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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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三河-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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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孩子带过去。”吩咐完毕,她独自向内庭的书房走去。于大嫁过来后才建成的书房,院内点缀着松树和岩石,院角还有一片安静的竹林。
  于大故意绕着外围的走廊走,她要让儿子感受到母亲正在一点点地靠近他。
  书房内,松平元康静静坐在上首。身边不见随从侍卫。他和久六摇着扇子,相对而坐。
  “欢迎光临。我是久松佐渡守的内人。”于大努力控制住内心深处的激动,在入口处坐下。虽然元康如今尚未进入冈崎城,但松平家和久松家的地位依然相去甚远。
  元康和于大不约而同抬起头看着对方。于大的眼睛湿润了,元康的眼里则洋溢着深沉的笑意。他忽然起身,从久六面前走过,直奔于大,抓住她的手。“这里不方便说话。”他低声道,随后扶着母亲在身边坐下。
  “今生有缘……”元康凝视着于大,不禁热泪盈眶,“自降临于世,一直蒙您照料。元康一天也不敢忘记。”
  于大想笑。三岁那年被迫离开母亲的儿子,就在眼前。从六岁那年到现在,这个儿子一直过着人质生活。于大一生唯一的希望就是和他重逢。而现在,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正微笑着抓住她的手。那脸的轮廓、那眼神,都酷似他的外祖父水野忠政,连那双抓住母亲的手、那手指甲,都是那么相似。
  “能见到你真好……”元康俨然是个男子汉,全身充满阳刚之气,但双手却很是柔软温暖。于大将那种感觉牢记在心中,轻轻挣开手。“正值战乱,没有好东西招待你,请在寒舍好好歇息。”
  “多谢。本多夫人经常提到您,说您是女中豪杰。”元康用扇子遮住脸,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恢复了笑容。
  “女中豪杰”的说法稍显生硬,仿佛于大是个英武之人,但今日一见,眼前的母亲却声音柔和,皮肤细腻,性情温顺。无疑,这应当是一位从不会生气的母亲。如今,儿子已经大得不便再接受母亲的拥抱,而母亲却还未老到可以接受儿子的拥抱。
  “听说您离开冈崎城时,我才三岁。”
  “是。你那时候胖乎乎的,被人抱着,一直送我到城门外,你恐已不记得了。”
  元康点点头:“是。每次听姑祖母和祖母提到此事,我都忍不住流泪。”
  “哦……一切仿佛就在昨日。但你如今已经成长为威武的大将了。”
  侍女们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来。元康忽然后悔,自己居然没给母亲带来任何礼物。
  “你有了孩子?”于大想询问元康的孩子——她的孙子的情况。
  元康不禁眉头紧皱。“都长得很好,留在骏府。”他含糊地回答,轻松地转移了话题,“听说我又多了几个兄弟。”
  “是。他们都已经换好衣服,等着见你呢。”
  “真想见见他们。能让我见见吗?”
  “好。带他们到这里来。”久六应声离去,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竹千代……”
  “不是竹千代,是元康。”
  “不,是竹千代……你出生时,出现了各种吉兆,你一定会成为日本第一武将……能够建立奇功伟业。”
  元康吃惊地看了看母亲。她刚才柔和温顺的神情消失了,让他想起坚强的本多夫人。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点头。
  笼罩在田乐洼上空的乌云此刻飘移到阿古居谷,抛下大滴大滴的雨点。元康听到雨水中央杂着孩子们的脚步声。
  虽然元康在冈崎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一个出家,一个病魔缠身,他实则十分孤单。不过比起这些,元康更在意留在骏府的妻子和孩子。如果此次出征胜利,孩子们则可能逃过一劫,但若是失败,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孤单之感促使元康特意前来看望母亲。他对于大生下的这三个同母异父兄弟备感亲切,也正是他心中的孤独使然。
  “来,进来见过客人。”于大声音柔和。在她的催促下,三个孩子依序进来,在元康面前坐下。
  “噢!”元康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孩子都偏像母亲吧,最前面的那个孩子和少年时代的元康一模一样。不,第二个孩子也很像。第三个孩子还在襁褓之中,由乳母抱着。
  “我叫三郎太郎,请您多关照。”“我叫源三郎,请多关照……”
  “这是长福丸。”当乳母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低头行礼时,于大从旁插嘴道。
  “三郎太郎,过来。”元康后悔自己没带礼物,只好先叫过大一点的三郎太郎,抓起一把点心,放在他手里。
  “你是源三郎吗?几岁了?”
