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趟子手跳下马,踏步上前,双手朝和尚施了个礼,客气地道:“借问大师贵寺法号,扬哪道魔?”
这是江湖上先礼后兵的问话,以便交手前弄清对方的身份与企图。
和尚唬着脸,冷冷地道:“贫僧无号和尚,无寺无庙,扬无字模。”
这蒙面和尚便是徐天良。
徐天良阻截在小道上,潘壮仕和十名手下则依照他的指示,埋伏在两旁的树林中。
趟子手微微一怔,旋即道:“大师为何拦在这道路中央?”
徐天良淡淡地道:“为向贵镖局化缘。”
“原来是这样。”趟子手浅浅地笑笑,手往后一扬,“副总镖头,有人化缘。”
郑屏全眉头皱了皱,即扭头向身后的一镖丁呶呶嘴。
镖丁跃下马,从马鞍上取下个小木盘,然从包铃中取出两绽银子放在盘中,捧盘走上前去。
镖子手拱起手道:“区区十两银子,不成敬意,望无号大师笑纳。”
徐天良冷然一笑,根本没有理睬。
趟子手拉长了脸。但脸上还接着一丝笑意:“敝镖局虽然名扬四海,威震天下,但做的却是利微的血本买卖,还望无号大师通融,不要让小人为难。”
徐天良凝目注视着趟子手没答话,斜扬在空中的在手仍未放下来。
此时,郑屏全已到队伍前面,凝重的目光盯着徐天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道:“这是一百两银票,请大师借一条道。”
施银百两,超过江湖规定最高镖局施银的两倍,再三谦让近似乞求,这威镖局的忍让已算是到了极限。
徐天良目光扫过两侧。
说话间,潘壮仕及手下已悄然将囚车队伍的后路阻死。
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徐天良冷哼一声道:“贫僧向贵镖局化缘,并非是为了银子。”
郑屏全胡须抖动,脸颜变色:“大师意欲如何?”
徐天良左手中的剑鞘,倏地朝囚车一指:“请郑总镖头留下囚车中人。”
郑屏全心陡然一跳。
这和尚好大的胆,竟敢劫囚车!
渺渺的独眼睁得溜圆。
这和尚是谁,为何要救自已?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十五章 真假狼帮崽头
郑屏全沉声道:“这办不到。”
徐天良冷冷地:“阁下可愿听贫僧一句忠告?”
郑屏全耐住性子:“请讲。”
徐天良正色道:“阁下若想活命,就请带贵局的人迅速离开这里。”
郑屏全字字铿锵地道:“远威镖局还从未有弃下镖车逃走的镖师,过去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徐天良凄傲的目光一闪,深吸了口气道:“即是如此,贫僧只有送你们上西天极乐世界了。”
他带着几分叹息的冷厉的声音,在阴冷、沉寂的百果林里,犹如冥界判官之声。
郑屏全顿觉一股寒意从背脊掠过,不觉冷楞楞地打了个冷噤。
此时,黄公梦拍马上前,厉声喝道:“大胆秃驴,竟敢劫囚车,可知还有王法?”
徐天良声冷如冰:“尔等这些狗官,也配与贫僧说什么王法,沙渺渺投靠朝廷,沦为鹰犬,为尔等卖力效命,他背信弃义,出卖朋友,以数百人血肉之躯想求一官半职,结果却落得这够下场,这就是尔等的王法么?”
黄公梦涨红了脸,一时语塞。
郑屏全沉吟不语。
沙渺渺面色灰白,头上冷涔涔。
“当!”黄公梦赤红着脸,拔出了在马鞍上的大刀,一双浓眉上挑,喝道:“看我搏杀此獠!”
