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念如跃鲤。
颅内生波,器满则溢。漏液尽覆,心肺俱浮。
赫连泰长纳口气,徐徐探手将额上冷汗拭去,启唇轻道:“须得召回若干子弟,不动声色,暗伏肩山方是。”
两日后,愚城不言堂。
无忧着一品红留仙裙,上有缠枝莲暗纹,头顶飞仙髻,薄施粉黛,挑眼睥睨;少倾,单手甩袖,取座堂上主位。
此时,不言堂已非旧貌:先前城主之座,隐于高处,无灯无烛;现下,却是四方通明,犹如白日。
无忧见堂下二人,仰面相视,正是青丘同桥玄英。
无忧见状,浅笑嫣然。
“青丘门主,桥兄,多日不见,贵体可安?”
青丘轻哼一声,亦是满面笑意:“劳城主惦念,城内府上,诸事平顺。”
桥玄英唯唯,深施一揖,轻道:“不言堂上,本无玄英立足之地;然无忧小姐乃是旧识,此时此处,相逢欢喜。”
无忧唇角一抖,牙根稍酸:“那同来知日弟子,想已俱告知日宫主安排,吾不赘言。自今日起,吾为愚城新主,号‘月西女’,右肩山诸项事宜,大至布阵对敌,小至动土柴米,皆需上报!”
青丘侧目,弓手笑道:“愚城得月西女为主,实是大幸!然现下城内凋敝,妖修十不余一,倒是非要城主操劳了。”
无忧得其言下之义,掩口娇笑:“青丘门主代理愚城,殚精竭虑,吾心感佩。”
“弄宫主委以重任,理当倾力。现下月西女至,青丘也好得些清闲。”
无忧眉眼一转,缓道:“青丘门主虽是艳绝肩山,总是堂堂七尺,如此言语,听来怎似班女之怨?”话音初落,无忧凝眉,下颌陡抬:“不过谈笑罢了。有劳门主明日一早呈上愚城妖修总数及各户详情。印发户帖,无帖者不得于城内留宿;待吾荡清旧霾,理顺筋络,愚城自当大开门户,广纳群妖,推陈以待新!“
青丘轻笑出声,媚眼一挑,柔声应道:“新主卓荦,吾辈诚服。”言罢,躬身作揖,眼风一扫桥玄英,二人俱退。
无忧面现倨傲,抬指往承浆穴上摩挲不止。半晌,乍歇,另一掌按上主座扶手,轻声自语:“此座,想是卸甲梦回之际,求之不得之物!“话音方落,无忧抬掌轻击,借力而起,徐徐放脚,至宝座之后三尺处,足尖一点,先沉气于丹田,待其凝聚,陡地一冲,自百汇而出,灵气通达四壁,隆隆之声不绝,似有铜山灵钟之应。不过须臾,椅背正对之处山壁得一人形影门,无忧轻叹,眨眉功夫,已是直穿而入。
暗道阴森,无忧脚步渐重,抬目难见前路,唯感身子有前跌之势,想是正步步下移。
半柱香后,陡见开阔,四角各一长生灯,琉璃托盏,内为泉先膏油,初嗅有牡丹根奇香,后则现乌贼骨末吹鼻之味,无忧心下了然,缓步向前。身外一牢,四壁坚厚,其内蓄水,水中一角乃立一影,发如菖蒲,面带乌色血迹;水波起伏,几已没至脖颈。
十步之后,无忧抱臂,面颊一仰,轻唤一声:“目荣华?”
来人闻声,应和一叹,两臂微抬,反引得身畔寒水直灌,一阵咕嘟声。
无忧面无五情,徐徐自袖内取了只玉瓶,大小不过手掌,向前一掷,缓道:“自取了用,也好少在这水牢捱苦。”
目荣华单掌接了那丹瓶,启口吞了一丸,便感身子一轻,缓了下坠之势。
“可是丹鱼丸?”
“信步水中,吐纳自如。”
目荣华扯个苦笑,定定瞧了无忧半晌,方道:“弄无悯怎就肯将吾自吞命金鲤中释出?”
无忧闻声,垂眉不应。
“此处,可是愚城?”
目荣华见无忧不答,蹙眉正待启唇,却闻无忧轻道:“目荣华,可还记得服追?”
