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摇头说道:“先别说天谴不天谴,而且我也不是说这种态度不可取,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你所言看重的是态度,那么只要我们不停努力,不到人生的最后时刻,就不能说我们没有完美的可能,既然胜负未分。为何要提前羞愧?”
“至于自卑,那就更加不会。”他从火堆里取出刚烤熟的一块根茎递给她。把她手里那块有些微凉的换了回来,继续说道:“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也做不到,而且就算一直都做不到,又有什么?努力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渴求,而不应该来自与别人比较而产生的心理落差,只要真的努力过了,那就足够。”
连衣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昭又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别人对我们的希望并不重要,我们自己希望做什么才真正重要,人难道不应该为自己而活吗?”
连衣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昭明白她的意思,说道:“该承担的责任当然要承担,但活着还是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且后者应该在前者之上。”
连衣想了想,说道:“我无法理解。”
杨昭想了想,笑着说道:“我也很矛盾,所以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经过这番谈话,他发现这名少女就像森林里的刺猬一样。时刻防备着什么,容易伤到身边的花花草草与带着善意的手,又容易伤着自己,或者正是因为这样。在平静淡然、从容强大的外表之下,她竟是如此的敏感纤细。
他先前说完美只是顺着她的话在谈,事实上从来没有想过。他觉得她的这种思维方式很怪异,所以才会觉得她有病——有哪个普通人。会以完美作为生存的目标,一旦发现自己无法做到绝对的完美。就会因此而产生自我否定和贬低?
“你说的话听上去有些道理,或者能够让人生变得轻松些,但如果……”
连衣犹豫了会儿,请教道:“我自幼接受的教育让我无法接受你这种观点,那么我应该怎样面对这种压力?”
杨昭指着她手里那块块貂肉,说道:“趁着热先吃,我们随便聊聊。”
杨昭依言撕开貂肉微焦的外皮,伴着一道热汽,淡淡的香味也飘了出来。
杨昭说道:“首先我们得知道自己最想做什么,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她的神情,他赶紧说道:“不要再说完美这两个字,完美是用来形容程度的,并不是具体的事实。”
连衣想了想,说道:“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修行。”
“那就好好修行。”他说道。
连衣有些不高兴,心想你这不是唬弄人吗。
杨昭解释道:“除了修行,别的事情你都不去想。”
连衣脸色一红,但又一暗道:“但那些事情依然存在啊!”
杨昭点头说道:“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不看世界,世界就不存在。”
连衣怒道:“唯心之言,如何能够说服自己,而且修行也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
杨昭看着她,回想着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修道的目的应该是……变得更强?”
连衣比较赞同杨昭对她的看法,亦是点头说道:“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杨昭有些无奈说道:“我们能不能先把责任这两个字忘记。”
连衣正色说道:“一时不敢而忘。”
杨昭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那么我建议你在还没有变成最强大的那个人之前,暂时忘却这个目标,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修道这个手段上。”
连衣说道:“没有目标,如何能够行走的踏实?”
杨昭微微一笑道:“那证明你的目标不够坚定,不可撼动,若那目标已经深入你的意识血液之中,何必需要时刻提醒自己?”
连衣想了想,说道:“有道理……那你修道的目标呢?难道已经忘了?”
“当然没有忘。”杨昭安静了会儿,说道:“我求的是道。”
他修的是顺心意,求的是大道,虽然也是继承别人的道,但心意不可达,当然就以心意为佳了。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连衣问道。
杨昭明白她问的是存其意而忘其念的好处,而不是求道有什么好处。
对于这种做法,世间只有他最能体会到具体的好处在哪里——因为他要追求的目标。本身就是极大的压力——或许是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修道路的尽头。在等待着他,并且越来越近。如果他不是学会忘记这件事情,只怕早就已经在种大恐怖的压力下变成了疯子。
为什么从得到虚无剑开始,他一直在修顺心意?因为如果心意不通,他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的活着。怎样才能在这般恐怖的压力下,心意顺畅?只能忘却,但记得自己最初的想法,本能里那样去生活,唯如此,才能平静安乐。
他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很平静,语速不快,意思很清晰,庙外的风雪再如何狂暴,都无法压住。
破庙的门早就有坏了,有寒风混着雪粒飘了进来,大多数被篝火挡住,有些落在他的脸上,就像火光落在他的脸上一样。
寒风与温暖的火光融在一起。便成一道清风。
连衣听得很认真,看着他的脸,眼睛越来越明亮。
这个年轻男子仿佛阅尽世事,却不老气沉沉。依然朝气十足,就仿佛一缕清风,让人觉得极为舒服。
……
……
连衣不明白。心想你最多也就二十来岁,我可比你大了不止百倍。为何会把人生想的这般明白?而且……居然能够用那样简单的语言,把这么复杂的道理讲清楚。你的师尊究竟是怎么教的你?你平时是怎样在生活?
