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转身走出他的房间并随手带上房门,董盈歆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待会她到底该怎么对婆婆解释清玺没陪她去的理由,而且没有他在一旁帮忙掩饰,她又该怎么才能瞒过自己预产期就在两周后的事实?
足足差了两个月的预产期,一定没有人知道自己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唉,其实现在奉子成婚的例子真的是不胜枚举,她根本没有必要欺骗长辈自己真正的预产期。
可是因为她的肚子实在是比一般人小得还要过分,就算少报了两个月的时间,她肚子的大小也只能勉强算是正常,这教她如何说得出口自己就快要生了呢?只是看今天这种情况,好像也由不得她了。
扶着楼梯把手下楼,一边苦恼的想着也许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瞒天过海,董盈歆没有注意到自己踩得太过边缘了,然后一个猝不及防的打滑让她失去重心,她惊骇的瞠大双眼,下一瞬间感觉遽痛与害怕同时攫住她的人。
“不!”尖锐的尖叫声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董盈歆的双手突然的挂在扶手最末节上,而整个背脊以下的部位则传来遽然的痛楚,并迅速的席卷了她整个人。
“不,不会有事的,没事的。”她面无血色,战栗而害怕的试图从双手开始动起,一边以空洞的声音安慰着自己。然而身上的遽痛却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所有尝试的动作顿然止住。
好痛!董盈歆无声的呐喊,含着泪水咬紧牙关以抵抗那像海潮般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疼痛无情的袭击着她。她想晕倒以寻求解脱,然而有股意识却直喊着不行,告诉她不能躺在这里,她必须要站起来才行。
孩子,她的孩子没事吧?不管有没有事,她一定要爬起来到医院让医生帮她检查一下才行,她必须要站起来。
“你办得到的,站起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必须办到,董盈歆。”她虚弱的喃喃自语着,再次尝试着以双手撑起自己先坐起来后,再试着以双手的力量扶着楼梯扶手强迫自己站起来。
“很好,现在先别急着动,站稳看看脚有没有受伤。”她汗淋淋且泪潸潸的继续咬牙说,苍白的脸色与痛苦的表情充分的显示出她现在所承受的痛楚,而十只手指更因过度用力支撑身体,而泛起不自然的颜色。
一只手慢慢、慢慢的放松,重心稍微移到抗议的双脚上,再放开另外一只手,一试董盈歆便心知自己的右脚踝扭伤了,所以她尽量将身体的重心放到左脚上,至于背部与臀部的疼痛她也不得不将它漠视,因为她最担心的肚子已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而双腿间亦有种液体在流动的感觉。
“不,拜托,不要……”低头看着脚边微微渗出殷红的液体,她面无血色,颤抖的低喃着。
她恐惧的睁大眼睛茫然的抬头寻找求助,然而看着毫无人气的冰冷四周,她的目光虽痛苦却逐渐彻悟,知道现在惟一能救孩子的人只有自己。她必须设法打电话求救、必须走到大门口将门锁打开、必须……啊!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咬紧牙关,紧紧的抓住楼梯扶手以抵抗那痛彻心肺的剧痛,以致指关节都泛白了。
颤巍巍的深深吸一口又一口的气,董盈歆含着泪水努力稳住自己,心想,不管如何,自己必须要救孩子,她一定要!
从沙发上猛然惊醒,唐清玺突然想起昨天早上好像答应过董盈歆今天要陪她去医院产检。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距她和医生所约的时间刚好剩下一个小时,如果他现在赶回家应该还来得及才对。
想罢,他立刻翻身抓起外套和车钥匙离开宋靖峰的家。而一路上为了避开上班车流,他尽量抄小路走,不过他依然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家。
由远而近,唐清玺看着聚集在他家门前的人群和一辆救护车,心头隐隐有股不安的预感,便下车随手拉了个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唐先生!喂,不必锯门了,唐先生回来了、唐先生回来了!”被拉住的人在呆愣的瞪了他一秒之后,猛然转头对前方的人大叫道。
锯门?唐清玺怀疑的越过人群,看到一名男子拿着电锯愣然的站在他家门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皱眉看着四周的众人间。
“你是这家的人?”穿着一身白的救护人员上前询问他。
唐清玺看着他点头。
“快把门打开看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这里有人打一一九求救。”
求救?打一一九?唐清玺顿时觉得双耳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四周七嘴八舌的猜测声,以自己所不知道的坚定步伐走到大门前,极快速的伸手开锁。
当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奔进屋内,却在玄关往客厅的转角处猝然停住。因为董盈散就躺在他脚下,习惯性扎成辫子的长发散乱的纠结在她脸上、身上,雪白的脸色与她脚下殷红的地板、裙摆形成强烈的对比,一时间,他的心跳停了。
见身后的救护人员欲上前查探,唐清玺遽然大吼一声,“不要碰她!”他跪在她身旁颤抖的轻触她的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她好像是从楼梯上跌下来。”救护人员说。他看到从客厅楼梯下方开始,一路拖到客厅电话机旁边,又从那里拖到她倒地位置上的痕迹,可令他不懂的是那痕迹一开始并不是殷红的血色,后来却又……
“可恶!”他猛然大叫,终于注意到曲着身体昏倒在地上的伤者那出奇凸起的肚子,“快去把单架推进来。”他指示的大叫,并拉开唐清玺,“你让开!”
