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你觉得两年前的宝梳和如今的宝梳有什么分别?”
“为什么这么问?”曲尘有些疑惑。
“你不直接回答,是不是心里也有疑虑,也觉得大有分别?”
“别绕弯子了,有话就直说。”
杨晋又笑了笑,倒了一杯酒饮下,沉默了几秒后才缓缓地把酒杯搁在桌上道:“我只是好心,我想提醒你,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并非真的靳宝梳!”
曲尘一愣,眸光微暗:“你怎么知道?”
杨晋又倒了一杯酒灌下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二娘每年都会派人回来劝宝梳吗?那个人就是我,从宝梳十三岁起,我就每年回来一趟,帮我二娘劝宝梳去杭州,是偷偷的,所以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就宝梳自己而已。所以论起与宝梳相处的时日,我相信我这个名分上的哥哥比你这个丈夫更多得多。”
“那又如何?”
“如何?”杨晋不屑一笑道,“你可知道宝梳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东西?你可知道她一到深秋就容易着凉伤风,有寒咳之症?”
曲尘脸色微变,阴暗的眸子里迸出两道寒光:“你想告诉我,你比我这做丈夫的更了解她吗?”
“据我所知,你和宝梳关系融洽是今年的事。而在此之前,你跟她几乎是常年不见面,还闹过和离,说到对宝梳的了解,你甚至比我还少。我好歹那几年回来时与宝梳有过短暂的相处,而你呢?年底也难得回家一趟,夫妻之间连话都说不上,那就更谈不上互相了解了。我说得对不对?”
曲尘蔑了他一眼道:“杨捕头对宝梳可真算上心的,还煞费苦心地去查我们夫妻俩这几年的关系,难道就是为了让宝梳去杭州圆了你二娘那个团聚的梦?你说宝梳并非宝梳,那你告诉我,我身边那个是谁?”
“倘若我告诉你,宝梳已经死了,你信吗?”
曲尘怔了一下,微微拧眉道:“杨捕头,说话小心点,别以为你是官差我真就拿你没折了。”
“有人告诉我,宝梳已经死了。”
“有人?什么人?”
“去年春天,宝梳是不是去了林子里挖药出了意外?”
“是,那回她伤得很重,但歇息了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好了之后呢?”杨晋打断了曲尘的话问道,“好了之后是否性子脾气全变了?从前的宝梳性子比较闷,不爱跟人说话,如今的宝梳呢?用格外活泼开朗来说她,一点都不为过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宝梳的死因
曲尘眼眉往下垂了一下,又挑起眼帘看着杨晋问道:“就因为这样,你觉得她不是真的宝梳?宝梳撞过头,别说性子脾气,连记忆都有部分缺失了,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是不是有点捕风捉影了,杨捕头?”
杨晋抿笑着摇摇头道:“对,一个人伤了脑袋,变痴变傻变呆,甚至没了记忆改了脾性都不奇怪。但你见过哪个人因为撞了脑袋就能学得功夫和一身好医术的?阮管家,现下的宝梳的医术可相当的好,身手也不错,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宝梳说了,我不在老家的这些日子,她无聊没事儿干,所以才找人教了她医术和功夫,这也不值得杨捕头你大惊小怪吧?”
“是吗?”杨晋哼笑了一声道,“宝梳的医术是这几年找人学的?那她为什么能医不自医呢?她一入秋就有寒咳之症,这个毛病打小就折磨她,倘若她真有那个本事,为什么不把她这毛病彻底根治了?你还记得冷府的冷老夫人吧?冷老夫人也是寒咳缠身,但仅仅吃了她两剂药后,症状就消失了,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曲尘轻吸了一口冷气,眉心拧得更紧了,斟酌片刻后说道:“兴许之前她学得不够上道,最近一年才想出治疗寒咳之症的法子。”
“阮管家,你别忘了,她是有师傅的,为什么她不找她师傅替她治呢?难道她师傅治不好她吗?非得等到她自己悟出个中真谛?不妨告诉你,其实宝梳这几年一直都在服用我每年从杭州带给她的药,直到前年秋天我回来的时候,仍旧如此。据我所知,宝梳根本没有跟人学过医术和功夫,倘若她真有点身手,就不会被人轻易地推倒,甚至还因此而亡!”