她说道:“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能言善道的人。”
杨昭微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从小和他就不是一个喜爱说话的人,或许后来有些秘密太多,所以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隐藏在心里,又或是在网上与群友分享。
但来到这个修真界后,他还是那把沉默寡言,那么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说这么多话了?因为在和小白在一起后?还是说因为当遇到唐问那个胖子在他的耳边碎碎念的原因?或者……与说话的对象有关?
看着火光照耀着的少女清丽的脸,他有些无来由的心慌,然后意乱:“就是随便瞎说。”
连衣看着他认真问道:“你为什么懂这些道理?”
杨昭心想,那是因为你自幼生活在巫灵族,又生活在星辰殿与世隔绝,只知道修行,自然没有人和你交流的缘故。
连衣说道:“把责任与压力与生活看的如此清楚,非日夜自省不能做到,你真的很了不起。”
杨昭羞涩说道:“倒真没想那么多,只是压力这种事情容易带来负面情绪,对心理不好,所以我不喜欢。”
“或许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吧!”
不知怎的,在地球时杨昭上初中时所感触到的那句话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当然他也不会说出来,他也不想再起一些无聊的争论。
所以风雪停后,二人离开这座小庙,继续前行。
忽然间,他们便走进了一场暴雨中。
不等他们想办法避雨,雨便又停了。
星辰重新照耀着草原,雨水瞬间被蒸发,一片闷热,竟仿佛来到了夏天。
再往前去,草枝微黄,带着白霜,白草道渐渐融进草原里,看着一片萧瑟,仿佛入了秋。
这个世界的草原,果然极为神秘,不知道是因为空间扭曲还是时间流速的问题,四季的交替极为迅疾,时常给人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最夸张的时候,在短短的十余里路程里,他们便从春天来到夏天,又从秋天进入寒冬。
环境虽然严酷,但毕竟可以解决,最让他们感到安慰、同时又更加紧张的是,再也没有遇到一只妖兽。
跑出被雨云遮盖的夏季,杨昭把连衣放在一片烂漫的春花里,然后取出在冬天准备好的一大块洁白的净雪以及在前两座庙里拿的器具,开始融雪煮水,同时开始把清晨时分捉的那只秋雁拔毛剖腹,准备做一锅菱角炖雁肉。
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道路旁的草原里却是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这种诡异的死寂,曾经让他们很警惕,但现在已经学会了无视。
杨昭更担心的是时间问题,按照连衣的说法,他们进入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数年,每次乱星仙府开启也只有一年,一旦闭府之后,里面的小世界规则会有一次倒错,生活在里面的妖兽游鱼没有问题,但修真者的话,却会直接被天雷轰死。
他不知道乱星仙人对这件事情是怎样处理的,而且乱星仙府外的修真界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按道理来说,乱星仙府既然关闭,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各大势力的掌门长老应该会做出反应,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把乱星仙府打开。再就是在小白他们已经聚集在一处,会不会离开这座草原,来寻找不知在何处的自己?
当然,对于前者和后者他都没有太多的信心。
所以也就只能靠着自己。(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悲观而后的随意
“随着越往草原深处,时间越慢,当然现在我们在的地方,一天大概只相当于外面的一刻时间,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什么时间流速。”
连衣这些天清醒的时候,一直在用星魂盘进行推演计算,通过星魂盘的流速推演时间的细微差异,和草原边缘那些要落却始终不肯落下的星辰运行的速度,得出了一个相对准确的结果。
虽然她不知道杨昭在想着什么,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她趴在杨昭的背上,拿着星魂盘在看,只有一只手能够扶着他的肩,自然完全趴在了他的背上。
到现在,他们两人已经变得熟悉了很多,相处也随意不少,她抱着他的动作已经很自然,不像最开始的时候,哪怕虚弱到无力支撑,依然双手扶着他的肩,让自己的身体与他的后背保持些微的距离,很是辛苦。
杨昭现在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小心翼翼,极可能用最舒服的姿式挽着她的腿,而不再担心会不会太上了些。
同时,她的随意让他也更加安慰,能够感受到柔软的少女身躯,在漫长仿佛永无止尽的旅程里,为他增添了很多力量。
身后传来的触觉真的很软,他不好意思想象她的身体,却很自然得出一个结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巫灵族的少女确实很迷人。
想到少女现在重伤未愈,自己却在想着这些事情,他觉得有些惭愧,可能是为了化解这种情者。他说道:“以后……叫你软软好不好?”