郑屏全左手一伸,抓住了黄公梦坐骑的马头缓绳。
“你想干什么?”黄公梦厉声斥喝。
郑屏全沉声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待在下来对付这和尚,大人保护囚车要紧。”
黄公梦闻言,略一犹豫,即勒马后退。
官兵与镖丁已将囚车团团护住。
郑屏全跃身下马,从马鞍旁摘下一对双钩,跨前数步。
徐天良冷峻的目光,盯住他的脸,一字一顿地道:“你已决定了?”
郑屏全沉着地点点头:“实不相瞒,在下别无选择。”
徐天良冷声道:“动手吧。”
郑屏全平举起双钩:“在下动手前有个请求,不知无号大师能否成全?”
徐天良眉头微皱:“请讲。”
郑屏全端然地道:“请大师摘去脸上的蒙面巾,在下素来不与蒙面人正式交手。”
徐天良冷冷地道:“恕贫僧不能从命。”
郑屏全凝眉道:“为什么?”
徐天良沉声道:“贫僧与阁下一样,事关重大身不由已。”
郑屏全肃容道:“如果是这样,倘若在下死在大师剑下,将会死不瞑目。”
徐天良淡淡地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武林中死不瞑目的人还少吗?”
郑屏全冷硬一僵,随道:“请大师留意,在下出招了。”
一声沉喝,从郑屏全口中送出,两道耀眼的寒芒,像利剪一样,剪向涂天良咽喉。
徐天良凝身未动,左手的剑鹊仍横在空中,两眼里闪烁出了灼炽的绿芒。
他悟性极高,为了掩人耳目,他已把神谷门门主燕神飞“倒悬天地”的杀式,由直撑地面改成了斜横空中。
他静静地看着对方剪来的双沟中的一线空隙。
燕神飞的神剑秘笈没有说错,高招即有破绽,只要他抓住了对方的破绽,对方就死定了,这就是无招胜有招的倒悬天地杀式的精妙之所在。
不过,用无招胜有招的人,必须要有超人的定力,精深的内功和绝妙的杀式,否则无异是如同伸着脖子等刽子手砍头的犯人。
徐天良现在已集三项绝学于一身,在武林中已是罕见的高手了。
郑屏全见到徐天良眸中的绿芒,心中不觉一凛,双钩中的路线缝隙更大。
钩尖巴剪细了徐天良的喉门。
一道青莹的光茫,从双钩尖的剪缝里穿过,一闪即没。
郑屏全只觉脖子上一凉,身子已从徐天良身旁擦过。
徐天良旋了个身,躲过了那一股从郑屏全颧颈主动脉管里喷射出来的鲜血。
他在旋身的刹那间,向郑屏全撒开了脸上的蒙面巾。
郑屏全看清了他的脸。
“狼崽徐天良”他想喊,却已喊不出声。
他晃了晃身子,仰面倒了下去,鲜血溅在了自己身上。
他模糊之中,不知道血是徐天良的,还是自己的,也弄不清楚是自已在倒下,还是徐天良在倒下。
“砰!”他重重地倒在地上,一下子就断了气,没有任何痛苦。
他溅满了血点的脸上,表情很冷静,双目也安然闭上。
他死得很爽快,很潇酒,也很平静,因为他已知道杀他的人是徐天良,狼崽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已能瞑目了。
徐天良转回身,脸上仍垂着那块蒙面巾,双良闪着悸人的冷芒。
镖丁们个个痴呆地望着徐天良,手巾的刀都垂下了。
黄公梦也双眼发直。
堂堂的远威镖局副总镖头郑屏全,居然在一招之下便成了这无号和尚的剑下之鬼!
沙渺渺更是惊骇万分。
这和尚武功的剑式倒有几分像徐天良,但其内力与速度却更胜徐天良数倍!
黄公梦手中大刀一挥:“杀!”
