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冠瑛白了他一眼，有些幽怨地说：“如果当初徐乃珊不是被发配分回家乡，没准我就嫁给他了。其实，找老公就得找世凯那样的人，忠厚老实，懂得生活，又有责任感。”
“怎么，你后悔了？”
乔冠瑛黑眸寂然，淡然一笑，说：“少泽，你应该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男人——那就是你！对于我的选择，我永世无怨无悔。”
陈少泽听了，胸中不禁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行了，我们也别把话扯远了。还是说说世凯吧！”乔冠瑛道，“少泽，你告诉我，对世凯，你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陈少泽沉吟片刻，说道：“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好的合作者，也有分手的那一天。生意场上是没有亲情的。合作时间的长短，端赖利益二字。我想既然早晚都是分手，不如现在就分开。我想把他的股份按股市的最高市价折成现金收购了。当然，这样做世凯有可能会一时想不通，但我相信，终究他会感激我的。因为从本质上说，没有人愿意居人之下。无论是谁，都愿意做自己的主人，做财富的主人。”
乔冠瑛沉思，少顷，摇头道：“即使我同意你这样做，老爷子也不会同意的。”
“我不明白，这与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尽管世凯是老爷子的养子，但老爷子待他比对我还亲。特别对小新，用肖岚的话说，老爷子对他这个大头孙子的爱甚至超过了对我的爱。老爷子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退下来之后跟儿子一起过。显然，老爷子把世凯那里当做了他颐养天年的归宿。我和你打赌，在世凯是否走人的问题上，你面对的最大的阻力恐怕还不是世凯，而是老爷子。倘若老爷子不同意世凯离开海天，即便你有一万个理由，世凯也不会走的。”
陈少泽听罢，不觉皱了一下眉头：“哎，你说老爷子不好好琢磨琢磨怎样当好人民的公仆，站好最好一班岗，整天管那么多的闲事干吗？”
乔冠瑛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她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老爷子在那里多管闲事，你能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吗？噢，现在翅膀长硬了，发达了，用不着老爷子了，就嫌老爷子多管闲事了。你早怎么不说老爷子多管闲事。真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陈少泽不禁苦笑：“哎呀，太太，你这是哪儿对哪儿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你知道胡雪岩吗？”
“是不是那个被人称为红顶商人的胡雪岩？”
“正是此公。当年，胡雪岩生意做得最红火的时候，产业遍布钱庄、典当、茶叶、丝行、药铺、甚至军火。可以说是富甲天下，煊赫一时。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落了个抄家后籍没全部家产的悲惨结局。冠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乔冠瑛想了一下，说：“好像与他大量囤积蚕茧，导致钱庄倒闭有关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股惑 第四章（3）
“这只是一个方面。”陈少泽说，“更重要的是他的政治靠山左宗棠在朝廷丧失了政治影响，从而导致胡雪岩难以善终。正如胡雪岩所说，我是天从人愿，赌博一生，看似风光无尽，实则如履薄冰。可见，商贾和权力走得太近，并不是一件好事情。正是鉴于这个原因，我才要淡化甚至摆脱老爷子对公司的庇护和影响。”
“远离权力固然不错，可不一定非得拿世凯祭刀呀？”
陈少泽叹了口气：“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恶人？商海险恶，处处都是暗礁，一不小心就会撞得粉身碎骨。我就是为了让老爷子在他退下来的时候能够幸福地享受天伦之乐，我才让世凯离开海天的。当然，我也知道，在目前的形势下，要世凯放弃他在海天的地位和股份，的确有难度。就像你说的，首先，老爷子这关就不好通过。”
乔冠瑛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才说：“老爷子那边，我可以做做工作。我现在考虑的是如果让世凯现在就离开海天，难免会给人造成转移资产的错觉。你别忘了，证监会正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呢！还有，金海的手里目前还掌握着近三千万股的‘海天高科’的筹码。万一——我意思是说万一世凯对你让他离开海天心怀怨恨，只要他稍微做点小动作，后果将不堪设想。你看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走人。当然，这需要时间。”
陈少泽若有所思地望着乔冠瑛，然后点了点头。
色彩斑斓的水底世界。
数条金龙鱼在水族箱里怡然自得地游来游去。这时候电话铃响了。正在给金龙鱼喂食的潘世凯回过头来，对楼上喊道：“肖岚，电话！找我的就说我不在。”
片刻，肖岚从楼下走下来，对潘世凯说：“少泽的电话，我说你出去了。”
话音未落，潘世凯的手机响了。潘世凯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转过脸来，继续喂着鱼食。
