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泽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史东成和李彬迟早要闹出点事情来。”
“公司里那么多的人，我哪里照顾得了每个人啊？”潘世凯带有情绪地说道，“我又不是居委会的大妈！”
“我现在不是要跟你追究什么，而是在想怎么把这个漏洞给补上！所谓亡羊补牢，犹时未晚。”说到这儿，陈少泽不禁加重了语气，“我说世凯兄，你成熟一点好不好？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弄得证监会没把我们扳倒，我们反而自己把自己给扳倒了。”
潘世凯自觉理亏，沉着脸没说话。
这个时候，在一家证券营业部的交易大厅里，人头攒动。上百个股民正盯着大盘在看。大屏幕快速地翻动着，突然，一个人高声喊道：“‘海天高科’大反弹了！”
众股民群情激奋。
黄昏。夕阳如火。潘世凯驾车行驶在都市的车流里。汽车驶入一座住宅小区，在一幢高层住宅楼前停下来。他下了车，走进大楼，乘坐电梯上到15楼，然后开门进屋。
他在门厅里换了鞋。从厨房里传来肖岚炒菜的声音。他扔下公文包，仰躺在沙发上。肖岚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哟，今天这么早就下班啦？真是稀罕哪！”
潘世凯不搭话。潘小新从他的房间里跑出来，跳上沙发，骑在潘世凯身上，说：“爸！爸！爸！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班的老师选我当副班长啦！”
“当什么副班长！要当就当正的！”潘世凯说。
潘小新不满地翘起嘴巴，说：“你不也是副的嘛？你为什么不当正的？”
潘世凯无言以对。
潘小新问道：“爸爸，你怎么不表扬我啊？”
潘世凯突然感到一阵心烦：“去去去，跟你妈玩儿去，爸今天烦着哪！”
恰在这时，肖岚端了一盘菜走出来，看了看潘世凯：“你今天又是哪儿不对劲儿啦？我跟你说，你别把工作上的不愉快的事带回家里来……”
没等肖岚把话说完，潘世凯已站起身来，走进卧室，砰地关上门。他坐在床上，想想愈发觉得来气，抓起一个枕头往墙上扔去。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肖岚走进来道：“世凯，吃饭了！”
潘世凯对着肖岚歉意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对你甩门。”
肖岚温婉地摇头一笑，问道：“又和少泽闹不愉快了？”
潘世凯点点头说：“史东成辞职了，据说去了兴泰。”
“那不是冀承宗的公司吗？”
潘世凯点点头道：“他坚持要辞职，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况且当初招聘他进公司的时候，用工协议上就有那么一条，双向选择，来去相对自由。这些，他不是不知道。说我不成熟，什么叫成熟？像他那样整天心怀叵测就叫成熟？笑话！”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股惑 第八章（4）
肖岚一脸忧思地看着潘世凯，默然片刻，说道：“我发现你和少泽现在……怎么说呢，简直就是不共戴天。”
潘世凯有些愠恼地看着她道：“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不共戴天——”
“你让我把话说完。我记得你们刚创办海天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哇！那个时候，你们不说肝胆相照吧，相互体谅总是有的。世凯，你还记得你们那个时候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苟富贵，无相忘。我就弄不明白，怎么你们现在富贵了，有钱了，反而就坐不到一起说不到一起了呢？”
“要不怎么说你是女人呢？”
“什么意思？”
潘世凯一笑：“这你还不明白吗？”
肖岚悟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尖声叫道：“好你个潘世凯，居然敢说我头发长见识短？”
潘世凯又笑了一笑，说道：“当初我和他之所以相敬如宾，是因为他是老爷子的乘龙快婿，是因为他是我妹妹的最爱，是因为我们俩没有利害关系。”
“你是说你们现在有了利害关系？”
潘世凯正要回答，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少顷，从客厅里传来潘小新接听电话的声音：“喂，你找谁？……姑姑！我妈妈在。好，你等着。”
潘世凯和肖岚对视了一眼。
潘小新跑进来，对肖岚道：“妈妈，姑姑的电话，找你的。”
肖岚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无绳电话，接听：“冠瑛，你好！”
电话里传来乔冠瑛的声音：“肖岚，晚饭吃过了吗？”
“世凯才进门，正准备要吃呢。冠瑛，有事吗？”肖岚问。
乔冠瑛在电话里说：“后天是我和少泽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少泽的意思，就我们家里几个人，小聚一下。”
“行啊！说，你要什么礼物？”
乔冠瑛在电话里笑：“你们只要人来就行了，谁要是带礼物来，我就跟谁急。”
“好吧，后天晚上我们准时到。再见！”乔冠瑛挂断电话，对潘世凯说，“后天是冠瑛和少泽的结婚纪念日，邀请我们全家去他们那儿小聚一下。”
潘世凯听了，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的这个老妹呀，可谓用心良苦。每每我和少泽闹不愉快，她就出来充当和事老。真是难为她了！”
潘小新在一旁突然插话：“好，你敢说姑姑的坏话，我明天吿诉姑姑去！”