“你说什么?因此而亡?”曲尘瞳孔微张。
“我今晚把你叫到这儿来,就是想告诉你,有人亲眼看见宝梳断气的,你身边那个靳宝梳根本就不是真的靳宝梳!”
“亲眼看见?谁亲眼看见了?”曲尘冷漠一笑问道。
“罗意莲。”
“罗意莲?不会是杭州景王府的那位郡主吧?”
“对,去年春天她去过雾重村,为什么会去?说来有些好笑,只因为我二娘跟她说了一句,不会让我娶外人,会让我娶宝梳。照我二娘的心愿,是想让我娶宝梳的。意莲对此很不服气,所以她千里迢迢地跑到了雾重村,打算看看宝梳到底长什么模样,谁知道竟让她看到宝梳跟一个年轻姑娘争吵抓扯,那姑娘还一把将她推倒撞在石头上。”
“然后呢?就撞死了?”
“意莲跟我说,当时宝梳刚刚挖完药从悬崖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解开腰上的绳索就跟那姑娘发生了抓扯,那姑娘把她推倒之后就走了,她额头渗出了不少血,起身的时候似乎有些头晕,身子一歪就……因为绳索还在她腰上,所以直接撞在了崖壁上。意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拖了上去,可当意莲探她的脉息时,她已经断了气了。意莲当时很慌,正好有人在附近,她怕别人说是她杀了宝梳,就照旧把宝梳的尸体放下了悬崖,看上去就像是宝梳自己挖药不小心撞上崖壁晕过去似的。”
“或许她根本没有探清楚,你也说了她当时心是慌的,赶着脱身,可能宝梳当时还有气,只是她太慌了所以没察觉到。”
“没错,当我来到雅州城发现宝梳还活着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还很庆幸,幸好之前没有告诉我二娘宝梳已经死了,但跟宝梳相处了一段日子之后,我觉得她不是从前的靳宝梳,而是另外一个人,只是和宝梳长得很像而已。”
“长得很像?声音也很像?连身上的印记也一模一样?杨捕头,你办案这么多年,有见过像得这么一塌糊涂的吗?”
“样貌可以伪装,声音也可以,至于身上的印记,若是了解宝梳的,要装也不是不行的。你是她丈夫,她前后有什么变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凭你的直觉,你认为两年前的宝梳和如今的宝梳是不是判若两人?”
曲尘沉默了,垂下眼眉一小会儿后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帮你证实宝梳是不是你二娘的亲生女儿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否认,毕竟你是她身边最亲的人,她究竟是不是从前的宝梳你应该最清楚,你能证实最好,不能证实,其实也不错,对我二娘来说,好歹还有个念想。不过,你阮管家似乎不止是个管家那么简单,我虽然不清楚你到底是哪路人,但我可以肯定你也是混江湖饭的。要是有人刻制装扮成宝梳潜在你身边,我相信这对你来说并非是件好事。”
“那你多虑了!我自己的媳妇我自己清楚,不劳烦你这么煞费苦心地查。要没别的事儿,杨捕头还是早点歇息,告辞!”
曲尘放下酒杯起身走了两步后,停了一下转身问道:“罗意莲看见的那个年轻女子是谁?”
“我让意莲帮我画了张像,本来也不认识的,”杨晋缓缓起身道,“可直到我来了这雅州城才发现,原来这人也是雅州的,而且你应该认识。”
“谁?”