  “七岁。”
  “真乖。”当源三郎捧着点心离开,元康将手伸向乳母怀中,“长福丸吧。我抱抱。”乳母看了看于大,便将婴儿递到元康手中。长福丸穿着白绢蓝边的婴儿衣,在襁褓中晃着两只小拳头,看了看元康,将视线转向屋顶。
  元康的身体猛地一颤:这个孩子多么像当初留在骏府的竹千代呀!真是血浓于水啊!伴随着这种感慨,他不禁又思虑起自己能否和儿子竹千代重逢。母亲也是盼了十六年才终于见到自己,自己和竹千代难道也将面对那残酷的命运?“真是个乖孩子!”元康道,他没有说长福丸和竹千代很像。
  “哪一个更像小时候的元康呢?”元康微笑着问母亲,将长福丸递给乳母。
  “还是长福丸更像。”
  “哦,长福丸?”元康长长地吐了口气。
  “雨真大呀。仿佛大风在吹打着竹林似的。”已经准备好酒宴的久松佐渡守俊胜身穿铠甲,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
  俊胜望着元康。对久松而言,元康乃松平氏主君,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首次出征便凭借自己的实力,赢得了世人的赞赏,成为人们纷纷谈论的话题。听说甚至有人比较,元康和他的祖父清康,究竟谁器量更大。
  “他们都与阁下有血缘关系,请多多关照。”
  元康听到久松提起三个孩子,重重地点点头:“齐心协力的时候到了。三个孩子当然也可以姓松平,反正我的兄弟不多。”乌云还未散去。这样的瓢泼大雨,义元的主力是无法前进的。虽说如此,但若义元果真前来,久松还是不可能将城池拱手相让。
  “这天一时晴不了。正好让我歇息了一阵。”未时,雨点终于稀疏起来,元康离开了阿古居城。于大和佐渡守一起将他送至城门外。
  乱世中的别离,没人知道还能否再见面。元康纵马直奔驿道而去,他在马背上频频回头,用力挥手:“后会有期……”
  酉时左右,雨终于停了。但乌云还未散去,天地一片黑暗。于大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孩子们讲起元康的许多往事。当讲到小时候的元康和长福丸长得很像时,三郎太郎和源三郎都特意凑过来,仔细打量长福丸。
  近戌时,久松佐渡突然脸色苍白地匆匆闯了进来。“夫人,请不要震惊!”他甚至忘了孩子们还在这里,冲口而出,“义元被信长大人杀了!”
  “什么?”于大一时间竟不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义元……”她怀疑地问,“真的?”
  “此事确定无疑。听说信长大人已经拎着义元的首级,纵马撤回了清洲城……这是前来通报者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真难以置信!在哪里展开决战的?”
  “田乐洼到桶狭间一带,那里已经变成一片血海,义元的五千大军悉数被杀。”
  “那么……那么大高城呢?”