“你想干么?”唐清玺一脸要跟他拼命的表情瞪着他伸手轻触董盈歆的肚子。
“如果你还想救你老婆、孩子的话就不要在这边碍事。”救护人员命令道,“她的羊水破了,血又流了不少,如果再不快点送到医院的话,恐怕母子都有生命危险。”
“不。”唐清玺颠簸的退了一步,低喃的摇头道。
“让开点!”救护人员将他推开了点。
唐清玺呆怔的看着四个人小心翼翼的将董盈歆由地板上抱了起来,听着他们一边叫着,“小心点!她从楼梯上跌下来,身上可能会有骨折之类看不到的伤处,小心——对,慢慢放下——好,小心点……”
为什么?怎么发生的?唐清玺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至今依然难以接受这事实。她不是一直都睡在楼下的房间吗?干什么突然跑到二楼去,又怎么会不小心的跌下楼,难道她忘了自己是个身怀六甲,即将要临盆的孕妇吗?她……
突然之间,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急速下降,冷得发抖起来。难道她到二楼是为了去找他,因为他答应过她今天要陪她去做产检,可是时间快到了自己却一直没有出现,所以她才会到二楼去叫他,以至于失足跌落?都是他害的!
“喂,你是她先生吧?”救护人员朝他招手问道。唐清玺茫茫然的看着他。
“你要不要一起来?”
“对不起,你不能进来,请你在这里等候。”
自动玻璃门无情的在眼前关了起来,唐清玺六神无主的站在门前,呆若木鸡的看着玻璃门另一头紧闭的门扉,因为董盈歆就在那扇门内。
一路上,他束手无策的坐在救护车内看着毫无知觉的她,眼前飞掠过的是所有与她相处的画面,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那些历历在目的情景与眼前毫无生气的她形成一黑一白的对比,在他眼前作激烈的拉锯战,一方执意沉醉在美丽的回忆中,一方却要他接受残酷的事实,看清楚眼前这个形容憔悴、昏迷不醒的她,看清楚他将她害得多惨。
从未注意过她的脸何时变得如此有棱有角,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记忆中的她虽纤细,脸部表情却总是精神奕奕、双颊红润丰美,可是现在她是个怀胎九个多月的孕妇,气色却反倒比以前差。
而且她的肚子,如果不是救护人员问他,她怀孕几个月了,并在听完答案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他们还以为她只怀了五、六个月,顶多不超过七个月的身孕,他根本不会发现她的肚子真的是小得出奇。
一个再两个星期就要临盆的孕妇,她的肚子竟然比不过普通妇女怀孕七个月的肚子,他怀疑她平常真的有定期去做产检吗?可是自己凭什么怀疑?她怀胎九个多月,他这个做先生的竟然连一次产检也没陪她去过,他凭什么质疑她,可是……
“该死的你,为什么学不会照顾自己,你不是最会照顾人吗?为什么你就是学不会照顾自己,为什么?”唐清玺握紧拳头,额头靠在玻璃门上痛苦的低语着。
玻璃门内的那扇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淡绿色无菌衣,戴着无菌帽的医生神色匆忙的走出来,并边走边将嘴巴上的口罩拿了下来。
唐清玺忐忑不安的看着玻璃门在眼前滑开,然而未等跨出玻璃门的医生开口,医生双眼中凝重的神情已让他的心整个儿往下沉,沉到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
“医生……”唐清玺的喉咙颤抖得说不出话。
“对不起,我想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产妇的情况很不好。”医生脸色沉重的说。
“不!”
“她在送来时,保护胎儿的羊水已经破掉,照理我们必须立刻开刀将小孩拿出来,否则他会在孕妇子宫内窒息而死。可是情况非常不好,孕妇整个人呈现严重昏迷状态,而且血压、血糖都偏低,如果要强行进行剖腹产,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先生,你必须立刻作个决定,你是要小孩还是大人?“
“小孩……还是大人?”唐清玺痛苦的看着他。
“我必须提醒你的是,如果不进行剖腹产的话,小孩子是绝对活不下来,可是如果进行的话,孕妇的危险性或许比较大,但是却不见得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难道没办法两个都救吗?”他粗嗄的问。
“如果要救两个,剖腹产是惟一的机会,但是我无法向你保证孕妇的存活机率,你要我们进行剖腹产吗?”
无法保证孕妇的存活机率?唐清玺重重的跌坐在一旁的塑胶椅上。自己从来没想过生产可能会要她的命,从来没想过!为了她使计让爸妈逼他娶她,自己一直以怨怼的心态在对待她,将她视为情妇、管家、佣人,甚至于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吝惜给她一个笑容、一句不含冷嘲热讽的话语,甚至一个温暖的拥抱与关心,有的只是讥讽与难看,而她却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而且还怀了他的孩子!老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先生?你必须马上给我个答复,再拖下去孩子可能会有危险。”医生催促道。
“大人!”唐清玺猛然站起来对他叫道,“小孩,我可以不要,但是请你……”
他的话被突然由玻璃门那头冲出的人打断,“医生,不好了,孕妇血流不止!”