“阮初心。”
“初心?”曲尘有些意外。
“是,我很肯定,意莲画像上的女子就是你的堂妹阮初心。意莲说过,当时阮初心跟宝梳吵得很厉害,说的无非是让宝梳跟你和离,别再死赖着你之类的话。她推了宝梳之后就很生气地离开了,我想她也并不知道她那么一推却要了宝梳的性命。”
“宝梳还活着,你最好别再胡说八道,否则我会亲自为你备一份柏木棺材!”曲尘白了杨晋一眼,转身回后院去了。
杨晋扯起嘴角笑了笑,又坐下去喝了几杯。过了没多久,他的随从匆匆跑来轻声禀报道:“少爷,有发现!”
“什么发现?”杨晋慢条斯理地抿着酒问道。
“在离这儿十五里的地方,有处河滩,我们的人刚刚发现河滩上有十二具尸体,大多都是一剑穿喉,旁边还有两处被烧焦的痕迹,暂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来阮曲尘这趟出城果然是有目的的,只可惜我们并没能当场逮他一个正着。”
杨晋摇头道:“要逮他的正着,不容易。从发现他带着阮曲中匆匆出城开始,我们就一路快马追赶,到头来还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倘若我们再赶早点,相信就能看见这位阮管家的真面目了。”
“要不查查那些尸体?”
“阮曲尘不是笨人,要烧为什么不把那些尸首都烧了?他能留下来,就意味着我们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杨晋嘴角一抿,略带几分得意之色道:“未必,我想他听了我刚才那番话,心里应该是七上八下了。宝梳明明已经死了,可在他身边还睡着一个宝梳,他晚上能安心地合眼吗?他说相信宝梳,有几分信呢?像他那样的江湖头目,警惕心比一般人都高,怎么会放心?”
“不过,宝梳小姐真的已经死了吗?”
“我相信意莲不会撒谎,也相信意莲并没有探错脉。眼前这个宝梳的确疑点多多,很难让我相信她就是真的靳宝梳。吩咐下去,好好查查那个高乐乐和那叫珠儿的女子,特别是那叫珠儿的,很可疑!”
第二天一早,曲尘五人便退房回城了。回到雅州城后,远志先送乐乐回绣庄去了。在家等了*的宝梳见乐乐平安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曲尘一直派人盯着索兰珠,索兰珠一带着乐乐和远志出城,他就收到了消息。因为杨晋一直派人在城门口盯着,随时想抓掳金帮一个现行,他不好派别的兄弟出城去冒险,便叫上曲中一块儿追出了城。临去前,他让侯安去跟宝梳说了一声,让宝梳别担心。
虽说叫她不用太担心,但她这*还是没怎么睡好,直到乐乐回来,并告诉她老板哥哥也回来了,她这才彻底地放了心。当天晚上,曲尘没有回来,也没派侯安回来说一声。她见不着曲尘,怎么也睡不着,便爬起来叫醒了钟氏,想去庞府走一趟。
钟氏本来不想让宝梳去的,但拗不过宝梳,只好让小轿抬着一路去了庞府。到了谢花阁,小丫头说曲尘没有回来,还在百丰楼忙事情。宝梳又提着小丫头备的夜宵去百丰楼找曲尘了。
此时百丰楼静悄悄的,没几个人了。看门的伙计认得宝梳,正想去通报时,宝梳塞了几两银子给他道:“都大晚上的了,不用那么费事儿,拿着去买两口酒喝,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看门的伙计忙伸出双手笑米米地接着道:“谢谢管家娘!大管家在三楼,只有曲中管事在,您上去就是。”
钟氏照样不能进去,宝梳便自己提着食盒上楼去了。上了三楼,走到账房门口时,里面居然没人。她走进去左右看了几眼,忽然听见百宝橱后面好像有声音,猜到曲尘应该是在百宝橱后面放账本的小房间里,便轻轻地放下食盒,像个小贼似的垫着脚尖,猫着腰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帖耳一听,果真是曲尘曲中两兄弟在说话。只听见曲中问道:“哥你今晚不回去吗?嫂子见不着你会担心的。”
“不知道,理完这些东西再说,”曲尘说着停顿了几秒,“曲中,你还记得上回我让你拿和离书回去给你嫂子的事吗?”