潘世凯一愣，和肖岚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吃里爬外！”潘世凯说。
4
暮色低垂，夕阳已经坠入大海，但仍在海天相连的地方残留下一抹绛紫色的云霞。陈少泽和潘世凯开车绕过筼筜湖，向白鹭洲别墅区驶去。
两人驾车一前一后驶入别墅区大门，沿着灯光斑驳的坡路开了一段，在陈少泽家楼前停下。陈少泽和潘世凯走下车，潘世凯转身从车里取出一大束鲜花。陈少泽向潘世凯做了个“先请”的手势。两人走上楼前台阶。
此刻，乔冠瑛正在厨房里忙着炒菜，肖岚在她身后帮着递碗碟什么的。陈小蕙陪着潘小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卡通片。
忽然，门铃声响起。潘小新跳下沙发，喊道：“我爸爸来喽！——”
他跑上前开门。潘世凯和陈少泽一前一后进来。乔冠瑛扎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潘世凯走到乔冠瑛面前，把花递到她手中，温和而郑重地说道：“锡婚快乐！我祝你们俩啊，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乔冠瑛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肖岚在一旁说道：“哎——少泽，你怎么没一点表示啊？你选了什么礼物，还不快点拿出来——献宝！” 。 想看书来
股惑 第八章（5）
陈少泽从包里拿出一个蓝丝绒盒子，走到乔冠瑛面前打开来：“这是我托人从法国订的一套银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乔冠瑛接过来，喜形于色。
肖岚见了，扭住潘世凯的胳膊，说：“你看见没有？人家少泽才叫有心人哪！哪像你给我选的，除了金戒指还是金戒指！”
潘世凯憨憨一笑：“不是说金比银贵嘛！”
“什么呀，真土！”肖岚说。
乔冠瑛搂住肖岚的肩膀说：“我说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哥除了个人情趣少一些，剩下的全是优点。要是开展评选优秀老公的话，我哥可以拔得头筹。”
潘小新插话：“姑姑说得不对！”
乔冠瑛转向潘小新问道：“小鬼头，我哪儿说错了？”
潘小新说：“我爸爸不喜欢洗脚，还喜欢放屁！”
一句话说得大家乐不可支。陈小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哎哟，笑死我了！”
乔冠瑛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说：“人都到齐了，我们开饭吧？”
乔冠瑛和肖岚把几盘颜色鲜亮、式样讲究、香气扑鼻的菜肴端上餐桌，又拿来一瓶五粮液酒和几只酒杯。陈少泽、陈小蕙和潘世凯父子在餐桌前落座。肖岚又端上一盘菜，说：“来！大家尝尝我和冠瑛的手艺！不过啊，你们吃过了可要猜猜哪道菜是我做的，哪道菜是冠瑛做的，猜不中的罚酒！”
潘小新问：“那我怎么办啊？你们又不让我喝酒。”
潘世凯在儿子头上轻轻抚了一掌，说：“多话！”
潘小新大叫：“快救命呀！爸爸开始打击报复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
陈小蕙摸摸小新的脸蛋，说：“小朋友，你就喝可乐好了！”
乔冠瑛取下围裙坐到陈少泽旁边，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大家举杯，先把第一杯干了！”
众人举起酒杯，兴致勃勃地碰了一下，齐声高喊：“锡婚快乐！”
陈少泽为每人把杯子里的酒斟上。陈小蕙说：“我先猜。这个松子、玉米、西芹、百合，炒得这么热闹，肯定是肖岚姐做的，菜如其人！”
肖岚立即朝她一摆手道：“得！小蕙你就别猜了。你那只聪明脑瓜，一猜就中，我批准你自动弃权。”
潘世凯夹了一筷子豆苗，仔细看了看，对肖岚说：“你看你看，这豆苗炒得这么黄，肯定是你干的！”
肖岚用筷子戳了戳潘世凯的头，说：“你呀，成天都在外边吃工作餐，我做的菜是什么味道都不记得了！”
大家再一次笑了起来。
饭毕，几个女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收拾餐桌；潘小新坐在电视机前继续观看卡通片；陈少泽和潘世凯上楼走进书房。潘世凯在书房里一边把玩着博物架上的小物件，一边看似不经意地向陈少泽问道：“徐乃珊最近情况怎么样？”
陈少泽淡淡地说：“小蕙说她这段时间恢复的还不错，但是比较自闭，不愿意跟人说话。”
潘世凯面有忧色地说：“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她已经掌握了我们操纵股价的证据，万一她要是恢复了神志，对我们来说反倒是一件麻烦事！”
陈少泽脸上略有不快：“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任何一个有同情心的人恐怕都不会这么想。”
潘世凯把手上的小物件放回博物架上，说：“少泽，客观一点来说，不是每个人的立场都跟你一致。我倒是真的想知道，她如果真的恢复了，你会怎么办？于公于私，你都应该有一个态度才对。”
陈少泽注视潘世凯片刻，说：“什么怎么办？她有丈夫，我有妻子，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这一点你不用再提醒我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股惑 第八章（6）
“那就好。”潘世凯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如果她真的恢复了，你能保证她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吗？”
