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记事- 第8部分

　　戚长缨一抬眼，看见楼世礼一只手倚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辨不出喜怒。她咽了口口水，暗暗瞅着他脸色，想着找个机会开口问这事，刚一咬牙要开口，忽然砰地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重重砸在台子上，直接在台子上砸出了一个窟窿。
第018章
　　“妈呀，死人啦！”边上的秀玉大叫一声，直接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连滚带爬地窜到了台子下面。戚长缨还没来得及看清掉下来的东西是什么，就被这位天仙面貌的秀玉姑娘受惊之态惊得目瞪口呆。



　　“走，下去看看。”楼世礼道。戚长缨说了一声好，忙跟着他下了楼。



　　楼内的客人惊闻尖叫，应声而出，春风醉内一时人声哗然。他们二人走近了台子，一见到那个窟窿里躺着的东西，面色皆变。红布的台子上没什么血迹，只有一具满布着干了的黑色血迹的尸体。这尸体没有手脚，仅有躯干。



　　戚长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就是上回在城外被人抛尸后来又在船中出现过的那女鬼的尸体吗！



　　楼世礼看着尸体淡淡道：“上面的血迹早就干了，她脖子上和脸上还有土，难道是被人从地下挖出来的不成？”



　　他仰起头，看了看上面，又看向戚长缨：“依你看，这是不是第三具活身？”



　　戚长缨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人好生猖狂，每每都以这种法子叫尸体显形于人前。”



　　楼世礼一只手搭上腰间的玉佩轻轻摩挲，深思道：“恐怕是不得不如此，此人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个案子闹大，现在有这么多人都看到这尸体，朝廷就算是有心平息也压不下去。”



　　“所以此人是要迫朝廷不得不彻查此案？”



　　楼世礼点点头：“就算如此，也不必这样大费周折，恐怕这之中另有隐情。”



　　“大人，几位官爷，就是这儿，尸体就在这儿！”这时**带着四五个官差匆匆近前来，前面有一人穿着官服，十分醒目，正是那秦朝燕。



　　秦朝燕看到楼世礼与戚长缨，惊诧道：“楼大人，下官接到消息，立马就赶来了，没想到您也在这儿……”



　　楼世礼水波不惊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被官场同僚撞见其身在风月场中的慌乱之色，叫一边看着的戚长缨佩服不已：“把尸体带到停尸馆去，查一查这个楼里每一个人，客人和下人都要查，一个也不能放过。”



　　“下官遵命，”秦朝燕言罢转身命令几个官差去抬尸体又转而恭敬道，“大人，这春风醉多的是人，要一间一间屋子的盘查，下官这儿人手也不够，估计还得小等片刻，不如大人您先移步去尸馆罢？”



　　楼世礼摇头：“不必。”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前去盘查的官差挨个回来了。戚长缨仙人之躯，耳力过于凡人数倍，她分明听到二楼有一间房中还有人肆意谈笑作乐之声，估计是没有被盘查，不由皱眉：是什么人如此猖狂？怎么官差当着楼世礼的面都不敢去盘查？



　　领头的官差上前禀报道：“启禀两位大人，除了楼上有间屋子，其他的客人和下人都没有可疑之处。”



　　秦朝燕眼眸一凝：“怎么不去查？”戚长缨只见过这秦大人当着楼世礼的恭敬之状，先前听他说话语态都是温声温气，不曾想发起威来倒很有凌厉的气势。



　　领头的官差面露难色，支吾起来：“那间屋子里的客人非同小可，是柳家大少爷，小的不敢冲撞。”



　　秦朝燕浓眉一竖，愈发威严逼人：“那又如何？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世家的公子？”



　　楼世礼眉毛一个轻微的上挑：上回王幼冉之尸身现于宜修客栈柳维宁在那儿，这回尸身再现他还在，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他从襟内取出一枚红玉，原形双月孔，深红润泽，坠着金黄色的锦带，异常华贵，不动声色地放到了秦朝燕手中：“秦大人，你拿着这个过去。”



