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驾明知我们设计,却仍上了圈套,无非为了此童,可见尊驾绝非奸邪阴诡之辈。“尔是在一旁轻道。
那妇人这才细细打量尔是一番,面上神色却也渐变:“道人?你施此计,莫不是跟当年那暗害我的老道相识?”
“尊驾切莫。。”尔是一句话未完,就见那妇人单手将休茏轻往边上一推,赤武不及反应,正要飞身去接,休茏已是稳稳坐在一边细草之上,自顾自玩耍起来。赤武心中大石这才放下,再往那妇人处看,就见她双掌猛朝尔是袭去,尔是毫无防备,根本不及躲闪,此时苍文亦是无计,心中焦急,几步上前以后背挡住妇人,随即驭气携尔是飞出几丈之外;叹那妇人掌力已到,闪避未及,苍文陡感后背剧痛,嘴角已有鲜血渗出。
一切发生不过眨眼,尔是见苍文如此,心中一愣,又见赤武弄丹跟那妇人缠斗一处,那妇人妖法甚高,赤武弄丹渐显颓势。尔是见此情形,恐那妇人难以干休,心焦不已,手指触地,又摸到块石子,尔是心念一动,捡起便往休茏胳膊上打去,手起石落,休茏难忍疼痛,又再啼哭起来。那妇人立时为哭声所扰,想着速速退了赤武好去安抚孩儿,却不想少乱方寸,竟被赤武寻得破绽,一记飞箭打在妇人肋处,那妇人吃痛,霎时化身一条巨大青龙,单那龙头已如弄丹般高矮大小,那龙身更是粗长,想已伸至念子湖对岸。这青龙冲赤武等人咆哮一声,龙爪往前一抓,龙尾配合摇摆,就见念子湖水如被吸起,结成一股巨大水柱,朝着赤武劈头过来。苍文难顾后背疼痛,忙施口诀,右手食指冲着先前小船一指,他那外衫已飞至赤武面前,因着衫上禁水咒,那水柱遇之则停,可惜苍文法力不及此龙,那外衫撑不足半刻,还是为水柱所破,所幸赤武已携弄丹奔至一旁,这方免于受伤。
尔是见状,急急上前,冲青龙疾道:“妾鸟之花,晨为花,夜化鸟。”
那青龙闻言,半晌不再响动,众人不知发生何事,怔在原地也不敢动弹。
“为花取妾容,为鸟伴妾语,朝夕旦暮,君诺莫空许。。”青龙接道。
“他在何处?”说着,青龙已是重化妇人面目。
尔是迎上前,从怀中小心掏出一锦盒,递与龙妖。那龙妖接了去,慢慢打开,又缓缓取出盒中之物打量起来。那正是一枝怒放花朵,整只皆为白色,其叶状如鸟翼,其蕊正似鸟舌,龙妖突地松手,却见此花悬于空中,细看,其叶正如鸟翅上下扑扇。
“花。花在飞!”休茏慢慢走上来,看到此景,拍手笑道。
“我问你他究竟何处!”龙妖吼道。
“尊驾莫急,这位故人,现正等您回返。他特意遣我前来,行前再三叮嘱,必得保您平安。”尔是缓道,边说边上前,探至龙妖耳畔,“卸甲派我前来,我跟他们并非一路,且借一步说话。”话音刚落,就见尔是抓了妾鸟花,一手攀住龙妖脖颈,那龙妖登时会意,瞬间化龙,载着尔是腾于远山之后,眨眼便无踪迹。
苍文赤武等人还未回神,就觉一股疾风扫过面庞,飞沙走石,再一定睛,哪里还有二人影子?
“师兄,这。。”赤武弄丹忙跑到苍文跟前,将他慢慢扶起,又道,“师兄伤势可有大碍?”
“不妨事。”苍文摆摆手,心中懊恼:竟被此道姑利用不成?
