圈点,至于那些寻常的卷子,则由属官评出优劣。
重点是优秀的考卷,杨真亲阅的考卷里头才是太学和国子监的精华所在,前三甲也在这些卷子里产生。
国子监祭酒唐严焦急不安地在外厅候着,对面坐着的是太学祭酒成养性,都在等着里头传消息出来。成养性显得胜券在握,所以并不着急,只慢吞吞地喝茶,随口与唐严说几句闲话;唐严就不同了,初试是他最后一根救命草,事关他的前程和脸面,万万不能出差错。
足足等到了半夜,一个礼部的属官拖着疲倦的身躯出来,口里道:“大体已经分出优劣了,监生评为优良的共是三十二人,太学生是七十五人。”
成养性露出得色,捋须微笑。
唐严很紧张地抓住椅柄,更是焦急,胸口仿佛堵着一口气,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那属官道:“杨大人说了,请二位大人一起入内陪同阅卷。”
两个祭酒点了点头,一道入内,进了内室,便看到杨真坐在上首,身前一方桌案,案上累着考卷,烛光摇曳下慢悠悠地看卷子,抬眸看到两个祭酒过来,便笑着招手道:“哈哈,快来,这里有一幅佳作,很难得。”
两个人陪笑着过去,在案下搬了个几子坐下。杨真掸了掸卷子,给他们传阅,唐严先是去看卷首的署名,一看到程辉的名字,气色就更差了,再看行书,说着行书行云流水,有几分王羲之的神韵,用笔很细腻,结构多变,笔走龙蛇之间又不显得突兀,这书法很难得。
上面的诗也不错,格局紧凑,对仗工整,虽然略显得中规中距了一些,深意还是有的。
唐严心中感叹:“太学果然藏龙卧虎,单这程辉就已十分了不得了;尚书大人又如此欣赏,看来这初试,程辉得第一是没错儿了。”
成养性看了程辉的卷子,便笑吟吟地道:“这个程辉是河洛的才子,天资聪敏,也很刻苦,官家也很看重他的。”
杨真点头,道:“此人该当是第一,二位以为如何呢?”
成养性自然不反对,唐严也只得唉声叹气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