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桑闻言,心中不快,却也不敢明言:“属下愚钝,任务未能滴水不漏,然门人总归跟弄无悯这般仙家周旋;相忆村不过数十凡人,乡野村夫,却不知城主令百足屠尽是何用意?求城主示下。”
“你跟百足,皆为肱骨,各有所长,毋须相攀。任重方见器重。”
一言既出,女桑喜不自胜。
“城主识人善任,女桑定不辜负。”
“至于屠村缘由,一为扰敌之计;二作警示之用;三则投石问路。”兀不言话未尽言,“既已知金乌丹方位,你且令门下全力探查,每峰每洞、每沙每树,寸土不可轻放,需先弄无悯寻到。
“城主大才,属下定赴全力。”
后日,弄无悯、白鹿叟同苍文灰鹄四位,共赴相忆村再行探查。有尾央浼白鹿叟携其同往,未果,只好作罢。
她自苍文处窃得一撮上品芽茶,便于屋内泡好细尝。
“仙家之物果非凡品。“有尾轻声喃喃:”然味道跟那日马车上盏茶却有不同。“
几杯过后,有尾启唇,笑道:“吾结缨整冠,未想却候来你这不散阴魂。”
“世间美人多寡情。”
屋中忽现一人,棉布黑袍,本是普通粗衣,却因紫玉之面显得雍容非常。
“目荣华,坐拥万金,富可敌国,怎得总是这般装束?难登雅堂。”有尾轻笑,布了茶水在前。
目荣华亦笑,朗目却透狡黠之光,应道:““吾乃过眼之‘目’,并非倾心之‘慕’,富贵浮云,蓬户朱门,哪见分别?”
“从我识你至今,何尝轻放一文一厘?”有尾一哼,正色道:“相忆村之事,可是你遣人为之?”
“当真冤枉!吾亦新晓此事,这方前来查证。相忆村数命,既非买卖,便无入财,我这般一毛不拔,怎生做得。”目荣华接有尾话头,调笑道。
“那倒不知其中因由。怎会如此凑巧,吾方离,整村即灭;村人无知,谁会无端落此狠手?”
“无论如何,那整村老幼,唯剩九九之期。”目荣华收了笑,接道:“本在算计之中,现不过提早几日,莫多思虑。”
有尾闻言,沉吟片刻,又道:“你来得倒巧,恰吾欲取一命!”
目荣华佯惊,蹙眉扶上有尾两肩,急道:“无忧,莫非欲杀那叫阿齿的美人儿?”目荣华长叹,紧道:“吾这般怜香惜玉,实是心下不忍。”
有尾薄怒,朗声正色:“唤我有尾,莫再提无忧此名!“
目荣华闻言讪讪,垂眉不语。
有尾见状,这方柔声缓道:“至于阿齿,原想试她一试,现相忆村尽屠,既不知其中瓜葛,必需做足筹算。如是阿齿身后之人操纵,其狠辣,可见一斑,我需尽早随弄无悯远离胥叠,不然,恐性命堪虞。”
“我自会护你,毋需心忧。”目荣华边道,边展臂作势环抱有尾,却为有尾一指直顶脑门。目荣华讪讪一笑,只得作罢。
“那你前日还故意激她?”
“依其脾性,当在昨夜动手,然至今仍无所动,想是未得号令。若仅她一人,我当应对得宜,现不知底细,恐有大图,需得小心为上。且我还需撇清相忆村嫌疑。”
“那是想取何人性命?”
有尾侧目,浅笑晏晏,轻声应道:”我乃相忆村残余,若欲灭村,自当斩草除根!“
第二章:惊变相忆村 … 第12话
天色见暗,弄无悯一行无功而返。原想再探相忆村,谁料待其身至,村民尸身尽数无踪,屋舍亦被焚毁,满目残败。
“师父,怎生是好?”苍文见状,心下芒然。
弄无悯未有稍应,神色看不分明。
一行人步入主堂正欲稍歇,见胥叠一妖入内,施礼于弄无悯白鹿叟二人,后向白鹿叟呈报:“鹿叟,今日院中有事。您与知日宫主前脚刚离,有尾姑娘即为人暗害,幸院中兄弟警醒,凶徒未有得手。”
苍文闻言,稍显局促,轻道:“她可安好?”
