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生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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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医生的救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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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知道,医院早就跟我说了,这门口经常有人冒充记者。”
  柴会群急忙掏出记者证,病人却摆摆手说:
  “不看了,不看了,现在什么没有假的?连身份证、警官证和博士学位证都有假的。”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说什么也就没用了。柴会群只好尴尬地转回来,对陈晓兰和刘丹摊一下手,自嘲地说:“不要他了,一会儿,我再抓一个。”
  看他那个神态好像病人遍地,随手拈来似的。
  陈晓兰他们三人,不四人,在那里苦守一个小时,毫无收获。
  陈晓兰对此特别理解。文革时,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市场经济下的商业欺诈,假鞋、假酒、假药和假医疗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折腾得所剩无几。别说那些病人,就是有陌生人主动搭话,她也会赶快溜的。前些日子,她去北京向国家药监局反映情况,要回上海时没买到硬卧车票,只好到火车站去碰运气,看能否等到退票。陈晓兰在车站广场听广播说某某号窗口在卖去往上海的软卧车票,急忙跑去排队。这时,一位老头儿发现她要买去上海的车票就紧跟在后,想把一张软卧车票退给她。她怕是假票,不敢买。
  “你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会骗你呢?”老头儿说。
  “骗子还分年纪大小?有的骗子比你年纪还大呢!”陈晓兰笑着说。
  说完,她见老头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有点儿后悔,动了恻隐之心,想把他的票买下。
  “你就买他那张票吧,他那么大年纪是不会骗你的。”旁边的人劝道。
  听旁边人这么一说,她又不敢买了。
  “没准你们几个是一伙的。”陈晓兰说。
  “我是看你面善、可靠,才把票退给你。你怕我也怕,这张票499元钱,如有一张假钞我就亏了。”老头儿说。
  陈晓兰看他说得实在,于是掏钱买下了他的车票。没想到,老头儿接过钱后,冲着太阳一张张地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揣兜,咧嘴笑了。
  “你一再说信任我,难道就这么信任我?”陈晓兰不快地问道。
  老头摆摆手,尴尬地笑笑。这回陈晓兰不安了,这票万一是假的,不仅500元钱就打了水漂,而且还耽误了行程,不禁感到后悔。她忐忑不安地进站,上车。找到铺位坐下,她还不敢肯定这铺位一定就是自己的,说不准哪位旅客持票找过来。当列车驶出北京站,她才长舒一口气,看来那老头没骗自己。信任危机把人搞到了这种地步。
  调查无进展,陈晓兰很着急,想进医院碰碰运气。她把孩子交给了刘丹,戴着口罩走过去,问大门口的保安: 。。

一个医生的救赎 第二章(6)
“你们医院的洗手间在哪儿?”
  “进去,右拐。”
  “哪边是右啊?”她故意问。
  “这边,对这边。”
  “喂喂,你干什么?”里边的保安见陈晓兰进来,问道。
  “我去洗手间,门口的让我右拐。”
  “去吧,去吧。”保安不耐烦地摆摆手说。
