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姑娘,好身手。”出声的是任天暮,贺玄水脸色难看的退回了座位,可任天暮的脸色也绝对不算好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贺玄水已经给他们探了路,剩下的两位掌门不准备步他后尘。不出手,还能做个长辈,若败了,可真就难看了。
“承蒙任掌门抬举,”上官若辰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对着台下道,“我仙素派虽不算大派,可历来以严律己,行走江湖以一个义字当先,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今我上官若辰在此斗胆竞这武林盟主,实在是希望能为武林出份力。如若哪位朋友认为我上官若辰自不量力,大可上台来切磋,若败,我上官若辰绝无二话。”
其实上官若辰说什么,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听了。大家都还沉浸在她玄妙的鞭法中,久久不能自拔。连三大派的掌门都敌不过,谁还会自不量力的上去呢。一个普普通通的武林大会,竟然要选出位女盟主了?呵,这还真是中原武林开天辟地的头一遭。无寂师太刚刚的那句“我乃一介女流”还言犹在耳,这会儿,却莫名的有了点讽刺意味。
可是,一切又都太顺了……
“老白,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勾小钩凑过来,疑惑的看了眼站着的周小村,搞不懂哪儿又冒出这么一位。
“没什么。”老白淡淡的摇摇头。
“可惜,最好看的你错过了。”勾小钩夸张的动着眉毛,“上官若辰那几鞭子,呼呼的都带着风,可厉害了。”
老白扯扯嘴角:“怕是她早就酝酿着出手了吧。”
没想到勾小钩瞪大眼睛一个劲点头:“嗯嗯,你也看出来了吧。之前就是她挑的头,说什么比武啥的才把推举拐成了擂台,你说是不是她一早就盘算好了啊。”
勾小钩的感觉一向神准,看事情也直截了当。这会儿他都这么说,老白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如果又像周小村所说的,她不是中原人,那么这事就要掂量掂量往深里想了。
上官若辰仍在擂台上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可已没人再敢去扑这团骇人的雪。她手上的骨节鞭原本泛着温润的象牙白,这会儿也隐隐有了寒意。
“温浅,你能打过她吗?”老白靠过去,悄悄的问。
温浅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半天才回过神儿:“呃,说不好。她的鞭法变幻莫测,瞧着内力也不俗,且身形变幻极快,浅伤剑以角度取胜,对她,我没把握。”
温浅的说法让老白眸子黯了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上官若辰又开了口,这一次,她是对着无寂师太说的。
“师太,无人再来应战,您看这……”
无寂师太下意识的去看三位掌门,众人却都阴沉着脸,不再出声。凝重的气氛蔓延开来,好半天,无寂师太才硬着头皮起身,眉头紧锁道:“如若大家没有异议,这武林……”
“抱歉师太,还得麻烦您多坐一会儿。”戏谑的声音随着李小楼利落的身形,从台下到了台上。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李小楼在江湖,也算无人不知不人不晓了,可那终究只是杀手圈的第一,连贺玄水都败下阵来,众人不觉得李小楼有胜算。这会儿,杀手能不能做武林盟主已经不是问题的重点,人们更多关注的是这李小楼,究竟是真的身怀绝技还是自不量力。
上官若辰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微微的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然后对着李小楼微微施礼:“李大侠,还望手下留情。”
“姑娘先别忙,我还没说要动手呢。”李小楼吊儿郎当的笑着,声音里透着那么份儿轻佻,“在过招之前,咱先叙叙旧嘛。”
上官若辰的眼里精光一闪,随即甜美的笑了:“哦?我和李大侠有旧可叙?”
李小楼装模作样的啧啧出声:“姑娘说这话可是无情了,那言府的喜酒,咱可是一起喝的呢。同享福不是什么新鲜的,可这共患难多珍贵啊。”
上官若辰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淡淡道:“如果李大侠想要切磋,上官若辰随时欢迎,可这叙旧,怕是不能奉陪了。”
“也好,这闲话家常本来也不适合我,”李小楼说着伸伸胳膊,像活动活动筋骨一般,“那我们开门见山,七净大师的帐,我们算一算吧。”
“我不懂李大侠的意思。”
“那我再说明白点儿,七净大师溺水之前被人用毒针刺过,就在脖颈间,”李小楼说着点点自己的脖子,“不太明显,可惜我眼神儿也不差。”
“李大侠难道想说这事和我有关系?”上官若辰很是无辜的瞪大了眼睛。
李小楼歪头,煞有介事的回忆起来:“我记得攀住浮木时,你好像就在大师身边。当然了,我也知道光凭这一点很容易冤枉人,所以我赶紧走访江湖把浮木上可疑的人都过了个遍,结果让我发现了很有趣的事。”
上官若辰眯起眼睛。
李小楼勾起嘴角,露出个轻轻嘲讽的笑:“上官姑娘不问我发现了什么吗?”
“……”
“啧,还真是不禁逗呢。那我直说好了,仙素派原本是西域一脉,什么时候扎根我中原武林了呢。想当武林盟主,那七净大师就是横在你们面前最大的障碍。而我听闻,似乎西域有种奇毒无色无味可以瞬间置人于死地却根本找不出痕迹。上官姑娘,还要我说吗?”
