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也不隐瞒,径直将自己的想法与思路告诉了王文,当然,是有保留地告诉了王文,对于大明而言,如今最需要解决的几项重任,就是税赋的问题,漕运的问题和食盐,对于大明而言,这些不仅仅关系民生,同样也关系到大明国运的重要大事。
漕运之弊端,不是没有人看到,而是因为利益的纠葛,使得这些文武大臣们装出了一副睁眼瞎子的模样。而还大肆叫嚣,海运神马的会造成大量的运工失去生计,引起社会动乱云云……
总之一句话,漕运这玩意,已经跟各方的利益纠缠在了一起,而至于食盐,朱祁镇在后世可是很清楚,那些个关于盐商的故事,简直就跟那老太婆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令人生厌,而正是因为这样,同样让朱祁镇记得了明清时期,这些盐商,可都不是啥子好鸟。至少在大明的税赋制度缺失的情况下,他们所掳掠的民财,甚至可以相当于每年大明税赋的将近五成之巨。
另外就是税赋问题,后世许多人总是唧唧歪歪明朝的税赋重,那都是扯淡的,明朝初年,至万历年间,明朝的经济得到了高速的增长和快速的发展。
而大明的税赋呢,从朱元璋定下的税赋基准开始,历时十数帝,就几乎没有变动过,当然,后世的辽饷之类且不去谈,至少,在朱祁镇的这个时候,还没有那种国家的硬性征收指标。
国家的税赋一直就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上,那么,大明的百姓增长了,经济和工商业也得到了蓬勃的发展,但是这些因之而产生的税赋增加了没?
告诉你,一点都没有增加,或者说,征收之后,交纳给朝廷的税赋并没有获得增加,甚至于有时候还在减少,那么为什么大明的老百姓还会痛不欲生呢?
除了各个方面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官员造孽。按照规定,明朝的官员工资极低。但是,他们过着奢华的生活。尤其,数十倍于官员的大量吏员,更是没有工资的,但他们同样有很体面的生活。他们如何能够在极少的工资,甚至没有工资的情况下,过着令人羡慕的体面奢华生活的呢?这就是说,他们有来钱的门路。
其实,来钱的门路也很简单,贪污当然是有的,把国家的经费装到自己的私囊里。但是,这是少数。国家经费有账可查,明目张胆的贪污是有风险的。他们的钱,多是敲诈勒索来的,通过刮地皮刮来的。
通过额外加派的办法对老百姓进行的敲诈勒索。你看起来土地上承担的税负不重,可是额外巧立名目收走的往往是正式规定的税额的数倍到十倍。名目多到无法一一指出,总之是,什么斛面、折变、科敷、抑配、赃罚,火耗,鼠耗,雀耗。
粮食收上来后还要老百姓千里万里运送到规定的地方。你想想,以明朝的道路运输条件,将粮食千里万里运到规定的地方,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耽误多少正常工作?而这些运费全部是纳税农民承担的;
虽然一切耗损已经提前以数倍的数额预收了,但是,一旦运输中真的出现耗损和风险,仍然完全由纳税农民负担。这样的榨取使社会实在无力承担了,张居正就实行一条鞭改革,把一些苛捐杂税取消了,更多的却合法化后摊到地亩中。但下面实行中仍然是“条外有条,鞭外有鞭”,就是说,旧的苛捐杂税合法化后,新的苛捐杂税立即产生。
而这一切不合章程的苛捐杂税,敲诈勒索是并不计入政府的正式财政收入的。明朝末年的大臣刘宗周的奏章说,在正额赋税外的加派达到百倍以上,有些农民每亩税负达三五两银子,人们为此家破人亡。
三五两银子,在当时能够买到三五百斤不止的上好白米。可是,当时的亩产量,肯定是连皮带谷也生产不了这么多的。赋税比土地上所有的出产还高,你说这税负还不重?