手机铃声一直响着。肖岚神色疑惑地望着潘世凯问道：“世凯，少泽的电话你怎么也不接？”
潘世凯又往鱼缸里放了点鱼食，看着那几条金龙鱼围绕着鱼食你争我夺，不禁感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哟！”
手机铃声终于停了下来。肖岚用略带不安的眼光看着潘世凯，问：“世凯，你和少泽闹意见了？”
潘世凯把最后的一点鱼食倒进鱼缸里，转过脸，自嘲地一笑：“我？！闹意见？我算个什么东西，怎么敢和他闹意见？我的太太，你也真敢抬举你老公！”
“什么叫抬举？怎么说你也是海天集团的董事、常务副总裁。用古人的话说，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常务副总裁？！”潘世凯冷冷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是的，表面上看去，我在公司一言九鼎、前呼后拥，但实际上我仍然是他陈少泽的一个打工仔，一个高级打工仔！即便我以后能坐到总裁的位置上，公司还是他陈少泽的，我仍然还是在为他陈少泽打工。”
“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你想取代少泽？”
“别说我没有这个野心，这事我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我，你又不是不了解，一次为奴，终身为奴。”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是我不满足，而是他陈少泽欺人太甚！”潘世凯气呼呼地说，“原本定下来的事情突然变卦，而且事前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
“我当是什么事呢？”肖岚听了，不禁松了一口气，“不就是没打招呼吗？少泽可能是忘记跟你说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股惑 第四章（4）
“你懂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他陈少泽因为繁忙而疏忽大意，何况这是关系到几千万股筹码、上亿元资金的大事！”
“要说也是。去年小新过生日，当时他好像正在香港洽谈生意，他那么忙也没忘记打电话给万友金日糕饼店，让他们做了个四层的栗子蛋糕送过来。”
“这说明了什么？”潘世凯说，“说明他陈少泽已经对我有所保留。”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扪心自问，我们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就连他自己都承认，没有你就没有海天的今天。再说了，你……”
肖岚话没有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肖岚走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潘世凯道：“还是少泽的。”
潘世凯说：“不接！”
肖岚沉吟了一下：“你和少泽毕竟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况且，你刚才说的只是你的感觉。我的意思，你还是听听看少泽说什么。”
潘世凯略一思忖，朝肖岚伸出手去。肖岚拿起手机，揿了一下接听键，然后递给潘世凯。
手机里传来陈少泽的声音：“世凯，干吗呢？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
潘世凯迟疑了一下之后，说：“噢，是少泽呀！我把电话放在车里了，没听见。”
“鼓浪屿那边新开了一家野味馆，生意特别火。晚上没事，带上肖岚小新，我们去吃野味。”陈少泽说。
潘世凯挂断手机。肖岚问他：“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邀请我们全家去鼓浪屿吃野味。”
“他没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潘世凯摇摇头。
2
陈小蕙正坐在客厅里看书，一阵“叮咚”的门铃声传来。陈小蕙打开门，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的玫瑰花。
“陈小蕙小姐在吗？”男孩问道。
陈小蕙说：“我就是。你是——”
“这是你的花。”男孩说着，拿出一张收据递给陈小蕙，“请你签收。”
陈小蕙签了收据，接过花，关上门。花里有一张卡片，她拿起来念道：“你站在窗前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口，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陈小蕙看完一笑。蓦然，她想到什么，走到窗口，拉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冀承宗穿着一件白衬衫站在路边的林荫下。看见陈小蕙站在窗前，冀承宗微笑地向她招招手。然后，掏出手机揿了一个号码。
陈小蕙身后的电话铃响了。陈小蕙走过去，拿起听筒。电话里传来冀承宗的声音：“你是喜欢你手上的玫瑰花，还是更喜欢卞之琳的诗？”
陈小蕙答非所问：“你的国文学得不错嘛，谁教你的？不会是请了家庭教师吧？”
“你猜错了，那是我妈妈最喜欢的一首诗。当年我爸爸就是靠这首诗才追上我妈妈的。我想试试看这一招还管不管用。”冀承宗在电话那头说道，“所以家庭教师我是不用请了，不过我特别想请一位导游，带我领略一下鹭江的绮丽风光。”
“对不起，冀先生！你找错地方了！”陈小蕙笑着说道，“请导游你应该去旅行社。”
“去过了，可他们说他们那里没有懂诗歌的导游，所以我只好麻烦你来了！”
陈小蕙听到这话，突然沉默了。
