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痛死了!为什么生孩子这样痛?
林苹扯开喉咙呻吟——其实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只能发出沙哑的唔唔声。
明明她刚才已经生了一个,结果,她怀的竟然是双胞胎,稳婆没发现,以为她已经生完,直接去报喜,不料还有一个待在肚子里,现在才要出来。
生第一个时,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只知道痛,却没清楚感受到这撕裂般的疼痛。
但这第二个……上帝啊、如来佛祖、三清道尊……怎地女人生孩子一定要受如此的苦?
太不公平了,男人一时爽快,苦果要女人来尝,这是什么逻辑?
“高亢、高亢……”亏他们结婚时,他还说过,如果她要生了,他一定全程陪同进产房,把生产的过程拍下来,等孩子大了,三不五时放给孩子看,让他们知道妈妈生产的辛苦,长大后一定要孝顺妈妈。
如今呢?她在这里受煎熬,他却连个人影也不见。
“呜呜呜……”眼泪哗哗地流,她好委屈,自己这么辛苦,老公却不能陪在身边,她到底是为谁疼?为谁痛?
“少奶奶,坚持点儿,就快出来了,千万别像刚才那样,一下子晕厥,连气息都探不到……”稳婆鼓舞着她。“你不知道,刚才你倒下去的时候,消息传出去,少爷一听,也跟着昏了,可把老爷、夫人吓了个半死。幸亏祖宗保佑,你终于撑过去,给高家添了后,这回你一定也可以的。”
林苹也希望自己能顺产,但才煎熬过一场,转瞬间又来一个,她的体力已经消耗完毕了。
她觉得意识又开始飘飞,原本清明的脑子被黑暗一点一滴侵蚀。
好累啊……原来痛到最高点,整个人会无力,就好像被钓上岸的鱼,渐渐地、渐渐地,失去了生气。
“小苹!别拦着我,让我进去!小苹——”
外头,高亢正与四、五个家丁搏斗,他答应过老婆要陪产的,但这里的人说男人不能进产房,晦气,通篇狗屁!孩子是他们夫妻的,凭什么只让林苹受苦?
“小苹!放开我!小苹——”
高亢?林苹迷糊的神智被他的怒吼声拉回一些些。
“小苹,撑着点,你还没看到我们的儿子,对不对?他就在我旁边,皱巴巴一团,以前你还说要帮我生一支篮球队的,我不要了,这一次生完,我们再也不生了。小苹、小苹——你们拉我干么?放手!唔唔唔——”这回,高亢连嘴巴都被捂住了。
林苹想起来了,那是他们高中时开的玩笑话。两个孤儿、两个寂寞的人,当他们牵起对方的手时,就想要有一个很大的家庭,很多孩子,以后还会有很多子孙围绕在身边,再也不会孤独。
只是他们结婚后,也不知道是体质的关系,或者时候未到,她始终未能受孕。过了五年,她终于有了,却——
一瞬间,好像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淋得她浑身一阵寒凉。
她曾经有过宝宝,却必须放弃他,如今,孩子就在她的肚子里,只等她用力生出来,她还要再放弃一遍吗?
被迫要拿掉孩子的心灵折磨会超过如今的生产之痛吗?
她犯过一次错,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她一定要将孩子平安得生下来。
“对了,少奶奶,就是这样,已经可以看到头了,你再加把劲儿……”稳婆的声音都发抖了。之前给这位少奶奶吓得够呛,才阵痛,挨不到半盏茶,人便晕了,一点气息也无,她还以为母子均亡了,想不到林苹突然又醒过来继续生,她接生三十几年,头一回碰到这么离奇的事。
更想不到的是,林苹怀的是双胞胎,生完一个,还有一个。
当高家派人再将她追回来的时候,她对林苹要顺产其实不抱太大希望,毕竟,第一个都生得那样艰难了,能有体力再生第二个?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林苹竟然撑下来了。
稳婆开心地叫出来了。“生啦、生啦!恭喜少奶奶,是个千金。”
林苹喘息着。一子一女,恰成一个“好”字,她总算梦想成真。
这时,阵阵黑暗抓住了她,而这次,她再也没有力气摆脱,头一侧,昏了过去。
“少奶奶!”稳婆吓一跳,探探林苹鼻息。还好,只是昏了,应该是累了,没性命危险。
稳婆做好善后处理,抱着孩子,正想出去领赏,忽然砰地一声,那扇千疮百孔的房门正式寿终正寝。
高亢解决掉所有碍事的家丁,像头正发狂的斗牛般冲了进来。
“小苹呢?”
稳婆被他含怒带煞的眼神吓一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颤抖的手指向内屋。
高亢快步冲进去,就见到林苹睡在红木大床上,紧闭着眼,鹅蛋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小苹。”他大步赶到床边,摸她的胸口、探探她的呼吸,老天保佑,人还活着。
他放下提到喉头的心,全身虚软地瘫在地上。
这一天真的发生好多事。从他们破产跑路,林苹告诉他怀孕,却不要孩子,到他们发生车祸再醒来,却处在一个陌生环境中。这里的人事物,没有一样是他熟悉的,除了林苹。
他无法想像林苹舍他而去,留他一人在这陌生的时空中,他该怎么过活?
