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冷笑,大叫道:“怎么?还敢动手?”
三千校尉一声号令,也纷纷按刀,肃杀之气十足。
沈傲不屑的看了耶律大石一眼,目光落在那些辽军身上,淡淡的道:“耶律大石要做完颜阿骨打,谁要效仿女真人?”
这句话饱含威胁,完颜阿骨打已经成了阶下囚,而女真人几乎已经被屠戮殆尽,那大定城下,一个个女真人的尸首虽然已经收拣,可是沈傲雷霆万钧的手段至今还压在辽军的心头。
不少辽军脸色苍白,不禁后退了一步。
沈傲目光镇定,淡淡的朝周恒道:“周恒,宣读本王的诏令。”
周恒颌首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淡黄色的锦帛出来,站在众人之中,挺胸道:“辅政王诏令,耶律大石与辽军诸人接诏!”
此前耶律大石给沈傲一份圣旨,而现在沈傲干脆利落,直接当着耶律大石的面,宣布自己的诏令。
辽人霎时呆了,一头雾水。
耶律大石却明白了沈傲的意图,一个大宋亲王,就敢让大辽皇帝听诏,这言外之意,岂不是说他这皇帝连宋人的亲王都不如,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朝耶律楚正使了个眼色,耶律楚正会意,大呼一声:“放肆,沈傲,你真欺我大辽无人吗?”手中的长刀锵的一声抽出来。
辽人慌了,有的拔刀,有的后退,乱做一团。
反倒是宋军的护卫也是干脆利落,一见耶律楚正要动手,也纷纷拔出刀来,沈傲大喊一声:“放肆的是你,竟敢在本王面前拔刀,来人,拿下!”
几十个护卫便如虎狼一般逼上去要拿人,辽人这时候总算有了点反应,这时候虽然对沈傲怀有恐惧心理,可是耶律楚正毕竟是自己的族人,是南院大王,岂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拿下,几个将军大喝一声,护在耶律楚正身前,身后的辽军呼啦啦的开始向前涌动。
血战一触即发,谁也不曾想到,方才还是握手言欢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仇敌,耶律大石也已经骑虎难下,虽然深知除掉沈傲的后果,可是这时候若是示弱已是万不可能,他双目掠过冷意,负手哈哈大笑:“真是可笑,你真当我大辽可以任人宰割吗?”
沈傲淡淡一笑:“是不是任人宰割试目以待就是。”
沈傲的话音刚落,天边的尽头,传出轰隆隆的马蹄声,这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宛若平地惊雷,从辕门向外眺望,只见在雪原上出现了一个个黑点,这些黑点从三面合围而来,绵延十里有余,无数的旌旗在黑点之中猎猎作响,牛角号呜呜的在半空传扬开来,那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万马奔腾,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耶律大石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是骑军,大规模的骑军,人数至少在十万以上。骑军的来路,他当然知道,正是这些骑军,以势如破竹之势,大破金军铁骑。
耶律大石也终于明白,沈傲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羞辱自己这么简单,他的真正意图,是逼迫自己就范,只要自己拜倒,跪听了大宋辅政王的诏令,那么大辽的社稷也就此告之终结,这骑军就是沈傲的砝码,只是这砝码实在太重,压得耶律大石透不过气来。
所有的辽军目中都露出惊慌之色,那黑压压的骑军宛若密布的乌云,缓缓移动过来,更添几分恐怖。
辽军慌了,不止是普通的军卒,就是将军们此时也是大惊失色,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宋夏骑军的实力,辽人虽然没有尝试,却也知道他们的恐怖。
远远的地平线上,绣着金丝的旌旗之下,三匹健马伫立在旌旗之下,马上的人遥望着辽军大营,脸上都露出漠然之色。
李清的双眉凝重,一双眼眸时刻注视着辽军辕门,不禁道:“殿下不会有什么不测吧,要不要直接冲杀过去?”