“我们先行回去,再做计较。”三人抱上休茏,骑马赶回休宅。
第十章:别来几度风 … 第35话
这边青龙携了尔是,飞至念子湖东面山中一处隐秘洞穴,此洞初觉窄仄,往里走一段,倒空阔起来。奇的是,这洞中竟有一潭,其水至清。
“在下尔是,向义母行礼。”尔是冲龙妖施礼道。
“你究竟何人?”龙妖化了人形,不解。
“卸甲为吾义父,义母既知这妾鸟花典故,那尔是定未错认。”
“现他身在何处?”龙妖叹气,又道,“吾被困多年,他可有寻我?”
“义父四下打探义母下落,未有一日松懈,只是。。。。。。”尔是眼珠一转,缓道,“无人知晓义母当年为人所害,辗转许久,义父才有扈间镇上蛛丝虫迹。却不知义母为何被困此地?”
“当年,我已列仙班。本一青蛟,苦修千载,很是不易。”龙妖稍顿,瞋目切齿,“后我与卸甲结为琴瑟。你义父乃为玄蛇,无心成仙,独爱旁门。天界仙家迁怒,将我贬至此地。彼时我才诞一女,贬落之时,尤类昨日。我记得甚是清楚,那日天降金光百道,我竟如置身鼎镬,瞬丧心神。待我清醒,已落湖边,我那乖女,浑身赤红,待探手上去,早失了气息。”龙妖哽咽,半晌难乎为继;尔是也不多言,就静静立于一旁。
“彼时我若成狂,抱其尸身三夜未得合眼,却不知那时,卸甲人在何处?”龙妖冷眼。
“义母,不知后来那孩童。。。。。。”
“三日之后,我化为龙身入了湖中,原想在湖底为其寻一墓穴,谁知襁褓触水,立时不见。”龙妖抬手,怔怔看着,“初在我手上捧着,后于我口中衔着,怎就转瞬不见。。。。。。”
尔是心中细思,想那百道金光,心中暗道:此事竟也跟金乌丹贯联?却不知待返愚城,是否要将此事禀与城主?
“怎会就那般不见?”龙妖喃喃,反反复复,竟似失魂。
“义母,”尔是轻声问询,“之后便长困念子湖中?”
“若真如此,倒是善事,毕竟那湖足以容身。”龙妖沉吟,目露凶光,“我失了女儿,心伤难为人道,悲痛无人可知。后来,我夜夜化了人形,于湖边缝制虎头鞋。”
尔是闻言,心道,此镇龙妖传言,果是不虚。
“后我向镇民赠鞋,他们倒也胆大,取回去便给自家孩童穿上,那鞋有我所遗点点神魄,凡间孩童若是穿上。。。。。。”
“定是精神百倍聪惠非常。”尔是笑着接道。
“惜其不知,虎头鞋穿足十日,其子三魂七魄即被强收,之后那鞋自会返了念子湖,而那孩童精魄便可留在湖中聊作陪伴。”
尔是心道,不想这龙妖恣睢若斯,如此一来,那些幼童岂非沦为行尸?
“义母此举,尔是心通。丧女之痛,实难抚慰。但不知为何这扈间镇传闻仅得前段,后事从无提及?”
“我计策本是万全,区区村人,纵是发现能耐我何?只叹,镇上刚不过几人上钩,我便被一老道制住,封在一双虎头鞋中,自我被擒,所施法术亦消,孩童精魄返了肉身,加之我再难于念子湖现身,村人自然不知就里。”
“却不知义母可知仇人来路?”
“若是知道,何必苦寻?”龙妖叹口气,“此次脱困,心中唯余二念,一来寻到那人,取其性命,以雪前耻;再来重见卸甲,既非仙身,愿可随他来去伴其左右。”
“义母可还记得那道人面目?”
“当时他偷袭于我,待我回神,已入金鞋。仇人音容乃当日闻听休家老儿与其对话,方知是一黄冠,约莫耳顺之年,须发尽白。余下的,无一知晓。”龙妖颓丧,“刚得脱困,我便往慈心观,原想着此观距扈间镇最近,其或跟我那仇人有所牵连,谁知那群道人抵死不言,我便屠尽满观。”
“那观主不知何在?”
“他?”龙妖横眉,“食古不化。我原想将他困于此洞,或能探得其他消息,不想路上其脱我钳制,尸身或已烂在某处山头。”
尔是入愚城多年,听得见得恶事千万,倒不觉龙妖所为不当;只是她心下好奇:“却不知义母被困多年,近日何以脱困?”