上面的吃下面的,下面的没有办法,就通过加派的办法,统统摊到农民的头上了,这是一个金字塔形的分赃机制,顶端是中央大员,朝中百官,最底端的是千百万多如牛毛,不列入国家财政编制,靠亲自敲诈勒索过日子的胥吏、衙役,相当于今天的城管警察乡干部这种人物。这是一个非常完整的食物链网络。这些刮来的地皮,以陋规、常例等形式,上交到各级领导的腰包。
即使被认为是历史上最清廉的海青天海瑞,其正式工资也是根本不够维持自己一家大小的生活的。他有老婆,有孩子,还娶了若干年轻的小妾,凭一年二三两也就是购买力相当于现在四五千元人民币的工资,能够养活成十口家人吗?所以,即使是海瑞,也要拿陋规,这是没有疑问的,官场普遍如此,谁不拿,谁就活不下去。
历史上的各个朝代通过明白的摆到桌面上的规则收取的财政收入,不过是通过潜规则巧取豪夺,敲诈勒索的若干分之一。有些人总是弄不明白的问题:明朝税负不重,为什么老百姓还要造反,导致王朝最终灭亡?因为事实上,税负不重是官方的记载,不是事实上真相。老百姓负担的不仅仅是正税,更有各类说不清道不明巧立名目的各种加派,勒索。
所以,朱祁镇需要一位官员,一位高官,一位与普通的大明常规官员格格不入,孤立于这个官员圈子之外的高官,去给自己弄出真实的东西来。
哪怕是王文再刻薄寡恩,不与人善,谁也不鸟,可是听到了朱祁镇交给自己的任务时,一时之间,不禁头上尽是那难止的冷汗。朱祁镇若真是让自己去做,等岂不是等于把自己完全的推到了天底下百分之八十以上官员的对立面上?
看着那在寒冬腊月里边汗如雨下的王文,朱祁镇焉能不明白其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只不过,这样的事情,除了王文这位人憎鬼厌的酷烈大臣之外,朱祁镇还真难其他更加适合的人选。
其实也有,例如朱祁镇身边的袁彬,哈铭或许也能胜任,可问题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朱祁镇如今身边能够委以重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些。
所以,他不能不从其他的方面来想办法,而王文,就是朱祁镇认为不错的选择。
“朕知晓王卿你在担忧什么。”朱祁镇坐直了身躯,又目望定那眼前的王文,淡淡地笑道:“朕不需要你去用都察院的人查巡这些东西。”说完这话,朱祁镇抬起了手,冲那名带着王文过来的带刀侍卫言道:“江淮,你且过来。”
“末将在,陛下有何吩咐。”带那王文来到了崇智殿的,正是当日在那京师城下叫门,险些为那王诚弓弩所杀的近身侍卫江淮。
“江淮,伤全好了吧?”看着那高大魁梧,但是眉宇之间却不失灵动的江淮,朱祁镇笑意吟吟地问道。
“禀陛下,末将的伤早全好了,这些日子,这只膀子的力气也差不多全练回来了。”那江淮呵呵一笑,还故意去活动了下那只曾经被射穿了肩膀的手臂,耍得颇是虎虎生风。
“呵呵,好,朕知道了,朕想问一问你,可愿随王大人,往南直隶一行?”朱祁镇望着那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有胆有识,做起事情来大胆心细的江淮。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三股势力,同渗江南
“末将遵旨!”江淮听得朱祁镇之言,毫不犹豫地当即拜下顿首喝道,看得那旁边的王文不由得侧目相望。
看到江淮如此,朱祁镇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朕会调五百原籍江南一带的亲军士卒及带刀侍卫予你,你们都将挂职于东缉事厂内……”
朱祁镇不但交予以了数百名精干得力的属下与那江淮,而且,他们都获得了一个统一的身份,东缉事厂厂卫,江淮则成为了东缉事厂理刑百户。
东缉事厂,正是后世臭名昭著的东厂的全称,而别看理刑百户从职级来看,不过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大的官,可是,在东厂内,却是第三号人物,其权责之重,就算是朝廷二品大员遇上理刑百户,也会胆颤心惊。
“等一会,你可去见那五个档头,这五百余人,皆归你调遣,望江淮你好生做事,配合王大人做事。”朱祁镇正色沉声道。
