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别人说,她好像很恨宋人,”汝年接过话道,“三年前我奉命潜入上京(金国都城),曾经亲眼目睹过这女人的容貌,的确是很美……”
“喂!”宝梳两手拍在桌上道,“你们两个不要在自己女人面前一个劲儿地夸别的女人漂亮行不行?这会儿是叫你们选美吗?说重点!”
“这是孕火起了吗?”汝年笑问道。
“是呀是呀,仔细烧了你的猫胡子,赶紧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不能确定这画像上的女人是不是蝶眠儿,再者,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事情。”
宝梳把今晚的事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后,汝年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若真是蝶眠儿,对那个小傻子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我倒宁愿不是,你说呢,曲尘?”
曲尘点头道:“要是高乐乐真是蝶眠儿放在桃源村的,他和蝶眠儿之间必定是有什么干系的。蝶眠儿是个相当阴险狠毒的女人,跟她扯上干系,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人有相似,说不定当年送养高乐乐的并非蝶眠儿,而是另有其人呢?既然从这女人身上找不出什么线索,那就只能希望高乐乐脑内的淤血尽除后,可以想起从前的事,又或者林爷能找到出重金找人的那个人。”
“我只要七成把握,”宝梳比划了一个七道,“伤到脑部,跟磕破膝盖是完全不同的,伤口愈合了,不等于就痊愈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能尽力而为。”
“我在想,如果送养乐乐的真是你们说的那个金国第一名妓,她那么有钱,那么本事,为什么不把乐乐带到金国去?金国也有很多名医,没道理治不好乐乐啊!为什么要把乐乐送到那么偏僻的一个村子里养着,还说不用找大夫医了,没得医的,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兴许压根儿就不是那个蝶眠儿,是另外一个长得跟她很相似的人呢?”初真说道。
“不是最好啦,乐乐那么单纯,跟太复杂太危险的人牵扯上不是什么好事儿的,”宝梳说着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道,“哎呀,真是好纠结!又想睡觉肚子又饿了,该怎么办?是先睡觉还是先吃东西呢?”
那三个都笑了起来。初真起身道:“还是先吃东西吧!不填饱肚子,小的那个会闹腾的。晚上鱼汤和蒸角儿我都给你留些,就防着你会饿,稍等等,我去热来给你端来。”
“说到底还是初真心疼我!我可等不及了,还是边热边吃吧!”说着宝梳起身挽上初真正要走,曲尘叫住了她们俩道:“还有件事,下午初心跟我说,三叔三婶明日会进城,估计是来看初心嫁妆的。”
宝梳冲初真吐吐舌头道,“还真被你说中了,三婶那道催命符当真来了!好在活计只差两件了,她来了也不怕!”
话说第二天一早,龙氏两口子搭着阮威夏新拉药的板车进了城。原本阮威是想把他们送到庞府外头的小巷子的,可他们说另外有事,在城门口就下了。
等阮威和夏新架着板车走后,龙氏两口子提着包袱找到了一家轿子行,雇了顶体面的轿子,这才去了庞府。到了府门口,正好遇上从绣庄回来的曲尘,龙氏忙从轿子里钻了出来,把曲尘叫住了。
“这么早?怎么来的?”曲尘领着他们进门道。
“坐了老四拉药的板车来的。他们赶着去下货,所以就把我们放城门口了,”龙氏一边整理弄皱了的衣角一边说道,“对了,曲尘,宝梳给初心做的那三十六件套做齐整了没?离八月初八可没几日了,你得催着她才行!”
“我昨晚听她说了,就差两件了。”
“还差呀!赶得及吗?立马初心都要嫁了,嫁妆备不齐可叫外人看笑话了!”龙氏一脸着急道。
阮炎忙用胳膊肘捅了捅她,使眼色小声道:“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又不是在家叫唤鸡鸭鹅,谁跟你赛嗓子啊?小点声!”
