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记事- 第5部分

　　李贤昀道：“其实世礼要是真跟王家去要了翠羽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免得那个姓柳的又耍什么花招去王家欺负她。”



　　楼世礼瞟他一眼，并不说话，这时一边的苏梓辛又道：“苑娘已经在相府住下了，加上戚姑娘，相府已经有两位姑娘了，再多似乎不大妥当。”



　　楼世礼想到什么，眉眼不经意地浅浅舒展，看得翠羽一呆，只听得他话音淡淡道：“戚长缨也能算是姑娘？”



　　“小心被她听到了给你下咒！”李贤昀哈哈大笑道。



　　楼世礼心想这的确像是戚长缨干得出来的事，一抬眼对上翠羽那双还含着泪的烟雾袅袅的眼，他一顿，开口道：“你早点回王家吧。”



　　翠羽一愣：“我……”



　　楼世礼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有不容商榷的意思：“先去换身衣服，我的人会送你回去。”



　　翠羽恍惚了片刻，涩涩道：“奴婢多谢大人。”
第011章
　　琉璃山洞的仙者号称天上地下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却竟然不知道她这妖石里装了什么妖怪！戚长缨心想，要么是这琉璃山洞的仙人徒有虚名，要么就是这石头里的妖怪实在厉害，生在五百年之前，仙人难以预料。



　　这世上能有多少大妖？多的尽是狐妖一类的三流妖怪，也就在凡间作作乱而已。戚长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妖石，她无意中从一凡间女子身上得到这石头，当日取得它时其通体冰凉刺骨，到现在竟然触手温热。



　　那日的女子毕竟是肉体凡胎，承载不住这妖力。依琉璃山洞的仙者所言，戚长缨虽然不是什么厉害光鲜的上仙，却也好歹是仙体，这石头里的妖怪是机缘巧合之下遇着了戚长缨，方能如此这般夜以继日地受到她的仙气所滋养，大概其外体变得温热与戚长缨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戚长缨一想起山洞中仙者那个躲避忌讳的神色，就不免疑虑重重。难道她真是捡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妖怪？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若真是如此，她便耐心等着这大妖出来，再以葫芦封住。到时一只大妖便可以抵上好几只小妖的份，她就可以早些回到仙界了。



　　看来还得再拜访那洞中仙者一回，问一问他该如何滋养妖物、补助妖气才行，要是这石头里的妖怪能早点出来，她便能早些返回仙界。如今想来，在仙界，就算是之前最令她厌恶的七星海龙族一带，与这乌烟瘴气的凡间、脏秽不堪的鬼界一比，又可称的上是一方净土了。不过，她抬头看看天色，觉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便想还是改日再去拜访琉璃山洞为好。



　　等她回到萧京城中，已是深夜，不想大街小道一派灯火通明。平日这个时辰，街道上的小摊都该收进了，怎么今日还这么热闹？戚长缨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四下一望，看到许多形色各异的灯笼，猜想这一天该是凡间的什么节会。



　　她放慢脚步，不时驻足观看那些凡间灯笼，不时瞧瞧路边小摊位上摆放出来的小玩意儿，心情大好。



　　走到一座小桥，桥头围了七八个孩童。戚长缨一时好奇，凑上去看才见是个捏泥人的小摊。摆摊的是个老头，只低着头顾自己摆弄泥巴。戚长缨一撇眼，看到其中一个做好的泥人，嘴巴一张。那小泥人穿得一本正经，乌发白肤，唇红齿白，眉间有一粒小痣。老头捏的极好，将泥人的神涩情状都捏得惟妙惟肖，戚长缨见那泥人嘴角一边轻轻勾起，跟姓楼的像得不行，当下乐了。



　　“老伯，你这捏的是谁啊？”



　　老头看她一眼：“随手捏的，平时看到谁便顺手捏出来，那个是捏坏了的，而且没意思，姑娘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不要钱。”



　　戚长缨道了声谢，拿起那小泥人咧嘴直笑。这个楼世礼，平时在她跟前吹眉瞪一脸神气，没想到会被捏成不值钱的泥人。本来嘛，这种倒霉的东西，就算倒贴给她银两她也是不要的，不过今天这良辰美景，拿来玩玩权当解平日之气也不错。