江淮重重地叩下。“陛下放心,陛下待臣恩重如山,微臣焉敢不效死力。”
朱祁镇转过了脸来,看向那眼珠子溜溜直转,心里边很是复杂的王文,很是和颜悦色地道:“王卿,你且宽心,东厂只会在暗中配合与你,你想查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江淮,相信,以东厂的实力,再配合锦衣卫,朕所想知道的一切,还真没有查不到的。”
“可是陛下,既然由锦衣卫和东厂出手,又何须老臣?”王文忍不住带着一丝怨意地道,最开始,他的确对于朱祁镇给自己的“重任”感到深深地担忧,可是,现如今朱祁镇却又让那江淮冒了出来,锦衣卫和东厂齐齐出马,别说是调查那些东西,就算是把南直隶各官员小妾的肚兜的颜色都能够掏出来。
有了这些人在,自己干个毛线啊?这反倒让原本不愿意干的王文如同被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一般,一脸的悻色。
看到了那王文的表情,朱祁镇焉能不明白王文在想些什么,呵呵一笑,抬手示意那江淮离开,江淮一脸兴奋之色地朝着那朱祁镇再重重叩拜之后,这才退出了崇智殿外。
“他所走的路子,与王卿你不同,朕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详实的数据,他主要详查的,乃是官绅、官商之间的事务,最后报备于王卿你,由你来汇总审定,再直奏于朕,另外,朕还会给你一批人,这些人都是商贾人家出身,又在宣府学院之内经过深造,对于钱帛流通最是精通不过,你所需要做的……”
“陛下,如此权责,尽由其一手决断,这似乎不妥当。”待那一脸志满意得,踌躇满志的王文告退之后,一直在朱祁镇身边的袁彬站了出来,向着朱祁镇进谏道。
“呵呵,袁卿,江淮与王文皆有向朕直奏之权,朕不会偏听偏信某一人的,你且宽心,更何况,尚有锦衣卫为第三人,朕就不信,此三股势力,还能沉疴一气,若真那样,朕这双招子,也太瞎眼了。”朱祁镇颇为自信地向着那袁彬解释道。
听到了朱祁镇这一番仔细的解释,袁彬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赫然道:“微臣鲁钝,出言莽撞了。”
“呵呵,这怪你不得,毕竟,朕也是第一次这么干。”朱祁镇摸着下巴,翻了翻眼皮。“朕已经决定,待王文和江淮等人查探清楚之后,便会下旨着令江南各地州府重新丈量田土,整理户籍,另外,所有官绅商贾,都必须将各自府中人口报备。”
“陛下您这是……”听到了这话,那袁彬不禁心头一跳。“这是不是显得太过仓促了些?”
“呵呵,朕当然知道,现如今这么做,等于是无用功,可是朕不得不这么做,朕要先把江南那滩子水先搅浑了,才好做自己的事,不受那些官员的影响。”朱祁镇咧了咧嘴,心里边焉能不明白,自己把手伸入江南,不引起滔天的巨浪才怪。
但问题是,自己要做的许多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会牵扯到大量的利益纠葛,可自己总不能畏首畏尾,那怎么办?那就干脆,把一根搅屎棍给扔进江南那片汤锅里去,把那些家伙全都搅昏了头,到了那时候,自己这个大明天子,才有机会从中取栗。
袁彬思量了一番,也只能苦涩地点了点头:“陛下圣明,如今国朝立朝百年,沉疴积重,欲要变革,是需猛药啊……”
“朕焉能不知,如今,宫禁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需要变革修正,方可使我大明不蹈前朝覆辙。”朱祁镇摇了摇头,自己的苦心,天下有几人能明?
“陛下您的所作所为,是好是坏姑且不论,就凭您的这一份执着之心,已是世之少有。”甜甜糯糯的声音在朱祁镇的耳边响起,一手微凉的素手灵巧地给朱祁镇按摩着那两边的太阳穴,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坐在大浴桶里边的小几上靠着桶背,享受着温热的桶浴的朱祁镇不坐舒服的哼哼了两声。可是听到了这句话,朱祁镇忍不住翻开了眼皮,瞪了一眼那万贞儿。“小丫头,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夫君我还能干坏事不成?”