龙氏忙掩了掩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降低了音量问曲尘:“曲尘,那嫁妆来得及吗?要是赶不及,就得早点想法子才是。”
曲尘点头道:“我问过了,她和初真都说来得及,八月初二把东西打包好交给您。”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哦,对了,你二叔叫我带封信给宝梳,说是从藕新乡那边送来的。”龙氏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卷起来的信递给了曲尘。
曲尘展开一看,封面上只写着藕新乡靳宝梳六个字,再没别的了,有些奇怪地问道:“没说谁送来的?”
龙氏道:“我听你二叔说是童二婶娘家那边人送来的,好像是宝梳的娘寄来的。”
“宝梳的娘?”
“是啊!送信来的人是这么说的。你说奇怪不奇怪?那女人都不见了十几年了,现下才想起来找宝梳,该不会是看你和宝梳过得好了,想来沾点油水吧?曲尘我跟你说,这种丈母娘别赶着认,一沾上没准甩都甩不掉的!”
曲尘随后让侯安送了龙氏两口子去找初心,自己先回了百丰楼。到了账房,喝过两口热茶后,他把那封信拆了。信上内容不多,也就是说离开这十多年,宝梳的娘都很想宝梳,希望宝梳能回信,或者最好能去杭州见面。
曲尘正看着,曲中推门进来了。他一边收起信纸一边问道:“有事?”
“血海盟的人的确藏在城外,汝年和林爷猜得一点都没错。”曲中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道。
“找到了?”
“找到了那个姓姜的。跟他一块儿的有三男两女,都是生面孔。我猜,他已经把往常在城内出现过的人打发了,只留下了几个生面孔,避免我们或者欧阳大人查出来。说起来,这个姓姜的还真挺狡猾的。”
“再狡猾的狐狸都有露尾巴的时候。”曲尘说着眉心皱了起来。
“都找到了,哥你还烦什么?”
曲尘把信塞回了小抽屉,靠在椅背上思量道:“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薄云的事败露之后,他们逃出城去躲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什么只是躲,而不着急地离开?”
“兴许他们觉得我们不会找到他们。”
“姓姜的能绕这么大个弯子,利用欧阳大人给我下套,可见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他们留在城外跟留在城内没分别,都有可能被我们抓住,但为什么他们不先离开避避风头?”
曲中有些明白过来了,连连点头道:“对啊!为什么啊?哥你知道?”
曲尘拿起毛笔,扯过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三个圈,点着其中一个圈道:“我们从头来看,当初夫人是找血海盟的人绑架了雨娟姐母子,我不想那时候他们的目的就不仅仅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么简单,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在处心积虑地开始对付庞府的人。”
“对,从薄云的话来看,血海盟的人是想对付老爷,那么当初绑架雨娟小姐母子就不仅仅是为了钱,而是想把夫人,大少爷以及二少爷他们全都收拾了。倘若真如了他们所愿,那么庞府几乎不剩什么人了。”
“你说得不错,可惜,他们失败了,为什么?”
曲中看了曲尘一眼,略皱眉头道:“是因为哥……你插手了?”
曲尘点点头道:“我想血海盟抓雨娟姐母子的目的,是想把庞乾晖引回城内。庞府的人都知道,老爷很不喜欢雨娟姐,若是发现自己的儿子跟她有牵扯,还珠胎暗结的话,绝对会杀了她和泉儿,以绝后患。”
“但二少爷不会让老爷这么做吧?”
“所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一旦老爷和庞乾晖杠上,血海盟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我会帮庞乾晖。即便把庞乾晖引回来,只要庞乾晖不入城,他们也奈何不了。”
“那血海盟会不会察觉到是你在帮二少爷?”
“我想他们应该是察觉到了的,要不然也不会设下薄云那个圈套,让我和老爷起冲突。”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写封匿名信去跟老爷告发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下套(一)
“我想过,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他们不方便现身,写了匿名信给老爷,没准把自己先牵扯出来了;其二,他们想利用我来对付老爷,继续坐收渔人之利,还不用现身。”
“那哥你刚才说他们躲到城外有些奇怪,是怎么奇怪了?”
