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马灯在帐中喝酒,一有风吹草动立即示警。
草原里来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在临璜府一带传扬开来,据说这是一群汉人,领头的便是那先败三万女真铁骑,随即又烧杀五万女真勇士的平西王,这个人的名字在女真人中间很是响亮,各部的老人都说此人有三只眼睛,六只手臂,脸如盆大,张开血盆大口足以吞噬一匹马驹,如此恶魔一样的人,带着一万铁骑到了草原,一路烧杀劫掠,凶残无比。前两天还听说,百里之外的图索纶部就遭受了沈傲铁骑的奇袭,一夜之间,部族便被夷为平地,雪原上到处都是图索纶人的尸首,这些强盗杀了人还不解恨,除了取了能带走的吃食和马料,其余的东西都付之一炬,大火燃烧了一天,闻讯赶到的女真骑兵抵达那里时,整个图索伦部已经变成了焦炭。
现在太后已经颁布了懿旨,命令京畿一带的铁骑四处堵截,三万铁骑分为三队,四处搜索沈傲的踪迹,可是往往都比对方要慢半拍,有一支女真骑军倒是差一点将他们追上,谁知这些宋军铁骑马儿不但跑得快,且骑射功夫骇人,边走边回头射击,女真骑军追了六十里,损失惨重,不得已只好怏怏而回。
从前这草原最顾忌的是狼群的袭扰,在他们眼里,只有那些懦弱的西夏人、辽人、汉人才会害怕汹涌如潮的大漠铁骑,可是现在形势像是翻了个个一样,平西王出关的消息传出来,女真各部人人自危,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人无所适从。
这时候还只是傍晚,炊烟渐渐熄了,部族里的女真人用过了饭,那一顶顶厚实牛皮包裹的帐篷亮出灯来,让这暮色之下的雪原多了几分生气。
隆隆……
密集的马蹄声震撼着地面,隆隆作响。
这样的声音突然出现,让部族里的人突然警惕起来。虽说这马蹄可能来自女真铁骑,也有可能是一群觅食的野马群,可是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大意。几十个年轻人已经卷帘从帐篷中出来,去马棚那里翻身上了马,出了部族来看,无垠的雪原上,除了隆隆作响的马蹄,一片雪白,什么都没有。
被朔风吹得在半空乱舞的絮雪也遮蔽了族中勇士的视线,不过很快,在地平线上,骤然出现了模糊的影子,是骑兵,那骑兵的身影在地平线上驻马来回奔跑一下,接着,数里长的地平线上,在絮雪和狂风之中,一个个骑影出现。
“快,快,是宋人,是宋人!”
撕心裂肺的大吼声刺破了呜呜的风声,整个部族立即混乱起来,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从帐篷中冲出来,各自拿着武器,纷纷去寻自己的战马,孩子的哭啼声也传了出来,也有一些半大的孩子,拿着与身形不相符的弯刀,骑上了小马驹。
女真人人人都是战士,只要骑的动马,都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居然只用了一炷香时间,一千多族人已经集结完毕,大风在低声在咆哮,在那地平线上,骑影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透过重重的絮雪,仿佛可以看到他们在旌旗下集结,他们板着饱经风霜的脸,冷漠而杀气腾腾,一双双已经适应了杀戮的眼眸似乎也在打量对面的山寨,有人舔了舔嘴,仿佛闻到了血腥气。
满是老茧的手握紧了制式的长刀,在长达三里的旷野上,沉默的骑兵已经在十几处旌旗下集结起来。
残破的皮甲遮挡不住寒气,身后的猩红披风猎猎作响,在身后左右摇摆。
天地之间,苍茫的雪地、远处巍峨的白峰都显得黯然失色,在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猩红眼眸里,只有那处女真人的聚集点,和桀骜不驯的女真人。
呜呜……
牛角号发出低沉的声音,沉默的人霎时变得跃跃欲试起来,躁动的战马用双蹄刨着雪地打着响鼻,在队伍的中央,帅旗升了起来,骑着白马的沈傲穿着空缕纹路的犀皮甲,头上的梁冠已经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是用绳子随意扎起长发,乱发随着朔风飘舞,沈傲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无比狰狞,长剑出鞘,斜指晦暗的天穹,他那带有几分嘶哑和疲惫的声音随着风儿四散开来:“就是他们了,今天就在这里过夜,住他们的帐篷,抢他们的马料,吃他们的牛羊……”
后头的周恒威风凛凛的紧紧打马贴在沈傲身后,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睡他们的女人!”
