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是知兀不言深沉多疑,更是不敢将苍文助自己逃脱一事说出,忙道:“属下见二君并出,便使了招声东击西;他们顾念镜蛊,也未对属下太过追究。”
“你可有露我愚城踪迹?”
“属下知城主思谋深远,不敢坏城主大局。”
兀不言一笑,又道:“你原是跟卸甲合力追击镜祖,为何仅你一人回返?”
尔是便道:“此次有其他人马觊觎镜蛊。我跟卸甲兵分二路。他去探查那路人马底细,若是此刻仍未回返,想来定是有所斩获。”
“愿其莫再令我失望才好。”话音未落,恰卸甲在此时入了不言堂。
“卸甲倒是可为城主带些消息。”一入堂内,卸甲便朝其上暗黑之地作了一揖。
“当真?”兀不言来了兴味,“且说来听听。”
“暗处那股人马,出于‘富贵万斛楼’。”
“富贵万斛楼?”兀不言重复一遍,又道:“这组织倒颇秘密。传言从未有人得见此楼踪影。但若你肯以金千斤、邑百户许之,将一诺血书于月圆之夜子时焚烧,再将纸灰尽数埋于据自己所在正东百步之处,那万斛楼自会寻你,完成你之心愿。”
尔是首闻这传言,心中不免好奇。
“金千斤,邑百户,恐难有人做到。”
“二者足一便可。且这富贵万斛楼做的并非单单凡俗买卖。”卸甲接道:“仙、人、妖,只要出得起价钱,楼主人才不管雇主是何身份来历。”
“那这楼主人到底是谁?做这般大买卖,想已富可敌国。”
“楼主人行事低调隐秘,从无得见。”
兀不言沉默片刻,突地问道:“知日宫那小妖最近可传了消息出来?”
卸甲缓道:“想来不日便又到其下山之期,到时或有动静,属下必及时回禀。”
“她于左肩山学艺,一招败了数位师兄师姐,你们可听女桑说起?”
卸甲心知兀不言仍是心系金乌丹,缓道:“确有耳闻。说是其身负金乌丹神力。”
“你以为如何?”卸甲听兀不言问及,心中计较:“属下倒也不敢确定。只是若其当真知晓金乌丹所在,且自行取了,受惠良多,为何之前还会为弄氏姐妹所挟,现身麻市街为群妖所逼?传言金乌丹奇效,她当以一敌百,更可免风动庐之辱。”
“你对那小妖动向,倒是上心。”兀不言笑道。
“现如今,她是万众瞩目,不能不知。”
“或者,她还未尽取金乌丹之力。”兀不言一字一顿,忽又冷笑起来,令卸甲不得端绪。
兀不言又道:“至于那富贵万斛楼,你且跟女桑同力,望其门下可多得些内情,也好辨其敌友,若可加以笼络,我倒也不惜万金。”
第十九章:一念灭死生 … 第62话
第二日清晨,无忧自杯水殿醒来,便被仆役通知弄无悯于主殿等待。无忧匆忙梳洗,早膳也未顾得上用,便急急往知日宫主殿而去。
到得殿内,无忧见弄无悯端坐于上,殿前仍有两人分坐左右,一玄一赤,那着赤红长衫之人,容貌很是俊秀。
“宫主,召无忧前来,不知何事?”无忧躬身行礼。
弄无悯微微颔首,示意无忧免礼,又向着左右一看,道:“此二位为南斗北斗二星君。”
无忧再拜,道:“无忧见过二位星君。”
“小无忧,你生得倒是俊俏,甚得我心。”柳浮江大喇喇往椅子上一靠,戏谑道。
“星君亦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无忧回道。
弄无悯咳了一声,轻道:“不可对星君无礼。”
无忧眉一挑:“容得他调戏于我,怎就见不得我反唇一句?且我说的乃是实情,又非诳语。”
一旁的柴寿华忍不住击掌赞道:“甚是甚是!柳浮江那张臭嘴,却是需要正直之人反击教训。无悯兄长,莫怪了小无忧才好。”
柳浮江怒道:“柴寿华,你哪里懂得,我跟小无忧乃是惺惺相惜。你也听到,她刚说了,夸赞之词皆为实心。只有你,好坏不分,黑白难明。”
柴寿华一听,已是从椅上一跃而起:“柳浮江!我何曾黑白不分?你话说分明!”