“未有损伤。似是为凶徒所惊,不语不食,方才歇下。”
“凶徒是何来路?”白鹿叟朗声道。
“黑衣蒙面,未见真容。使长鞭,妖力虽强,然寡不敌众。一击不得,与我们过了百招便顺势溜了。”
白鹿叟摆摆手,小妖得令告退。
“先屠村民,再害有尾!“灰鹄激愤,又再怒道:“若是我在,定不便宜那贼人!”
“倒也不能断定两事确有关联,只是,倒似皆为相忆村而来。”白鹿叟捻须喃喃。
弄无悯抬眉,缓道:“鹿兄,可否借一步相商?”
白鹿叟闻言,立时摒退左右。
“现事态愈加晦暗,金乌丹踪迹又隐,且有人暗中行糟污害命之举。无悯初得鹿兄鸿音,马不停蹄,此番到来,却牵出诸多恶事,无悯惭怍。”
“老弟此话见外。本是吾邀你前来,未料金乌丹凭空无踪,老儿心上反倒有愧。”白鹿叟闻言急道:“眼下,却不知如何安置有尾?”
弄无悯阖目,半晌方道:“鹿兄,可否容无悯携其同返知日宫?待吾离去,若山中事急,无悯得报,必不相辞。”
“如此,倒是解我燃眉。”白鹿叟闻言,心知弄无悯欲为其分忧,这便应道:“一来不知敌手深浅,恐难护其周全;再来感金乌丹之事似与相忆村牵连。老弟此行,虽未见妖丹,亦未得其所匿,然若携有尾同归,或可借其循点滴蛛丝。”
白鹿叟冲弄无悯施了一揖,心下暗道:非吾贪生恋世,然身为山主,仍需顾念院中妖众;此番恶事汹汹,实是力有不逮。
第二日不过卯时,弄无悯与白鹿叟便早早传有尾到得正堂。
待至,苍文见其憔悴,不禁忧心。
“有尾,昨日到底发生何事?”
“回师父,昨日您同仙人离了禅院,有尾正于屋内假寐,岂料一黑衣人陡现,施长鞭欲将徒儿吊起勒死。幸徒儿奋力踢翻椅磴引来援手,又以蛇尾勾悬房梁方得保全。”有尾轻声,一字一顿:“生死一线,竟似蕉鹿,难辨梦觉。
“凶徒可有言辞?可有异状?”白鹿叟低声道。
“回想当时,寒毛卓竖,哪儿可记起细处。”
“突遭此变,这也是自然。”白鹿叟应道。
有尾闻言,又再颤声,已是涕下:“师父,之前吾虽挣命,却也未历这般凶险。”
“求师父,快些授与自保之技!”
白鹿叟见状,心下有愧,支吾其词:“我是当真疼惜爱护,然敌暗我明,恐要将你托付无悯贤弟。。。。。。以其能耐,尔定平安。”言罢,白鹿叟眼目游走,竟不敢多瞧有尾。
“师父。。。。。。“有尾心解其意,一言未尽,涕泪俱下。
苍文快步上前,递过一方锦帕,正欲启唇,侧目见弄无悯面色凝重,神情倒可玩味。
“苍文,明日启程,返宫。”
“徒儿领命。”苍文心下稍喜,又再偷眼有尾,见其楚楚,不沾凡俗。
第三章:得入知日宫 … 第13话
第二日方至辰时,白鹿叟一众尽数候于院外。
有尾一一辞过日渐相熟的胥叠妖众,后便至白鹿叟跟前,未待白鹿叟启唇,有尾已屈膝跪地。
“你这丫头,何以行此大礼!”白鹿叟欲将有尾搀起,却为其所阻。
“有尾入山,深感师父诚待;有尾何德,师父多钻皮出羽,有尾铭感。虽未正式奉茶行入门之礼,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拜师父当受。”
白鹿叟闻言,口中酸涩,目眦已湿。他扶起有尾,再不多言语。
有尾眼风扫过人群,恰见阿齿也正遥望。有尾浅笑,倾身附耳,同白鹿叟窃语起来。阿齿见状,两手握拳,手心已是有汗,又见有尾言毕,白鹿叟亦回头相望,神色愈加惊惶。
少顷,有尾轻道:“日后若有机缘,定回来探望师父,但请师父保重。”
白鹿叟颔首,又向弄无悯施了一揖,便凝视三人一一入了马车。
车内,有尾念着阿齿,莞尔一笑,心道:不过虚晃一枪,便那副心虚模样,当真沉不住气。
苍文坐于有尾对面,见有尾浅笑,心中亦是开怀:前日还当有尾归入荡苦禅院,留于胥叠,再难相见;怎知今日却可同返知日宫,岂非幸事?
