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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过去曾经在这座宝船厂内劳作的那些工匠们,除了那些已经故去的,或者是已经难以行动的之外,几乎全都被请回了船厂,这一次,这些心有揣揣,面色发苦的工匠们在船厂之内呆了数个时辰之后,离开船厂之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欢天喜地的笑容,以至于宝船厂不远处的那些百姓都分外的好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当今万岁与民争利
“这些家伙发什么神经了这是,这船厂一开,他们就得给朝廷白白卖命来着,前些日子,这些家伙都还在唉声叹气,愁眉苦脸来着,可怎么今日一个二个笑得跟得了宝贝似的?”距离那船厂里许的一座茶楼之内,三名锦服华袍的老者一脸的疑惑之色打量着那街上行走的船匠们,其中一名长得颇为削廋,脸色透着一股子阴郁的锦袍老者低声言道。
“若想知晓还不简单,来人,去唤一个在大堂喝茶的老船匠上来,老夫有事要问问。”旁边,另外一名一脸富态的华服老者先是看了坐在对面的那名年约五旬,虽然身着锦袍,但是前襟下那双没有更换的官靴暴露了他真实身份的老者。
看到那人微微颔首,似乎应允之后,这才拍了拍手,唤来了茶楼的小厮吩咐了一番。
不大会的功夫,一名头发花白却仍旧精神抖擞的老船匠便随着那名小厮来到了这间临街雅间。“老汉牛七见过几位官人。”
“呵呵,牛七,你可是船匠?”那名方才开口的富态老者抚着长须,朝着这名老船匠矜持地微微颔首询问道。
“回官人,老汉一家乃是世袭的匠户,在这船厂里做事,到了老汉如今,已有四代。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老汉和老汉的父亲,就是在为三宝太监修造宝船来着。”这位老船匠恭敬地答道,一双眼睛扫过这三名一脸富态,身着华贵的老人,心里边不禁悄悄地打起了鼓来,下意识地就伸手摸了摸系在那裤腰带里边的银子。
那可是刚刚从宝船厂的管事手里边拿到的预付的月薪,三两白银,这可是实打实的三两银子,可不是像过去一般,又减又扣,一个月能拿到了手里的,最多不会超过二两。
一想自己在那些个听闻官老爷和士绅们一见就会两腿发软的锦衣卫居然和颜悦色地给自己等人讲解新的用工合同,还请了好些的乡绅们在那里佐证,只要在船厂里边干活,做得好了,每个月不单能够拿到三两雪花银,技术好的,能耐大的,还能往上升为中级船匠,这中级船匠一月能拿四两白银,另外还有高级船匠,这高级船匠能拿的可就是五两,这一年下来,就能有六十两银子的收入,比自己那个在衙门里当马夫的侄子还多出二十两银子。
除了这些,但凡是懂得改良,或者是识字的,能够写写画画,做船样的,这些又高一筹,据说是叫技术员,拿的比那高级船匠每月还多一两银子。
除了这些月薪之外,干得好的,或者说干完了自己的份,还能多做一些的,还能根本多做了多少,再多拿一两甚至最高到五两的奖金。一想到了这,牛七的心头就是一片火热,等回了家里边,自己真可得跟家里边那两个正在给人打杂工的儿子说叨说叨,自己好歹也是老几十年的船匠,那两个孩子也跟自己学了七八年,后来因为不再造宝船,这才离了这船厂,寻了其他的活计来糊口。
到时候,把两个孩子一块带过来,有自己帮带着,想来用不了多久,自己这个老家伙肯定能弄个高级船匠,那弟兄俩,每月怎么也能够拿三到四两银子,这样一年多的功夫,小儿子娶媳妇,那可真就不用愁了。
“这宝船厂,这些年不是除了修缮之外,就少有造船了吗?怎么这几日突然闹了这么大的阵仗?”那名一名面色阴郁的老者开言问道。
“官人有所不知,过去啊,自停造了宝船之后,船厂除了维修之外,就少有造舰,之后这船厂里的船匠们,没了事做,自然也就没了银子可拿,只有自寻活计,可是前些日子,那些留守船厂的老伙计就带着官爷一家一家的走动,告诉老汉,说是宝船厂要重新开始动工,而且拿的银子可都是现银,所以啊,我们这些上了年纪,在城里边也卖不了力气的老家伙也就先过来瞧了瞧……”
“看样子,朝廷真的是想要重新把这宝船厂给弄起来了。”待那牛七离开之后,最先发话的那阴郁老者抚着颔下长须,微皱着眉头言道。
而那位长得颇为富态的老者也不禁摇了摇头,看着那街道上渐行渐远的船匠们,略显得疑问地问道:“莫非是当今天子要如太宗皇帝一般又要兴师动众的下大洋,夸功耀武?”