  “我正是为此事担心。主公拎着义元的首级,回了清洲城。但依他的脾气,今天夜里或者明日清晨,定会乘势踏平……”
  久松猛地打住了,他突然想到,据守大高城的元康刚从这里离开。于大不禁泪眼模糊。这次胜利对于织田家是天大的喜讯,却可能将元康置于死地。若织田氏大军压境,即使鬼神也无法守住那个陌生的弹丸小城。
  “大人!”于大双眼含泪,声音凄惨,让人听得心如刀割。“大人!我盼了十六年才见到自己的孩子,请您不要责怪我。”
  “我怎会责怪你呢?我们一无所知时,胜负已定。我也觉得恍如梦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人!我有个想法,请恕我冒昧。”
  “无妨,请讲吧。他是你的儿子,就是为久松家计,也不望他……”
  “既这样,就请大人立刻让久六回清洲城。”
  “久六……你是什么意思?”
  “就说大高城的松平元康经母亲的谆谆劝解,绝不会违抗清洲大人。”
  “噢!”俊胜猛地拍了拍大腿,“让织田大人不要进攻大高城。
  “是。此间让元康弃城而去。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俊胜点点头,立刻转身向外跑去。
  于大重又闭上眼,努力调整紊乱的呼吸。一切都是命运!她从未像现在这么慌乱。她做梦也没想到,统治着骏河、远江和三河地区,似乎注定要永远享受荣华富贵的今川义元,现在竟已身首异处,与泥土融为一体……
  义元让近臣们称他为骏府大人,而不喜欢被称为主人……他的骄傲与奢华,都已成南柯一梦。对女人而言,再也没有比战乱更悲哀、更应该诅咒的了。
  乱世彻底摧毁了骏河、远江和三河的安定局面,将她们抛进更为悲惨的怒涛之中。今后谁将得势,运势如何呢?于大当然无法预料,但她要竭力保证处理事情时不出差错,至少要让自己的血脉安全存活于世间。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源三郎看到父母不寻常的表情和举动,好奇地问。
  于大静了片刻,扭头道:“把平野久藏叫来。”她已不能完全依靠丈夫俊胜了,她要发挥自己的才能,拯救家庭和孩子,以免他们被这场怒涛淹没。
  长福丸的乳母将平野久藏叫了来。义元被杀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阿古居,人们的眼神都变了。平野久藏已经是个老臣,过去经常和竹之内久六一起前往热田看望元康。他在入口处俯身施礼:“夫人,出了大事。”
  “你马上到刈谷去。”于大道,“告诉下野守大人,不要进攻大高城。与其让舅甥互相残杀,不如让元康早早从大高城撤退……如能让元康撤回冈崎城,最好不过。拜托你了!你切切要告诉下野守大人,不要无谓地流血。”此时的于大,已经完全抛开柔和的性情,有如一个乱世女杰,语气不容辩驳。
  自元康去了阿古居,冈崎人一直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之中,直到他平安回到大高城。
  老臣们对义元命令元康代替鹈殿长照防守大高城一事颇有异议。因为这座深入织田领内的孤城,随着战事的发展,随时都会变成一座死亡之城。义元对此心如明镜,却让冈崎人在此休整,并命令道:“若织田主力前来攻打大高城,则弃城突围,不可苦战。此举乃我军胜败之关键,万不可粗心大意。”如遭到织田主力的进攻后弃城而去,冈崎人将完全失去依凭之所。这是义元用以应对万一的奸计。那时,元康弃城逃亡至阿古居,恐是唯一的出路。植村新六郎曾严肃地从旁提醒:“岂有此理!若敌人趁主公不在时来袭怎么办?”
  元康微笑着安慰道:“当敌我双方都出现意外之时,正是对战的好机会。不必担心,只要今川的主力不出意外,信长则不会进攻大高城。我另有打算。”
  打算究竟是什么呢?万一发生意外,冈崎人应逃往何处……元康好像正是为此去久松佐渡守和水野下野守等亲戚处联系。冈崎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送走了元康,不久就下起瓢泼大雨,但一直不见他回来。当元康一行终于傍晚时分平安回到大高城时,老臣们心头的一块石头方才落了地。接下来就是等待义元到来。
  “守住城门,点起火把,立刻造饭。”元康回到内庭后,酒井雅乐助和大久保新八郎亲自巡视全城,加强戒备,命令各处生火造饭。
  正在此时,传来了义元被杀的消息。最先听到的,是守在城外的天野三郎兵卫康景。但康景认为此事太难以置信,于是禀告了石川清兼。石川清兼立刻下令确认消息来源,并未立刻察报元康。
  暮色四合时,一个武士直奔城门而来。负责防守正门的大久保大声喝问:“什么人?”