“薄云事败,我清楚他们来城里的目的,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会去跟老爷告密吗?一旦老爷知道了,绝对是大肆搜查,他们躲在城外岂不是很危险?但你发现没有,他们完全不慌张,好像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中似的。”
曲中拍了一下桌面,猛点头道:“对啊!他们不告你的密,就不怕你把薄云交给老爷吗?这些人看上去倒真的不怕,还敢躲在城外静观其变,有点胆子啊!”
“不是有胆子,”曲尘又在第二个圈上点了点道,“应该是有内应,也就是细作!”
曲中略微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血海盟有细作藏在庞府?”
“雨娟姐当初被逐,对外说的理由是雨娟姐自己想去云游,并没说她是被逐出去的。真正的缘由只有庞府少数几个人知道,连庞婷玉庞乾纭这样的庞家人都不清楚个中细节。可血海盟却知道利用雨娟姐来引庞乾晖,甚至对付老爷,为什么?很明显,血海盟里有人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事,而当初的事只有我,雨娟姐,庞乾晖,老爷,贵姨娘,庞五以及夫人和瑛姑知道。”
“我知道了!细作就在这几个人里头!除开你,雨娟小姐,老爷和庞乾晖,剩下的都有可能是细作!”
“夫人和瑛姑不会是,因为她们一直都在被血海盟利用。”
“就只剩下贵姨娘和庞五了?哥,你觉得会是谁?我觉得不会是庞五吧?他跟了老爷二十多年了,要背叛早背叛了,何必等到这会儿跟血海盟联手?”
曲尘点头道:“若说忠心,庞五对老爷是真的忠心,至于贵姨娘,她是半道儿来庞府的,一直很得老爷*爱,还生了四少爷,按理说她这样一个良家妇人不应该跟江湖人士有所牵连。但越是无可疑就越可疑,我打算让汝年盯着贵姨娘,用排除法,若贵姨娘并非血海盟安排在庞府的细作,那么就应该是庞五了。”
“好主意!”曲中捶了捶桌面道,“就用排除法,非得把那内应揪出来不可!等我们查到是谁,再利用他来对付老爷和血海盟,我们也坐收一回渔人之利,看他们还得意不得意!怪不得敢躲城外不走,原来是安放了人在老爷身边,暗中通消息,哼!绝对要揪出来!”
“行了,”曲尘放下笔道,“三叔三婶来了,你去瞧瞧他们,应该在初心那儿。”
“这么早?他们可真是心急想嫁女儿呢!”
“初心出府的事你跟她说得怎么样?”
“唉!”曲中无奈道,“她不肯,说出了府没事儿可做,要我跟你求个情,继续留她在府里。哥,为什么非要让初心离开庞府呢?”
“我有我的理由。”
“好吧,我不问了,我会尽量劝她的。”
曲中离开百丰楼去初心住的地方找他爹娘时,人已经出门去了。原来龙氏等不及想瞧瞧宝梳给弄的三十六件套,坐下来一盏茶还没喝完,就拉着初心去了宝梳的绣庄。曲中也没去管了,照旧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下午曲中有事出了门,正好在街上遇见了出来逛街的宝梳。一问才知道,初心去了巧绣社没多久就走了,龙氏两口子晌午是在宝梳那儿吃的。吃完饭后,两人说要去看亲戚就走了。
曲中问宝梳:“我娘说去看哪家亲戚了吗?”
“好像说要去几家,先去你二舅母家再去你四舅母家,跟着再去什么姐妹家,他们刚走没多久,应该还在买东西吧!没事儿的,他们又不是小娃,看完了亲戚自然会回去的。”宝梳道。
曲中微微皱眉,略带不满的口气道:“初心也真是的!明知道爹娘来城里没几回,路都不熟,还早早就走了,有什么急事大不了的?嫂子,知道初心去哪儿了吗?”