“我偏不多言,你能如何?”柳浮江边笑,边伸手抚顺散发。
无忧见状,想想今早偶听得几名路过仆役抱怨,提及南北星君,无不畏之如虎,又言及自二君昨日抵达,打斗比试不下十场,弄得处处狼藉,仆役怨声载道。
无忧一边想着,一边望向弄无悯,见其扶额皱眉,更觉好笑。
弄无悯清了清嗓,缓道:“二位贤弟,方才不是说好,若是见了无忧,便不再多做口舌之争么?”
无忧这才明白,弄无悯之所以一早将自己召至主殿,不过是疲于应对这难缠的二位星君罢了。
柳柴二君皆朝弄无悯抱拳作揖,而后柳浮江冲着柴寿华抬手示意,“你且落座吧,当着晚辈,你欲食言而肥,我可抹不开颜面。”
柴寿华抬手指指柳浮江,已是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坐下。
恰在这时,殿内传出一阵咕噜声,殿上三人面面相觑,齐齐望向无忧,见其面上一红,伸手抚住肚皮,羞道:“宫主星君莫怪。一早赶来,未及饮食。”
柳浮江掩口吃吃笑了起来,后朝柴寿华发号施令:“还不快些将胭脂饼铺的糕饼拿出来!小无忧饿了。”
柴寿华嘴一抿,愤愤道:“需你多言。”话音未落,即见宫外飞入一只大鸟,正是二君的比翼鸟坐骑。
柴寿华起身,自那鸟翼之下的细毛中摸出一袋,又自袋中掏出一方食盒,白色丝帕包裹。之后,便朝比翼鸟挥挥手。
无忧见那大鸟突地分为左右两只,单目单翅,蹦跳着往殿外而去,煞是讨喜。
柳浮江见状,笑道:“小无忧,你怎跟小文儿一般模样?那是比翼鸟,两只并翅方可腾空。”
无忧冲柳浮江一笑,人已不自觉为一股异香吸引,见柴寿华于殿前去了食盒盖子,那食物香气立时从中飘出。
“全是胭脂姐姐拿手糕饼。这里有桂花枣泥饼、梨子山莓饼、茯苓百果饼、桃花三丝饼、栗泥千层饼。”
无忧仅听柴寿华之言,配上那诱人香气,已是垂涎欲滴。
“这个,最佳!”柴寿华手指一挑,便见盒中飞出两只糕饼,每只不过手掌大小,圆形金黄,“龙凤呈祥饼。这可是胭脂姐姐知晓我们来探无悯兄长,特意备下的。”说罢,那两饼便分朝弄无悯无忧二人方向飞去。
弄无悯抬手接过,笑道:“却是许久不曾吃到。若是二位贤弟得见胭脂,烦劳代为转达谢意。”
无忧亦是伸手接过,也不管不顾,张嘴便是一口,顿觉口舌生津,唇齿皆香,最奇的是,刚不过咽下一口,口中似有两股力轻柔拂过舌尖,而后便是上下颚及舌根,恰如龙凤起舞,好不舒爽。
顷刻吞下那只糕饼,无忧方道:“好吃的紧!”
柳浮江笑个不停,道:“你可知那龙凤呈祥饼,胭脂姐姐从来不卖;妙手所成,全是为了无悯兄长。”
柴寿华应和道:“原本我们仙身,无需饮食。不过无悯兄长独独对那胭脂饼铺的点心倾心。”边说着,边看向柳浮江,“我们跟胭脂姐姐,相识已有三百多年吧?”
柳浮江点点头:“可惜相聚时日不多,三百年间,我们四位聚于一处的时光,恐屈指可数。”
“你们知晓那饼铺所在,若想见面,前往便是。”
“小无忧,你不知胭脂姐姐秉性,她虽非仙身,然超脱方外,特立独行,那饼铺一年内有十二月关张,若想得见,需得机缘;若想得食,更需看姐姐心情。”
“非仙身,却存百年?”无忧想着,恐其亦是妖属。
“胭脂姐姐乃为千年耳鼠所化。我们同无悯兄长也是巧合之下才与之结缘。”柳浮江应道,“若日后有机会,定要引荐你与胭脂姐姐相识。她,实为一大妙人!”