　　她拿着泥人慢悠悠地沿着河走，渐渐地人也变少了，四周安静下来。戚长缨看见不远处有个卖汤的小摊腾腾地散着热气，不由自主地仰起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曾想，汤的香味没闻到，倒是闻到一股妖气，当下浑身一凛，兴致全无，将泥人藏入袖中。



　　她循着妖气走过去，竟发觉妖气在这卖汤的摊位最重。然而摊主不过是个七旬老妇，根本不成威胁。她转头一看，瞧见摊边站着的年轻男子，眼睛差点掉下来，竟然是狐妖！狐妖专心致志地低头看着那锅汤，看起来面色苍白、清瘦不少，显然，上回萧渊那一箭叫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一心看着那锅汤，根本没察觉到戚长缨的出现。戚长缨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堂堂妖怪，竟然不吃人的精血，倒要靠吃人的食物来维持元气了。



　　狐妖从老妇手里接过一大碗汤，低头猛喝了一口，面色竟然红润起来。



　　戚长缨心想不对，人间一锅小小的鱼汤哪有这样大的功效？她走近几步，往那大锅里头仔细瞧去，当下一惊，锅里的鱼鳞片青中带红，分明是成精以后的鱼妖，根本不是普通的鱼！



　　“你！”戚长缨忍不住出声。



　　狐妖抬头看到她，顿时大骇，抱住一整锅鱼汤就飞身而起，瞬间消失于夜色之中。老妇吓得跌坐在地：“妖，妖，妖怪……妖怪抢走了我的锅子……”



　　戚长缨扶起老妇：“婆婆，你刚才煮的是什么鱼汤？”



　　老妇看看她，颤抖着道：“我，我不知道，刚才那妖怪给了我一条大鱼，求我帮忙煮一煮，我不知道他是妖怪，觉得他可怜就帮他了，他，他……”



　　原来如此——戚长缨伸手一拂，老妇的双眼变得呆滞，一下昏睡了过去。



　　世上鱼妖很少，毕竟鱼很难炼出精气，然而一旦成为鱼妖，便是妖怪的滋补极品，只不过吃鱼妖不能活剥生吞，而要进行熬煮。狐妖能找到鱼妖，也算是他的本事。



　　戚长缨放下老妇，施法飞身而起，往狐妖去的方向追赶。



　　妖气在城内一处小湖边凝聚，戚长缨缓缓落地，发觉自己是在一处府院中停下的。远处隐隐有人声，听起来似乎有不少凡人在附近，不过眼前这片假山石以及小湖周围倒是空无一人。她双手轻轻一比划，仙葫芦一下便幻化于眼前。



　　戚长缨伸出食指，在葫芦身上画了一个圆圈，咝地一声，葫芦口子打开，发出袅袅青烟。这青烟是销蚀妖力的东西，能将方圆数十里内的妖怪给逼出来。不消片刻，一道黑影飞现在小湖中心，俨然是狐妖。他手里那锅汤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刚才一路逃跑一路还在喝鱼妖的汤补助妖气。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照出一张红艳饱满的少年面孔，其眉心的朱砂愈发妖治。



　　狐妖看着戚长缨，一脸嫌弃：“你这女人，怎么老阴魂不散，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熏得本大爷浑身难受。”他喝了鱼妖的汤看起来已经痊愈大半，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全不见刚才落荒而逃的忌惮。



　　戚长缨心想若不是急着回去，她才不会费这么大劲来抓这土狗似的三流狐妖，不过表面上她就温吞一笑：“你看我们都撞上三四回了，估计是老天要我收你，我看你还是从了我罢。”



　　狐妖听得鼻子都气歪了：“上回要不是那个凡间皇帝突然冒出来插一脚，我早就已经剔了你的仙骨，扒了你这张皮！”



　　戚长缨右手扬起，幻化出一柄长剑：“你为补元气吃鱼妖是要遭天谴的。”