　　秦朝燕一见那玉，立马跪下诚惶诚恐地接过，应了声是便带着人上楼去了。以戚长缨仙人之眼，自然看不出那玉有什么别致之处，然而却可察觉其玉身所附之淡淡龙气。



　　不消多时，那柳维宁便乖乖下来了。戚长缨见他衣衫微乱，发鬓不平，显然是穿戴匆忙。



　　秦朝燕毕恭毕敬神色肃穆地跪下，双手递上那玉，楼世礼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柳维宁，神色平淡，一派不显山、不露水之相，并不发话。这倒反而吓住了柳维宁，他立马向着楼世礼行了个大礼：“拜见楼大人，大人有事要查，发话便是，维宁哪敢拂了您的面子，何必惊扰这玄天宝玉……”



　　楼世礼悠悠一抿嘴：“柳公子架子大得很，自然得用皇上的宝玉才能请的出门。”



　　柳维宁额头上冒出冷汗来：“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还要劳烦大人您亲自来一趟？”



　　楼世礼眯起眼看他片刻，似是想瞧出些端倪，过了须臾才应他道：“出了一桩命案，手下的要一一盘查，柳公子刚才是一直都在房里么？”



　　柳维宁陡然一惊：“又是命案？这……维宁适才的确一直在房中。”



　　秦朝燕道：“这位公子的话可有人能作证？”



　　“奴家，奴家作证，柳少爷自从昨夜起就一直待在奴家的屋子里，没出门过半步……”**身旁的一个风尘女子娇怯怯地说了一句。



　　“大人，维宁所言句句属实，决不敢有半句隐瞒。”



　　楼世礼看他一眼，挥了挥手转身而去：“秦大人，你留几人在此看着，详细的等验过尸以后再谈。”



　　戚长缨正要跟上去，忽然被人一把拉住，她一看，拉住她的竟然是那柳维宁：“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戚长缨顿住，看他一会儿，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心道她堂堂仙人怎会与他种这带着一副荒淫之相的低劣凡人有交情？于是挣脱了他道：“公子认错人了，我从来没见过公子。”



　　谁想柳维宁又一把拉住她，幽深着双眼道：“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



　　“啪”地一下，柳维宁吃痛撒开了手，手背上立即浮现出一道醒目的红痕。



　　楼世礼将扇子合在手心，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落在戚长缨脸上：“你走是不走，晚了我可不会特意派人去接你。”
第019章
　　几日之内，萧京出了数桩命案，闹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官民不安。



　　当整个萧京城中的人都在为连环凶案辗转反侧、寝室难安之时，独独戚长缨一人忧虑的是该如何找机会去跟楼世礼提傅家诗会之请。她一大早去楼世礼书房找他，撞上他和秦朝燕在谈事，就耐着性子在屋外候着。



　　谁知他们二人一谈就谈到大中午，那扇门动都没动过一下，她正纳闷儿怎么这两个凡人不吃不喝一上午都不要紧，这些卑贱的肉体凡胎不是一时半刻都不能缺水缺食的么。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戚长缨耐心耗尽，提步欲走，忽然眼前飞快掠过一团黑色的影子，在门口飘飞了一阵，咻地一下钻入了窗缝之中。



　　不好，有鬼！



　　戚长缨情急之下破门而入，果真瞧见先前那断手断脚的女鬼飘在桌案上。



　　楼世礼抬头看她，语气不善：“你做什么？”



　　“我……我……”戚长缨磕巴不已，“我是看二位大人在房内连待了好几个时辰，担心你们为了谈事儿憋着自己，忘了去解内急……嗯，这样很伤身……”



　　秦朝燕脸一红：“这……”



　　楼世礼与她认识不是一两天，一向知道她厚颜无耻胜于寻常女子，不过这一回还是被她震住，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出去——”