痴立着的官兵被总兵大人这一声怪叫的命令惊醒,齐声呐喝向徐天良扑来。
徐天良眼中绿芒顿织,身形一旋,迎着官兵射来。
冷芒激荡,血雨在小道上空迸发,惨号声顿起。
徐天良形如飞箭射向囚车。
护守在囚车旁的镖丁,扔下手中刀,哄地窜入两旁树林中。
黄公梦掉转马头,往后逃窜。
在这个年代,总兵大人丢盔弃甲,临阵逃脱的事已事空见惯,不足为奇。
沙渺渺拼命地趴缩着头,唯恐这和尚在他的头上砍上一剑。
徐天良射至囚车,足在沙渺渺头上重重地一点,身子再次腾空射起。
黄公梦马快,徐天良身子更快,只见身影一闪,徐天良已跃过马头,折了回来,马背上的黄公梦已没有了脑袋。
马匹还在往前奔跑,林中斜里冲出一条人影,一手挽住马笼头,一手将没了脑袋的黄公梦扯下马来。
徐天良返回到囚车前,将黄公梦的人头摔在地上,目光冷冷地扫过四周。
十八名官兵八横严在小道上,殷红的鲜血像小溪在流尚。
他背对着沙渺渺,没有理他。
沙渺渺扁着嘴,翕动了几次,想说话但终究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说。
潘壮让朝徐天良施了一礼道:“全都解决了,剩下了两名趟子手。”
徐天良冷沉着脸,没说话。
两名趟子手见到满道上的尸体,溢流遍地的鲜血,脸都白了,不觉膝一软,跪倒在地磕头道:“大师慈悲,饶命!饶命!”
徐天良抬头凝视着林梢枝叶间灰蒙的天空,喃喃地道:“迟了……全都迟了。”
两名趟子手不明白他的话,仍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无号大师……”潘壮仁靠近前去,刚开口说话。
徐天良突然一声冷哼,天神剑再次出鞘,电芒似的剑锋从两名趟子手颈脖上削过。
“啊!”两声撕人肺腑的尖声嚎叫,趟子手颈脖中迸溅出来的鲜血,喷了徐天良与潘壮仁一身与一脸。
徐天良没有闪躲,故意让血喷到自已身上,以平息心中还在燃烧的熊熊的嗜血*。
潘壮仁想躲却躲避不及,刚挪动半步,便让标溅的血往喷个正着。
两名趟子手瘫倒在地上,一阵痉挛后便寂然不续。
林中一片宁静。
蓦然间,响起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声。
这鸟鸣声,与林间卧的尸体,淌流的鲜血,极难以调合。
徐天良昂着头,冷傲地站着,目光凝视着天空,墨一般黑的瞳孔清水般的透澈,瞳孔两旁的血丝却像红虫一样在游动,令人不敢直视。
天空阴暗,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血腥,与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机。
血顺着徐天良脸上的蒙面布往下滴落。
潘壮仁与十名手下,皆被徐天良卓越的武功与凶残的杀人手段,及杀人后冷静的态度所怔住了。
徐天良的这种冷静,远比疯狂更令人感到恐惧。
良久,徐天良转回身,冷厉的目光盯着了沙渺渺。
沙渺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徐天良没说话,手缓缓地按住了天神剑剑柄。
沙渺渺全身一阵哆咳,头额渗出了冷汗,颤着嘴唇道:
“大师……”
“锵”天神剑出鞘。
沙渺渺闭上了独眼。
凉风掠过头顶。空中飘散一缮发丝。
接着,囚车被劈开,沙渺渺身上的铁链,脚镣,皆被削落。
徐天良收到入鞘。
潘壮仁与两名手下,立即上前,小心地取下穿锁着沙渺渺手脚的铁丝。
沙渺渺被搀扶到徐天良身前站定。
他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用手推开搀扶他的庄丁,独眼目光灼灼,恍若又恢复原先的光彩。
他定定地瞧着徐天良沾满鲜血的蒙面巾,脸上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
徐天良朝潘壮让立即领着手下,退至三丈之外。
为了慎重起见,尽管挑选出来的义勇队队员个个忠实可靠,但仍只有夏世炎与义勇队的十个头目,才知道徐天良的真实身份。
沙渺渺翘翘尖嘴,缩着鼻孔道:“狼崽,你要杀我就请动手吧。”
徐天良目光闪烁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狼崽?”