  陈晓兰想躲在厕所,病人进来解手就可以搭上话;如果两个病人结伴进来,通过她们之间的交谈还可以了解一点儿情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个厕所味儿太大,她在里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病人进来,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跑了出来。
  首战失利,陈晓兰只好请王洪艳帮忙,让她带刘丹去医院,寻找机会接触病人。
  3
  第二天,陈晓兰等人到医院门口时,王洪艳还没有到。刘丹说她自己先进去,在门诊大厅等候王洪艳,也许遇外意外的机会。
  陈晓兰在附近找到一家茶馆,抱着小尼克在那儿等待刘丹。
  医院外边的大门口站着几位保安,里边的门口也站着几位保安。刘丹在大学里读的是体育新闻专业,进新华社后一直负责文教领域的报道,这是她第一次接手医疗调查。当了几年记者,见识也不算少,可是当她走进这家不寻常的医院时,却感到莫名其妙地紧张和不安。
  “您需要什么服务?我帮你挂号。”一位导医小姐过来,热情地对刘丹说。
  “不必了。我等个人,然后一块儿去看病。”刘丹说罢,在大厅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来。
  当今的门诊大厅就跟建筑似的――大同小异,挂号交款处、导诊台、候诊的椅子,墙壁上贴着名医照片、简介和出诊时间,还有患者的感谢信。这家医院除应有的之外,还挂有该院的院长和国家卫生部前任副部长的合影,以及一段人们熟悉的文字: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和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
  这是古希腊著名医生希波克拉底的誓言。2400年来,这一誓言在西方医学界广为流传,被视为医德的圣经,每位医学院毕业生都要宣读。如今,走出贫穷的中国人越来越讲究包装了,大到学校医院、政府大楼、宾馆酒店;小到图书、衣饰、酒水、月饼。坐落于繁华街巷的咖啡厅,用粗糙的树皮包装成《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的守林人的小木屋;穷乡僻壤的洗澡塘用霓虹灯包装成了“纽约洗浴中心”;横卧于国际大都市的酒店却用毛主席语录、文革的旧报纸和土布、高粱、玉米,还有那些号称“狗剩”、“村妞”、“二丫”的服务员包装成农村生产队。可是,有谁想到用希波克拉底誓言包装医院?没有。这家医院将古老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开发到了极致,挖掘出了市场价值,高,实在是高!
  导诊台像一诺亚方舟漂泊在湖水似的背景壁前,在那片湾碧水之上,几个白色行书“上海协和医院”像从鱼嘴吐出的气泡浮在上面。几位身着洁白护士服、头戴护士帽的导医小姐接应不暇地忙着,或接电话,对筒亲切地说着;或领着病人去挂号,嘴角像上弯月亮似的挂着掩饰不住的惬意。
  大厅里没有几位病人,来来往往的除穿白服的护士就是着灰服的保安,只有刘丹是穿便服的人,而且坐在中央的椅子上,特别引人注目。导医小姐的目光不时地飘过来,似乎很在意她的存在。刘丹的目光与之相遇,心情就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一个医生的救赎 第二章(7)
突然,一位农村男子走过来,在她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打电话。他个儿不高,瘦骨嶙峋的,大约30来岁,显得有些衰老。
  “医院要一万八千元的手术费,我带的钱已经用没了,你们帮我借点儿钱……”他操持着安徽话焦急地说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刘丹一听,不由心跳加快,一点点地向那男人凑过去。当他挂完电话时,她已经坐到他的身边。
  “五分钟后,你到大门外等我。”刘丹紧张地扫视一下门诊大厅,用手遮住嘴巴,低声对他说道。
  说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刘丹已起身离去。