　　戚长缨真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剁了，说什么不好偏偏说是内急……想必是在凡间待得久了，心智减退了不少……她呐呐应了一声，狠狠盯了那女鬼一眼才慢吞吞合门出去。



　　戚长缨退到屋外，本想用仙葫芦吸那女鬼，忽然记起前些日子她刚用这葫芦装了那狐妖，要过一百个时辰方能净其妖煞之气再作摄魂制妖之用。她双手抱胸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法子，于是抬起脚就猛力往地上跺。



　　她这几脚是用了仙力的，看起来没什么稀奇，实则是把地下震得翻天覆地。一道白光闪现，显现出上回遇见过的那个地公。地公摸摸脑袋，头痛欲裂道：“你这臭丫头怎么这么用力，我又不是聋的。”



　　戚长缨牙齿咯咯地响：“废话少说，你要是不帮我，我立马就放这个大妖怪出来吃了你！”



　　地公看到那妖石，拿手一挡连连后退：“别别别，上仙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一定赴死不辞！”



　　“咳咳，现在先不说这个，那屋里头有个女鬼，我想抓住她，却进去不得，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在外面就能制住她的？”



　　地公动了动头，轻微感知了下，疑惑道：“这屋又没有什么厉害的结界，上仙怎么会进不去？”



　　戚长缨白眼一翻：“里面有两个凡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施法，你就说吧，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引那女鬼出来的？”



　　“上仙还真是问对了人，”地公伸出手掌，摇掌变出一个小瓶子，“上仙是自琅琊门过到凡间的，想必是认识这东西的。”



　　戚长缨见那瓶子的瓶身透明，其中盛着青黑色的液体，那液体浓稠，还冒着烟气，她一见便知这是她下凡经过冥界地界时看见的那条冥河里的水，不由吃惊道：“你怎么拿到这冥河河水的？”



　　地公得意地一笑：“用根绳子系着，吊着这琉璃石瓶，沉下去灌满了再提上来便可。”



　　戚长缨接过瓶子，对这地公有几分刮目相看：“冥河河水是极寒极阴之物，一般仙身不纯者碰了都可能会丧命，你犯这么大的险取这河水做什么？”



　　地公少了好几分笑意道：“小的平日里充自己是个小仙，自个儿却是知道自个儿是几斤几两的，这地方也不太平，我要想安安稳稳地在地下住着，总还是要留有一点儿厉害的东西平日里作防备用的。”



　　地公这话说的倒是实在。



　　戚长缨举起瓶子晃了晃，吓得地公魂飞魄散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道：“上仙您小心些，这东西厉害的紧啊！”



　　“怎么用？”



　　“您在这屋子前面洒一点点，那鬼受不了冥河河水的寒气，便会乖乖出来了，”地公有些不放心道，“上仙，只需一点点便好，洒多了会惊出百里外的妖鬼……”



　　“好。”戚长缨拔出了塞子，在台阶上滴了两滴后把瓶子交还到地公手中。那青黑色的两颗液珠慢慢地晕开，化作一股黑烟渐渐散开。



　　戚长缨察觉到有浓重煞气，连忙后退了两步，方才发现地公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女鬼惊叫一声，声嘶力竭地自窗缝中挣扎而出，直接飞冲到半空之中。戚长缨心想这水果然好用，扬手幻化出仙剑，飞身而起，向着那女鬼刺去。



　　女鬼原本就被这冥河水气重伤，自然逃不过戚长缨这一剑。戚长缨心知她挨不过这一剑，就偏过剑锋，只刺入她的臂膀。女鬼咔嚓一声飘落到一处僻静小院的地上，戚长缨也随之落地。她想反正一时用不了仙葫芦，不如先将这女鬼的魂魄锁在仙剑剑身里。



　　她竖起仙剑，正要开口念仙咒，那女鬼忽然大声道：“求仙子等等再灭我！”