“刘老丈所言不差,本官也觉得大有可能,当今天子今非昔比,英武果敢,直追太宗皇帝,而今又灭了我大明百年之劲敌瓦剌,怕是真会有这等心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抿着茶水,倾听着这两位士绅问询那名老船匠,穿着官员的中年人这个时候缓缓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对于这个富态老者的说法颇为认同。
“胡大人,您也如此觉得?”脸色阴郁的老士绅不禁把目光落到了这位总算是张了金口的胡大人身上。
“嗯,老夫觉得应当是如此。”胡大人扬了扬眉头肯定地颔首道。“若不如此,何处不可造舰船,何必要造这等耗费甚巨的远洋巨舰?”
“这倒也是,不过万岁爷在宣府,闹腾得可不轻啊,宣府、大同,就连甘肃镇的同仁,也都颇有怨言,说是当今万岁与民争利,闹得天怒人怨啊……”阴郁的老者挑了挑那八字眉,仍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就好像是谁都欠他万儿八千的银子似的。
“是啊,莫说是旁人,便是老夫,就在宣府折损了将近三万两银子,哼,万岁爷如此,也实在是太过了……”那富态的刘老丈抚了抚大拇指上套着的碧玉扳指,一脸的悻悻之色。“完全就是强买强卖之举,而且还迫我等纳税,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等行人往来之所,还请二位老丈慎言。”那名胡大人到了此刻,这才清了清嗓子,略显得不悦地扫了此二人一眼,缓缓地沉声道。
“呵呵,胡大人,非是老朽等对万岁爷心中有怨,实则是那宣府商社,太过蛮横,如今北方之所,我等江南商嘉,实难有插足之机啊……”那名富态老者笑了笑之后仍旧说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漕运都御史,北方的参天巨木
“难道二位过去就没有从边贸中渔利不曾?”胡大人扯了扯嘴角,一脸的似笑非笑打量着这两人,心里边颇为鄙夷不耻此二人,但是,谁让他们每年孝敬自己的银钱都不少?
身为官员,总不能去学陶渊明自己种地养鸡吧?同僚之间来往交际,这可都是要花钱的,就凭自己那丁点的月俸,怕是连买个丫鬟都不够,如今,自己身为兼理通州至仪真一带河道的淮安漕运都御史,已然逐渐地在此坐稳了根基,可谁曾想到,前些日子,传来了旨意,那原内阁次辅王文居然要迁南京左都御史。
王文之名,他胡彥焉能不晓?此人昔日为御史时,早就臭名远扬,而后,借着那郕王,才得以顺利地爬上了那左都御史之位,后更是进内阁,补为吏部尚书。
当时,胡彥就曾经想走这位老上司的路子,设法离开南京这养老之地,往北方那个真正的大明政治中心,干一番事业,可是,那王文不但不出手相助,反倒奚落了自己一顿,这片恨意,胡彥哪里能忘记?