这依然是没话找话,而且是最笨最糟糕的那种典型例子。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
一路行来,他很清楚她是个清冷的女子。颇有端庄之气,绝对不可能喜欢这种调笑。
连衣当然不喜欢,如果是平时,她肯定会非常生气,然后把陈长生打到落落都认不出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的脸上满是羞恼之意,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
……
在春花夏雨秋实冬雪里,他们走过四季。继续前行,偶尔歇息,打怪做饭,调息静神,然后总能找到一座旧庙。他们变得越来越熟悉,哪怕不说话的时候,静静看着彼此,也都不再觉得尴尬。甚至有些时候,他会做个鬼脸。逗虚弱的她笑一笑。
当然,歇息等肉熟的时候,他们还是经常会说话,而且往往都是连衣主动要求他说些什么。
她从很小的时候。便成为了这片巫灵族最出名的的人,万众瞩目,出入都有强者随侍。但她是孤独的。
而他在小时候父母在外做生意,但他也有幼儿园的小伙伴和姐姐们相伴。来到这个世界后,也习惯了开阳峰的安静。但他认识了小白,所以从来都不孤单。
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孤单,所以每当她想听些什么的时候,他都会开始说,漫无边际的随便说着一些小事,比如哪种鱼好吃又无毒,溪水最清的时候,可以看到十几丈深的潭底,那里有一种豚鱼,只要去了剧毒的内脏,最是好吃不过,还有山上的那些松树真的很像妖兽。
偶尔她也会说说,比如星辰城中哪位大婶最喜欢骂街,哪家馆子的菜最好吃。
他听得不是很懂,猜想应该是她长大的地方,只不过因为越来越虚弱的缘故,而且她觉得自己这数千年的人生在别人眼中看来无比耀眼,和杨昭的生活相比却是那样的枯燥乏味,所以有些自卑,不想多谈。
她很感谢杨昭陪自己这么一个无趣的人说话。
某天风雪再至,他们在草原道路畔的第七座旧庙里休息。
在篝火畔,杨昭结束了对自己前身童年的回忆,他的事情当然无法诉说,太过另类,也太过惊人。
她看着他真挚说道:“你真是一个好人。”
杨昭心想这个评价还算不错。
她轻声祝福道:“愿我永远与你同在。”
夜雨旧庙,开始第一次真正的谈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十天。
愿我永远与你同在。
她每天都会把这句祝祷说一遍。
他们离那条直上星空的道路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虚弱。
靠自身的功法,还有那些奇妙的丹药,还有那株巫灵树,杨昭的伤势在缓慢地复原,但她的情况却没有任何好转。
黑芒刺的毒素反噬在她的体内不停地蔓延,渐渐开始肆虐,她的巫灵真血流失的太多,巫灵树也没有任何办法帮她治疗。
杨昭曾经冒险深入草原,猎杀了好些妖兽,但到了现在,那些妖兽的血,无论是火性的还是寒性的,都已经无法给她带来丝毫的帮助。
她裹着他的外衣,静静靠在草堆上,看着柴堆里跳跃的火苗,不再说话。
雪庙一片安静,即便是风也停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还有那双水色渐涸的眼眸,杨昭觉得很难过。
那是提前开始的难过。
他想说些什么,来打破此时庙里压抑的死寂,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他低着头,连衣知道他的心情,平静说道:“和你无关。”
杨昭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虽然到现在,你都不肯说第一天夜里的事情,但我知道肯定是你救了我,而且你一直没有扔下我。”
连衣静静看着他,说道:“你也一样。”
杨昭说道:“我现在忽然明白了那天夜里你说的话,如果你的实力足够强大,像你没有受伤之前那样强大,那天面对那些天外魔族的强者,我还是可以让你离开,而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随我逃进这片草原,走上了这条绝路。”
连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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