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禁军这边有五万,这些人若是驰援,或许可以与女真人一较长短。
兵部尚书苦笑道:“殿下,京畿这边,至多抽调两万人已是极限,再少,就怕后院着火。”
沈傲颌首点头,眼下的西夏远远还没有到团结一心的地步,各地的随军暂时动不得,毕竟战力实在低下,去了只会徒增负担,京畿这边能抽调两万,加上马军司也不过三万。凭着这三万人驰援,以现在女真人全盛时期的战力,胜负难料。
可是各处边镇又不能动,都有职责在身。
只是这一战,却关系着整个西夏的存亡,一旦让女真人破关而入,势必会产生动荡,眼下国族本就不满,全凭着沈傲的威势才压住,若是一旦落败,到时候并不会缺少火中取栗之人。
沈傲不由苦笑,西夏纸面上有大军五十万,想不到临到头来,竟没有可用之兵。不过就算是如此,断然回绝女真人的勒索,沈傲也绝不后悔。人是有惰性的,退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一步步退下去,虽能苟且一时,却不是根治的办法。
沈傲宁愿选择轰轰烈烈的去打一场。
李乾顺一直在沉默,这个时候,突然道:“还有一支军马。”
所有人抬起眸来,沈傲看着李乾顺,心里道,你为何不早说?
李乾顺肃然道:“只不过未必能够调得动。”他苦笑一声,才又道:“便是朕也没有这个把握。”
杨真小心翼翼地道:“太上皇说的莫非是横山五族?”
听到横山五族四个字,其余的官员多是暗暗摇头。这横山五族也是党项族的一支,元昊大帝的时候就桀骜不驯,因为与元昊并非是一个部落,因此在元昊统一党项之前还曾与元昊交战仇视。此后西夏国建立,横山五族在党项国族之中也属于特立独行的存在,几十万族人一直在西夏与契丹的边界群山中居住,放牧、游猎。因此,整个国族腐化的同时,唯有这横山五族保存着彪悍,每年春分的时候,西夏王庭便会派出使者到横山五族去招募勇士,因此,横山五族在各路边镇也颇有影响。其中更是卫戍在西夏和契丹边境的横山骑军,最是骁勇,横山骑军人数有三万人上下,表面上是由大夏节制,其实军权却控制在横山五族的族长手里。
若是能请动横山骑军,再加上马军司和武备、明武校尉以及骑随军,足以凑足七万大军,战力绝对不在女真人之下。问题是,就算是朝廷发出旨意去,他们也未必肯听命,派出钦差,只怕也不能调得动。要想让横山军出马,非要有人去说动不可。
沈傲听到横山五族,也颇有印象,这横山五族对自己像是有些嫌隙,至少不会有什么好感。可是要和金军已经攻取了一处堡垒,单纯的固守已经抵挡不住那铁骑了,唯有调动骑军与之决战,才能尽歼来犯之敌。
沈傲沉默了一下,道:“横山五族可以说服吗?”