  他可能见刘丹是个女孩子,又不像是坏人,于是跟着她后面出了医院。他蛮机灵的,出门后没有喊她,而是悄悄地跟在后面。刘丹走出五六十米之后,回头看看,见已走出保安的视线,站住。
  “怎么啦?”他莫名其妙地走过来问道。
  “这家医院好像有点问题。”刘丹说。
  “我也觉得有点儿怪,我带来的钱还不到半个小时就用完了,手术还没做呢。”
  接着,刘丹带他去茶馆见陈晓兰。原来这位男子姓胡,是安徽的农民。他结婚6年了,跟他一起结婚的人,孩子都吱吱哇哇满地跑了,他的妻子却还没怀过孕。为此,他们夫妻两人着急,双方的老人更急,可是家里穷,没钱看病。为治好病,能有个孩子,他们起早贪黑地砍柴烧炭,苦干了五年,攒下了万元钱。
  那天,他们夫妇俩揣着钞票,坐火车来上海看病。在来之前,小胡给上海协和医院打了电话,接诊小姐说只要8000到1万元钱就能治好他妻子的病,然后就可以有孩子了。小胡夫妇高兴极了,不管怎么说这钱没白赚,苦没白吃。希望就像早晨的阳光暖融融的,抚慰着他们的心,惬意极了。6年了,两千多个日子,这迟到的宝宝让他们家笼罩几多愁云,让他们流过多少凄苦的泪水,做过多少甜蜜而苦涩的梦?他们多少次地梦见自己有了孩子,梦见孩子围着他们绕来绕去,叫着“爸爸”、“妈妈”。这回孩子可真就要来了,梦想就要成真了。他们有点儿坐不住了,恨不了一下子到上海。
  火车终于在中午11点时抵达上海,他们下车出站径直赶往上海协和医院。他们踏进医院还不到11点半。导医小姐热情地领他们去挂号,把他们送到诊室,那股亲热劲绝对不亚于乡里乡亲。医生先给他们夫妇开了一沓化验单,让领诊护士带他们去交款、检验;然后再开单,再交款,再检验。从那一刻起,他们烧五年炭攒下的钱像倒进漏底的水桶,“哗哗哗”一个劲儿往外流,还不到半个小时万元钱就所剩无几了。
  经过一番折腾,诊断结果诞生了:继发性不孕症。医生让小胡交万元手术押金,要给他妻子做宫-腹腔镜手术。
  “大夫,我的精子检验报告还没有出来,我俩以底谁有病还没搞清楚,怎么就让我老婆上手术台了呢?”小胡莫名其妙地问医生。
  “你妻子已经确诊了,她患有继发性不孕症,需要做手术。”医生说。
  金色的早晨还没过去,天已是夜色苍茫,小胡的心情从春暖花开的初春一下子掉进冰天雪地的数九。你们不是说8000到1万元钱就能治好病么,这治疗费怎么像出手的风筝似的,转眼间就上了天呢?医院哪是讲理的地方?看病就是看医生,医生说一,你不能说二,因为你不懂。

一个医生的救赎 第二章(8)
“医生,我们带来的一万多元钱都花了,没钱做手术了……”小胡无奈地跟医生说。
  “没关系,你去张罗钱,我们准备给你妻子做手术。”医生说。
  这招儿绝对阴损,趁你还没想明白,他先把手术给你做了,连反悔机会都不给你,到时候将人扣在医院,还愁你不送钱来?
  小胡没辙了,只好同意手术。他急三火四地给家里打电话,让家人赶紧借钱。
  陈晓兰听后,心像压在了磨盘下,难以舒张。万,这对小胡夫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夫妻要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再烧上9年炭!另外这万仅仅是个底数,手术中再增加几个项目,小胡夫妇就说不上要烧到猴年马月了,恐怕他们今生今世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孩子了。
  这哪还是医院,医生哪里还是医生?有的民营医院的老板说,骗的就是农民。农民的钱最好骗,他们在都市两眼一抹黑,除了巴士上和路牌上的汉字认识之外,剩下就都是陌生的了,哪怕明明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也不能把医院怎么样。
  几年前,一位民营医院老板对医生说:“农民来了,你不仅要让他把钱都留下,而且还要让他回去把猪卖了,把钱送来。这样你就算是成功了。”可是,那家医院跟上海协和医院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了。上海协和医院不仅让农民卖猪,还要债台高筑,卖掉明天后天!