目荣华稍一侧目,见无忧淡影轻摇,再观其情态,不由哼笑:“想来尸居城来龙去脉,你已了然?”
无忧银牙微露,鼓腮吐气,静默少倾,方道:“苦肉计,吾解意。”
目荣华面上一冷,目珠一转,追道:“若是仅为离间,弄无悯怎知计成?”稍顿,陡地抬声:“万斛楼。。。。。。万斛楼。。。。。。可好?”
无忧闻声转面,结眉细观那长生灯,半刻之后,抬掌近睑,五指分分合合,将那明光一迎一送。
“苦肉计,望汝解意。”
目荣华立时瞠目:“万斛楼尽覆?可是无一全尸?”
“虚存者三,实存者唯一。”
“此言怎解?”
“吾杜撰三妖,各怀绝技,告弄无悯若不将之剿灭,万斛楼野火难尽。”
目荣华仰面,本欲长啸,却感肝液直扑喉头,一阵急咳,终是苦道:“呕心沥血,千岁根基,。。。。。。无忧片语,毁于一夕。。。。。。”
“若非如此,汝怎保命?”无忧不耐,甩袖近前,“现下,弄无悯难堪吾软磨,松口令吾执掌愚城,并将尔移至此地,暗中囚禁。”
“如今愚城人丁衰败,早失威势,即便无忧做得城主,又能如何?”
无忧唇角一抬,阖目讪笑:“总可全汝之生机。”
“尔便欲趁机放吾生路?”
无忧摇眉,下颌一含,抬睑冷眼:“吾今日见青丘,其多隐忍,未有惊疑,恐是弄无悯早已知会,命其虚与委蛇,暗报吾之行踪。”稍顿,沉声接道:“由此推知,弄无悯早有防备,恐那三妖之言,其未尽信。将尔移至愚城,不过将计就计!”
目荣华闻声不语,身子前倾,直直将头颈置于寒水之下,再不动作。
“恐其绝难料到,吾之计,非在愚城,非在万斛楼,非在汝身,亦非在吾身。”
目荣华陡地扬头,水滴四溅。
“无忧尚有大谋?”
无忧冷笑,眉眼一飞,踱步欲离。
“无忧!”目荣华见状疾道。
“可是。。。。。。可是有事掖藏于心,未告吾知?”
无忧头回亦不回,挥臂摆手。
“倒是差点忘了,桥玄英尚在。”无忧低眉,“然,恐其改志,眼目心田,唯不过青丘一主。”言罢,闪身不见。(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阳九阸激扬 … 第182话
两月后。
愚城一新:内外修缮,妖属如流;同知日宫关连弥密,一时倒显兵劲城固之相,蠢蠢之恶戢翼。
无忧擢青丘为“东欢司空”,掌水土营建,暗意取悦左肩山,青丘解意,反见欣欣然;无忧再迁桥玄英为“不替司败”,玄英固辞不受,无忧见其为难,便改命“掌刑使”,令其司愚城刑狱。
除此二位,无忧又自城内旧妖中拔年长者二,一为姑恶鸟,名唤“班屑”;一为灵猊,名唤“陶嵘”,分号”绥嗔司徒“、”霜威司士“,主度支民事及法理。
如此,愚城一派向荣之生气。
期间,青丘私往知日宫拜了两回,有意无意将愚城动向报与弄无悯,并将自家眼线所查无忧言行,事无巨细告于其知。弄无悯言辞不浓不淡,对青丘私下动作不置可否,然又在其离宫之时,多赠了二三泣珠,惹得青丘心内颇甜,浮想联翩。
这一日,无忧亲往知日宫拜谒,临至峰顶,心意稍动,却是未往主殿,驭气疾行,直往火龙宫。
到得宫内,见了龙婆婆,无忧娇笑,轻唤一声,这便躬身施揖。
龙婆婆见是无忧,亦是欢喜,展臂上前,揽了无忧一膀,连声道:“原是无忧来了,虽同在知日,却多时未见,近来可好?”