杨真先是看了李乾顺一眼,才是道:“横山五族以山讹族为主,五族之中也是以山讹人口最多,最是骁勇善战,这山讹族桀骜难驯,除非太上皇亲去,或许可以一试。”
李乾顺叹了口气,道:“大夏危亡,存呼一线,朕或许可以试一试。”
沈傲心里明白,所谓的横山五族,和西夏的关系更多的只是依附而已,并没有真正臣服,眼下金夏战事开启,这些横山军就是不能为西夏所用,将来也是大患,所以这一次非说动不可。
沈傲淡淡地道:“太上皇身体有恙,岂能亲自去犯险?要去,就让本王去。”
满阁皆惊,李乾顺道:“不可,这龙兴府还要你这摄政王坐守,再者你是一个汉人……”
沈傲打断道:“我既是摄政王,主掌西夏军政,自然该我去,太上皇坐守京师就可。兵部那边,立即调动粮秣,可以先让乌达与李清暂先带两万精骑北上,马军司那边本王会写信让他们尽快成行。若是本王说动了横山军,三路大军就一起在祁连山和燕支山会合。”
沈傲顿了顿,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还有一样,本王说过,皇孙的名字叫沈骓,礼部那边,立即刻印玉碟吧。”
杨真心里苦笑,方才还说女真,后来又说横山五族,结果一下子又转到皇孙名讳上,这摄政王的思维,当真是拍马都追不上。
李乾顺朝沈傲暗暗点头期许,对沈傲这种口吻颇为认可,便道:“既如此,那么就按摄政王说的办。增援之事,宜早不宜迟,不要耽误。”
杨真等人拜辞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李乾顺和沈傲,李乾顺看了沈傲一眼,道:“山讹族首领鬼智环为人最是机警,又杀伐果断,三年前,朕派一名使者去招募五族勇士,却因为犯了山讹族的忌讳,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被那鬼智环当场格杀,你要小心,言行都要注意一些。”
沈傲惊讶地道:“敢杀敕使,陛下就这样纵容他们?”
李乾顺道:“五族曾与国族有约,虽是依附,却也是不统属,再者西夏四面楚歌,若是因为这个而滋生内乱,只会让契丹、大宋、吐蕃甚至是瓦刺人有机可趁。”
沈傲顿时明白了,说起来西夏这地方不但鸟不拉屎,还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招惹的,也亏得西夏人能坚持到最后才被蒙古人消灭,单这份打不死的精神,就无愧是个不死小强了。‘!
李乾顺继续道:“这五族之中,最是反感宋人的是詹纳族,这族族长李成,母亲是宗室出身,为人最是狡诈,最该提防的就是他。至于送去五族的礼物,朕来为你备齐,他们不肯出兵,你就立即回来,千万不要强留,这些人目无王法,谁都敢杀的。”
沈傲笑嘻嘻地道:“其他的尚且不论,说起杀人,横山五族在小婿面前,还差了许多火候。”
第675章 沟通是必要的
从暖阁里出来,回到储阁,迎面撞到新来的奶娘正给小家伙喂奶,这小家伙贪婪的吸允着,得意洋洋的攥着拳头,整个人全神贯注的弓起来,如一只小虾一样。沈傲看了奶娘露出来的雪白,再看那张脸,霎时什么兴致也没了,听奶娘唤一声殿下。
沈傲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心不在焉的道:“嗯,嗯,好好做事,到时候公主有赏的。”
冲进隔壁的卧房去,淼儿坐在榻上刺绣。到了里头天气热,沈傲脱了外衫,一面道:“明日我要出龙兴府一趟。你眼睛不要凑得这么近,小心坏了眼睛,碧儿,再去添一盏灯来。”
碧儿应命出去,淼儿却是停了手上的事,抬眸道:“回汴梁?”
沈傲摇头苦笑:“回去倒是好,这一次要去横山,放心,没什么事,只是例行的巡视一下,看看那些横山的猴子们好不好。”
淼儿皱起眉:“横山五族吗?他们顽劣极了,我记得小时候,他们派人来觐见,一脸的凶样子,我那时还吓得哭呢。”她突然警惕起来:“我听说山讹族的族长是个女人,你莫不是奔她去的?”
平时沈傲都是冤枉人家,现在却被人栽赃,连叫冤都没处叫去,面不改色的道:“是吗?原来山讹族族长是女人。”心里想,是女人倒好,女人总比男人好对付一些。他不由朝外间的奶娘望过去,心里又想,住在山上的女人,又是什么族长,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心里对自己说,沈傲啊沈傲,千万不要对这种事有什么妄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淼儿端详了他一下,看不出他露出什么破绽,才嫣然一笑,叫沈傲坐在榻前,放下针刺,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道:“方才冤枉了你是不是,知道你这人怕麻烦,却还让你去横山,想必是为了国事,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是不是?”
