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少南额上攒起皱纹:“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的儿子。”
廖小瑶道:“如果你先时让他来我逍遥仙宫,这时留在你身旁的就是你真正的儿子。”
闽少南速然脸色煞白,怒道:“你……你敢侮辱我?”
廖小瑶平静地道:“我决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说事实。”
闽少南是江湖上知道逍遥内幕的极少数几个人之一,此时不愿得罪逍遥仙宫,只得忍住心中怒火,冷声道:“你要说的,我都已明白,你可以走了。”
廖小瑶歪起头道:“这么说,你是答应放过徐天良了。”
闽少南点点头:“你走吧。”
“谢魏公王。”廖小瑶笑了,笑声犹如翩翩彩蝶在花圃中回旋。
闽少南皱起了眉头。
廖小瑶敛住笑声,含着笑意道:“魏公王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让闽佳汝到逍遥仙宫来,那将是一个很好的了结。”
闽少南突地嘶吼道:“滚你给我滚!”
“哈哈哈哈!”一阵调皮的笑声,掠过后院花丛。
一阵清风裹着一道淡淡的红色流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闽少南凝视着流逝而去的红光道:“佳汝现在是我唯一的儿子了,无论他过去做过什么,我都将原谅他。”
他说罢,转身踏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书房。
花圃园远处的花丛里,露出一张脸,脸上一对闪烁着异光的眼睛。
接着,站起了一个人。那人就是闽佳汝。
天气突变。
阴沉满天,细雨蒙蒙。
一连三天下着雨!
清晨,雨还未停。
冰凉的雨丝,无休无止地从天外飘来,洒落在水月轩的池水里。
注入池水的山壁小溪,因为连日来充沛的雨水哗啦地奔流。
徐天良独立在凉轩栏旁,眺望着水月轩的景色。
远处,山影模糊,真幻莫辨。
近处,荫郁的小林,假山亭角,在绵密的雨幕中朦朦胧胧。
天地间,一片雨色,但充满了静温与祥和。
如果能有这样一块宁静之地,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那该多好?
但,世是真有一块这样的宁静之地么?
谁又能说,这块宁静之地里没隐藏着杀机?
世外桃源,胡思乱想。
宁静之地,天方夜谈。
这种梦幻中的天堂,只有在师傅教的那些诗词中,才能找得到。
普天之下,哪一块天地不是日月交替,相生相克?这一处不是一切生灵,相互残杀,强存弱亡?
眼睛宁静的池水里,鱼虾就在相互吞食,树林之中,一条青蛇缠住了一只老鼠,走廊檐下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啄食着虫儿。
到处都在杀生,到处都弃满着杀气。
人也是一样。
三日已过,他将赶去西子庄接受杀人的命令。
他并没有感到激动,也不是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有些调伥。倜伥什么,他却又说不上来。
他的心是冷的。
因为他的生命不属于他自己。
他的血是热的!
因为他已杀过人,不仅有杀人的经验,还有一种潜在的,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曾觉察到的野性嗜血的冲动!
他表面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却一片混乱与迷茫。
他虽然才踏入人群中不久,但他已经变了,这是他师傅和培训他成为狼崽的主人,所不曾料到的。
他受过师傅另一方面的极好的教育,懂得礼义,他在等待钱振宇到来,以便向他辞行。
不辞而别,是对水月轩主人的不敬。
三天里,他在水月轩受到了极好的招待。在与钱振宇的交谈中,他获得了不少行走江湖经验。同时,他对钱振字的博学多闻和精湛的棋艺,也十分佩服。
三天内,他没见过钱小晴,但他并不觉得遗憾,因为他已决定在完成皇祖圣命之前,不再见到她,他很清楚,这样做对她和铁血堡与自己,都有好处。
但,他却感觉奇怪。
水月轩昨天出现了异样,堡里一片紧张兮兮的气氛。
昨天傍晚,钱百灯和宋志傲,都相继神色匆匆地离开了水月轩。
他怀疑这是闽佳汝派来的杀手,找到了水月轩。于是,以“解铃还得系铃人”的事由,向钱振宇提出自负责任。
然而,钱振宇却告诉他,经西子庄调解,魏公王闽少南已答应不再追究徐天良失手杀关培南之事。
既然魏公府已不追究此仇了,铁血堡还怕什么?
故此,他感到奇怪。
他打算在辞行时向钱振宇问个明白,是否魏公府把杀培南之事,迁怒到铁血堡头上!
好汉做事好汉当,他决不会让铁血堡,为自己背这个黑锅。
他仰面看看天空。
天空虽然是一片昏暗,但时辰已经不早了。铁振宇也该来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倏然转身。
站在他身后的是水月轩的管家黄老头。
“徐公子,”黄老头躬身向徐天良施了个礼:“堡主有急事出府去了,特叫小人来送公子,并请公子见谅。”
徐天良目光四下扫了一眼:“钱三叔和宋公子呢?”