陈少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点我自有分寸。假如你因为她而坐牢，我自然也跑不掉的。谁都知道，我俩是一根绳子上拴的两个蚂蚱。”
沉默。片刻，潘世凯打破沉寂说：“今天我看了报告，说上海那边建厂房的批文已经拿下来了？”
陈少泽点点头：“对，动用了不少关系，也花了不少钱，批文总算是拿到手了。厂房建设大概还要四五个月的时间。还有你准备一下，后天下午要开董事会，关于在漳州投资开发商住小区和水上俱乐部的事，我明天会叫秘书把资料给你送过来。”
这时，乔冠瑛端了两杯茶水进来，放在书桌上，正转身要走，被陈少泽喊住了：“你等一下！”
乔冠瑛驻步，询问地看着陈少泽。
陈少泽沉吟了一下，说：“‘海天高科’的整个股票运作现在可以结束了。可以说，金海和长盛直接掌控了全部过程。你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材料都控制起来或者销毁，以防有人带出公司。史东成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潘世凯脸色有些难看：“少泽，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炒股时，因为没有经验，连本带利输了个干干浄浄，我一直耿耿于怀。于是，你就给我讲了个故事。说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过河，河水很急，桥面又窄，一个女子不敢过去，在桥头急得直哭。那老和尚二话没说，抱了那个女子就过了河。到了河对面，老和尚放下那女人就径自赶自己的路了，走出好远，那小和尚终于憋不住了，问那老和尚，师傅，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出家人怎么能抱女人呢？老和尚听了，说，我已经放下了，你为什么还抱着呢？”
潘世凯说罢，冷然一笑，径自走出书房，“咚咚”地下楼去了。
陈少泽和乔冠瑛不禁怔住了，面面相觑。
5
夜深人静，整个城市都睡去了。林怀民和徐乃珊也在睡梦中。林怀民睡得很沉很沉，不时发出的鼾声，点缀着这漫漫长夜。
过了片刻，徐乃珊的脸部开始微微搐动，出现了焦虑的神态，她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枕头上辗转反侧。显然她正沉溺在噩梦里——
……
妇产科诊室。大夫对她说：
“——第一胎，你是不是再和你爱人商量一下？”
她痛苦而无声地摇头，再摇头，泪如雨下。
妇产科手术室的门无声地晃动着，她脚步略有些踉跄地走了进去。从里面传来一阵呻吟声，掺夹着医生的劝慰声：“……快好了！快了！……”
躺在手术床上的她紧紧闭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汩汩流淌。
刺耳的电动吸引器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医生正俯身向她说着什么。大口罩遮住了医生的面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眼睛！
望着这双眼睛，她的眼前不禁一阵恍惚。
——那是另外一双眼睛，正冷冷地、充满仇恨地盯视着她！
刹那间，她的脸上闪现出惶恐、惊惧和痛苦。她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叫了一声：“不！——”
徐乃珊蓦地坐起，她是被自己的喊叫声惊醒的。睡在她身边的林怀民也被惊醒了，迅速坐起身子，抱住徐乃珊，连声问道：“乃珊，你怎么啦？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徐乃珊脸色惨白，眼神迷乱，发出低低的啜泣。
林怀民拍着她的后背，语调温柔地说：“别怕！有我在这里，别怕！……”
股惑 第八章（7）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继而又响起小琴的声音：“林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林怀民抬头说：“小琴，我一个人能行，你去睡吧！”
小琴在门外说：“那我去睡了，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
林怀民说：“我知道。”
在林怀民的安抚下，徐乃珊很快平静下来，她渐渐地又进入了梦乡。而林怀民却再也无法入睡，他疲乏不堪地坐在床前，看着徐乃珊苍白而安详的面容，一种极其复杂的、哀怨的情绪不可遏止地在他的胸腔弥漫开来。他陷入了沉思……
6
下午，海天集团总部会议室里正在召开董事会议。陈少泽端坐在董事长席位上，一干董事列坐两旁。陈少泽道：“今天董事会的主要议题是关于公司在漳州投资商住小区和水上俱乐部的可行性，以及负责这个项目的人选。下面先介绍一下这两个项目的基本情况。”
陈少泽说着，示意钟卉放投影录像。
钟卉打开投影机，解说道：“商住小区的项目业主单位是漳州市东山人民政府。东山是漳州的著名旅游地，也是城区西移的首选区域，区位优势明显，能享受诸多投资优惠政策。这里地理位置绝佳，气候宜人。加上十分便捷的交通，是解决主城区居住拥挤，拓展商住楼发展空间、建设乡村别墅的绝佳境地。项目按照‘统一规划、合理布局、综合开发’的原则，建成环境优美、风格独特、功能完善的商住小区。”
伴随着钟卉的声音，一幅幅效果图投影在屏幕上。钟卉继续介绍道：“本项目拟占总建筑面积八万平方米，其中住宅建筑面积七万平方米，公共建筑面积一万平方米。总居住户为六百五十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