后来,还是走了那郕王身边的心腹宦官的路子,最终,郕王就硬是让那些宦官给忽悠的,硬是弄出了一个新的差事,就是兼理通州至仪真一带河道的淮安漕运都御史一职。
可惜啊,自己这才坐上这位置没多久,大明就已然天翻地覆,退位的太上皇突然一发力,把那郕王又给掀下了马来,自己又干回了老本行,这让凭借着郕王才登上了这个肥缺的胡彥焉能不心焦紧张?
一直惴惴不安的胡彥双只眼睛从朱祁镇上位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死死地瞪着北京的风吹草动,一面着令家人把家中的资财进行着大转移,生怕到时候牵连到了自己的脑袋上,好歹自己的儿女能够凭着那些财产,隐姓埋名的当个富家翁也是好的。
可谁知道,等了许多,那在百姓的流传中,显得很是传奇色彩浓重,凶名赫赫威震四夷的朱祁镇却一直未有举起屠刀,而且在那之后,居然干脆就弄出了一个三法司会审一系列的郕王余党。
待这个消息,传扬到了江南之地时,胡彥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自己行贿的宦官都已经被宰了,可是,过了大半个月了,自己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而且那些在朝廷内的郕王余党,除了几个罪大恶极者按律论斩之外,就算是郕王余党中的魁首王文、于谦,皆以无罪而释,甚至是官复原职,这样一来胡彥终于明白,当今天子不想继续追究下去,省得把朝廷给弄出什么大风波来。
这让胡彥不禁松了一口大气,放松了警惕,并且让那些子女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原本缩回去的手脚,又渐渐地大了起来。
可谁曾想,朱祁镇居然又把王文那家伙给扔到了南京,而且还成为了自己的直属上司,这让胡彥的小心肝一下子又吊到了嗓子眼,而这两位巨商又给自己报来了讯,所以,胡彥也就顺便来到了这里,来探一探虚实。
可是来到了南京,拜会了不少的同僚,却硬是没有多少人知晓这宝船厂何以重新开张,只知道,乃是朱祁镇的旨意,并且是从那宣府调派来了不少的匠人,宝船厂虽然由南京的工部代管,但是,这些人也都闹不明白天子到底是啥意思。
而且还有锦衣卫在其中插手,因为这些,所以今日,胡彥才特地同这两名巨贾前来此处观望一番。就近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什么端倪。
“……过去,边塞苦寒,我大明商贾与那些游牧北蛮贸易,十有八九都会有刀兵之危,商队在草原上亦更是有随时覆没之险,我等商贾之辈,进了草原一回,那就是九生一生哪。”那位面色阴郁的老者姓孙,与那刘姓老者,皆是靠着漕运起家,之后成为了一方巨商,生意不敢说做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可是在江南一带,也算得上是有数的巨商。
“一路之上,不但要小心翼翼,还得贿赂那些草原勋贵,好不容易能够成功行商一回,所赚的财帛,也不过寥寥糊口。谁料想,那天子却要强收我等之税赋,凡不纳者,皆不得入草原行商,这是何道理,谁知道那宣府商社纳了没有?”