“无忧失礼,未能常来火龙宫同婆婆请安。”
“想是宫主多有托付,无忧难以脱身,同老朽促膝之机自是少些。”
无忧闻言,掩口浅笑。
一老一少促膝言欢,一来一往好不热闹。约莫隔了一个多时辰,无忧这方起身,朝龙婆婆一拜,恳道:“无忧可否同龙婆婆借燕乐同飞将一用?“
龙婆婆鬓角微颤,笑道:“可是欲同宫主放马肩山?”
无忧嫣然颔首,尚未言语,已是为龙婆婆拖着一腕往马厩而去。
待至,不及上前,燕乐早有所感,前蹄腾空,嘶鸣欢欣。内而精,外而粹,筋骨脉络,条理分明;即便凡胎无九方湮之灼目,亦知其能。
无忧颔首相应,侧目含笑,瞧瞧龙婆婆,见其抬臂相引,这便飞身急扑,立时跨坐燕乐背上。
“待走马肩山后,必将良驹好生归还!”无忧一言即落,拍马上前。
眨眉之间,飞将在前,燕乐于后,已至怀橘宫外。
无忧下马,缓顺燕乐马鬃,轻道:“在此静候。”言罢,放脚入内。
当下,已过未时。耀阳收敛,浓云吞吐。风细而缓,寒燠得宜;鸟断又续,动静随机。
无忧心境大好,入院未得弄无悯踪影,这便直往堂上,见一身影,灰袍未改,立身背对,两臂一高一下,展卷赏画。
无忧悄然稍一上前,见那卷轴之内所绘,乃是九子天魔——既见横眉怒目,又得眄视冷笑,膻腥阴森,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此画倒是有趣。”
弄无悯闻声,身动亦不动,缓声应道:“公私画录中,吾尤钟意此卷;九子魔图,甚合情境。”
无忧闻声低眉,徐徐上前,见桌上多得一轴,这便探手徐启,见其上乃为雀鸟,然笔迹轻孱,气力不足。
“丁光之雀,实为下品。”
无忧闻弄无悯轻嗤,心下暗道:此时见雀,倒不知有何深意?
稍顿一时,弄无悯方将卷轴一阖,回眸柔道:“吾之无忧,自为月西女王,百事缠身,连往知日宫探看亦无功夫。”言下感叹,倒是透着孩童使性意味。
无忧解意,上前一扶弄无悯脊背,正身展臂,自其后徐徐将之抱住,轻道:“现下愚城兴旺,妖修数目日增,吾便月取百灵,以供无悯之需。“
弄无悯轻应一声,反身将无忧纳入胸怀,半晌默然。
待得一刻,无忧终是启唇:“吾同龙婆婆借了飞将燕乐,久不同无悯并辔,今日得机,便策马而行如何?”
弄无悯唇角一勾,结眉定睛:“无忧初为愚城之主,此时巡视肩山,必可更得其美。”
半柱香后。
二人纵马,徐急由心;风入八蹄,绝尘弭辙。
至近阳俞镇界,无忧立马腾空,已感异样。
“无悯,可见身下三五群立之人?虽是布衣,却非寻常。”
弄无悯面无异色,低眉打眼,已是轻喝一声,策马返归。无忧见状,心下不解,这便催马,急急跟随而上。
隔了片刻,弄无悯稍一侧目,轻道:“不姜山派了子弟,暗至肩山。”
无忧一惊:“缘何?那不姜山同养默宫、知日宫皆有渊源,此行何意?“
弄无悯轻哼一声,笑道:“可是忘了之前无悲之言?吾这魔气,浸淫岂止肩山?散酒障亦难有脱。“
无忧再怔,心下暗道:散酒障、赫连雀尾、不姜山。。。。。。如此说来,知日宫莫非欲同不姜山正面为敌?