　　“哼，那不过是吓唬吓唬小妖小怪的谎话而已，本大爷根本不信，自然也不怕，”狐妖看到戚长缨腾飞而起，长发飘飞，额头上隐隐显现出一朵黑色的莲花，暗下一怔，“你耍什么花招？”
第012章
　　戚长缨用食指和中指紧贴着剑身慢慢拂过，长剑发出金光。她眼神一凛，飞身向狐妖刺去。狐妖转身至剑锋一侧，险些被擦伤。长剑一偏，又直直刺往狐妖心口。狐妖暗叫不好，伸手握住了剑身，只觉手一烫，蚀骨的痛意自掌心钻来，闷哼一声，松开了剑一个翻身跌落在假山石顶。



　　狐妖低头一看，发觉握过剑的那只手已经变得焦黑，面色大变。他抬头正欲开口说话，忽觉脖间一烫，那剑尖已抵在他脖子上，只要稍微进一分，就能叫他灰飞烟灭。



　　戚长缨额头上的黑色莲花印记愈发明晰，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目如画，却带七分妖相，看得狐妖悚然一惊：“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是仙人怎么会面带妖相？



　　戚长缨并无所觉，将剑尖一倾：“看来我前几日用杀妖之气浸泡仙剑真是对极，今日才能制住你，妖怪，要么你自己乖乖进我的葫芦，要么我在你脸上戳个窟窿你再进去，你自己选吧。”



　　“就这个破葫芦能困的住本大爷？”狐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不知什么东西，朝着戚长缨一撒，戚长缨眼睛一眯，急速飞身退去。



　　狐妖趁机一跃而起，扬手飞出数十根银针。



　　刚才狐妖撒出来的不过是寻常面粉而已，戚长缨一抬头就见银针，一时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银针扎中，只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铛！”一声脆响，银针全数被碰落在地。



　　戚长缨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紫光，有一道纤长的身影落在了小湖中心。紫色的纱裙抚过梢头那一泓凉凉的月影，与水光交相辉映，如梦如幻。其眉若远山黛，其瞳如水中月，其唇似花上露，美艳不可方物，然情状清冷，如冰崖料峭，倨傲高贵，令人不敢轻亵。



　　“扶、扶摇仙子……”戚长缨一时看得傻掉，额上的莲花印记也渐渐消隐。



　　扶摇仙子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而看向狐妖。戚长缨只看见她优美雪白的下巴微微向上扬起，眼帘半垂，露出的是轻蔑至极的神色。然后那只纤纤玉手就那么一拂，风中飘来了一股浓郁的花香味，狐妖竟然便晕了过去。



　　“你是起灵的？”



　　不愧为仙界第一美人，连声音都这么动听。戚长缨感叹完方回过神来，忙弃了手中的剑行礼：“寒宫小仙戚长缨……见过上仙。”数十年前，她曾有幸于仙界大会一睹扶摇仙子的绝色仙姿，当时远远一瞥已是惊鸿，如今靠近了瞧，其美艳容色更是难以话语形容。



　　扶摇仙子将青葱一指压在唇边浅浅一抿嘴：“你在这儿做什么？”



　　“……小的，小的是受罚到凡间来的。”好不容易遇上仙界第一大美人，回去还好与仙界同道的几位炫耀一番，没想到一开始就怂了……戚长缨愤愤想道，这都怪那只害她受罚的死妖怪。



　　“又是要你捉几只妖怪回去？”扶摇仙子一见戚长缨露出惊讶的神色便已得到了答案，唇边讥讽的笑意更深，“也是，起灵那个冥顽不化的老头能想得出什么新招数？”



　　戚长缨一听这话觉着自个儿应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呵呵一笑。



　　扶摇仙子嘴角一翘，看了看晕在地上的狐妖：“我帮你抓住这妖怪，你怎么报答我？”



　　这下戚长缨是真的怂了：“这个，这个，这个……仙子有什么要小的帮的，小的一定上刀山、下火海赴死不辞！”话一出口她就想抽自己，人家上仙就算是有做不到的也轮不到她一个无名小仙出手相助。