沈傲的话倒是没有令大家打起精神,可是周恒这一句补充,霎时让万名铁骑士气如虹,众人一起轰然大吼:“睡他们的女人。”
沈傲的脸色有点儿僵硬,心里大骂,果然男人一出关就变成了禽兽。再不啰嗦,朝着前方的茫茫雪原大吼:“杀!”
“杀!”
千万匹战马一齐奔腾,数万的马蹄轰轰的敲击着雪地,绵长的喊杀声响彻天地,风驰电掣的迎着大风,迎着絮雪在雪原上疯狂的奔跑。
万名铁骑,在稍稍的凌乱之后,迅速又凝结起来,摆成了箭矢的阵型,宛若开弓的利箭,流星一般在雪原上划过惊鸿。
女真人已经紧张起来,他们由不得不紧张,这些草原上的牧民,只需看对方的骑术,就立即明白,眼前的宋人,都是最出色的骑兵,甚至不在拐子马军之下,他们未必有拐子马军出色的骑射功夫,可是那万人如一人和沉默的气质都足以与拐子马军对阵。
已经有女真人生出了绝望之心,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一千余人咬了咬牙,随即迎向那铺天盖地的宋军铁骑策动了战马。
两只骑队相距越来越近,骤然间,宋军铁骑的队伍中传出一个个校尉的大吼:“弯弓!”
“弯弓……”
一声令下,风驰电掣中的宋军毫不犹豫的用双脚去控制战马,抽出了身后的弓箭,不需瞄准,拉弓便射。
嗤嗤……
铺天盖地的箭雨便朝女真骑队盖了过来,宋军的箭矢采用的是狼牙箭簇,轻巧而密集,一时间,许多女真人像是收割的草料一样纷纷从马上倒下,大部分都被冲过来的战马踏伤,甚至踩死,还未短兵相接,女真人队形就随着这一通乱射变得紊乱起来。
骑兵对战,最忌讳的就是队形松散,一旦露出破绽,对方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这破绽不断扩大,直接犁开血路。
女真人更加绝望,而在这时候,对面的宋军居然极有默契的发生了变化,拱卫在两翼的骑兵,突然调转了马头,兵分两路,朝女真骑队的侧翼迂回而来,两翼的宋军,虽然不过数百人,可是看对方的意图女真人已经明白,宋军骑兵的打算是中间突破,两翼包抄,这样的战术,需要极高的默契。
只射了一箭,宋军毫不犹豫的收回了弓箭,将长弓直接挂在马鞍的小钩子上,随即,宋军一起发出一声爆吼:“拔刀!”
锵锵……
冰冷刺骨的刀锋脱鞘而出,如林一般出现女真人面前。
轰……
只在这短促之间,两只骑队终于撞在了一起,松散的女真骑队先是凝滞了一下,随即……如潮的宋军骑兵便汹涌而源源不断的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刺,两翼的宋军骑兵同时杀到,就如血肉之躯完全暴露在铁拳之下,一下,两下,一次次重击,让血肉之躯终于瘫了下去。
女真骑队已经完全的凌乱起来,而一队队宋军骑兵毫不犹豫的在这豁开的口子中尽力驰骋,一柄柄表面上凝结了一层冰霜的长刀在天穹下划出弧线,凄惨的嘶吼声回荡开来。
一道、两道、三道……宛若溃烂的堤坝,如洪水一般的宋军汹涌的挤开一个个口子,随即将口子不断扩大,犁开一条条血路。
整场战斗激烈而短促,从两军相接到女真人彻底崩溃,也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一柄柄长刀狠狠的高抬,重重的划下,铁蹄践踏着落马的敌人,这一千多仓促集结起来的女真骑队彻底的垮了,挎的很彻底,毫无悬念!