沈傲享受了片刻的温柔,顿时觉得刀山火海都敢去了。
淼儿勾魂的眼眸儿朝他顾盼一下,已做了妇人的淼儿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勾魂的魅力,淼儿低声道:“不然,今日便成全了你。”
自怀胎到现在,虽是坐完了月子,可是二人还未行过房,沈傲呆了一下,盼星星盼月亮就等这个时刻,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道:“好。”
淼儿嗔目看了他一眼,道:“哼,你成天就知道这个。”
沈傲这才想起自家大男人,这种事总要扭捏一下,立即板着脸道:“殿下,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
淼儿才笑嘻嘻的道:“这才像话,等夜里再说。”
一夜过去,说不出的疲倦,沈傲清早起来,却不敢闲下,昨夜就叫了乌达和李清觐见,他们率先带军赴援,当然要安嘱一些事。在一处偏殿里见了二人,二人一起行了礼,沈傲颌首坐下,道:“三日之后,骁骑营和先锋营还有校尉、武士一道出征,这一次非同小可,你们到了祁连山一带,不要贪功冒进,暂时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先金人施加一点压力即可。等马军司和横山骑军到了,再一齐出击。李清,金人的战法,骑兵校尉已经演示过克胜的方法,这一路上,你不能闲下,要把这个战法推广出去,边打边学,有些要修改的地方,可以修改一下。”
李清拱手道:“卑下明白。”
沈傲目光落在乌达身上,道:“乌达将军这一次部署全局,记得小心谨慎,不过要掌握好度量,该独断的时候还要独断,其他的,本王也就不指手画脚了,本王今日下午就要去横山,待会儿还要准备一下,都去吧。”
目送两个人离开,沈傲抖擞精神,第一次直面去面对金人,这是第一次,沈傲这厮虽是胆大包天,可是这一次却是拿自家的身家去做赌注,少不得要紧张兮兮一下。不过他想定的事就会去做,至于成败,他反倒不再计较在心了。既然那一日敢将国书抛在完颜洪杰身上,这该来的总要来。
换了一身戎装,穿着金灿灿的铠甲,这么做,自然是教横山人知道这厮不好欺负,也是个军伍界里的狠角色。若是换了一身儒衫去装嫩做秀才,八成给那些没有王法的家伙一巴掌煽回龙兴府来。
回储阁看了下沈骓,恋恋不舍的伸过手指去,谁知这小家伙小口一含,竟是津津有味的吸允着沈傲的手指,沈傲立即抽出手指来在衣甲上揩了下,旋身往暖阁那边。
李乾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道:“若是能说动横山军,立即北上,不要耽误,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宫外头是沈傲亲自挑选的数十个校尉,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毕竟这一趟去不是和人打架斗殴,人带多了,难免会给人一种惹是生非的印象。
打马出了龙兴府,一路向东南行进,半途上,沈傲看了三边那边紧急送来的地图,才知道横山五族的位置,从东起横山到天都山,便是大宋、西夏、契丹之间的三角地带,这里既是游牧和农耕的交汇处,土地肥沃,山脉绵绵,水草丰美,自古以来农耕者有之,放牧者也有之,更奇特的是横山附近的山坡处最适合畜牧,有的山岭还分布松、柏等林木,由于河道的冲刷和切割,形成无数河谷小平原。
进了那横山,就像是与世隔绝一样,除了小径可以进出,山中可以自给自足,进可攻,退可守,也难怪这横山五族如此拿大,这里又是三国的交汇处,注定了五族有抗拒王命的本钱。
只两日功夫,沈傲一行人到了银州,银州靠近横山山脉的左侧,从这里可以直接跨越横山,当地的知府、军使来见,沈傲也不说什么,只是叫他们联络山中的五族族人。
银州和横山为邻,平时五族偶尔要出来采买些铁器,也都是在这里与商人交易,若说当地的官衙和他们没有联系,那才是怪事。果然,只等了一天,便有几十个山讹族人前来面见沈傲。