　　戚长缨不解：“我初见你时，你分明想得很通透，怎么现在又一心想以孤魂之身留在凡间了？”她心里腹诽，这女鬼该不是真的迷恋上了楼世礼所以才不想转世投胎吧？



　　女鬼伏下身，抽泣道：“自那夜于城外与仙子分开后，我回到了萧京城中想去自己身前所在的地方再看一眼，没想到……没想到我竟在那儿看见了那个杀了我的凶手！”



　　“凶手？你不是说你已经记不得自己是被谁害死了的吗？”



　　女鬼忽然抬起头，那两个窟窿眼里散发出森森的恨意：“我本来是不记得的，但我一见那人就知道是他，他那一双眼睛，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掐住我的时候，那双恶心的眼睛是一直微微狞笑着的，好像我的命在他眼里连尘埃也不如，所以我绝对绝对忘不了也不会认错他的眼睛……”



　　戚长缨缓缓放下剑道：“本来你那日要是能投胎转世，虽说是不明不白，却能少了这些不必要的前世的执念，如今你知道了自己的仇人是谁，变成了厉鬼，明白又如何？只能满腔怨愤地浮于尘世。你若愿意，我可以用我的仙葫化解你身上的戾气。”



　　女鬼怔了半晌，缓缓摇头，面带惨笑：“多谢仙子，不过我心意已决，除非能亲眼看到那个人伏法认罪，不然，我不甘心离开，况且那人想要复活的亦是个极恶极凶之鬼，若是真让他得逞了，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无辜受害……”



　　戚长缨听她所言，才想起这女鬼还与楼世礼现在手下的这件案子有关系：“我若放你，你难道打算要去杀那个人吗？你知道你是鬼魂之身，只能吸人精血，不能直接杀人，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这我都知道，所以我才将这个人的恶行揭发于世，让官府去惩治他！”



　　戚长缨惊道：“是你把那些尸体弄出来的？”
第020章
　　女鬼不作声算是默认，戚长缨拿手指着她急道：“那你干嘛非得弄这么大出这么大的动静？”要不是这件凶案，她早有机会与楼世礼说那诗会之事了，现在说了也没用，他摆明了把查案放在首位，哪会有闲情逸致去什么诗会？



　　“仙子不知，我是鬼，又不能直接去官府报案，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非得把尸体摔出来——”



　　女鬼把头一低，声如蚊呐：“这，这是为了……为了能请出那位楼公子出面替我主持公道……”



　　虽然这女鬼两只眼都成了窟窿，看不出神色，但戚长缨大概可以从她低头的动作和遮遮掩掩的语气之中看出她在……害羞。



　　戚长缨瞠目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那姓楼的了吧？”



　　“我不敢……”女鬼摇头，“只是钦慕而已，楼公子年纪轻轻，就是一朝丞相，而且俊美无匹，温文尔雅……”戚长缨听得嘴角抽搐，就这样还说不是喜欢？



　　“得得得，你打住，”戚长缨不耐烦地挥挥手，“这到底跟你要这么大动静把尸体弄出来有什么关系？”



　　“杀我的人，地位不一般，一般的人不敢拿他如何，而楼公子是当朝丞相，我想要是能请他来查案，这案子约莫能查的成，”女鬼一顿，“自灯节那夜遇见他后，我便下了决心要这么做了。”



　　戚长缨勉勉强强承认楼世礼是个还算靠谱的凡人，不过她心想大概这女鬼是因为没了眼睛瞎的缘故才会觉得他温文尔雅。一记起那晚这女鬼舔楼世礼脖子的情景，她就浑身汗毛直竖。



　　女鬼接着道：“王家小姐的尸体出现在酒楼那回是我失算，本来我是打听好那家酒楼新业开张邀了楼公子前去的，没想到他那日并没有来。第二回我是一路跟踪仙子你和楼公子进到春风醉的，看你们两个坐下了，就把自己的尸首扔了下去。至于青莲村的那对姐妹，她们俩本来是被扔到河里的，后来被水冲上了岸才会被人发现，与我无关。”



　　戚长缨正感慨着原来如此，忽的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