“……不但是普通商贾,就算是有官身的人,他也居然,哼,咱们大明立国至今,何曾听闻地这等奇事。”
听着这两名商贾的抱怨,对于朱祁镇在宣府对待工商业的态度上,胡彥也同样心里边颇有些不满。其实,除了孙、刘这两名巨商之外,江淮一带的商贾士绅,对于朱祁镇的一举一动都分外的敏感,因为朱祁镇可不仅仅在宣府断了他们的财路。
更是让大同、甘肃等边镇也都照章实施,但凡是要与草原贸易的,都必须交纳税赋,不管你的后台是不是官员或者是读书人。
这让他们都变得警惕了起来,甚至觉得朱祁镇造船,是不是会影响到他们的海贸,又或者是想要把手伸到了南方的商贸行为中来。
“看来,应该与我漕运无关,既然如此,本官又何必再留,陛下的所作所为,难道是我一个小小的漕运都御史能够管得了的吗?”想到了这,胡彥徐徐吐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朝着这两名唾沫横飞,不停诉苦的巨商一揖。“二位,此间事了,本官还有要务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看到胡彥此等表现,孙、刘二人不由得一愣,开口挽留不已,奈何胡彥执意,只能送至了茶楼之外,看着那胡彥坐轿远去,孙姓老者不禁冷哼了一声。“这位胡御史还真有官威,呵呵,一看此事无涉漕运,就这么走了。”
“是啊,看样子,咱们可真找错了人了,此人胆识实在是不足大用。也罢,不过是一区区南京供职的漕运都御史。既然他没有胆量,咱们再找其他路子便是。”刘姓富态老者抚着颔下的长须笑眯眯地道,那双细缝眼里的精明,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也好,不过今日总算是能看出一些门道,呵呵,当今万岁想要学太宗皇帝,那倒是与我等小民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倒真希望万岁爷能够多下几回西洋东洋的,好给咱们多开辟出几条商路来,如此,我等……”那孙姓老者即使说到了好事,脸上的表情却仍旧阴郁得犹如一张死人脸一般。
听到此言,那刘姓老者亦不由得带着一脸的笑意,连连颔首不已。
而在遥远的北方,数名工部官员,正在数十名辽镇官兵的陪同之下,在那冰雪覆盖的鸭绿江畔的边堡周围那些密林之中穿梭不停,时不时就会有一位工部官员停下了脚步,指挥着那些官兵在其中一棵参天巨木那足有数人合抱的树干上刨下了一块树皮,然后用笔墨在那露出来的树干上画上了一个圆,然后又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将军,这些家伙真想从咱们这里弄木材?这也太扯了吧,过去,不都是直接从京师周边伐木以造殿宇吗?怎么这一回,居然弄到咱们这边塞苦寒之地来了?既不通路,路途又远,这样一根巨木,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行?”一名边堡守将,打量着那些今天方到了他的边堡处,就开始忙碌起来的工部官员,一面向着那名陪同这些官员同样的上司小声地报怨道。
“你胡说什么?”听到了下属的怨言,这位千户不禁瞪了他一眼,小声地低斥道:“这些可不是用来建筑殿宇之用的,而是用来造船的。”
“造船?”这位边堡守将抬起了脑袋,看着那些高十数丈的参天古木,不由得咋舌不已:“我说将军,这得造多大的船?要知道,这些老树,起码都得有好几百年,高十来丈……”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陛下是准备建造宝船,没有这样的巨木,像三宝太监昔日下西洋时那样的宝船,能造得出来吗?”那位千户大人抚着颔下短须呵呵笑道。
“原来如此,嗯?”那名边堡守将一脸恍然地点了点头,可旋及眼珠子又瞪得溜圆,转过了脸来冲那位千户道:“大人您莫不是诓末将吧,宝船厂可是在江南,从咱们这里运木材过去,这数千里,怕是万里都有了,这得多少年月才能到达?”
千户一脸黑线地翻了翻白眼,无力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要不是这家伙跟自己多年的好友,说不定真想一鞭子抽这丫的脑门上,让这家伙开开窍。“我说赵逵,你能不能长点心眼,这些木材送到京师都得好些年月,送到江南,你就不怕这些木头都朽啦?”
“告诉你吧,陛下已经着令在金州中左卫、金州卫青泥洼,镇江堡以南的鸭绿江畔,此三处,准备都要建造港口,而那青泥洼,要建造一个船坞,专用在北方建造宝船……”这位千户小声地在那名边堡守将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不停。
第三百三十五章 浑河畔的血光……
听到了这个消息,这名边堡守将仍旧心有疑虑。“可是将军,如此一来,岂不是还得要先修筑道路,方可将这些巨木运出?”
“路是肯定要建的,不过嘛,现如今不需要道路,照样能将这些庞然巨木远抵目的地。”这位千户大人又不由得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