为首的是一个老者,七十岁上下,须发皆白,和党项人装束大致相同,不过党项人喜穿白衣,而他们则是以黑衣为时尚。这黑袍的老者到了沈傲行辕,拜下行了礼,倒是不见什么倨傲的地方,随即道:“王爷驾临,下族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沈傲走过去将这老者扶起,心里知道党项人也是尊敬长者,这长者年岁不小,在族中地位一定不低,笑呵呵的道:“哪里,哪里,本王奉旨监国,可是这西夏的事千头万绪,要理清却是不易。早就听说横山五族这边据都是忠君爱国的忠贞之士,是以特来看看,一来让你们知道本王对你们一视同仁的心思,二来也教你们沐化朝廷恩德。”
这种废话,沈傲说的顺溜之极,从前就是在鸿胪寺里和那些野人藩使们天天磨嘴皮子的,到了这里正好派上用场,这种事讲的就是一个忽悠,你忽悠我,我忽悠你,忽悠的差不多了,才把底牌亮出来。忽悠一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成的,比如沈傲这样,忽悠的连他自己都差点要相信了,这才叫真本事。
这老头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听了沈傲的话,也不揭破什么,诚惶诚恐的道:“殿下大恩大德,五族上下,铭记在心。”
沈傲心里想,但愿看在这‘大恩大德’的份上,你们到时候别喊打喊杀就是。笑吟吟的道:“本王什么时候可以进山,朝中还有许多事,都耽搁不起,就明日吧,几位从山中来出迎辛苦,在这银州城,走走逛逛,本王有赏赐,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
老者道了句多谢殿下。
沈傲呵呵笑着叫人带他们出去采买东西,便回房小憩了片刻,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一个校尉急促的脚步传过来,躬身走到沈傲身旁道:“王爷,打听出来了,有个叫鬼乌的,很是爱贪占便宜,带他们去采买东西的时候,他买的最多。”
沈傲淡淡一笑:“那就从他身上入手。”沈傲坐在餐桌上,从袖中抽出十几张钱引出来拍在桌上:“这个拿去给他,我要知道五族的族长都有什么喜好,平日的关系如何。尤其是那个山讹族,要详尽详尽,一点都不要遗漏。”
校尉拿了钱引,匆匆去了,到了晚些的时候才到了沈傲住处,说了一会话,突然又道:“据说山讹族那边,来了些大宋的商人,送了许多兵器过去。山讹族长对他们很是看重。这些人似乎也提及过摄政王。”
沈傲淡淡一笑:“他们怎么说?”
校尉道:“具体就不知道了,他们是族中的贵客,除了几个乡老和族长,也没什么人和他们打交道,不过送去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马掌、刀枪、弓弩都是上等货色。”
沈傲摇摇头,道:“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校尉立即尴尬的笑起来:“还有一样。”
沈傲眯着眼睛:“有什么就说什么,说一截留一截做什么,你当是说书吗?”
校尉肃容道:“那山讹族的族长叫鬼智环,平时都是带着鬼面出来与人相见,不过据族里人说,那人却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摄政王,这算不算重要情报?”
沈傲拍案而起,长身伫立,眼眸清澈见底,正色道:“这个时候,还说什么美人,本王已有妻室,难道还教我再娶吗?实在不像话,你在学堂里学的就是这个,君子坐怀尚且不乱,多读读书,不要让自己沦做了市井小人。”
校尉吓了一跳,立即道:“卑下万死。”
沈傲摇摇头,坐下叹息一句:“不怪你,怪本王这个司业,教不严,师之惰也。”他淡淡的道:“方才那消息,可是千真万确吗?既是带了鬼面,想必是不愿意将自己真面目示之与人的,怎么那人又知道。”
校尉古怪的看着沈傲。
沈傲慨然道:“你不要误会,本王只是分析那鬼智环的性情而已,你继续说。”
校尉道:“听那人的口气,确实是千真万确,可是问他如何确信,他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