黄老头欠欠身道:“他俩昨天奉堡主之命去办事了。”
徐天良抿抿嘴,沉声问道:“水月轩发生了什么事?”
黄老头闻言,急忙道:“没事,没事。堡主打算送小姐回堡,所以叫他俩……”
徐天良冷声打断他的话,道:“是不是魏公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不是。”黄老头断然地道:“绝对不是。”
徐天良眯起眼:“真的?”
黄老头认真地点点头。
徐天良仍不放心:“你敢发誓?”
黄老头正色道:“皇天在上,在下以堡主的名义发誓,如果欺骗徐公子……”
“好了。”徐天良堵住黄老头的话:“我相信你。”
钱振宇这种人,把名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黄老头既然以钱振宇的名义发誓,那就不会假。
他放心了。
除了魏公府外,据钱小晴往日所言。决无人敢找铁血堡的麻烦。
即使有人找,也与他杀关培南的事无关。他将扪心无愧。
“徐公子请。”
“谢黄管家。”
他在黄老头的陪送下,出水月轩洞门。
他离开水月轩。
他心中仍有一丝奇怪:“既然不是魏公府找上门,水月轩为何如临大敌,有惊慌失措之态?”
他无须去思考,在黄昏申牌时分,他必须赶到西子庄。
他加快了脚步。
在加快脚步的瞬间,他回头瞥了雨雾中的水月轩一眼。
他断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不会来水月轩,或许,这一辈子他也无法再来水月轩了。
申牌时分。
徐天良赶到了西子庄。
庄门仍然破旧,西子庄的横匾仍斜垂门坎上。
荒草与野花伏首在泥泞之中,更添几分凄凉。
徐天良步入庄门。
他虽然具有狼一般的野性,但回想起上次进庄的情景,血面怪魔崔天命惨死的恐怖面目,仍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他毕竟初入江湖,只是一只无畏的狼崽,要变成一个好杀、嗜血、无情,狠辣、残忍的杀手,还需要一个过程。
他踏入长满荒草的石坪,转身向左,走到竹林阵旁。
他正待施展轻功绝技,掠竹梢林入阵,忽见竹林哗哗一阵响动,露出一条小道来。
他没再犹豫,立即大步踏上竹林小道。
不过十几步,便到了石亭前。
他抖了抖已被雨水淋湿了的衣衫,登上了石亭。
石亭内与上次一样,仍不见一个人影。
奇怪,难道西子庄确已被放弃?
他不复多想,曲跪在地,朗声道:“大漠鹿子原死亡坟地狼崽徐天良,奉命来到。”
亭外,竹林又是一阵响动。
正面对着徐天良的竹林露出一块平地。
平地上浮现出一座拱形的皇陵古墓,墓碑上“吴王张士诚”五个大字赫然醒目。
墓前一条皇陵道,道旁青松掩映,直达蹬蹬天际。
皇陵道墓前石阶上盘坐着一人,黄袍,黄褂,黄扎带,黄布鞋,这是个额骨高耸,目光炯炯,十分褴褛的老人。
左边一人,身高八尺,极单极瘦,一双扫帚眉,两只吊睛眼,手执一根金光闪闪的权杖。
右边一个,身高四尺,胖乎乎的,棱形脸,络腮须,手捧一只碧玉如意。
雨霆之下,三人犹如罩上一层雨花,但三人衣裳却丝毫不湿。
这正是师傅常教他的皇陵圣灵之景!
他立即跪伏于地,叩首道:“徐天良叩见皇祖圣灵!”
一个幽幽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已经见到圣灵了,从今天起你便是皇祖圣命使者。”
“谢主龙恩。”徐天良依照师傅吩咐回话。
“抬起头来。”声音在亭内震响。
徐天良抬起头。
墓前老人左手将杖持在手中,右手碧玉如意高耸空中。
老人嘴角蠕动,声音却在亭中说起:“看清楚了,执此碧玉如意便是你的主人,今后你的行动都得听主人指挥,违命者便是皇陵叛贼,日后化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此誓言,皇天后土,神人共鉴。”
“遵旨。”徐天良顿首应答。
这一套礼节及答话,徐沧浪已说过多次,自然不会出错。
“现在最后第一道旨令,旨令在石亭桌上,依令执行不得有误。”
“是。”徐天良再次抬起头来,已不见了平地上皇陵古墓。
竹林响动,平地迅即被林枝掩住。
徐天良缓缓站起身,面色凝重。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已是皇祖圣命使者,即西子庄的一名真正杀手了。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他将忘掉一切,开始刀口舔血的血腥生涯。
鹿子原死亡谷,丰县外客店,献县城状元灯会,水月轩……这都已成为过去。
师傅,狼群,钱小晴,宋志傲,这些有感情纠纷的人与事,都将在他记忆中消失。他要变成为一个真正的杀手。
他强迫自已变,唯有变,才能活,才能胜任皇祖圣命使者杀手这个职务。
这是师傅徐沧浪一再告戒他的。
他明白这是一条死路,所以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已,但他若能越过这条死路,却完成皇祖圣命之后,便能获得新生。
这是师傅以皇陵圣灵的名义,给他的许诺。
他将竭尽全力去完成皇祖圣命,以求新生。
他目光触到石桌上一张杏黄纸条。
那便是主人给他下达的圣令。
他打开纸条,脸顿时扭曲了。
杏黄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圣令:水月轩杀钱振宇,取铁血令旗,即日动手。”
第三十三章 第一道旨令
漆黑的天空,闪起了稀疏的星光,一轮昏灰的下弦月在二层中时隐时现。
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还飘浮着微寒的水雾。
徐天良接到旨令后,立即从西子庄,鼓返水月轩。
此刻,他已站在水月轩的洞府门前。
今天,不,准确地说是昨天,他刚离开这里,现在又回来了!