宋军开始默契的以营为单位,将残余的女真人分割包围,不断的奔杀,滚烫的鲜血溶开了积雪,泥泞的土地上,血腥在蔓延,凄吼在回荡!
沈傲带着一队亲卫,打马从战斗中摆脱出来,战马奔上了一处小山丘,那一双虎目自高而下的看着接近尾声的战斗,朔风吹刮在他冷漠的脸颊上,一双眼眸,无比残忍的逡巡,随即朝身后的周恒道:“半个时辰之内,本王不希望看到活着的女真人,传令下去,还是老规矩,鸡犬不留!”
第912章 决战的时候到了
温暖的大帐里已经升起了炭盆,这帐子是用牛皮包裹,用雪衫木做的骨架,外头虽是冷风肆虐,这里却是严严实实。
“好地方,说不定还是女真王公的住处呢。”沈傲换上了一份皮裘,两颊有点儿冻红了,吸了吸鼻涕,惬意地想着。
空气里还弥漫着血腥气,不过出关了这么久,袭击的部族也有七个八个,人杀得多了,也就没了这么多忌讳,沈傲坐在炭盆前头,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听博士汇报战斗的伤亡。
这一场战斗,杀女真三千一百四十三人,可见这部族在女真各部中规模还算不小,全盛时多半是要超过五千人的,不过在这大漠,男人都去了打仗,只留下妇孺,否则胜利绝不可能来得这么轻易。
水师骑兵的损失也是不小,至少沈傲是这么认为的,战死的虽只有六个,可是受伤的却有一百余人,眼下这些人正在医治,除了几个重伤不治的,大多数伤得并不重。
这样的战绩在朝中的衮衮诸公看来是足够咋舌了,可是沈傲却不满意,他心里清楚,水师骑兵经过连日的鏖战已经大大不同,长年累月的苛刻操练,再加上尸山血海的磨砺,这一支骑兵,可谓天下无双。能与他比肩的,横山五族算半个,金国的拐子马军,铁浮图军算两个。如此虎狼,对阵一群女真人的老弱妇孺,以众击寡,伤亡却超过了三位数,这让沈傲很不满意。
再过了一会,安顿了营务的将佐们纷纷到了,沈傲问骑军营官道:“斥候派出去了吗?”
营官道:“十支斥候队全部派遣了出去,方圆百里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会有消息。”
沈傲颌首点头,道:“这便好,奔波了几天,大家都累了,让将士们用过了饭,立即休息吧。”沈傲疲倦地用火钳去勾着炭盆,继续道:“好好休息几日,养足了精神,只怕再过些时候,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咱们从苏杭、泉州集结,从蓬莱出海,为的就是这一战,成败就看这几天了。”
众人纷纷称是,沈傲有些倦了,靠在椅上小憩,谁知这一觉竟是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早,周恒本是兴冲冲地来叫他吃晚饭,见他睡得熟,不敢打扰。沈傲醒来的时候,照例叫了人来问有什么消息,周恒道:“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十个斥候队今日一早就回来了,附近都没有女真人军马调动的迹象。”
沈傲颌首点头,心里想,往常袭击草原上部族的时候,女真人往往在五个时辰之内就能收到消息,大致十个时辰就能赶来,今日却是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沈傲沉吟一下,道:“再探。”
周恒下去传令了,女真人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仿佛对五国部族的生死莫不关心,水师骑兵在这里休息了两天,已是精神奕奕,而这时候,一名女真装束的骑士飞马而来,沿途撞到了巡逻的游骑,游骑见了此人的女真装束,立时警惕起来,纷纷拔出了长刀策马迎了过去。
甫一接触,还未动手,对方已是用纯熟的汉话道:“平西王殿下在哪里?锦衣卫北京道百户有要事禀告,事不宜迟,快带我去。”