龙妖似被问住,少顷方道:“我亦不明,休家老儿原是按那老道托付,将我束之高阁好生收在家中祠堂。他家久得祖荫,我陷于那处,微薄法力也难施为;前几日,他却突将我过与其孙,当夜我便以仅存妖力使那孩儿带我入了休家院井,我得了水,法力便复大半。”
“义母修炼千年,已入仙籍,想那老道法力如此骇人?”
“那道人法术倒也巧妙,将我头尾分困两鞋,鞋头各置一虎把守,且那虎得其精气。古来龙虎相斗,我本龙陷浅滩,又难首尾两顾,自是不敌。若非入水,纵我法力得复,对付两虎也需体力;幸在井中,那两虎已无暇他顾。”龙妖想起那晚井中恶斗,自鸣得意。“我们缠斗至念子湖边,最终我自是取其性命。”
只是。。。。。。”龙妖一顿,“只是那道人虽将我困住,却未施以磨折,那对虎头鞋似是专为我备下;鞋底为金,金可生水,虽不丰厚,我便不至干涸。此举因由,我思量多年,实难参透,若是阻我作恶,索性施以重手,何必仅作困囚?”
尔是心中却早明了。那日,她初见虎头金鞋,便已有数。
“义母日后如何盘算?”
“自是寻访附近道观,若不手刃仇人,如何偿我虚度华年?”
尔是轻叹口气,却也不再言语。
“湖边余下几子,年纪尚轻,功法也算不差,他们跟你并非一路?”
“尔是奉义父之命独来扈间镇寻义母踪迹,只叹义母神龙变化,初时难得下落,只得混入其中。他们乃是知日宫弟子。”
“知日宫弄家,我倒是听闻他家名头。今次一见,他家弟子倒也长进。”
这边苍文一干人等回了休宅,赤武将大致经过禀了休家二老,只说家中怪事皆因虎头金鞋困有一龙,如今那龙离了金鞋,想来也不会再回休家生事。
之后赤武将苍文安置妥当,本想请镇上大夫瞧上一瞧,却被苍文一口回绝。
“本无大碍,不过为掌风所扫,歇息几日定然无事。”苍文道。
“师兄,你看那女道士究竟是何来历?”弄丹难抑好奇。
“敌友莫辨。”苍文叹口气,“一开始我并未言明,那女冠我总觉熟悉,可我从未见过那人。现在想来,她究竟是不是道士都需另作计较。”
“若她假扮道士,难道只为接近我们?”赤武道。
“今日之事其实明了,她只为寻那龙妖;接近我们,不过得知龙妖跟休家关联。”苍文觉后背又痛,缓吐口气,接道,“现她跟龙妖尽失踪影,却不知后面又会有何图谋。”
后来几日,尔是见龙妖每每早出夜归,知其定是往其他道观探寻仇人下落,不禁心忧:长此下去,即便卸甲,亦难保全。与其这般,倒不如由她做个恶人,既可还卸甲当年恩情,又能抵苍文相救之义。思及苍文,尔是淡笑:当真痴傻!却不想想,我们哪有交情,何必搏命相救?
尔是摇摇头,轻道:“有趣的紧。”
这日,尔是早早来给龙妖请安,施礼道:“义母,尔是有话,可否直言?”她见龙妖不应,接道,“此番前来,皆因义父所托,以其境况,实难亲至。但他日日念及义母,尔是绕其膝下,多见铁汉柔情。义父话虽不多,然其悲怆,尔是尽知。”
言至于此,尔是打量面前龙妖,见其动容,面色哀怨。“我亦是思服不绝。然我又非不恨了他。之前遭受天谴之难,后又难逃丧女之痛,怆然涕下,总是独悲。”
“义父常怀大志,实难岁岁常伴;且您突遭此变,他心纵有余,力有不逮。”尔是轻道,“若他得知丧女,想来悲愤更甚。自知您被贬,义父年年来此追忆,惜得那时,恐您早为道人所困;义父知您心有怨由,定是不告而别,它处修行。谁又料得原来您一直在这扈间镇上。”
龙妖泪水涟涟,“不想一朝分离,竟难再见。原是妖属,本性洒脱,因年月于我们并非那般珍贵。只是,思君难见,一日也是折磨。”
“尔是恳求,”尔是说着,已是屈膝跪地,“可否先见义父一面?报仇之事,十年未晚。”
尔是之言,也倒应了龙妖心思,她本就思念卸甲,只因刚刚脱困,心中不免气盛,现在想来,报仇之事确可推后。
“如此,我们今日便赶回你处,你且告知方向,我化了龙形,一日万里且不在话下。”
尔是闻言,低声道:“义母,话已至此,我便明言。义父早入愚城,城主治下甚严,您若扬眉明目,恐有不便。”
“卸甲入愚城我一早便知,当年我仍为仙身,跟他往来时他便吩咐,万不可往愚城寻他。仙妖有别,然我此刻早失仙身,为何仍要这般鬼祟?”