宝梳摇摇头道:“不知道啊!她向来跟我没话可说,怎么会告诉我她去哪儿了?你不用担心的,路线图我都给三叔三婶画好了,雅州城能有多大呢?走不丢的!”
“这么大太阳,嫂子这会儿要去哪儿?”
“哦,去解解馋,上回去汤娘那儿一口汤都没捞着喝,全给乐乐吞肚子里了。趁乐乐还在午睡,我打算去汤娘那儿海吃几碗,一块儿去?”
“不了,我还有事去鼎金楼呢!嫂子你慢去,我先走了!”
“去吧!”
送走曲中后,宝梳带着钟氏去了胡婆汤饼店。不过今日汤娘不在,灶上掌勺的是万萱草。这会儿刚刚午后,客人三四个,万萱草正在收拾灶台。宝梳走到灶台边跟她打了个招呼问道:“汤娘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忙?”
万萱草笑道:“你知道的,汤娘今儿出城去了。”
“哦,我明白,”宝梳点点头道,“去看那两个暂时不能回来的,是不是?那行,给我来两碗汤饼,两笼蒸角儿!”
“难得你有心了,顶着大太阳都来光顾,上后院去坐吧!前面有点热,后院有瓜棚,挺凉快的。”万萱草热情招呼道。
宝梳和钟氏去了后院,照旧在那瓜棚下面坐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瓜藤,说道:“真挺凉快的啊!钟姐姐,回头在我们院子里也种一棵吧!”
“管家娘喜欢哪种藤?我让人去农庄上挖来。”
“阮曲尘好像很喜欢金樱子,有金樱子的没?”
“这更容易,回谢花阁移两棵小的,不出半年准长成小瀑布。那东西本身就是野生的,有钱人家瞧着好看,就拿来装点园子……”
话还没说完,后院门上响起了开锁的声音。片刻后,汤娘打开门,背着个包袱走了进来。宝梳起身走了过去笑问道:“去看了周奉大哥吗?”
“哟,是宝梳啊!”汤娘一边抹着热汗一边取下包袱笑道,“这么热还出门儿?怎么不在家里歇着呢?”
“谁让你家东西太好吃了?上回来没吃着,心里一直惦记呢!”
“这话我爱听!出趟门儿真真是热死人了!你稍坐坐,我去把东西放下再来跟你说话。”
“好。”
汤娘走了没两步,后门上便响起了敲门声。她转身回去把门打开一看,竟是万水苏,立刻有些不悦地问道:“怎么又来了?有事儿吗?”
万水苏口气也不太好:“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妹妹住这儿我来瞧瞧她,不行吗?难不成还要你准许?”
“萱草没跟你说吗?”汤娘挡在门上不让道,“你要找她,别上这儿来。我虽不住这儿,可前面铺子是我和萱草一块儿开的,我家朝霞也在这儿帮忙,我可不想因为你让我家朝霞被人说道!”
万水苏蔑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用肩膀撞开了她,径直走进来说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家闺女被人说道还赖上我了?真真好笑!我这个做大姐的来看看妹妹,你拦着路干什么?莫不是一个人在后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汤娘听了这话,自然生气了。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几步上前拦下万水苏道:“我看你才好笑!说明了不欢迎你还往里闯,该问问你有什么居心没有!这后院只有我一个人吗?睁大你那双狗眼看清楚了,宝梳和钟家妹子还坐这儿呢!我们三个能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倒是说说!”
顺着汤娘手指的方向,万水苏这才发现,宝梳和钟氏正坐在瓜藤下面,脸色顿时有些变了,惊讶中带点慌张。宝梳瞟了她一眼,没理会她,也不屑理会她。
“萱草在前面,要找她赶紧去前面,别待这后院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