“喂，喂，陈小姐——”冀承宗在电话那头喊道，“你听见我说话吗？……喂，陈小姐，你怎么不说话？”
陈小蕙踌躇了一下：“……我听着呢。冀先生，你听我说，我手头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需要帮忙吗？我可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助手。”冀承宗在电话里说。 。 想看书来
股惑 第四章（5）
陈小蕙正犹豫着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去拒绝他，冀承宗在电话那头接着说道：“是不是在找拒绝我的借口？要拒绝我也可以，但有个条件，你得跟我共进午餐。”
陈小蕙无奈，只好说：“那我只能答应啦？记住了，仅此一次。”
同事们都去吃午饭了，《财经旬刊》杂志社里，只剩下郭伟一个人端坐在电脑前继续下载资料。萧虹提着一个盒饭走进办公室，把盒饭放在郭伟面前，说：“呶，你要的咖喱鸡饭，特辣的。”
郭伟回过头来，说了一声：“谢谢！”
“做得怎么样了？”萧虹站在郭伟背后问道。
“有戏，越看越有戏。呶，你看，这是我从网上下载的有关陈少泽的资料。”郭伟说着，随手将手边的几份资料递给萧虹，他接着说道，“陈少泽和乔冠瑛夫妇俩原是鹭江大学经济系的同学。陈少泽在校时是学生会的主席，在学生——特别是在女生中颇有人缘。”
“又是一个夫妻创业的故事？这种故事未免太老套了吧！”萧虹翻了翻手上的资料说。
“没那么简单。乔冠瑛本人就很有背景。”郭伟说，“乔冠瑛的父亲乔瀛洲是省里的高层干部。这个海天公司在短短七八年间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除了陈少泽本人经营有方外，跟乔冠瑛的家庭背景也大有关系。”
“你是说他近水楼台……”
郭伟点点头道：“还有，海天集团副总裁潘世凯原来并不是学财经的，他是乔瀛洲的养子，跟乔冠瑛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兄妹。海天就是他们三个人一手打拼出来的。”
“天下能同苦而不能共甘的事太多了，可以说是屡见不鲜！”萧虹将资料还给郭伟说，“你说这种三人组合能维持多久？”
“那就要取决于这中间谁代表着谁的利益了。”郭伟说着，打开了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他接着说，“我查了一下近一年来的报刊，整理出一条线索，从中你可以看到海天集团的发展脉络和轨迹。二○○○年六月，海天集团成立了一家名为‘海天高科发展控股有限公司’的子公司，之后就开始着手与业绩平平的‘海沧安正’进行股权转让的谈判。二○○○年十月，‘海沧安正’的股权正式转让，‘海天高科发展控股有限公司’成为它第一大股东，也就是说，身为海天集团总裁的陈少泽正式入主‘海沧安正’。我推断，这其实是一个买壳计划。”
萧虹很认真地倾听。
郭伟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道：“二○○○年十一月，‘海沧安正’旗下在建的项目麒麟大厦工程、麒麟商住楼工程整体转让，‘海沧安正’从中获利两千万元，成为其年利润主要的来源。同时，‘海沧安正’又大量购入‘贝特数码’的股权，累计增至51％，使陈少泽又成为‘贝特数码’公司的董事长。从这个时候开始，‘海沧安正’开始了它高科技的计划。二○○一年一月，陈少泽将‘海沧安正’正式更名为‘海天高科’。陈少泽同时对外宣布了几项高科技开发项目，使得股市上‘海天高科’的利好消息不断传来。二○○一年五月，这对‘海天高科’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它的股价飙升过百元大关。创造了中国股市的一大奇迹。怎么样？够清楚吧？我这里还有从网上扒下来的图片哪，图文并茂。你要不要看一看？”
萧虹指着郭伟笑道：“你这人，整个一个资料狂。”
“你可别小看了这些资料。你看过美国电影《秃鹰》吗？”郭伟问道。
股惑 第四章（6）
“我家里有好几百部盗版ＤＶＤ，其中有一大半是美国片子。”萧虹说，“看得太多了，难免相互混淆。你提醒一下，是说什么事的。”
“不用我提醒，一看你表情，你就没看过。”郭伟说，“这部电影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说的是中情局雇员特纳如何死里逃生的故事。在影片中，特纳每天的任务就是掌握和剖析资料。具体地说，就是阅读和分析间谍惊险小说和推理小说。并对小说里所描述的事件及动态，作详细的记录并分类储存。就像我现在这个样子——”说到这里，他忽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禁不住深深地抽了一下鼻子。“不跟你说了，我要吃饭了！”
“你早该吃饭了！记住了，我前后帮你代买了十三次盒饭，共垫付人民币一百零四元整。这么着，你付我一百元吧，零头就免了。”萧虹说。
郭伟一边埋头大吃，一边说道：“这账先存在你那儿，等下月发饷的时候，我保证连本带利一并奉还。”
萧虹见他像个孩子似的狼吞虎咽，不由得笑道：“你真像个……大儿童！”
3
陈小蕙和冀承宗坐在濒临海边的一家餐馆里，一边进餐一边随意地聊着天。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湛蓝的海面上，水连天际，风樯点点，若行碧空；一群海鸥贴着水面上下翻飞，发出低声鸣叫。
冀承宗端起盛着干红的酒杯，和陈小蕙轻轻碰了一下，说道：“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梦中度过的，想想真的觉得很可怕！假设一个人可以活到六十岁，那他就有二十年的时间生活在梦寐中，自己根本无从掌握。”
“是的。梦是不能用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