  陈晓兰一直怀疑王洪艳姐俩腹部的三处刀口是表皮性,怀疑上海协和医院的宫-腹腔镜手术是假的。怀疑只是感觉或判断,感觉和判断是不能作为证据的。为取得证据,陈晓兰带王洪艳去找过法医,希望从法医学的角度得到支持。法医告诉陈晓兰,在病人术后的48小时之内是可以鉴别出手术的真伪的,48小时之后就没法判断了。法医解释说,腹腔手术需要往腹腔充气,在术后48小时之内,充进去的气体是排不出来的。在48小时之内拍摄x光片,腹腔内若有游离气体,手术可能是真;若没有游离气体,手术肯定是假的。陈晓兰想找一位宫-腹腔术后不足48小时的病人,然后把她接到其他医院去拍摄X光片。小胡的妻子要是做了手术,陈晓兰就有可能取到有力的证据。如果手术若是假的,那么王洪艳等病人就可以以医疗欺诈起诉上海协和医院。
  “千万不能让你的妻子动手术……”陈晓兰说。
  病人的利益高于一切,这是行医的原则,在任何情况都不能违背。尽管陈晓兰已经离开临床3年了,可是真正的医生哪怕离开临床30年,也不会做伤害病人的事情。
  “那怎么办哪,我老婆大概已经上了手术台。”小胡慌然地说。
  “你快回去看看,如果手术还没做的话,让她马上下来,不要做了;如果手术已经做了,你赶快跟我们联系,我们帮你筹点儿钱。”陈晓兰说。
  当小胡回到医院时,护士已给他妻子已做完麻药试敏,麻醉师将为她实施全身麻醉。小胡呼哧带喘地对医生说,他没借到钱,不想让老婆做手术了。染坊哪有出白布的,那位医生哪能让煮七八成熟的鸭子飞了?医生说,只要你先交50元押金,我们就给你老婆做手术。
  小胡动心了,打电话跟刘丹商量。
  “不要相信他们,手术做完之后,他们还会让你付两万多元的。你不付款,他们绝不会让你们出院的。”刘丹在电话里说。
  “可是,我怎么跟医生说呢?”小胡不知所措了。 。 想看书来

一个医生的救赎 第二章(9)
“你就跟医生说,老婆做手术是个大事情,老婆娘家人怕老婆上手术台后就见不着了,他们要赶到上海来看看。他们说了,无论如何也要等他们来了再做手术。”刘丹说道。
  小胡去跟医生说了,搞得医生哭笑不得,可能觉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见得多了;也可能在他们眼里农民是愚昧的,愚昧的人什么事情都想得出来,于是病人娘家的这种要求也就可以理解了。
  “你们先住院吧,等家人来了再手术。”医生悻然地说道。
  陈晓兰也希望小胡的妻子在医院住两天,这样不仅可以协助调查,还可给把病人或家属领出来见他们。陈晓兰他们几人凑了500元钱送给小胡,让他做住院费和生活费,可是小胡却说什么也不要。
  “你现在不是有困难吗?这钱你先拿着,万一有什么事,手里没钱哪行。”他们劝小胡道。
  小胡还是不要。他说,老婆没做手术,减少了两万多元的损失,他已经很感激陈晓兰他们了。他说自己还算幸运,打电话时遇到了刘丹,否则他们夫妻还不知要多烧多少年炭呢!
  4
  随着小胡的出现,陈晓兰他们的调查渐渐打开了局面。小胡把病人和家属偷偷领出来见陈晓兰他们。那些病人都很贫困,有的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一位来自北方的病人,嘴唇发青,穿着特别单薄,身子像寒风中挂在树枝上的枯叶瑟瑟颤抖。她得过子宫外孕,在当地医院做了手术。按常规做宫外孕手术与输卵管吻合术是分开进行的,可是,现今许多医院都把两个手术并在一起做。她很不幸,输卵管吻合术没有成功,输卵管的外表连接上了,实际却没有通的。她看到上海协和医院的电视广告后,像王洪艳一样打电话咨询,接诊护士说他们医院能做这种手术,满怀希望地从数千里之外赶来就诊。她在上海协和医院做了宫-腹腔镜手术,带的钱花得光光的,不能购衣御寒,只好这样挨冻。刘丹将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又把围巾解下来给她围上。可是,她好像冻透了似的,仍然哆嗦不已。她术后没超过48小时,陈晓兰将她送到其他医院进行检查。可是,她以前做过手术,判断不出宫-腹腔镜手术的真伪。医生根据病情给她开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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