弄无悯唇角一抿,将一掌轻覆无忧掌背,眉目未抬,轻声喃喃:“莫要忧心。不姜山有此一招,吾早有所料。顾放怀自养默宫走脱,想其不日终要前来寻我。。。。。。”稍顿,接道:”只是不知,其竟耐得这般久长,吾原想着,月前其便该现身知日。“
无忧目珠一转,忆起之前弄无悲之言,这方前后勾连,眉关紧阖。
“知天魔凌殄,心有余悸?“
无忧闻声,眉头乍开:“现下无忧心中唯不过计较一事——肩山得安,时日渐冉,吾同无悯可整日信马由缰,恣意放旷。”
“此愿如振落叶,易如反掌。”
无忧浅笑,缓将另一手轻按弄无悯掌上,二人对视,拍马疾驰。
少倾,二人两马,腾至肥遗江上。
二马似为弄无悯所驱,垂首下落,一时身畔浓雾障目,难见五指。
少待,无忧方见脚下流素,闻江水潺潺。无忧面现一笑,侧目瞧瞧弄无悯,见其自若,这便微微眯了眼目,长叹道:“无悲重归江底,多得无悯大德。”
弄无悯面庞一歪,哼道:“汝同无悲,倒有感应。”
“非同其有感,不过解无悯之意罢了。”
一言既落,二人俱是失笑。
两日后,愚城内。
卸甲府上。
自无忧号月西女执掌愚城起,便居身卸甲府内,一来不欲再兴土木,另建居所;二来亦不想自己冒认卸甲青姬之女一事为外人所知,这便将错就错,声言缅怀先考,入驻其宅。
无忧本不喜喧闹,然心下明了弄无悯同青丘瓜葛,于是入城之初便受了青丘所赠家仆廿人:班剑十人,小厮五人,仆妇婢子五人,以为差遣。
这日入夜,无忧被衣,踱步出室,抬眉见寂空无星、寥寥行月,庭内空明,恍如积水。
无忧将披风一紧,单掌攥攥领口,轻声自语:“想那雀儿,早落毒手。”言罢,长叹口气,心下已知那日养默宫情状必是惨烈。
“无悯以逸待劳,那顾放怀不来则已,若是当真前来,难脱死地。”无忧心下默念,反倒替其捏了把汗。
约莫亥时过半,无忧方回神,尤感夜凉,这便转身轻唤一婢,然三五声后,仍未有应,无忧摇眉一笑,暗道:莫不是盹着了。正自思忖,陡感耳内呼呼之声,无忧身子一震,眼前一黑,见一暗影突至,身形面容倒是一时难辨,然那掌上寒光,动人心魄。
无忧足底发力,丹田清空,以气为基,足尖点地如负劳抄水,身子回旋,边转边退,险避一击。
暗影站定,倒未着急再攻,两臂缓垂,面颊一抬,轻道:”天壤之内,尚存因果。今夜吾当生啖汝之血肉,以报弄无悯屠宫之仇!“
无忧闻声,吐纳已难接续,借着月华,细细一观,面前之人,正是顾放怀!(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数九风雪霜 … 第183话
气烟滋生,雕云九色。
丑寅交替之时,肩山之上,乍现奇景。愚城妖修同知日子弟倾出,三五群集,仰面结眉,未敢阖目片刻。
弄无悯本于怀橘宫内打坐,然耳内窸窸窣窣,尝得虫鸣之音;额角轻颤不迭,感应牛宿动乱,心知不详,这便飘然起身,甩袖之间,见天际九色,弄无悯立时轻喝,眨眉驭气而出。
苍文赤武同弄琴三人静候知日宫主殿外,此时亦是齐齐仰面,不过弹指,闻弄无悯疾道:“可有愚城消息?”
三人俱惊。
苍文唯唯,躬身应道:“并无消息自愚城来。”稍顿,疾步上前,接道:“天现异相,师父却询愚城情状,可是无忧。。。。。。可是愚城有异?”
弄无悯短叹两声,不欲相应,裾动无常,闪身失了影踪。
苍文同赤武对视一面,心下知此非同小可,沉声令道:“弄琴暂留,以防生变;吾同赤武,共往右肩山。”
言罢,二子紧随弄无悯,西飞而去。
半刻后,卸甲府内。
弄无悯足未沾地,游尘不生;目睑不知张弛,失了分寸。身后苍文赤武环顾四下,见庭树空枝,飞檐碎瓦;院内分散数具尸身,无论男女老幼,面现青紫,躯命早丧,那尸身四下不足半寸之处,密密遍布水痕。
弄无悯眼目一阖,放脚向内,待至正堂,方见一人,端坐主位,两臂分置膝头,两足足尖相对;颈项散发,下颌微髭;其面窍情状,尤是出奇:双耳内扣,掩耳门、听宫、听会三穴,鼻孔不通反窒,鼻翼紧压,倒是其两目一口,三窍大开,唇角浅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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