上官若辰微微抬眼,忽然笑了:“李大侠,你若没有证据,可便是含血喷人了。”
“唉,就是没证据才烦呀。”李小楼很是感慨的叹了口气,却随即又变换了张调皮的脸孔,“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就是想做武林盟主嘛,那打败你就成了。”
“李大侠还真是很有信心。”上官若辰敛了笑意。
“我虽学艺不精,可对付女人,绰绰有余了。”李小楼说着把剑缓缓抽出鞘。
台上台下,都瞬间紧张起来。
这是老白温浅哪怕勾小钩都没见过的李小楼,不再调笑,不再玩世不恭,周身的气息却凛冽的骇人。
电光火石间,上官若辰已然出手。只见骨节鞭就像条灵动的毒蛇,刁钻且出其不意的攻击着李小楼的要害。可让人惊奇的是,每次看着李小楼都要中招了,那人却又能险险的躲开,即使鞭子缠在了剑上,却也被他手腕一抖,莫名其妙的便解了开来。
双方你来我往,进行了有快一炷香。明眼人都看得出,李小楼的武功不在贺玄水之下。因为贺玄水与上官若辰相比,处之下风,可李小楼这,属实高低难辨。
就当老白和勾小钩都为李小楼捏把汗的时候,温浅却低声的叹了口气。很轻,但还是被老白听见了。
“怎么了?”老白不解,略带担心的问。
温浅淡淡的扯扯嘴角:“杀手状元,看来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好像要为温浅的话做注脚似的,那尾音还没散去,骨节鞭竟从上官若辰手中飞出直直向这边飞来,眼看着就要砸到勾小钩的面门,好在那家伙闪得快,鞭子最终敲在了不知名的江湖客身上,发出哎呀一声惨叫。
“李大牛!你打架也不看着点儿!”勾小钩惊魂未定,怒吼出声。
就在大家都以为全神贯注中的李小楼压根儿不会理他时,那人却忽然转过头来,一脸堆笑:“抱歉抱歉,我也没想到往你那儿飞嘛。”
全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俩人兄友弟恭,失了兵刃的上官若辰更是倍觉受辱。不过女人没有显出狼狈,尽管丢了鞭子,却仍是翩然伫立着,不大一会儿,她便开始运气,渐渐摆出了介于掌法和爪法之间的架势。
“原来仙素派不只会用鞭子啊。”李小楼说着,竟然随手就把剑丢到了一旁,“那我也不用剑,免得让人说我欺负你。”语毕,李小楼敛了笑意,缓缓调息,最终伸展手臂摆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架势。
太明显了,没有人会认错,李小楼摆出的姿势赫然是达摩掌!
上官若辰似乎也吃惊不小,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眼睛危险的眯起,接着两人对视片刻,同一时间欺身上前,只见台上瞬间掌风阵阵,失去了兵刃的清脆,这会儿的闷钝之音更让人屏住一口气。
上官若辰的招式实在诡异,台下人渐渐相信了李小楼的说法,因为那武功横看竖看都不是中原武林的路数。但这一回,李小楼没有和女人多做纠缠,刚几个回合,他便一掌正中女人左肩,随后上官若辰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李小楼收了手,但对那刺目的红似乎并无什么感觉,只是冷冷的望着上官若辰:“服了吗?我才耍到达摩二式,要真全,你怕是连渣儿都找不见了。”
“你是七净的什么人?”上官若辰扶着肩膀,阴狠的问。
“现在才想起来问不觉得晚吗,不过我心好,就给你个明白,”李小楼说着走到女人面前,弯腰过去似戏耍般脸对脸,“我是七净大师的关门弟子,达摩院第十七代嫡传罗汉顺位第二,法号渡空,要看诫疤么……”
“……”
“呀,险些忘了,我这都还俗了,诫疤怕是不容易找呢。”李小楼说着,冷下脸,竟然从怀里摸出个灵位摆到了台上,然后直起身子,居高临下,漠然道:“给我师傅磕头谢罪,便不拿你的命抵了。”
“呵,”上官若辰忽然笑了出来,声音无比凄厉,“谢罪?我告诉你,仙素派没了,西域像仙素派一样的还有千千万,中原武林迟早是我们的囊中物!”