“记得啊,怎么了?你不会又想让我送和离书给嫂子吧?”曲中笑道。
“你当时觉得她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说到不同,那可大了去了!哥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你不会怀疑嫂子什么吧?”
☆、第二百九十四章 怀疑
里面沉默了几秒后,又传来曲尘的声音:“没什么,随口问问,赶紧收拾你手里的活儿吧!”
“随口问问?你向来不会随口问问的。喂,哥,到底怎么了?跟嫂子吵架了?”曲中又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好像不太理得过去。”
“什么事儿?”
“你有没有听你嫂子说起过教她医术和功夫的师傅?”
“没有,没听她说起过,哥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觉得她的身手如何?”
“没怎么见识过,马马虎虎吧!”
“医术呢?”
“那倒是很好的,她那手艺出去开个医馆也行啊!”
“没个三五几年能学得出来吗?”
“三五几年?要搁我身上,给我六七年都学不到她那份上!学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要背一大堆草药名儿,还要学把脉学针灸学医理,稍微不小心还要出人命,乱七八糟的头都大了!你记得吧?以前于茵姐姐还在的时候我本来打算跟她学几手防防身的,可要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就干脆放弃了!”
“没错,于茵的医术与宝梳不相伯仲,与于方也是差不多的,但于茵于方都是自幼跟随父辈学习,所有才有那么好一身医术,宝梳却……学医跟功夫一样,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时间慢慢地学习和累积。你相信宝梳可以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学到那种地步?”
“呃……没准嫂子是学医天才呢?别人花十年功夫,她就要一两年就行了,说书里不都这样说的吗?有些人天赋异禀,脑子不是常人能比的。哎,哥,你觉得嫂子有什么不妥吗?”
“说不出来,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下午我见过初真,初真跟我说宝梳之前的确有寒咳之症,一入秋就会发作,而且还有点严重,一直都是吃一种白露丸的药缓解。昨晚杨晋告诉我,他每年秋天都会回来给宝梳送药,我想应该就是初真说的白露丸了。”
“真的?杨晋还每年回来看嫂子吗?”曲中吃惊地问道。
“他说是为了他二娘,每年都会悄悄回去一趟,劝宝梳去杭州母女团聚。因为宝梳自小有寒咳之症,所以他每年去时都会给宝梳从杭州带药去。”
“嫂子不是自己学医的吗?为什么不自己治?”
“你也觉得奇怪吧?初真跟我说,去年整个秋冬没再听宝梳咳过一声,也没再服食白露丸了,而且自打她伤好了之后,还给我娘开方抓药,说我娘得的是什么肝癌,已经晚期了,是绝症救不了了。”
“那就奇怪了啊!大伯娘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自从大伯过世之后,她的精神就不太好了,时不时地会犯犯老毛病。老瓮头说了她是抑郁成疾,郁伤肝,所以她肝上的确是有毛病的。倘若嫂子这几年真的在学医的,从前怎么不给大伯娘开方抓药?去年之后才开始给大伯娘诊病呢?这真是有点奇怪了。”
“初真当时也觉得奇怪,就问了宝梳,宝梳说是有人教她的,但没说到底是谁教她的。初真不通医理,以为医术和刺绣一样,多找几块布来练练就行了,心想可能宝梳有高人指点,所以并没有多想什么。但你细想想,宝梳那么孝顺我娘,倘若她背后真有个高人指点的话,她为什么不让那个高人医治我娘?”
“也许人家高人来过,医治了没用吧?”
“初真说她从头到尾地没见过什么高人。给我娘把脉针灸,上山找草药开方子都是宝梳自己干的,而且宝梳伤刚刚好那段日子很怕一个人待着,连晚上睡觉都是跟我娘一块儿的,白日里更是与初真形