他是怀着十分敬佩和几分欣慰的心情,离开这里。
他却又怀着十分的杀气和无奈,重新来到这里。
他没想到,钱振宇害怕的对手,居然会是自已!
他终于明白了水月轩为什么会如此惊慌失措。
西子庄能摆平魏公府,其势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大得多,在武林各派中没有任何一派能单独与西子庄抗衡。
他感到有些为难,没想到主人的第一道旨令,就要他去杀钱振宇。
但,他没犹豫。
他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主人的命令,即便是命他杀自己的爹娘,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动手。
这是十八年来,主人精心培训他的结果。
完成皇祖圣命,是他的天职,没有人能使他背叛皇陵。
现在他已是皇祖圣命使者了,他是肩负圣命而来,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
他沉下脸,眼中闪烁着冷厉的绿芒,一掌拍开了水月轩洞门。
门是虚掩着的,一掌拍去,门扇大开,砰然震响。
响声震动了石壁,整个水月轩都在颤栗。
不见任何回声,也不见任何人影出现。
难道水月轩洞的人已闻风而逃?
心念闪动之间,他已掠入水月轩内。
四周一片漆黑,一片沉静。
钱振宇是否还在水月轩?
如果在,他会在房中?
偌大的一个水月轩,要仔细搜索,一个人确是有些困难。
他不懂,为什么主人不给他派些人手。
蓦地,黑暗之中亮起了一点火光。
他先是一怔,随即迅速断定这光亮,来自水月轩的凉轩亭。
他没有迟疑,身形骤起,电射而出。
凉轩栏杆上点着一支蜡烛。
栏杆旁的石凳上端坐着钱振宇。
钱振宇身着铁血堡堡主的袍服,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面含微笑,神态十分安祥,仿佛并不知灾难即在眼前。
徐天良见到钱振宇,心中一块石头放了下来。
钱振宇没有逃走,他可以顺利完成旨意了。
他心中的担扰放下后,又升起一股淡淡的倜伥,却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因此,他定定地瞧着钱振宇没有说话。
只听得池塘溪流的流水声,如同万马奔腾般地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尖锐、恐怖。
钱振宇打破沉寂:“你终于来了?”
徐天良冷冷地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钱振宇目蕴笑意道:“我想他们一定会派你来,果然不错。”
徐天良的声音如同寒潭之水,冷酷得令人心悸:“你知道他们派我来干什么?”
钱振宇淡淡地道:“来杀我,取我怀中的铁血令旗。”
徐天良沉地道:“即然你早已知道,为何不逃走?”
钱振宇浅抿嘴唇:“在劫难逃,何必多此一举。”
徐天良目芒一闪,手按住腰间织锦袋中天神剑剑柄:“你不要以为我会念在钱小晴的份上,饶过你。”
钱振宇镇静地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的确没有这么想过。
他曾想以徐天良对抗魏公府,想以徐天良的人头,换得魏公府的信任,还想以钱小晴牵住徐天良与闽佳汝两条狼,但他失算了。
可是,他从没想过徐天良会放过他。
徐天良脸上泛出青冷的光芒:“拔出剑来,动手吧。看在你款待我三天的份上,我让你三招。”
钱振宇淡然地道,“我已认命,无须动剑。”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面褐色小三角旗,顺手一扬。
“嗤”小三角旗钉入徐天良身旁石桩没至旗柄。
小三角旗竿,乃是一根半小指粗的铁丝,能钉入石柱之中,深至旗柄,可见钱振宇内力之深厚,在武林中已属罕见。
夜风吹拂,小三角旗展开放出光彩,光彩中一座城堡和“铁血令”三个字,耀人眼目。
钱振字道:“这就是你要的铁血令旗,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钱振宇内力精深,武功不弱,怎么会交出铁血令旗,自寻死路?
徐天良心中顿起疑云。
钱振宇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西子庄代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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