利刃瞬间割破脖颈,血溅当场。上官若辰最终,还是死在了李小楼的剑下。虽然那剑是她自己捡起的。
李小楼看都没看尸体一眼,反而转身,对着灵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嘴里似乎说了什么,可声音太小,除了他自己,再无人知道。
寂静,良久。
台下的人忘记了喧哗,忘记了议论,似乎都感染到了几丝李小楼的哀伤。也许这个男人下一刻便又欢快起来,可光这片刻中流露的真性情,已然让人肃然起敬。
最终,还是李小楼先起了身。只见他环顾四周,然后……
“心空——”
原来达摩狮子吼,也不光传给了一个人。
“李大侠切莫着急,贫僧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随着沉静的嗓音,心空从阶梯走上了台,他也算为数不多不用飞而是实实在在用腿走上去的人。
李小楼见人到了,便弯腰把灵位恭敬的拿起,然后归还到心空手里:“师傅就交给你了,好生伺候着。还有,多找几个人守着罗汉堂,我这轻轻松松就溜进去了。”
“那是师傅纵容你。”心空目光和蔼起来。
李小楼显然对此目光还是很难适应,嘴角抽搐几下,然后转身看向无寂师太和三位大掌门,竟然学起了勾小钩的纯真:“看起来,我这是要做武林盟主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的皱眉,可嘴动了又动,还是没人说话。李小楼好整以暇的看了他们半天,最后像是闹够了,才转身对着台下道:“我李小楼什么样,我自己清楚。别说做这武林盟主不够格,就是够了,我还懒得当呢。我也不是那能给武林办事的人。但是有个人可以。”说着李小楼拉过还没来得及退下的心空,“这位心空师傅,才算是七净大师的真正弟子,论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哥呢。我的达摩掌只会五式,可我这位师兄,却已经到了第九式,他的武功如何不用我再多说。至于人品,我想光达摩院三个字便够了吧。想七净大师一生为武林奔波,不过就是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相安无事,希望中原武林蒸蒸日上,而心空师傅,定然会继承七净大师的遗志,所以我现在推举他为新一任武林盟主,不知各位江湖兄弟意下如何?”
众望,所归。
在一系列的变故后,似乎没有哪个门派比达摩院更适合担此众人。且不管心空是不是那么厉害,就像李小楼说的,光达摩院三个字,足矣。众人沸腾了。不知谁先喊了句“支持达摩院”,之后便成了异口同声震耳欲聋的欢呼,像是终于选出了众望所归的盟主,像是又在这里看到了武林的希望。
改变往往是最令人不安的,没有什么比维持现状更易于接受。武林盟主变了,可达摩院没变,中原武林的格局也没变,皆大欢喜。
“正事办完了,我也该退下了。”李小楼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心空依旧捧着灵位,似乎当了武林盟主之于他和诵经念佛般没什么特别:“上天有好生之德,师兄以后还是……”
“别别别,赶紧打住,”李小楼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连忙摆手,“我这都被逐出师门的人了,可不准备回头再吃斋念佛。要知道,我也是本本分分做生意啊。”
心空无奈的摇摇头,最终了然的笑了。
“各位,后会有期。”李小楼说着,纵身一跃,便没了踪影。身法之快,确实厉害。
喧嚣混乱的武林大会终于尘埃落定。一时间,众人纷纷涌上前与新任武林盟主寒暄,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可没反应过来的人,也还是有的。
“他这是,走了?”勾小钩瞪大眼睛望着老白,就好像在问,我不是做梦吧。
老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应着:“呃,应该是。”而且,还挺潇洒的。
勾小钩愣愣的,一时竟然没了言语。
老白看得有点心疼,刚要说话,却觉得身后一阵风,回头看,李大侠居然又不知从哪儿飞回来了!
“怎么,落了东西?”老白忍着笑意问。
李小楼点点头:“可不,险些给忘了。”说罢,他径直走到勾三面前,居高临下斜着个眼睛瞟对方。
“干嘛?”勾小钩一头雾水。
李小楼撇撇嘴:“板凳坐得挺舒服呗。”
眨眨眼,勾小钩终于悟了。只见他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蹦跶到李小楼身边,咧着嘴乐。
告别之后,李小楼和勾小钩便离开了。直到看不见人影,风里还能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前阵子发现个大墓,自己下去有点费劲……”
“别扯我,我不干那挖坟掘墓的事儿……”
“比杀人强多了吧……”
“人还能杀,鬼我可砍不了……”
“哪有鬼……”
“那是你迟钝……”
“……”
傍晚,达摩山脚,客栈。
“仙素派已散,你准备怎么办?”武林大会一结束,老白就把小孩儿带到了这里,师徒俩终于是肚子里的话都倒了个干净,才说到以后。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周小村这样说着。
老白看着周小村,觉得自己养的孩子终于大了,欣慰之余,却又有些感伤:“要随我回山吗?”这话里有老白的私心,对待小孩儿,他终究是舍不得他吃苦的。
“伊姐姐还在么?”周小村忽然问。
老白愣了下,才摇摇头:“她嫁了个好人家。”
“那山上只剩你一个人?”
“不,还有温浅。”老白顿了下,才道,“你见过的,就是擂台上帮你和贺玄水分开的。”
“翠柏山庄的时候我也见过他。”周小村调皮的吐吐舌头,忽然就恢复了几分孩子气,“还真是阴魂不散。”
老白微微发怔,细细想想,还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白沉浸在回忆里,周小村也并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那时候小,很多事情他不懂,可现在,经得事多了,他隐隐的便明白了一些。如果现在老白是一个人在山上,那么哪怕他不认自己这个徒弟,自己也想死乞白赖的随着回山。可是山顶已经有了别人,他清晰的记得温浅在擂台上说“你想找死我不管,但你先说服老白”那时的神情,再迟钝,也能感觉到那人对老白的重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老白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