乌达淡淡一笑,魁梧的身材宛若小山,双肩微微一动,道:“不必,殿下身边有护卫营,就算是辽人要动手,护卫营至少可以抵挡一炷香时间,有这时间就足够了,殿下传令我们带队在此列阵,我们列阵就是。”
戴着鬼面的鬼智环声音平淡的道:“乌达将军说的有理,殿下之所以不强攻辽人,而孤身带着护卫入营,便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辽人若是不肯屈服,再引军冲杀不迟,不可坏了殿下的大事。”
李清颌首点头,哂然一笑道:“倒是我太莽撞了。”
乌达含笑:“不是李兄莽撞,只是关心则乱而已。”他说话之间,不禁看了鬼智环一眼,心里想,这个女人难道就不会关心则乱吗?论起来她应当才是最关心殿下的人吧,为什么至今还能如此冷静。
乌达当然不知道,鬼智环并非不关心,只是对沈傲有着极大的信心。
第938章 吞辽
辕门下,风雪弥漫,可是所有人都紧绷起了神经,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围拢上来,而这人群的中心位置,耶律大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此刻的他,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那一双眼眸中时而闪烁出杀机,时而现出畏色。
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还是退让?
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决定,下令动手,就算能杀了沈傲,那铁蹄如山遍野地杀至,契丹人如何抵挡?到时连契丹的宗社都未必能够保全。可要是退让,就势必要接这诏令,大宋辅政王诏令至,辽国皇帝跪迎接诏;接了,这大辽只怕连藩国都不如了。
耶律大石深吸一口气,心中又怒又惊,眼睛落在沈傲身上。
沈傲脸色却浮出值得玩味的笑容,风淡云清地扫视身后的护卫一眼,厉声道:“怎么还不动手……”沈傲伸出手,指向耶律楚正,一字一句地道:“此人敢冲撞本王,立即拿下,明正典刑,谁敢阻拦……”沈傲微微抬头,大喝道:“罪不容诛,完颜阿骨打就是他的榜样。”
完颜阿骨打这个名字,在辽人中家喻户晓,人人畏惧。而完颜阿骨打的下场也极其可悲,一家数百口悉数被宋军杀了个干干净净,他本人也做了宋人的阶下囚,虽然没死,多半与生不如死也差不多了。
那些挡在耶律楚正面前的契丹将军面容耸动,露出畏色,他们也是人,自然也有恐惧,沈傲说一不二,现在辕门外就是十万铁骑,在这杀神面前,便是胆子再大的人,此刻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正在迟疑的功夫,宋军护卫二话不说,已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撞开耶律楚正身前的人,如狼似虎地扑向耶律楚正,耶律楚正大惊失色转身要逃,可是已经迟了……
在他的后颈,一柄明晃晃的儒刀已经高高扬起,在半空划下半弧,狠狠地斩下……
嗤……鲜血四溅,堂堂南院大王,当着契丹皇帝和辽国三军的面,浑身抽搐,眼中的瞳孔涣散开,仆然倒在雪地之中。
这件事不过是在转瞬之间发生,还未等有人反应过来,耶律楚正已经血溅五步,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沈傲居然当真会喝令动手,而他的护卫居然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一个护卫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用脚踏在耶律楚正尸首的后背,用刀枭下耶律楚正的首级,飞快地提到沈傲面前单膝跪下,正色道:“殿下,贼人首级已经带到,请殿下查验。”
沈傲阖着眼,淡淡道:“退下。”
“遵命!”
耶律大石的眼中,已经闪露出滔天的怒意,耶律楚正是他的嫡亲兄弟,更是大辽南院大王,沈傲当着自己的面杀人,示威之心不言而喻,他狠狠地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朕与你誓不两立,来人……”
沈傲厉声打断他,大喝道:“不怕死的来试试看,周恒,宣读诏令!”