“城主深沉,不可大意。此次来前,义父授意,如若有幸得您踪迹,定要带您平安回返,只是为避愚城耳目,烦请义母藏身妾鸟花,尔是自可将您带入城内与义父会合,神鬼不知。”
“这也非大事,且听你言。”
“谢义母!”尔是话落,左手放平,眼睛稍阖,启唇念咒,就见那妾鸟花已是徐徐飞至掌上。
龙妖见状,登时化龙,只是又将身形缩小千倍,最终盘于花蕊之内。
“事已至此,休怪我无义。”尔是心道,动作甚快,转眼手下便多了条金线。
那妾鸟花花瓣自行闭合,呈含苞模样。初时龙妖未感异样,想来这般更为隐蔽,只是花瓣刚一阖上,尔是便将那金线取出,层层裹缚。
“你这作甚?”龙妖见状生疑,怒道。
尔是闻龙妖之声自花心传出,几不可闻,缓声应道:“尔是此举,全为保义母平安。”之后,无论那龙妖如何,尔是不置一言。
她将金线缠妥,又仔细将那妾鸟花再放入之前锦盒,暗道:“想来卸甲倒是清楚龙妖性情,不然,出门时,必不会将此金线连同妾鸟花一齐与我。”
“给那傻子送个大礼,也算还了人情。”尔是浅浅一笑,却是妩媚非常。
第十章:别来几度风 … 第36话
当天入夜,苍文原在房中歇息,听得休府管家陈五前来叩门。
“苍文少爷,您有位朋友留了件物什在门房,特给您送来。”
苍文心中疑着,开门接过,又谢了陈五,这便回返房中,将物件搁在桌上,坐在一旁端详起来。
这是一蓝色包袱。苍文伸手将其打开,见一红色锦盒置于当中。苍文觉此盒面熟,“这不是。。。。。。”他急将锦盒开了,就见一白色花苞,静卧其中,灵动鲜活。此物,正是妾鸟花。
苍文忙唤了赤武弄丹。
“你们且瞧瞧,这是否便是那妾鸟花?”
“颜色形貌倒是无差,只是那日看乃是盛放,现却为含苞之相。”赤武道。
弄丹缓俯身贴近花苞,又比个噤声手势。少顷,她方直起身,迟疑道:“花中有些声响。”
苍文一惊,忙也贴近,确闻花中尖利呼啸:“尔是!你竟如此诳我!且看脱身后如何报偿!”
“师兄,盒下有信。”赤武顺势将之取出,“你来瞧瞧。”
苍文将信笺摊在桌上,三人见其上寥寥数字:
扈间恶事,龙妖所为。困之妾鸟花,乞知日宫主善置。念修行不易,望留存性命,去其戾气,导归正途。若蒙慨允,不胜感荷。
相救之恩,铭感五衷。
尔是草就。
苍文本就觉尔是此名熟悉,此时忽道:“这尔是,也曾现于藻圭镇,我犹记那镜妖灭时亦是叫着此名。”
“师兄,这尔是莫不就是那女冠?”
“她跟那龙妖似是旧识,为何要捆了送与我们知日宫?”
苍文也不言语,默默将书信连同锦盒收好,方道:“明日我即返宫禀明此事,你们二人无需跟随,我们暂不知这信上所言真假,你们留在镇上,如有异动立时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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