“小苹。”摸着她汗湿而微凉的脸,无限爱意自他胸口涌出、流泄到指尖,他想抱着她到地老天荒。
“我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穿越时空或转世、附身,管它是什么,总之,老天爷给了我们重新再来一遍的机会,我一定会珍惜的……”
呢喃着,他就要凑上去亲吻妻子雪白的娇颜——
“孽子!”一枝木棍劈头打下来。
“老爷,住手!”
可惜喊得有点慢,高亢还是被一棍打翻在地。
他目瞪口呆看着那一对自称是他爹娘的男女,好端端地,打他做什么?
“亢儿,还不快跟你爹赔罪?”胖女人抱着高亢说。
高亢翻了翻白眼。如果有人能在这样的熊抱中依然畅谈无阻,他就跪下来叫师父。
“亢儿!”胖女人用力抱着他摇。
高亢快窒息了。
“夫人,你让开!让我好好教训这个孽子一顿,看他今天搞得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不让、不让,老爷要打亢儿,除非先把妾身打死。”
“夫人!”
“老爷,亢儿也是太担心媳妇才失了仪态,又不是什么大错。”
“他把半座院子都拆了,还不是错?!”
“咱们又不是没钱盖新的,了不起全拆了重盖嘛!”
“慈母多败儿!”
高亢很想说,你们要吵,先放开我再去吵,但他还没找到开口的机会,就被活活摇昏过去。
昏倒前,他最后的一点意识是——他奶奶的,小说终究还是骗人的,说什么穿越过去,不是成王,就是做霸,结果他跟林苹怎么样了?
惨惨惨,岂止一个“惨”字了得?
第二章
林苹生下一对子女,小命也去了半条,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便见流苏成幔,终于确认这不是一场梦,是真真实实的穿越时空。
“高亢……”她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着急地传来。“别起来,有什么事我来做就好,稳婆说你要多休息。”
林苹转头,看见一张眉目清秀的脸,笑起来两个酒窝,儒雅中又带着一点天真,正是高亢。
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两个眼圈比墨还黑。
“高亢,你怎么了?好像很累似的。”
他用力一咳,摆手说道:“全都出去。”
“是,少爷。”
林苹这才发现房里不只他们夫妇两人,还有两名侍女。
她吐吐舌,幸亏刚才没说什么太出轨的话,否则让人捉到语病,发现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岂不糟糕?
高亢把四面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无人偷听后,才爬上床榻,和林苹肩靠着肩躺在一起。
“你可好了,能在床上睡觉休息,我才惨,在祠堂跪了一夜,一大清早就去衙门办公,刚才回来,连一口水都还没喝呢!”
“祠堂?衙门?什么意思?”她不太理解。
高亢慢慢解释。“想不到一切这么巧,我们这两具身体不只样貌、身材和原来的相似,名字也一样叫高亢和林苹。不过在这里,你是个大家闺秀,我是知县老爷。”
“你当官了?”敢情小说没骗人,只要能穿越时空,生活一定会更好。
“不只,高老爷——也就是你那名义上的公公,还是春水县的大地主,土地多得骑马得走一天才能逛完。”
高亢是个孤儿,来到大周,哪怕父母双全,“爹、娘”二字还是唤不出口。毕竟相处时间太短,对两位老人家产生下了亲子感情。
“哇!”林苹一双眼睛闪亮得像藏进了两个小太阳。“高亢,咱们发达了。”
“嘘,小声点。”高亢左瞄右瞧,确定四下没有第三人,才吐了口长气。“小苹,我们是有钱也有权了,但规矩也变多了。那个高老爷的家法有一百多条,随便犯一条就要跪祠堂,要不是高老夫人拦着,我现在还在跪呢!”
看来天下还是没有白吃的午餐。但是……
“给我们这么多好处,不过要守一点规矩,还是很划算的。”
“我也这么觉得,咱们就在这里过下去吧!有吃有喝,什么都不必愁,多好?”高亢颔首。“所以我们要尽快习惯这里的生活方式,首先,称呼就要改过来,你不能再叫我‘高亢’,得喊‘相公’,我则喊你‘娘子’。”
“相公?”林苹皱眉。“好别扭。”
“谁说不是呢?”高亢叹口气。“可高老爷交代了,以后再这么没上没下、不讲尊卑,还要跪祠堂,除非你嫌日子过得太好,想找点苦头吃,否则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林苹握了握拳。“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如果不小心漏了什么狐狸尾巴被抓住,记得,绝对要打死不认。”像他上次不小心讲了“篮球队”三个字,就被高老爷追问大半天,高老夫人还以为他撞邪了,非要请和尚道士回家做几场法事去灾殃,若非靠着“一皮天下无难事”的本领,他现在已经露馅了。
高亢很详细、很谨慎地叮咛了林苹半天,弄得她不断地用异样眼光看他。“高亢,你长进了耶!”