沙渺渺坦然地道:“你的眼神,你有一双无法掩益的狼崽眼。”
好厉害的贼眼!
徐天良抬手摘下蒙面巾,两眼勾勾地了着沙渺渺,阴冷地道:“果然是无人可比的老贼。”
沙渺渺眨了眨眼,并不在意徐天良的嘲弄,活动了一下手脚道:“想不到你在雁荡山金陵宝穴洞中不仅未丧命,似乎还有奇遇,武功内力又增进了不少。”
他并不知道徐天良在胡大鹏那里,练习了混元金刚练气接与金刚掌的同时,已将少林大归内气法练成,功力已大有长进。
徐天良冷哼一声:“你还有心注意到我?”
“哦!”沙渺渺语声有限道:“你以为我已无心关注别人?”
徐天良冷声道:“是的,你应该关心的是自已的命运。”
沙渺渺苦笑道:“我还能关心自己什么?我已经说过了,你若想杀我就请动手。”
徐天良皱起剑眉:“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
沙渺渺目芒一闪,心中浮起一线希望:“你不打算杀我?”
徐天良阴沉着脸,没答话。
沙渺渺阅历丰富,经验老道,立即道:“老夫这条命值多少银子,请你开个价。”
徐天良冷冷地:“我不要银子。”
“要什么奇珍异宝,请开口。”
“奇珍异宝,我也不要。”
“……”
“我要你替我请一个人出山。”
沙渺渺右眼一连翻了翻:“谁?”
徐天良一字一吐:“易容世家慕容若真。”
沙激渺讶然道:“幕容若真?”
徐天良点头道:“不错,我要借用他一个月,在一个月内,他必须无条件地听命令,替我办任何事情。”
沙渺渺为难地嚼起了嘴,脸上扯起纵横交错的皱纹。
片刻,他才道:“你为什么要借用他?这老头脾气古怪,很难……”
徐天良沉声截断他的话:“这是你性命交换的代价。”
沙渺渺耸耸肩:“老夫已别无选择?”
“有!”徐天良声冷如冰丸,“你可以选择死。”
沙渺渺眼中闪着诡涌的光:“你真会救我,而又杀我?”
徐天良瞳仁里闪出绿焰:“只要你说出一个不字,就知道我是真还是假了。”
沙渺渺心中冒出一团团冷气。
他明白徐天良说的是真话,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徐天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可恶的狼崽!
他无奈地叹口气道:“老夫答应你。”
徐天良端正地道:“你可有把握?”
沙渺渺咬着牙道:“拼着舍弃全部家财,老夫也要请出慕容若真为你服务。”
徐天良道:“好,七天后,你带慕容若真到风阳云霞岭仙女湖来见我。”
“七天?”沙渺渺摇头道:“时间恐怕太仓促了,老夫身体……”
徐天良冷声打断他的话:“事情迫在眉睫,我没有多的时间给你,就七天。”
说话间,突然出手捏住沙渺渺的尖嘴下额,往他口中塞入一颗药丸。
沙渺渺扁扁嘴道:“你这是干什么?”
徐天良目露凶光道:“你已服下了我的毒九,七日之后若不及时服下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这是西域的异门奇毒,发作起来是很难受的,比剐刑还要痛苦数倍,希望你不要误了时间。”
沙渺渺刚嘴苦笑道:“你对老夫也来这一手?”
徐天良沉脸道:“我现在已不再相信任何人,更何况是你?”
沙渺渺哭丧着险,扁了扁嘴:“时间紧迫,老夫就此告辞。”
沙渺渺跛着脚,身子一旋,已逝出数丈之外。
潘壮仁等人暗自吃惊。
这个老贼刚卸去刑具,锁骨之伤还未好,身手居然还如此敏捷,真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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