　　“的确是有事要你做。”扶摇仙子道。



　　还真有……戚长缨感觉自己是摊上麻烦了，她忍不住荡气回肠地刮了狐妖一眼，这只丧气的死妖怪，害她不浅……然而，表面上她只得仰着脸一副热切谄媚之相：“仙子请讲。”



　　扶摇仙子眼帘又垂下，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竟似是羞涩之状，戚长缨眼睛一眨，只见扶摇仙子面色如常，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我要你帮我请一人去萧京傅家小姐的诗会。”



　　“恩恩，敢问这一人是？”



　　仙子以手遮唇，眉眼波光微动，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美，又将戚长缨生生看呆：“萧国丞相楼世礼。”



　　戚长缨眼睛一睁，忍不住说了一声：“啥？”



　　扶摇仙子有些恼怒，将手抬得更高，遮住了颤动的眼睫，音调亦有些不稳：“这萧国的丞相——楼世礼楼公子。”



　　这这这这……戚长缨浑身一震，脑子里只剩一句话——他姓楼的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如此出尘高贵的扶摇仙子尊称他一声“公子”？！



　　“可听清楚了？”扶摇仙子递出一面浅粉色的请柬。



　　戚长缨一回神，慌忙伸手去接而后立马低下头去：“小的听清楚了。”



　　“这件事，待你回仙界以后不准向起灵老头提起只字半句，还有，事成的话——有赏。”



　　……



　　夜风阵阵，拂来人声微微，清香点点。不少人聚在萧京城中的七羽桥上驻足观看自远处漂来的无数花灯和来往不绝的花船。一叶长舟自水波潋滟处悠悠摆来，蓝帆青布随风飘扬，于一众花船画舫中，愈显其清朴不拘。



　　苏梓辛掀起船帐，看见两岸街上人影憧憧，转过头对船内人一笑道：“世礼，外面好生热闹，你不过来瞧瞧？”



　　“热闹就罢了，还是在这儿喝酒更有趣些。”



　　“咦，那不是戚姑娘吗？”苏梓辛探出头去，“没想到她也会来看华灯节。”



　　“没什么稀奇，她这半仙凡心不浅，不仅会看灯会，还喜好我府上的翡翠珍鸭。”楼世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帐前坐下，乌眸转了几下，寻见戚长缨一脸若有所思地站在酒楼前，眼睛一眯。



　　苏梓辛被他吓了一下：“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



　　楼世礼漫不经心地一笑，什么也没说，眼睛还淡淡望着外边。苏梓辛直起身走到船头冲着戚长缨喊：“戚姑娘，戚姑娘！”
第013章
　　戚长缨一惊，转眼看到他，也看到他后面的楼世礼，露出一个既惊讶又嫌弃又无可奈何的神色。又是他！姓楼的总有仅凭只言片语就将她气得元气大伤之长，且其每每装腔作势一副温文君子之相，实在可憎可恨！她一见到楼世礼就气得牙痒痒，真恨不得直接施法把他变成一头畜生！



　　不过，这也只能是“恨不得”而已……



　　戚长缨真想假装没听见没看见就这么一走了之，然而，然而……她还要报答扶摇仙子……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只不过是请楼世礼去趟凡间的诗会而已，扶摇仙子一勾手指头就能控制凡人心智，怎么还要让人特意去请姓楼的？这个傅家的诗会到底有什么稀奇的？那傅家小姐又与扶摇仙子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姓楼的区区凡人凭什么被扶摇仙子这样的上仙而且是艳冠仙界的上仙邀请？



　　她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半晌才挤出一丝笑来，走向河边。坐在船中的楼世礼看见她笑得一脸虚情假意，走得不情不愿，沾了薄酒的嘴角一勾，露出玩味神色：“朝宗，多一人更热闹，不如邀戚姑娘上船一坐，小酌一番。”



　　苏梓辛脚底一寒，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才表示不喜欢热闹的分明就是此人不错，匪夷所思的是他还如此礼貌亲切地称呼戚长缨为戚姑娘……简直可怕可怖。



　　“戚姑娘，上船来坐坐吧，正巧世礼也在，你们可以一道回相府。”苏梓辛对着岸上的戚长缨道。



　　戚长缨咬着牙点头：“好啊。”



　　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楼世礼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