医生眉头一皱,立刻斩钉截铁的对来人说:“通知下去,马上准备动手术。”
“是。”
“不!”唐清玺忧心如焚的抓紧他的手臂叫道,“你说过剖腹产她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不要小孩,我要她,我不准你们对她动手术,我不准!”
“先生,孕妇现在这种情况是非动手术不可,否则她血流不止还是会死的。”
医生对他说,“请你放手,多延误一分钟,你太太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你希望她活着吧?”
唐清玺倏然放开他手臂。
“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医生多看了他一眼,匆匆说完后转身离去。
呆若木鸡的瞪着前方半晌之后,唐清玺再次跌坐在塑胶椅上,感到生平从未有过的无助感与恐惧感。他将脸埋入双手中,用力的揪紧头发。
老天,他到底做了什么?恨她、报复她,多么愚蠢又毫无意义的事,而他却乐在其中半年多,甚至逃避了所有他明知道却死不肯承认的事实——他爱她。靖峰说得对,这就是为什么愈接近她预产期,他就愈加烦躁的原因,可是自己现在知道了这个还有什么用?如果她就此香消玉殒的话……不!绝对不会的!
求求你,老天,虽然自己平常很少烧香拜佛,但是求求你救她,拜托。热泪滑下唐清玺的眼眶,落在他双脚间的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伴随着他无声的哭泣,悄然的落下。
时间有如被堵塞住的水流,一点一滴缓缓的向前走。唐清玺犹如一副失去灵魂的躯壳般,动也不动的呆坐在手术房外。
尾声
唐氏夫妇俩找到他时,所看到的就是这副令人心疼的景象。他们是在医院久盼不到他的人后转往唐清玺家,这才听说董盈歆摔下楼梯,满身是血的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于是他们便马不停蹄的立刻赶到这里。
“清玺。”柯佳忆坐在他身边的位子,直接伸手环住他肩膀。
唐清玺转向她,毫不考虑的便用双臂紧紧环住她,将脸埋在她肩上。
柯佳忆也紧紧的抱住儿子,虽然他们母子感情总令人倾羡,但是这个相互拥抱的动作却是他从十岁以后便不再有过的动作,感觉到他的泪水落在她颈上,她一路上的忧惧终于也化作泪水一倾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突然熄灭。
“医生出来了。”正面向手术房的唐礼晔冲口说。
闻言,柯佳忆感觉到怀中的儿子立刻僵住。
唐清玺缓缓的放开母亲,抬头看向正开启的滑门,不知不觉的站起来,浑身紧绷的紧盯着医生,连身旁护士对他恭喜说他有了儿子都不理。
她怎么了?他想问,但发紧的喉咙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恭喜你有个儿子了。”
他不要儿子!他要知道她怎么了,唐清玺说不出来。
“我媳妇现在怎么样了?”柯佳忆适时的问。
医生微微一笑,“她现在很虚弱,但是已经没生命危险了。”
医生的话让唐清玺虚脱的一屁股坐回塑胶椅上,他激动的将脸埋入双掌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去看她。”柯佳忆将手放在儿子肩头鼓励的说。
唐清玺眼眶微红的抬头看她。
“医生,可以进去吗?”柯佳忆转头问医生。
医生无声的朝他们点点头。
见儿子茫然看着她,柯佳忆对他微笑的点头道:“去吧。”
唐清玺转头看向父亲,见他亦对自己微笑点头,便终于不再犹豫的朝董盈歆的病房走去。
病房内充斥着沉闷的气氛,一堆毫无生气的仪器却可以显示出一个人的生命力,董盈歆就静静的躺在那一堆仪器中,靠着身旁仪器跳动的荧幕证明她依然是活着的。
她的脸色雪白得见不到一丝血色,双眼紧闭,紧到犹如她这辈子不会再张开来似的,还有她的呼吸,微弱到连罩着氧气罩都令人担心她随时会窒息,然而她的体温依然是温的,心脏依然稳稳的跳动着。
“没事了,你会没事的,盈歆。”唐清玺握住她的手将它放在脸颊上轻触的说着,好像她听得到似的,“快点醒来,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知道吗?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儿子,盈歆,我爱你。”
董盈歆一直在做梦,梦中的她一次又一次的滑下楼梯,一次又一次经历叫不出声的恐惧,她的背部好痛、肚子好痛,而且两腿间还不断的流下血水,不!不!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谁来救救她的孩子?
“不!”董盈歆猛然惊醒,梦中鲜明的记忆与身上的疼痛让她瞪着陌生的四周久久都反应不过来,直到好半晌之后她困难的扭转颈部,看到坐在床边一张椅上打瞌睡,面容憔悴、狼狈的唐清玺之后,所有的一切才渐渐明朗化。
她的孩子?手在被单下移动,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