所有人都沉默了,在这生死关头,契丹人带着畏惧尚在犹豫之中,若是听从耶律大石的号令,那么接下来给他们带来的就是无休止的屠戮,他们都有妻室儿女,有父母在堂,对沈傲动手,定然会引起疯狂的报复。
更重要的是,沈傲在临璜、大定,对契丹、汉人都是同等对待,并无刻意辱慢,那传檄出去的诏令,都明文写着:凡我中国者,不论契丹、汉人、吐蕃、党项,皆兄弟也。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定府和临璜府的契丹人并没有受到丝毫的白眼。
一边是重新拾起武器,去与比女真人更加强大的敌人厮杀。另一边是作出屈服,从此之后共享太平,许多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而这时候,周恒又大喊一声:“辅政王诏令,辽国皇帝,辽军诸将接诏!”
锵……有人将长刀插回鞘中,手中执着长矛的军卒也松开了武器,一柄柄长矛落在雪地,哗啦啦的金属甲片摩擦声中,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双膝跪在雪地,朝沈傲重重磕头:“小人接诏!”
先是三两人跪下,接下来跪下的越来越多,宛若割麦一般,黑压压的跪下了一片,整个军营之中,所有人都重重的压下了头,朝向沈傲的方向大气不出。
仍旧站着的,只剩下了耶律大石和耶律阴德。耶律大石脸若死灰,万念俱焚,眼中露出绝望,他双手颤抖着,不敢再去看沈傲的眼神。
完了……
其实从一开始,耶律大石就已经输了,契丹人打了五六年的仗,流离失所,一个个都疲惫到了极点。现在女真人已经彻底覆没,对他的这些部众来说,所有人都在渴望安居乐业,再不必去饱经战火,更不必去担惊受怕。
他们之所以还愿意追随耶律大石去对抗金军,并不是他们具有无以匹敌的勇气和享受这战争的快感,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只不过希望继续苟活,只不过是不愿意向猪狗一般死在女真人的屠刀之下。
而现在,沈傲给了他们一个选择,要嘛继续打下去,他们将会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面对更加凶残的对手。要嘛放下武器,俯首称臣,从此之后享受太平。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战争也是如此,当平静的太久,总有热血沸腾之人磨刀霍霍,渴望建功立业,可是战争太久,便是再坚强的战士也会疲惫,也会厌倦,契丹人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坚强,在所谓的家国社稷与现实之间选择了后者,这一点其实并不出人意料。
耶律大石的脸色铁青,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在意的祖宗基业和宗社,在他的族人面前却未必值钱,自己输得并不冤枉。
而这时候,懦弱的耶律阴德终于吁了口气,双膝落地,狠狠地给沈傲叩头:“耶律阴德听读辅政王诏令!”
耶律大石连最后一点骄傲也被彻底地击溃,他不由咬牙切齿地想,身为太子,难道连死社稷的勇气都没有吗?更何况……这大辽的三军能赦免,可是朕与你这太子早晚要被此人斩草除根,与其如此,倒不如光明磊落地求死。
耶律大石孤零零地站着,这时候显得无比的孤独,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太子都屈服了,而他脑子此时却是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耶律阴德就跪在耶律大石的脚边,此时见耶律大石仍不肯屈服,不禁轻轻地用手去拽了拽他的裤脚,耶律大石眼神绝望地落在耶律阴德的身上,重重叹了口气,咬着牙双膝跪下道:“大辽皇帝聆听辅政王诏令。”
若是这句话传出去,只怕所有人都要笑掉大牙,世上还有皇帝去跪听亲王诏书的?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偏偏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至少对耶律大石来说。
朔风拂过,沈傲带剑迎风伫立,神圣而不可侵犯。那一双剑眉微微下压,带着一种摄人气魄的气势,那一双眼眸深邃妖异,仿佛有吞吐山河,令天下人竞相折腰的气魄。
周恒的呼吸有些激动,他恨不得对每一个人大喊一声,这个人,就是我姐夫,是我的表哥不过他还是压住这激动,捧住诏令,朗声宣读:“大宋摄政王、天策上将军沈,诏曰:本王代大宋天子巡狩北地,以王道伐无道,以仁义驱残暴,今北地大定,女真人尽没其族,大功告成。又有契丹人耶律大石……”
这冗长的王诏,耶律大石是一字都没有听清楚,其实人的声音传扬得有限,大多数契丹人也只是隐约听了个大概,不过这诏令最后一段话,周恒刻意加大了音量,几乎是嘶声高吼地道:“诏命耶律大石为应命王,享亲王爵;其子耶律阴德,素有德行,诏为祁津郡王,其余人等,尽有封赏,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堂堂大辽皇帝,如今一纸王诏,成了应命王,耶律大石这时候唯有苦笑以对。
诏命念毕,辽军上下三呼千岁,沈傲对着黑压压的人道:“免礼!”