弄无悯端坐正中,扫了眼左右两人,见其各怀心事却又难掩悦色,弄无悯稍一摇头,阖目沉吟:此番虽得金乌丹再现之证,然终又失其影踪;至于有尾,其究竟是何来历,同相忆村瓜葛种种,也暂无可查之处。似是端绪皆隐,如此,不知何时方可追回金乌丹,解开心中谜团。
三人均不言语,苍文布好茶水,依次递与弄无悯及有尾。
有尾一连牛饮三杯,放下茶盅,喃喃道:“这个,方是正味。”
苍文不解,抬目以眉语相询。
有尾方知走嘴,也不应他,心下计较:这茶汤确比当日偷沏茶水好了些许,却不知何故。
火龙驹心知返家,脚程愈快。不多时,马车已稳落知日宫正殿空地前。弄家姐妹同赤武早得传信,皆毕恭毕敬候着弄无悯。
苍文最先跳下马车,回身扶了有尾一把。而有尾刚一下车,即为眼前知日宫景一惊,心下暗道:金碧辉煌,何等气派!
候在一旁的弄家姐妹齐齐抬眉,看到有尾,心下一震。
“我知日宫中,何以见此等妖物?”弄琴不免腹诽。
弄墨暗道:见其风骚狐媚,又是如此妖相,脏我知日宫殿前青砖。
弄柯神色略变,此时弄无悯也下得车来,众人不敢再看,齐齐俯身施礼道:“恭迎宫主回宫!”
弄无悯稍一颔首,却见有尾正于身前,左顾右盼,眼神未有少定。不消半刻,见其径自转起圈来,口中喃喃:“闳闳知日,居于此处,已非人间。”
有尾笑得开怀,然因腿脚先天不利,加之借穿衣物稍大,突地一脚踩住裙裾,自行勾绊,便往一旁栽倒。不过弹指,有尾身子伏上一处温润,稍一启眼,见是弄无悯立于身旁供她倚靠。而此时,有尾还将那墨色蛇尾牢牢缠了弄无悯腰上一圈。
有尾心知失礼,忙收了蛇尾,径自站定,稳下心绪,俯身作揖道:“有尾涉世不深,未见世面,如此丑态求仙人不怪。”
弄无悯倒也坦然,扫了弄家姐妹一眼便负手行至殿内。
殿上,弄琴向弄无悯报了宫中几日例常事务,后稍一支吾,原想哑忍,终是轻道:“知日宫内,虽仅宫主一人可见仙籍,然余下宫人,即便不若师兄这般潜心修行登仙在望,也是赤胆侠士良善凡人。”弄琴迂回,不敢直言,眼神游移不定。
苍文闻言,觉弄琴以貌取人,更感其质问弄无悯,心下不忿,应道:“师父常言,‘妖亦生灵,不可草菅’。人有恶人,妖有好妖,出身难择,这岂是断人识人之准?”
有尾戚戚,扫了苍文一眼,感激不已。
“知日宫仙家殿宇,此女一入,他人当作何想?”弄墨忙道。
“有尾,”弄无悯启唇轻道,有尾急忙应下。
“你且呆在宫内,让弄柯引你至客房安顿。虽非长计,且看凶徒会否再有动作。”稍顿,弄无悯接道:“关乎性命,俗世之见何需介怀?”
“去前,尚需应吾一事。”弄无悯直视有尾,神色淡然。
“仙人直言。”
“于吾宫中,不可再施惑术,凡事谨遵知日宫规,绳趋尺步,你可明白?”
“若遇欺侮,以何自保?”