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人虽然梳着女真人辫子,头上戴着暖帽,身上也是左衽的皮裘,可是这一张脸,却是十足的汉人,他的眼袋漆黑,想必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透心的疲倦,再看他的脸上,双唇轻抿,神情凝重。
这锦衣卫百户从腰间解下一个腰牌,丢给游骑们看,一个游骑的队官接了,也分辨不清什么是锦衣卫的腰牌,不过这腰牌雕工不错,若这人当真是女真人,也未必能有这工艺水平,便道:“随我们来吧。”
一路打马回到那五国部族的营寨,到了辕门这边,叫这百户下了马,一面叫人去通报,一面查验解除了他的武器,直到中军那边传出消息,让这百户进去,才放人进了大帐。
“卑下北京道百户所百户丘真见过殿下。”百户一进入大帐,纳头便拜,两眼抬起来,看到沈傲时眼中带着某种狂热。
北京道的锦衣卫职责最是重大,而且又在大漠,困难可想而知,他们分散在北京道各地,有的扮作女真人,有的扮作客商,有的甚至进入女真的贵族府邸为奴为仆,可是每个人,却都铭记着自己的身份,铭记着自己的职责。
之所以能让他们这般死心塌地,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平西王沈傲,平西王殿下位极人臣,赫赫武功,百战不拜,天下无人不怕,无人不服。他们虽在大漠,可是仍然能隔三岔五地听到沈傲的名字,道出他名字的不管是女真人,还是大漠的各族族人,语气之中都带着颤抖。
在锦衣卫们看来,能在平西王麾下效力,已是极大的荣耀,所以他们虽然遭遇百般的挫折,艰辛无比,却仍带着希望,他们相信,总有一日,平西王殿下会有用到他们的地方。
而现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时刻到了。
沈傲含笑着朝丘真颌首,语气熙和地道:“不必多礼,站起来说话。”
丘真直膝站起来,道:“卑下仓促前来,是要紧急禀告一个消息,卑下在北京道的身份是一名客商,驻扎在临璜府以东的草场部族里打探消息,从各处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几日女真骑军调动频繁,据说连临璜府的金军都调出了数千,似乎各路的金军,都在牛王帐一带集结。”
沈傲不敢怠慢,他的身后,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他反过身,寻找牛王帐的位置,端详了许久,终于在临璜府以西五十里外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道:“你继续说。”
丘真道:“不止是如此,临璜府也传出许多流言蜚语,似乎是在临璜府的西面出现了大量的敌人。”
沈傲道:“可以确认吗?”
“卑下不敢确认,不过金军的调动却是没有错,卑下敢用人头担保。”
沈傲突然笑了起来,道:“李清和鬼智环来了!”
“啊……”丘真一时不解。
沈傲淡淡地道:“决战要开始了,丘百户,你这消息很好,本王这两日也在想,为什么本王在这里杀戮女真人,女真的骑军反而没有动静了,现在看来,应当是本王的西夏铁骑到了。”
调动西夏铁骑,是沈傲早就下达的命令,不过沈傲想不到,西夏铁骑来得这般快。
沈傲出动一万骑军,便是要与西夏铁骑在临璜府一带集结,合力与临璜府一带的金军决战,现在西夏铁骑如期而来,让沈傲不由松了口气,心里想:今日,就让女真人见识见识本王的厉害吧。
沈傲回过眸去,对丘真道:“丘百户想必是乏了,先下去歇息,周恒,召集众将。”
丘真作偮告退,骑军的各营营官也接二连三地来了,军官与博士分两班侧立在大帐之中,沈傲高踞在上首,虎目顾盼之间,流露出几分紧张。
西夏铁骑加上大宋的骑军足有十一万,人数当是北京道金军的两倍,而且沈傲带着水师骑军四处袭扰,金军苦不堪言,疲惫不堪,再加上临璜府一带的金军并没有像拐子马、铁浮图之类的金军精锐,宋夏联军以多击少,以逸待劳,优势明显。可是这一战的关系极大,胜,则直入临璜府,天下震动。可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