众人才零零落落地站起,再看沈傲的目光时,已是大不相同。
沈傲的目光扫视黑压压的人一眼,道:“从今日起,南京道为南京路,上京道为上京路,中京道为中京路,东京道为东京路,西京道为西京路,重设府县,派驻官员。契丹的贵族,仍然承袭原有爵位,由大宋宗令府颁发俸禄,原有的官员也可暂时任用,以观后效,再做裁撤升任。至于其他百姓,重新编造户籍,各安生业。”
辽军呼啦啦地道:“遵命!”
沈傲的眼睛落在耶律大石身上,走近耶律大石道:“过几天,应命王就随本王一道回京,好好享乐吧。”
耶律大石的眼眸中闪露出狐疑,心中冷哼,口里却不敢再说重话了。
沈傲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你不相信本王的话?是认为本王会斩草除根?”
耶律大石冷冷笑道:“难道不是吗?”
沈傲吁了口气,直言道:“本王要杀你,就像杀鸡杀狗一样容易,既然诏命你为王爵,只要你安生享乐,本王杀你做什么?”沈傲的目光又落在耶律阴德的身上,道:“耶律兄也是一样。”
耶律阴德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耶律大石此时倒也相信沈傲所言非虚,不禁松了口气。
沈傲继续道:“契丹的宗社皇陵就继续保留吧,每年可以派官员前去吊唁一下,至于辽军要重新编练,可以充入各地边军、禁军、厢军中去,本王该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传令下去,辽军悉数入城,重新编练,派人用快马去祁津府,接管南京路。”
第939章 没得选了
辽军的屈服,算是为北国的安宁奠定了基石,大定府欢声雷动,辽军开始入城,暂时与配军混编,辽将纷纷到行宫去见王驾,数十名将军屏息等侯,心中很是忐忑。
其实方才辅政王虽说仍然保留爵位、官职,可是这种许诺历朝历代都有,可是肯兑现的却是不多,契丹人在汉人眼里是外人,又是世仇,以那辅政王的性子,打击报复的可能概率实在太高。
此外,还有一样是让这些契丹将军们颇为不悦的,对契丹人来说,大宋在他们的印象中一向是软弱可欺的代名词,这数十上百年来,谈及到宋人,契丹人心中多为鄙夷。其实这也是情有可原,正如宋人笑契丹人饮血茹毛一样,在这两国常年相互摩擦的情况之下,契丹人自然也瞧不起宋人的软弱。
如此印象,要彻底改变却不容易。对这些契丹将军们来说,大宋仍是软弱,而这辅政王只不过是个异类而已,现在要他们效忠宋廷,他们心中多是不以为然。
其实方才辅政王逼迫大家臣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也当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如何,那沈傲按剑伫立,露出不可侵犯之态,再听辅政王诏令这些字眼,大家就不自觉的失去了抵抗之心,一心臣服,就像是做梦一样。若是再来一次,让他们重新选择,他们未必会如期轻易屈服。
不过话说回来,对那辅政王,这些将军当真是又敬又畏,这么个杀人如麻之人,手中染着血只怕也不比那完颜阿骨打少,那言语之间从容不迫,万军之中淡然处之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