“什么意思?”
“那天要你去打听这里的人事物,你还推托说自己不擅交际,这会儿又主动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他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也去挨个几板,再跪一夜祠堂,就晓得我为什么这么辛苦了。”
“高老爷打你?”
“他那家法比扁担还要大,打得我屁股痛死了。”
林苹瑟缩了下。“真可怕。”
“你晓得就好。”他拍拍她的手。“万事小心啊!”
她点了点头,想起一件要事。
“对了,现在是哪个朝代,会不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
他苦笑。“这里是大周,现在是元庆十二年。”
“啊?有这个朝代跟年号吗?”原谅她历史下好,不过高亢是念文科的,对这些东西应该比较清楚才对。
他继续苦笑。“没有。”
“那……”她呆了。“我们到底来到什么地方了?”
“大周朝,安城府的春水县。你可以想成我们来到一个异时空了。”
她愣了好久。“这里没有魔法师、精灵、矮人之类的吧?”
“没有。”又不是奇幻故事。
“那有没有修道者、妖精、剑仙满天飞?”
“没有。”这里也不玩仙侠。
“那文字、语言呢?”
“中文。”
她吐了好长一口气。“还好,起码是个我们能理解的世界,适应起来不那么困难。”只可惜他们不能卖弄诗词或发明火药、玻璃什么的,来个称霸世界。
不过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个能力,唐诗三百首,她从小学读到大学,目前还存在脑袋里的不到十首,还是少卖弄、少出错吧!
“高——相公。”既然要过新生活了,旧的东西能忘就尽量忘吧!这样才能更快融入新的环境。“宝宝呢?健康吧?”
“一个胖小子,一个可爱的小丫头,很惹人疼。”
“那怎么不在房里?”
“高府有钱,早就请了四个奶娘,辟了一处院子,专门照顾宝宝。”就连他也只看了孩子一眼,都没有机会抱呢!
“我能不能见见他们?”
“我去跟高老夫人说,让奶娘把宝宝抱来房里给你。”
“好啊!”林苹催他。“你快点去,我要看宝宝。”
“我这就去,顺便让他们送午膳过来。”他朝房门方向跑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来。“记住,多看多听,少说话就少犯错。我还得回衙门,不能陪你跟宝宝了,你万事小心。”
“知道啦!”她推他一把。“我的个性你还不清楚吗?我从不冲动行事的。”
那倒也是。他们一起长大,从小,她就比他冷静、独立,他偶尔还会伤春悲秋,叹几声亲人不待,而她,永远都是那一句—上升人人倒,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他的老婆是最精明、强悍的。
“我的好娘子,”他俯身在她颊上亲了一下。“幸亏我们一起过来了。”若他一个人流落到异时空,现在肯定笑不出来,或许他已经疯了也说不定。
真庆幸他们夫妻是一起来的。
高亢一个人关在架阁库里阅读那些陈年案件卷宗。
他不晓得当知县要干什么,又不敢问,怕泄了底,让人发现这个县老爷的灵魂被调换了,只能独自摸索,从旧档案中找资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些刑名、赋税、文件来往,多得跟猫毛似,恐怕不花上几个月,这份工作是上不了手的。
忍不住再佩服一下那些从现代穿越过来成王做霸的,小小知县的工作都如此繁杂,再高几级,岂非要累死人?
“大人。”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柳师爷敲开了架阁库的大门。“下个月知府大人五十岁大寿,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了?”
“准备什么?”高亢有点纳闷。“知府大人请我们去给他庆生吗?”那倒是得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没有,春水县衙倒没接到帖子。”柳师爷心想,给上头送礼是习俗,用得着人请吗?
但高亢不懂这些官场规矩,只想在二十一世纪,主人过生日,客人不请自到是件失礼的事,自己还是别去的好。
“既然没帖子,那就不关我的事啦!别吵我,我还有很多卷宗没看呢!”他挥手赶人。
柳师爷讶异地瞪大眼。这县老爷是不是疯了?连知府的面子都不给,可别连累下属才好。
“大人,大家同朝为官,这……不去不好吧?”
“去了才失礼。”他以现代人的观念衡量大周事,注定要糟糕。
“可是……”
“好啦!如果有帖子,本大人便去赴宴,否则你就别吵我看卷宗了。”
柳师爷心想,你几品官,人家几品官,会特地给你送帖子,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但瞧高亢一副下耐烦的样子,他也不痛快,便拱拱手告退了。
高亢继续埋首于卷宗堆里,看得满头大汗,还是弄不清楚自己的职责、权限究竟到哪里?
要说断案,他审了,还要送交知府核准,再到道台、刑部转一圈,才算正式落案,不是与现代的地方法院、高等法院、最高法院相同?
所以县衙就像地方法院喽?那为什么县太爷还有判斩立决的权利?举凡叛国、弑亲、违逆人伦……这些都是可以直接斩首的。
奇怪,杀人放火要送交京师,那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