“知日宫中,规矩何至疏漏如斯?”弄无悯言罢,看向弄琴似在求证。
“宫主安心,弄琴晓大义亦知分寸。”
弄无悯闻言,稍一颔首,轻道:“你且安于居所,莫要随心闲逛。”话音即落,便示意弄柯引有尾出了殿。
第三章:得入知日宫 … 第14话
弄柯携有尾到得知日宫偏殿旁一处院落,号曰“敛光居”。弄柯路上即向有尾提及,该处僻静,离主殿、后房、功房、丹房均甚远,专为来客小住准备,房中物什一应俱全,环境亦是清幽恬淡。
有尾进到院中,看着居所喜不自胜。
“姐姐,此处甚好。有尾真是欢喜,懵懂成长至今,莫不是茅屋草垛,破衣冷食,何曾得此庇护?”
弄柯听得心下酸楚,又再叮咛几句,便匆匆去了,临行再三告诫有尾好生呆着,切莫四处走动。
当日入夜,敛光居便有客至。
弄丹跟赤武难抑好奇,果是背着旁人同来探看。
有尾察觉,回头正看到两个小脑袋挤在门边。
“入内一叙。”有尾招手,盈盈笑道。
弄丹跟赤武反倒羞赧,扭捏入了正堂,在有尾边上捡个位子坐定。
“有…有尾…。。。”赤武挠头,看了有尾一眼,立时垂睑,又再瞧瞧弄丹。
“磕绊结巴!”弄丹粉脸一皱,稍一侧目,朝有尾浅笑,轻道:“今日殿上,碍于宫主,自是谨小慎微,不敢相询。然我跟赤武,若不探清来龙去脉,恐整晚辗转,冥思一夜。”
有尾听得,吃吃一笑,心下暗道:弄无悯时时一副淡然面孔,怎得收了这般急躁弟子。
有尾瞧瞧弄丹,笑道:“有尾初入知日宫,并无相熟之人,偏我亦是喜闹脾性,你们来得倒巧。”
弄丹赤武闻言,心下稍慰,皆知弄无悯既带有尾入宫,不论来路,此女心性定是不差;又听有尾一番说话,加之看似年龄相仿,陡觉亲近。
有尾起身,抓得几只果子扔与弄丹赤武,便娓娓讲起胥叠之事。弄丹赤武津津有味,间或打断问些问题,又或为有尾妙语逗得前仰后合,一番下来,自是熟络很多。
三人聊着,不觉天已渐白。想着宫中仆役依弄柯要求,将送早膳,弄丹赤武虽是意犹未尽,却也不敢多留,相约下回,这便告辞离开。
有尾也觉困乏,合衣翻身已入梦乡。
于敛光居无所事事候了两日,期间三餐皆由宫人送至门外。有尾天天吃饱睡足,但也心知并非长策。弄无悯再无消息,倒是苍文于某晚突至。
苍文抵时,见有尾正剥橘子,口中喃喃自语:“这只十二瓣,就猜十二!”
苍文顿觉好笑,又见其稍后数着橘瓣,一脸愁容,苍文不禁开怀,朗声一笑。
有尾侧目,见是苍文,即刻跳将上前,双手攀着苍文两臂,娇道:“文哥哥来得正是时候!有尾有要事求尔一臂!”
言罢,回身指指桌面橘子,愁道:“第五只,还是不中。“稍顿,有尾抚抚肚皮,轻道:”我实在吃不下了。”
苍文闻言,笑意弥深,捡着橘瓣径自吃起来。
“文哥哥前来,可是得仙人令?”
苍文缓咽下口中果子,半晌方道:“非师父之意。实是心下惦念,却不知师父安排是何用意。”
言罢,苍文踱步门外,将一件物什拎了起来。
“此来,一是将此物赠你。”苍文脸上一红,轻道。
有尾将物什接过去端详,见是一根扶老,黄花梨木,杖头为翠玉,初扶上微凉,后却渐感温润。细观,杖头稍下,两行小篆:竹杖胜马,左之宜之。
有尾摩挲杖身,定定看向苍文。
“是……是回宫无事,做来消遣。”苍文埋首于胸,支吾道。
有尾怎不知其意,接道:“知日宫大弟子,怎有闲暇消磨在此!”
有尾心中感怀,腾出一手压在苍文紧攥两手背面,柔声道:“文哥哥善处,有尾铭记。”
苍文稍显无措,见有尾不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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