无忧点点头,心道:听柳浮江描述,恐这位胭脂,也不过折于弄无悯仙颜,心中仰慕,这才素手献美馔,承托相思意罢了。这般想着,无忧望向弄无悯,面上笑容似是而非,颇可玩味。
弄无悯见无忧笑颜相对,已知其意之所至,叹了口气,正色道:“并非如你所想。”
柳浮江察觉这二人眉眼流转,笑道:“小无忧,这次恐真是你想多了。胭脂姐姐千年前曾有一夫,名唤‘白则葵’。”
“其夫现在何处?”
“人之寿阳,长不过百。”
“那白则葵并非妖属?”
“非也。”柳浮江应道,“之后胭脂姐姐再无意姻缘,想来或是为其夫守身。之后数百年间,胭脂姐姐形影相吊,再未动过心。”
无忧闻言,心中敬佩:独守百年光景,已是不易;其为妖属,寿长难量,若是明知之后千万岁无人为伴,仍能独善,更是女中豪杰。
“听闻星君所言,无忧当真欲往拜会!”无忧诚道,少顷,无忧接道:“不知无忧可否试试其他口味?无忧还未饱。”
柴寿华朗声一笑,手上食盒已是缓缓飞至无忧身边,“随你吃多少。”
“柴寿华,你这般大方?”
“柳浮江,你要如何?是你要我将这糕饼取来,现在心疼不成?”
“我何曾说过心疼?你是愈来愈不可理喻!”
“我。。”柴寿华语塞,又再朝向弄无悯道:“兄长,刚才确实说过,若是见了无忧,便不再多做口舌之争;现在我要携柳浮江出去打一架,我们只打架,不说话,这便也不算违了约誓。待分了胜负,我们再来请罪。”
正说着,柳浮江却先飞至殿门边,“要打便快些,莫要罗嗦。”
眨眼间,二星君便失了踪迹。无忧捧着食盒,缓缓歩上殿前台阶,立于弄无悯身边,又将食盒递过去,道:“宫主可要试试其他?”
弄无悯将那龙凤呈祥饼咬了一小口,待咽下,方道:“这糕饼,定要配着大祚茶,两种香气此消彼长,却互不侵害,相得益彰。”一边说着,一边稍抬右手,就见殿外飘入一株菟丝子,藤蔓似手,托着一套茶器,茶籯之内,杯盏碟盘壶俱全。那菟丝子缠在殿内抱柱之上,而后便数蔓齐动,不多时,殿内便有茶香。那藤蔓伸了两只过来,为弄无悯及无忧递上茶水。
“这山莓饼,适宜膳前吃,山莓酸甜,开胃生津;这栗泥饼,饥时入腹为佳,栗泥绵密,甜而不腻;这桃花饼,夜里挑灯佐以简策,脑清目明,心旷神怡。”
无忧笑着,接过弄无悯递来的桃花三丝饼,轻咬一口,又再啜下一口香茗,顿觉妙不可言。她看看殿外,仍是未见二星君身影,问道:“宫主,那两位星君出去也有些功夫了,何时可返?”
弄无悯搁下手里茶盅,笑道:“他们,再拼个百年恐也难分胜负。”
“宫主不为其忧心?”
“习以为常。他们皆知轻重,下手通晓分寸。一方若有伤痛,恐对方心疼如绞,愿舍身代受,又岂会自行辣手摧之。”弄无悯一笑,“只要他们不在我面前争执无休,肯成全我清净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又再埋头品茗。
第十九章:一念灭死生 … 第63话
过了不多日,弄无悯待柳柴二星君启程回返邢德山后,便于怀橘宫内闭关。苍文被遣往藻圭镇再探藻圭王爷近况,知日宫中上下事宜便暂时落于赤武肩上。无忧主动请缨,再次下山采买,赤武当其欲为自己解忧,自是欣然应允。
这日,无忧刚到得肩山山脚,突地忆起应澜,便命采买队伍先行出发,而后自行前往仰日宫内庭药庐。刚至仰日宫,报上名号,宫中一位金衣宫人便主动带无忧往药庐而去。二人步行了约莫一刻,无忧见眼前一座三进院落,药香扑鼻。
“此处便是药庐,无忧姑娘请。”
无忧朝那宫人行礼道谢,这便往内里去。入得庐内,无忧见一金衣夸父鸟弟子上前,缓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无忧见状,忙摆手道:“师兄好,在下无忧,多有叨扰。此次前来,乃为探看一友。”
金衣弟子似是知晓无忧之名,回道:“在下橙夙,奉宫主之命管理药庐。不知无忧师妹欲见何人?”