“呵呵,夫群莫恼,臣妾只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您是皇帝,您做的,谁敢说不好?”一身单薄的粉色轻纱裹身的万贞儿不禁抿唇轻笑道,那芬芳的口气,轻轻地喷在了朱祁镇的耳边,痒酥酥的,让朱祁镇不禁打了个冷战。
“还真是个勾人的小妖精,来,与朕同浴。”朱祁镇不禁欲念浮起,转过了身来,灼热的大手就轻轻地勾着了万贞儿尖俏的下颌,轻轻地吻在了她那丰润的唇瓣之上,舌津纠缠之间,万贞儿的玉体已然褪去了最后一丝束缚,落入了那浴桶之内,与朱祁镇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不多时,浴桶之内,水花泛泛,低吟浅唱之声断断续续,淫靡的气息透过了那暖黄色的灯火,溢满了整个房间……
“贞儿,前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远在宣府,你那三个姐姐要么有了身孕,要么就是需要教养太子,唯有你一人内内外外操持。”一脸满足的朱祁镇大手摩挲着万贞儿那满是汗水温若腻脂的肌肤,朝着那依偎在怀中的佳人笑道。
“陛下可不许这么做,这些,都是臣妾该做的,陛下您在外出生入死,臣妾和姐姐们焉能不为您看顾好家里?”万贞儿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朱祁镇的怀中,脸颊紧贴着朱祁镇那滚烫的胸怀,倾听着那有力澎湃的心跳声,浑身发软无力的万贞儿甜笑着嗔道。
“呵呵,好,你们的这份心意,朕铭记于心,当不会负了你们的。”手最终落在了万贞儿那只堪一握的纤腰上,朱祁镇幸福地叹了一口气。
万贞儿轻轻地点了点头,抬起了那双在灯光下,显得份外晶莹的双眸。“妾身能够侍奉陛下,已是妾身的夙愿,能得陛下垂怜,妾身今世,再无它念……”
“好了,朕的爱妃,你应该想一想,怎么才能早日为朕诞下龙种才是,这个想法应该有,也必须有,朕还等着你们姐妹几个多给朕再生上八个十个皇子呢……”朱祁镇嘿嘿嘿地淫笑着将那万贞儿抱坐到了自己的腹间。
万贞儿风情万种地横了那朱祁镇一眼,咬着牙根,轻轻地开始扭动起了妙蔓的身姿。
南京城外那原本多年没有过任何动静的老船坞,现今却是一片人声鼎沸,至少有过千的工人正在里边打捞,清理着那些船坞。
而在那船坞旁边,数十年操着北方口音的匠人,正辛苦地跟那当地的工人交流,让他们搅拌混合着一种灰色的,从大油纸袋中倾出的细泥在那碎石料中。
已经有一条船坞修整完毕,这一条长约一百五十丈,宽约十五丈的长方形船坞,深入直入水底近三丈,浅处露于水面一丈余,这样的巨型船坞,若是朱祁镇这位来自未来的穿越人士见到了,怕也定然砸舌惊讶不语。
要知道,这样的般坞,在这宝船厂内,共有七条,而最让人称奇的是,巨型船坞整个堤岸没有一块人工筑成的护坡。原来,宝船厂的工匠们在河堤浸滩上划出塘口的方位,然后向下深挖4米,形成塘口。挖出的淤土和细沙就顺着塘口两侧均匀堆放,然后从别处运来黄土,在上面继续堆积加高,同时还夯打。这样就在两侧形成堤岸。由于黄土层黏性较大,不透水,所以堤岸异常坚固,虽无砖石护坡,哪怕是在水中浸泡数百年,也依然能保持着原貌。
当年,就是在这宝船厂内,数万工匠一同劳作,建造了这个时代,整个世界最庞大的郑和舰队。虽然经历了近十数年的荒废,但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