  那武士跳下马背,一边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答道:“我是水野下野守信元的家臣浅井六之助道忠,有大事要当面禀报元康大人,请让我进去。”
  “住口!水野下野守乃是我们的敌人,我怎会放你堂而皇之地进来。”
  “我家城主虽与贵方为敌,但与元康大人毕竟是亲戚。我有秘密使命。如你不放心,可下来检查,如有可疑之处,再杀我不迟。
  听到对方义正词严,大久保忠俊不禁呵呵笑了,“好。我这就去通报,你稍等。”在大久保忠俊的引领下,浅井六之助道忠来到大厅。
  元康已在大厅里脱去铠甲,刚刚喝完汤,正盘腿坐着。两侧是全副武装的鸟居彦右卫门元忠、石川与七郎数正、阿部善九郎正胜和本多平八郎忠胜。“什么人!”听到脚步声,众人齐声喝道。房内光线十分暗淡,只点了一支蜡炷,如不近前些,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本多平八郎首先拔出武刀。
  “锅之助,是我,是我。”大久保老人一边招呼,一边径直走到元康面前。
  “是前辈?来者是谁?”
  “我是水野下野守的使者浅井六之助道忠。”
  浅井六之助道忠一边回答,一边远远坐下,“我有要紧事,请屏退左右。”他挺起胸膛,凝视着元康。烛光在他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摇曳。
  “不行!”大久保老人呵斥道,“这里的人无不和我家主公松平元康同心同德,你尽可放心禀报。”
  浅井六之助道忠微微笑了,“好,那我就据实相告了。今日未时,今川治部大辅义元在田乐洼被织田上总介信长割去了首级,五千主力全军覆没。其他各部因群龙无首,已然溃不成军。”
  六之助暂停了一下,他想观察元康的反应。元康脸上果然露出惊诧之色,却以异常平静的声音问道:“你要汇报的就是这些?”
  六之助点点头。“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主公命我前来通报。如继续留在大高城,将危如累卵。望大人今夜率领全军主动撤退……这不仅仅是我家主公的意见。”
  “还是谁的意见?”
  “这……也是阿古居城于大夫人的意见。”
  元康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但转瞬即逝。他静静地回头看着本多平八郎,“水野下野守是我们的敌人。此人来路不明,妄图胡言乱语迷惑我们,将他拿下!”
  “是!”
  “捆起来,立刻送到石川清兼处,令他好好看管,不要让此人逃了。”
  “是。把刀交出来。”平八郎猛地站起,大喝一声。浅井六之助道忠微微一笑,顺从地将刀递了过去,“那么,后会有期。您撤退时,在下愿意领路。告辞了!”
  浅井六之助道忠被带下去后,座中诸人顿时陷入沉默。
  中午还在桶狭间吃午饭,预备今晚进入大高城的今川义元大人,竟从这个世上消失了?虽然口中说浅井六之助的话不可信,实际上元康对此毫不怀疑。不仅仅是元康,刚才还嘲笑浅井六之助撒谎的大久保老人,好像也相信了水野家密使的情报。“罪有应得,哼!骏府的老狐狸,表面上褒奖我们,暗地里却想置我们于死地,上天若不罚他,实为不公!”
  “我们的探马还未回来吗?”因为义元迟迟不到,所以原定进军路线上,肯定会派去探马。
  “还没回来,不过快了。”
  “立刻确认消息的真伪,然后让重臣们到此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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