无忧抱拳,“敢问师兄,庐内可有一女子来自追日宫膳房,名唤应澜?”
橙夙应道:“此名确有印象。多日前,应姑娘来药庐小住了几日。其体虚气弱,难服水土,入宫多有不适,故来此把脉施针。现已回返追日宫。不知师妹可曾往追日宫询问一二?”
无忧心道:倒也是了,并非大病,想来无需长呆于此,那且等日后再往追日宫见她吧。这般想着,无忧施揖道:“多谢橙夙师兄。那便不碍师兄正事,无忧先行告退。”
“好说。”橙夙还礼道。
出了仰日宫,无忧策马行了约莫半柱香,自觉离了弄无悯仙气所辖,这便急急放飞嶀琈鱼,而后寻了处干爽草皮,盘膝而坐,静待目荣华。少顷,无忧便见一丈外有白光乍现,目荣华显是到了。
“无忧美人儿,终于记挂起我了?”目荣华紧步上前,屈膝蹲下,凝视无忧道。
无忧见了目荣华,心里又一酸,压抑多时的困扰如雨将至,眉间愁云密布,鼻尖抽动,便要哭出声响。
“目荣华,我见到娘亲了!”
目荣华眉毛一皱,将那黑布棉袍缓缓靠近无忧面庞,轻轻沾了泪珠,又用手从无忧面颊拂至下巴,柔声道:“莫哭。慢慢道来。”
无忧握住目荣华手掌,将在山腰冰室所见讲述一遍。
“目荣华,娘亲曾命我前来知日宫,这便狠心将我从坤顶赶下。我想着,若是我有朝一日入得了宫,倾得了势,搅动天地,通天知日,娘亲定要后悔将我赶离她身边。若是她见我出息,也定会出现与我相认。”无忧一边说,一边低了头,泪珠又再滑落,正巧滴于目荣华手背之上。
目荣华感知那泪滴,身子微颤,道:“只是如今,发觉你娘亲竟一直呆在知日宫中,却从未于你面前现身。我们筹谋多时,蛰伏百年,诸般辛苦似是付了流水,失了方向,无所依傍眷恋,我说的可对?”
无忧倾身靠在目荣华肩头,喃喃道:“是否那日娘亲自坤顶逐我而下,已下定决心不要我了?”
“你可曾想过,她为何现于冰室?”目荣华轻拍无忧后背。
“宫主曾言,冰室乃为整个左肩山阴穴所在。。”无忧猛地抬头,“你是说,那并非娘亲真身?”
“若非如此,还能如何推断?”目荣华摸摸肩上湿润之处,“弄无悯总不会将其亲生母亲封印于至阴之地。”
无忧摇摇头,“或者娘亲确是不想见我,不想要我了。”
目荣华见无忧黯然神色,一把拥其入怀,道:“你娘亲不是傻子,断不会有此想法!”
“又或者,娘亲怪我。。”无忧轻叹,接道:“她怪我为达目的,随随便便认下青姬夫人做娘。宫主所言甚是,娘亲需是独一无二,天上地下,仅有一位。”
“无忧,”目荣华虽怕触其心伤,却又不得不正色道:“你须知两事:其一,即便没有青姬夫人,你也应有两位娘亲,一乃生身之母,一乃抚育之母;其二,青姬夫人赤诚待你。。”
“你怎知我心中所感!”无忧胸中一股无名怒火,“难不成你要我尊一条毫无法力不成人形的蟒蛇为母?我自有灵有感,所见所闻所学所知,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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